第102節
何晏漫不經心道:“你我恢復身份之事,其關鍵點本就不在公主身上?!?/br> 蕭飛白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片刻后,蕭飛白又問:“楚王那里如何了?他與你父王母后有舊,若能在此事幫襯你我一二,我們的路會好走很多?!?/br> 他阻攔何晏見未央,在給自己行方便的同時,也給自己造成了不少麻煩。 比如說,他也許久未見何晏,完全不知何晏的進展如何,只好趁著這個機會,將事情問得一清二楚。 當然,也有另外一個緣故——他此時將何晏單獨留下,會給未央造成一種他們二人因她鬧了矛盾,未央看似明艷,實則性子頗為敏感,生怕自己給旁人添麻煩,多半會因此事生出幾分愧疚來。 有時候,一段感情的開始,便是從愧疚里生出來的。 還好,何晏不懂這個道理。 何晏偏執陰郁,未央敏感多心,兩人能走到一塊才是怪事。 蕭飛白笑了笑。 何晏并不知蕭飛白心中所想,只是答道:“天家子孫,沒甚親情可言,他會幫我,亦會害我?!?/br> 蕭飛白松了一口氣。 害不害的,以后再說,眼下幫助他們,便是一個好藩王。 蕭飛白眸光輕轉,道:“害你?天下之大,能害你的人不多。我且等著,他如何害你?!?/br> 說完這句話,蕭飛白刷地一下打開折扇,道:“表弟,走罷,別讓未未與公主等上許久?!?/br> 算一算時間,此時的未未,大抵是忐忑且心虛的。 他得把握好中間的度,不可耽誤太久,若是不然,愧疚過了頭,日后也難生出感情來。 蕭飛白轉身,大步離開。 何晏亦出了天水院。 他并不知道蕭飛白心中打算,只覺得蕭飛白與他說的話沒頭沒腦,似乎只是借口將他暫時留下。 何晏腳步微頓,瞇眼看向搖著折扇盡顯世家子弟風流倜儻在前方走路的蕭飛白。 他在感情上,的確沒有他敏銳細心,但并不代表著,他愿意接受他的算計。 蕭飛白發覺何晏停下腳步,便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眼彎彎道:“表弟,怎么不走了?” 以他與何晏相處多年的默契來看,他這位表弟,此時一肚子壞水。 蕭飛白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抹揶揄。 他很好奇,他與他到底誰會勝出。 “沒甚么?!?/br> 何晏聲色淡淡,繼續往前走。 …… 菊花本是九月凌霜怒放的花,如今已經是十月底的天氣,而今盛開的菊花,早已失去了菊花原本的品格——被工匠們精心侍弄,用來取悅華京城的貴人。 菊花為功利而來,前來參加賞菊宴的貴女兒郎們,又何嘗不是如此? 未央輕啜一口茶,目光掃過周圍。 大夏雖民風開放,但宴席上仍有男女之分,賞菊宴分作男席與女席,中間用琉璃屏風隔著。 琉璃屏風晶瑩剔透,很容易便看到對面的男席是如何模樣。 賞菊宴尚未開始,貴女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手持團扇,低聲說笑著,時不時向未央看來。 而另一邊的男席,也是如此。 未央便明白了,此時的自己,怕是比公主更引人關注。 從任人欺凌的孤女,到炙手可熱的鎮南侯的后人,公主設下賞菊宴,她的位置僅在公主之下。 她現在的處境,說句一飛沖天也不為過。 這些人低聲議論她,委實再正常不過。 未央輕笑。 議論又如何? 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掙來的。 這些貴女們既是眼熱她的待遇,何不如她一般,在刀光劍影中救皇孫,在驚濤駭浪中尋找外祖父,在盛怒的天子面前瘋狂試探,又在眾多藩王中幾經周轉。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吃不得她的苦,反倒眼熱她的處境,這些世家貴女兒郎們,委實與前世一般,好高騖遠,故作清高。 未央并不理會周圍人的交頭接耳,從夏卻有些看不過去,憤憤不平道:“哼,都說姑娘運氣好,姑娘運氣不好險些喪命的時候,她們怎么不說?” “與這些人較真做甚么?” 未央渾不在意道:“你不覺得,她們瞧不起我,卻又不得不敬著我的模樣,分外讓人舒坦么?” 從夏微微一怔,向周圍看去。 她只是一個下人,平日里若遇到這些貴人們,只有恭恭敬敬俯身行禮的份兒,貴人卻是瞧她也不會瞧上一眼。 而現在,她目光所致,那些貴人們便停止了交談,微微向她一笑。 那些笑多是皮笑rou不笑,不情不愿的,但她看來,卻只覺得揚眉吐氣——這些貴人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從夏噗嗤一笑,道:“還別說,真的挺解氣?!?/br> 未央道:“解氣便對了?!?/br> 她來賞菊宴是來陪公主的,又不是來看人臉色的,這些貴女們哪怕對她極為不滿,也不會傻到當面給她難看。 貴女們自持身份,不愿與她這個沒甚底蘊全靠運氣一舉成為華京城最為尊貴的貴女攀談,她也樂得自在,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著小點心,喝著茶,時不時地向屏風擋著的男席上看去。 舅舅與阿晏怎么還不過來? 莫不是因為她的緣故,讓二人的隔閡越發深了? 未央心中不安,頻頻向男席看去。 女席中又有貴女們陸陸續續入席,看到未央的位置僅在公主之下,林家女淺淺一笑,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嚴夢雅,說道:“雅兒,那人不是你的嫡姐么?” 嚴夢雅點了點頭。 林家女笑了笑,繼續溫柔道:“你夫君的事情,求我是沒甚用處的,不若去你嫡姐那兒求一求?!?/br> “她如今身份尊貴,是天子與公主面前的紅人,她若點了頭,你夫君的事情便迎刃而解了?!?/br> 嚴夢雅咬了咬唇,看向遠處的未央,輕聲說道:“可……她并不認我這個meimei?!?/br> 步搖上銜著的流蘇被微風吹得有些晃,林家女撫了撫鬂間的赤金步搖,溫聲道:“一家子的姐妹,哪會這般絕情?你且去試一試,若是不行了,我再與你想其他主意?!?/br> 嚴夢雅思及近日里日夜買醉的顧明軒,只得點了點頭。 未央恨她入骨,怎會幫她? 林家女讓她去求未央,不過是想借她的手,讓未央當眾難看罷了——林家女看似清高溫柔,實則小肚雞腸,她以往是華京城貴女之最,未央的突然出現搶走了她的位置,她面上雖不說,可心里卻是極不服氣,又不愿主動與未央為難,影響世人對她的看法,所以才會讓有求于她的自己來辦未央的難看。 林家女帶著其他貴女入席,嚴夢雅慢慢走向未央。 未央的關注點全在蕭飛白與何晏怎么還不過來的事情上,并未留意嚴夢雅的到來,直到嚴夢雅在她面前輕聲喚了一聲長姐,她才發覺嚴夢雅立在她面前。 未央回頭,挑眉看去。 雖已嫁做人婦,但嚴夢雅依舊是纖瘦的,穿著淺藕粉的衣,配著粉鳳仙的裙,再將鬢發挽的纖細靈巧,插上幾支素色銀簪,最后再將細細的眉頭微微一蹙,模樣別提有多楚楚動人了。 惺惺作態。 未央在心中評價著。 她雖不喜嚴夢雅,卻也不得不承認,嚴夢雅這個模樣,的確很勾男人的心,要不然,顧明軒也不會為了嚴夢雅,拋棄她這個未婚妻子。 “我不是顧明軒,不用在我面前扮可憐?!?/br> 未央單刀直入道:“有話直說便是?!?/br> 活了兩世,她太了解自己的這位“meimei”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欲語淚先流,好好說著話,卻弄得她在欺負她一般,直讓旁人指責她跋扈不饒人。 今日又是如此。 未央余光瞥過周圍貴女,貴女們向她看來,眼底滿是對嚴夢雅的同情。 盡管現在的她,甚么都沒做。 當真好笑。 而嚴夢雅后面的動作,更是加深了貴女對嚴夢雅的同情——嚴夢雅撲通一聲跪在未央面前,淚如雨下,聲聲哀求道:“長姐,求你放顧郎一條生路罷?!?/br> “這是怎么了?” “哎呀,你居然不知道,嚴夢雅的夫君,曾是未央的未婚夫??催@模樣,八成是未央得勢之后便報復顧郎君?!?/br> “真真狠毒。不就一個未婚夫么,至于這般對人不依不饒嗎?那嚴夢雅好歹是她meimei呢?!?/br> “是啊,到底是一家人,怎能鬧到這種地步?” 貴女們將聲音把握得極好,略微讓未央聽到,又讓未央分不清究竟是何人所說。 未央挑眉看去,竊竊私語們的貴女們便停止交談,一臉友好地看著她,仿佛剛才的那番奚落話,完全不是出自她們口中一般。 這便是世家們養出來的女兒,縱然討厭一個人,面上也是含笑的,綿里藏針的手法,讓人反抗都無從下手。 未央笑了笑。 只可惜,她是未央。 未央攏了攏衣袖,略微提高聲音,對嚴夢雅道:“你求我放過顧明軒,我倒是想要問問你,我究竟做了何事,竟讓顧明軒有性命危險?” 嚴夢雅含淚道:“長姐,您與晉王不睦,鎮遠侯還朝之后,天子便看在鎮遠侯的面子上,將晉王廢去。顧郎在晉王賬下為官,亦受了不少牽連,而今更是備受排擠,連家門都不得出?!?/br> 說到最后,她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未央微挑眉。 這番話,可謂是完美詮釋了甚么叫做“氣焰囂張壓皇權”。 嚴夢雅這次過來,怕是不是求她救顧明軒的,而是故意來尋她麻煩的。 未央心中有了計較,說道:“晉王謀殺皇孫,加害朝中棟梁,并非仁君之選,上天早有警示,天子廢他,與我何干?至于顧明軒在晉王賬下為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