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穆衍,你是沒聽到本宮的話嗎?”姜泠佯裝冷冰冰的板起了小臉。 “殿下……”穆衍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低啞的聲音響起又停下,最后憋紅了臉,硬著頭皮道:“卑職,卑職不知道說什么……請公主恕罪?!?/br> 他有些沮喪,甚至還有些窘迫和難過。 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卻無能為力,連這樣小小的要求都無法滿足。 姜泠“撲哧”一聲笑了,重新躺回榻上,想了想道:“你念過書嗎?” 聽到房間中的笑聲,穆衍懸著的心慢慢落下,連忙應道:“學過一些?!?/br> 暗衛營有安排統一的授課,只是最簡單的識字寫字,半旬一次,卻并不怎么受重視。 穆衍微微垂眸,眼底劃過一抹黯然,他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征戰沙場,私下學了很多兵法,如今卻也都用不著了。他一點點摩挲著即將康復的雙腿,似有若無的酥麻讓他心底稍安。 他會好好活下去,誰都不能阻止。 “學過啊,那你隨便念一段好了?!苯鲆膊惶?,只是有些日子沒聽到郎朗的誦讀聲,的確有幾分懷念。 穆衍想了想,一板一眼的念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 他的聲音低啞,帶著些少年的青澀以及少有的穩重,姜泠正聽得入神,他卻突然停住了。 外面的風聲更大了些,隱約還能聽到幾聲悶哼,姜泠一怔,捏緊了身上的錦被,低聲問道:“穆衍?” “……可與之死、”他頓了頓,像是突然間全都想起來了似的,“可與之生,而不?!?/br> 窗外的風停了,房間中暖意融融,伴隨著晦澀的孫子兵法,姜泠緩緩放松下來。 臨睡前,她打定主意,明日要教他念點別的書。 第22章 康王府靜悄悄的,數盞燭火在漆黑的夜色中搖曳,照亮了湖中心的八角亭。 亭中一道人影負手而立,透過俊美的側臉,可以勾勒出他本人是何等的絕色,縱然他只是一個男子。 “王爺,”一道漆黑的身影迅速逼近,單膝跪在亭中,神態無比的恭敬,“都辦妥了?!?/br> 姜熙漫不經心的勾勾唇,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語氣是與白日截然不同的冰冷:“看清楚了?” “是,都看清楚了,”穿著夜行衣的男子說道,“他出手狠辣,實力很強,不出十個回合便已結束,也的確是暗衛營的風格,身份應當無疑?!?/br> “應當?”姜熙冷笑一聲,眼底劃過一抹戾氣,左手按在右邊的袖口處,神情淡漠,“我要的是準確答案?!?/br> 黑衣男子頓了頓,低下頭馴服道:“屬下無能?!?/br> “確實無能,”姜熙冷聲道,“連這一點小事都辦不好?!?/br> 從暗衛營出來的人,除了玄字輩就是穆字輩,單憑一個名字全然無法確定,可穆衍表現出來的能力,卻不得不讓他忌憚。 在宮里養了不過兩個多月,雙腿便痊愈如初,傷及的經脈也恢復了七七八八,擁有這份能耐的人十年前他也見過一個。 很可惜,他寧死都不肯交出心法。 “王爺,當年穆宇修的確有一個兒子,卻早已葬身火海,尸骨也能對的上?!焙谝氯舜鬼鴳?。 姜熙當然知道這些事,但燒成焦黑的尸骨都是一個模樣,容貌難辨,誰也不能確定死的人究竟是誰,他冥冥中有一種直覺,或許當年的確有所疏漏。 若是真的有所疏漏,那個孩子被救下,養在了暗衛營,他的好哥哥是不是早已知道了什么? “暗衛營……呵?!苯跹壑幸黄湟?。 黑衣人沉默不言,暗衛營是歷代皇帝牢牢握在手中的力量,位于皇宮最深處,從年幼的暗奴開始培養,經過數十年的洗腦,絕對忠誠于皇室,想要插入棋子極其困難。 即便是能夠插入棋子,也難保他們能夠撐過最后的考核,傳出消息來。 姜熙抬手,低聲說道:“下去吧,繼續追查,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br> “是,屬下告退?!焙谝氯宿D身,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姜熙哂笑一聲,漫不經心的撫弄起亭中的琴弦。 琴聲悠揚,在夜色中越傳越遠。 . 姜泠這一覺睡得很踏實,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公主睡得可好?奴婢瞧著您的氣色都好了許多呢?!奔t菱帶人來伺候她洗漱,一邊幫她挽發,一邊笑著說道:“昨日夜里公主可聽到了聲響?” “聲響?”姜泠一頓,疑惑道,“什么聲響,是琴聲么?倒是聽到有人撫琴,聽著就在府中?!?/br> 小皇叔縱情享樂,夜里傳出琴聲也不足為奇,姜泠并未放在心上。 誰料紅菱笑了笑,搖頭說道:“不是呢,昨天夜里穆衍抓住了一個江洋大盜,聽說兵馬司緝捕了多年都沒拿住,眼下啊,他正被捆在外頭呢?!?/br> “江湖大盜?”姜泠怔了怔,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康王府的守衛竟然這樣松懈么? 昨日他一路走來,見康王府放在明面上的崗哨便有無數,暗中的恐怕也不會少,畢竟小皇叔可是大周唯一的王爺。 除此之外,她跟二皇兄也都在王府居住,隨性如康王,也絕對不會放任他們在王府中出事,否則父皇定會追究下來。 姜泠心念一轉,說道:“我去看看?!?/br> 外面亂糟糟的,兩個小太監正圍著一個青衫男子打轉,他被捆得嚴嚴實實,嘴巴也被堵上了,臉上一塊青一塊紫,顯得格外狼狽。 “這就是江洋大盜?瞧著不像啊?!币粋€小太監嘀咕道,程立杵了杵他的胳膊,從懷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告示,說道:“瞧瞧,怎么不像,這張臉一模一樣?!?/br> “我是說他的衣服,江洋大盜怎么打扮的跟個小白臉似的,呸!”小太監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臉上,氣得青衫男子憤怒的瞪大了眼睛,掙扎著就要爬起來,奈何雙腿已被繩索縛住,任他如何使勁都無法掙脫。 姜泠上前兩步,讓人拔下堵在他嘴里的破襪子,繃著小臉問道:“你是怎么進來的?” 他冷哼一聲,別過頭去,縱然他再無知,宮里的裝扮他也是認識的,眼前的貴人絕不是他能招惹的,算他倒霉! “還不老實交代,公主問你話呢?!背塘⒀壑袧M是兇狠,作勢要上前踢他,青衫男子卻冷笑一聲,并不在意他的三拳兩腳。 這時穆衍換了身衣服走過來,青衫男子瞳孔微縮,下意識的往后挪動著,待穆衍一臉冰冷的看過來,他嚇得一個哆嗦,立刻道:“我說,我說!” “昨天我想去偷一幅古畫,誰知被兵馬司的人發現了,我一路逃亡,進了這兒才甩開他們……”青衫男子下意識的又看向了穆衍,咽了咽口水,緊張道,“公主、公主明鑒啊,我絕對沒有想刺殺你的念頭……” 想起昨夜的折磨,青衫男子白著臉,差點兒哭出來:“我真不知道,我只是一個輕功好點兒的小毛賊,連只雞都沒殺過!”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魏知煜略帶興奮的聲音:“果真是抓住了!” 他迫不及待的行了禮,然后一臉期待的問道:“公主,這兵馬司要犯,不知是誰抓住的?” 盡管早有猜測,他還是問了出來,視線卻直直的落在穆衍身上,眼中放光。 昨天剛說了他厲害,說不準能幫忙抓住江洋大盜,今兒一早就收到了消息,這賊子行竊數年,竟像長了眼睛似的往他里跑。 這家伙肯定與他有緣! “是穆衍抓住的,”姜泠頓了頓,問道,“魏知事,你怎么知道這江洋大盜在這兒?” “哦,是王府的下人,一大早就來報了案,不是公主吩咐的嗎?”魏知煜笑著說道,他看到穆衍愣著,便轉身笑瞇瞇的看著他,“此事多虧這位小兄弟幫忙了,穆衍是吧?我是東城兵馬司知事魏知煜……” 穆衍面無表情的看過來,魏知煜話說到半截兒愣是被噎了回去,改口道:“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可去找我幫忙?!?/br> 姜泠饒有興致的挑挑眉,小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迷人又危險:“魏知事,你覺得有什么事是本宮無法解決,而你有能力解決的呢?” “……沒,沒有?!蔽褐夏樕珜擂?,訕笑道,“公主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姜泠不聽他的解釋,揚起下巴,嬌俏的小臉上做出威嚴的神態:“穆衍現在是昭陽宮的人,日后也會是公主府的人,魏知事是想挖本宮的墻腳?” 皇宮里的墻腳又豈是那么好挖的?一時鬼迷心竅罷了。 “不是!沒有!公主想多了!”心思被揭穿,魏知煜臉都紅了一片,提著江洋大盜就往外走,“卑職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br> 兵馬司的人很快離去,小院里也恢復了平靜,穆衍在一旁站得筆直,心中忐忑不安。 他好像又讓公主不高興了。 “穆衍,”姜泠歪歪頭,若有所思的盯著他,問道:“你覺得魏知事長得好看嗎?” 穆衍腦袋有點懵,沉思片刻,總算是想起了魏知煜那張平平無奇的臉,誠實的搖搖頭,順帶堅定的補上一刀:“丑?!?/br> “丑嗎?”姜泠想了想,點評道:“倒也是眉清目秀,只是沒什么辨識度罷了,算不上丑?!?/br> 穆衍皺起眉頭,語氣堅定:“就是丑!” 姜泠無奈的妥協,眨了眨眼,笑道:“好吧,穆衍說得對,跟你比起來他確實很丑?!?/br> 她的語氣中帶著寵溺,像是在哄小動物似的,穆衍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四肢緊張地有些僵硬,他縮了縮手,磕磕巴巴的行了禮告辭。 姜泠眼底滿是笑意,看著他同手同腳極為詭異的步伐,忍不住笑出了聲。 才夸了一句就害羞成這樣,真叫她開始期待以后的日子了。 她一定多夸夸他。 用過早膳,姜泠被姜堰陪著出了門,身后跟著好長一串隊伍。 短短一天一夜的功夫,便有□□個刺客以及一個大盜找上門來,姜泠不得不多小心幾分,她沒打算在康王府長住,索性也讓人趕了馬車一起跟著,逛夠了便直接回宮。 倒也不是她心大,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是五城兵馬司的人,更何況她身邊有玄鳴和暗衛,還有康王府的十幾個侍衛跟著,再有不長眼的送上門來,也只會死路一條。 姜堰瞧她這般小心,心中酸澀難言,很不是滋味。 “阿泠,”姜堰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卻還是說道,“不必這樣緊張,沒有人敢傷害你的?!?/br> “二哥也要小心,”姜泠認真道,“我只是一個公主,二哥身為皇子,更應該多加小心才是,日后再出門一定要帶上侍衛?!?/br> “嗯,都聽阿泠的?!苯咻p聲應道。 二人邊走邊說,途徑熱鬧的市集,耳畔傳來郎朗的讀書聲,緊接著是一陣刺耳的啼哭,聽著還像是個孩子。 姜泠一怔:“二哥,我們過去看看?!?/br> 第23章 這里距離市集有一段距離,卻也不算偏僻,朗朗的讀書聲從里面傳出來,顯而易見是一家私塾。 私塾前兩個小廝模樣的少年對著一個小男孩拳打腳踢,小男孩被迫蜷縮在地上,哭著試圖躲避他們的攻擊,卻無論如何都躲不開。 如今正是寒冬,他身上仍舊只穿著一件單衣,草鞋上破著洞,露出他凍得發紫而腫脹的腳趾。 “住手!”姜泠眼底劃過一抹不忍,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你們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