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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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四郎叫她晾了陣,精神萎靡許多,聽她開口,立即挺直腰背,說道:“娘!您怎能答應與那宋三娘的婚事呢?你不知她在邊關長大,自幼不識禮數,京城眾人都說她丑惡無比,專恣跋扈,你平日說管教歸管教,你可不能害苦我??!” 顧夫人語氣依舊淡淡:“哪里來的眾人?” “就是眾人??!”顧四郎指著大門道,“我叫人出去打聽,宋府的下人是這樣說的。據說那宋三娘喜怒無常,性情暴戾,家中下人見著她多是避讓,不敢上前。你叫她嫁進顧家,我看整個顧府都得翻天?!?/br> 顧夫人終于停了動作。 顧四郎以為她要聽自己說了,深吸一口氣,正要慷慨激昂地說上兩句,顧夫人斜睨他一眼,示意他安靜,然后將帕子舉在半空,左左右右地看,末了滿意點頭。 顧四郎吐出一口氣,向后倒在塌上,無奈喊了句:“娘,您對我上點心吧!” 顧夫人又問:“她何時回來的?” “也就數日前吧!”顧四郎再次坐起,“娘你不知道嗎?據說她回來以后……” 顧夫人顯然是知道的,打斷了他,說:“她才回來數日,見過她面的人都沒有幾個,怎么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這關我何事?”顧四郎說,“總歸我不想娶一個,比我能打的姑娘?!?/br> 顧夫人朝旁邊伸出手,顧四郎會意,立即殷勤地將籃中的剪刀遞了過去。拖著長音喊道:“娘~” 顧夫人這才說:“又不是給你定的親事,你啰嗦什么?” “縱然不是為我定的……”顧四郎高聲說到一半,驟然卡住了,眼睛猛地睜大,不可置信道:“什么?!不是給我定的?那莫非是五弟?娘你怎么舍得??!五弟可是個文弱的讀書人??!” 不遠處傳來兩聲努力壓著的咳嗽,屋內二人一齊收聲。白衣緩緩而至,停在門口。 “母親,您叫我?!?/br> 這人面色有些蒼白,因為多日養病氣血不足??墒敲黜忝?,叫人過目難忘。與顧四郎略帶些痞氣的強勢不同,周身都是種讓人難生惡感的溫潤氣質。 顧四郎已經掛上笑容,迎了上去,關切道:“五弟,你身體好些了嗎?” 顧風簡頷首:“已快好全了?!?/br> 顧夫人對著顧風簡,聲音都柔和了不少,示意他到面前來,問道:“娘與你說的事,你想過了嗎?” 顧風簡斂下眉目:“先見見人吧?!?/br> 顧夫人輕笑道:“我也是這樣想。宋三娘是宋夫人親自教養長大的,想來不會是個壞孩子。你別聽外邊人胡傳?!?/br> 顧四郎扯了扯嘴角,嘀咕道:“都是宋家,那我寧愿娶那二姑娘。誒,說起來,宋二與五弟倒是相稱。聽說也是一位喜好詩書的人,而且為人寬厚,素有賢名?!?/br> 顧夫人眉頭一蹙,搖了搖頭,說道:“宋二姑娘,不可以?!?/br> 顧四郎:“哪里不可以?” 顧夫人不想和兒子講,只送去一個你太笨了的眼神。 顧風簡在一旁坐下。他抬手理了下衣擺,腰間一塊東西順勢滑了下去,他還未察覺,顧四郎眼尖,先行說道:“五弟,你東西掉了。是你的玉嗎?” 顧風簡便彎腰去撿,指尖尚未觸及,眼前倏地一黑,整個人滑了下去。只來得及聽見顧四郎在他耳邊的一聲疾呼。 第2章 互換 顧風簡已經對著鏡子看了至少有一炷香的時間了。 縱然那銅鏡的表面粗糙模糊,也可以清晰辨認出,那是一張女人的臉。 無數的事實證明這不是他的幻想,他真的變成了一個女人,還是一個他或許認識的女人。 最初的驚愕與無奈過去之后,顧風簡收起了所有表情,站起身來。 他邁著步伐在屋中走了一圈。 四肢有力,呼吸沉穩。起碼比他先前風寒未愈的身體要好多了。手心指節處磨有老繭,虎口附近殘留著不少刀劍的割痕。說明這人常年習武。 屋中擺設很是簡樸,只有一些日常用具,看外觀已經頗為老舊,甚至幾件家具已在損壞邊緣。床架的上方與房屋的角落,殘留不少尚未打掃干凈的灰塵。如無意外,此人應該是剛住進來不久。 近門方位的木桌上,擺放著一塊碎掉的玉佩。那玉佩曾經是他的,他認得出來。 顧風簡推開立在深處的衣柜,在里面翻找了一下。除卻寥寥幾件換洗用的衣物,他還搜出了對方存放在里面的進關文牒,以及各種身份證明。 在他看見鏡子里那張有些熟悉又很是陌生的臉時,已經大致猜到了,此刻終于可以確信這人的身份。 “宋三娘?!鳖欙L簡低聲道,“宋初昭?!?/br> 顧風簡只看一眼,就將東西都放回去。 倒不知宋家何時如此落魄了,宋初昭竟然要住這樣的屋子。他們是真不怕讓賀老將軍發現他們如此作為? 想是賀將軍閑賦太久,不理政務,又沒有子女在側,叫人忘了他往日威嚴。 顧風簡冷笑一聲,提著裙擺在床邊坐下。正在暗暗思忖,他聽見了五臟廟叫囂著饑餓的聲音。 顧風簡低了下頭。 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但肯定已經過用飯的時間了?,F在還沒人過來喊他,恐怕他要自己去找點吃的。 宋初昭是在一陣熱氣中醒來的。 她身上蓋著起碼兩層厚重的被子,全身無力,難以動彈。 門窗都關得嚴實,所以房間很悶。 不知何處正燃著熏香,叫屋中不至于有什么積壓的臭味。白煙散進空中,飄到床邊的時候,味道恰好淡淡的,沁人心脾。 宋初昭廢了好大力氣才挪動了一下,不知道為何會如此難受。 她已經許久不生病了,就算生病也不至于如此。此刻就像在激浪中被捶打過一百遍一樣,全身筋骨都透著疲憊。 宋初昭……豈能輕易認輸?! 她奮力掙扎,好不容易要將手從禁錮的被子里伸出來,一雙鐵臂從上方按下,又給她按得嚴嚴實實。 宋初昭險些窒息,艱難地睜開眼睛。 隨即兩張放大的臉映入她的視線。二人俱是一臉關切,緊張地望著她。卻都是宋初昭不認識的人。 宋初昭迷迷糊糊地眨了下眼,聞到了空氣中的那股香氣,轉著眼珠四面看了一圈。 陌生的景色從瞳孔中掃過,她的腦海中躥出了幾個關鍵詞——權貴人家,起碼正五品以上,不認識。 “五弟,你沒事吧?” 俊秀男子將手探向她的額頭,宋初昭下意識地躲了過去,戒備地看著他。 男人并未勉強,自如地將手收回,更擔心她此刻呆愣的反應。 顧四郎:“大夫說他該沒事啊,醒了就好,怎么我瞧他失了魂似的?” 顧夫人:“五郎,告訴娘,你還有哪里不舒服?” 顧四郎:“你還說你快好全了呢!暈倒的時候,險些沒嚇壞我們!” 宋初昭張了張嘴,難以成言,麻木地把視線轉向正上方。一片混沌的大腦中,突然閃過一道紫色的粗壯雷霆,撥開云霧,同時將她劈得虎軀一震。 她藏在被子下的手,極緩慢的,又帶著堅定,往下面滑了下去。感受到現在的身體切實的存在某種構造,全身氣血都從臉上褪下。 好在她原先臉色就慘白,此刻除了因為失控而略顯猙獰的表情,看不大出別的端倪。 “你是不是在發抖?五弟你莫非還覺得冷?”顧四郎隔著被子按住了她的肩膀,驚道,“你怎么抖得越來越厲害了?你這是怎么了?” 對不住……她只是一時控制不住她自己。 顧四郎卻急道:“娘,我就說,五弟全是被你嚇的,因為你讓他娶那個什么宋三!換做是我,也該嚇病了!” 顧夫人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走開。 宋初昭卻是聽明白了。 她現在是顧家五郎? 和她定親的是顧五郎,不是顧四郎? 喲嚯!宋老夫人搞什么?耍詐喊她回來成親,連對象都沒弄清楚的嗎?那他們一堆壞話豈不是白念了? 叫顧四郎這么一打岔,宋初昭又不抖了,連氣血都好了一點。 “五郎?!鳖櫡蛉藦澫律?,柔柔地喚了她一聲,見她望過來,笑了一下。 她從一旁的仆從手上,端過一碗泛著苦味的藥,帶著安慰的語氣道:“喝藥吧?!?/br> 說著讓顧四郎搭把手,將宋初昭從床上扶起來。 宋初昭說:“我自己來?!?/br> 出口聲音干啞低沉,的確是個男人的聲線。 她從對方手上接過,想一口悶下去。 藥其實不大苦,也或許是因為她此刻口中無味,嘗不出什么味道來。 顧夫人坐在一旁,滿目慈愛地看著她。那目光太過溫柔,叫宋初昭額頭不禁醞出一層冷汗,放緩了喝藥了速度。 實不相瞞,宋初昭還沒被人這樣看過。 她爹自不必說,平日拿她當個兵訓。而她娘,稍好一些,拿她當半個兵訓。 她自小心大,也沒覺得有什么。 原來這就是被捧在手心的感覺嗎?! ……想想好像還不錯? 顧風簡從屋里出來,走了沒多遠,就看見了宋府的仆從。 他目不斜視,只往大路上走。 房屋構造一般都大致相同,有跡可循。顧風簡走走停停,根據仆從的著裝、手持物品、行走路線推斷,順利繞到了吃飯用的廳堂。 宋家人剛吃完飯,飯菜已經撤下了,桌上重新擺了幾盆瓜果糕點。 宋老太正與幾人做飯后閑談。 這府邸其實是宋將軍的家宅,雖然宋氏早就分家了,但因為宋父常年不在家,太夫人又怕寂寞,便將三子叫了過來。所以宋三爺及其家眷,也住在宋府。 顧風簡原本是想直接進去的,誰想突然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腳步在空中頓了一下,然后收了回來。 “要你出嫁,我自然是舍不得的??晌乙膊荒軓娏裟闶遣皇??詩聞,祖母知道你的孝心,祖母也最疼愛你,一定給你尋一門最合適的親事?!?/br> “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