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煩不麻煩的！”徐姨看看兩人，笑呵呵退出去。

    等人一走，季程才走近姜聿壓低聲音說：“別人的新衣服，我穿了不好吧？”

    “我會給錢徐姨，就當是找她買的?！苯驳f，“不然拿了舊衣服，徐姨不一定肯收錢?！?/br>
    被他一點撥，季程想明白其中緣由，不再反對了。

    很快，徐姨拿了衣服下來，是一套黑色運動服，款式很大眾，說不上好看與否。姜聿拿著衣服，對季程說：“你去我房間換吧?！?/br>
    他說著推開右邊房間的門，將衣服放在書桌旁邊的椅子上，拉上窗簾后又打開燈說：“換好了叫我?！?/br>
    “謝謝?！奔境痰乐x，在他走后卻沒有立刻換衣服，而是打量著這個房間。

    姜聿的房間并不大，也比她想象中的要干凈整潔。在房門旁邊墻壁上是一排衣柜，柜門緊閉，柜子與床一人之隔。床過去是書桌，書桌臨窗，窗戶窗柩是木頭的，一根根鐵棍連接窗戶頂部與下方。窗簾是藍色的，不厚，有點透光，但足以遮擋外面的視線。

    季程走到書桌旁，脫掉身上姜聿的外套放在書桌上，然后是自己的外套和裙子。絲襪和襯衣沒有脫掉，她直接在外面套上運動服，果然，衣服剛好合身。

    換好衣服后她卻沒有立刻出去，而是拿起放在書桌上的照片，細細看著。

    照片應該是姜聿小時候拍的，那時候他的五官看起來遠比現在稚嫩，皮膚白皙，五官秀氣，絲毫沒有現在的戾氣。他緊緊抿著唇，看著鏡頭，眉毛皺得緊緊的，看不出情緒。

    刻板的表情，又漸漸和現在的姜聿重合。

    “扣扣?！奔境搪犚娗瞄T聲，然后姜聿的聲音響起，“好了嗎？”

    季程拿起破了的裙子和外套，往外走去開門：“好了?！?/br>
    姜聿走進來，徑直走向書桌。

    雖然姜聿不一定會那么敏銳，一定會發現她動了照片，但她還是無法抑制地緊張起來，在他掀開窗簾時自首說：“我動了你的照片?！?/br>
    “看到了?！苯颤c頭。

    “照片上的你，”季程咽了下口水說，“很可愛?！?/br>
    姜聿轉頭看著季程，語氣冷淡問：“現在呢？”

    “嗯？”季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姜聿聳肩，從季程身邊走出去，很快，他的聲音在客廳響起：“餓嗎？”

    已經三點半，距離午飯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不過季程消化一向不快，搖頭說：“沒有，你餓了嗎？”

    姜聿從冰箱里找出一瓶牛奶，遞給季程：“沒有?！?/br>
    季程四周看了看，沒發現徐姨，問：“徐姨呢？”

    “我讓她先回去了?！苯舱f著走到客廳坐下，問，“看電視嗎？”

    說完不等季程開口，搖頭說：“還是算了，免得你又莫名其妙哭起來?！?/br>
    季程紅了臉，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說：“不是莫名其妙?！?/br>
    姜聿側過頭看著她，沒有說話，但季程覺得他的眼神是在問為什么。

    為什么突然哭？

    季程咬著酸奶的吸管，冰涼的液體進入喉嚨，她猶豫著說：“就是覺得……很有共鳴?！?/br>
    “共鳴？”姜聿思索著說，“因為努力了，但并沒能改變什么？”

    季程抬頭笑了笑：“是吧?！?/br>
    在姜聿又要開口前，季程說：“我知道你勸過我，你的話也很有道理，只是……”只是理智清楚是一回事，感情上害怕又是另一回事。

    她總是忍不住害怕，但偏偏她沒有辦法把自己的害怕告訴任何人。

    她只能壓抑著，隱忍著，到再也撐不住。

    季程沒有再說話，姜聿也沒有追問。

    ……

    四點的時候，姜聿外婆醒了，里面傳來“哎呦”的聲音，姜聿說“我進去看看”就進了左邊的房間。

    大概過了十分鐘，姜聿推著輪椅出來，輪椅上坐著的正是姜聿外婆。

    這一次老太太沒有穿病號服，身上是一件紅色布卦，下面搭配的是黑色棉麻長褲。她的頭發花白，微卷，長度只到的脖頸，紅色發卡別在耳畔當做裝飾。

    她滿臉笑容，看到季程笑瞇瞇說：“你來了??？”

    “外婆好?！奔境唐鹕泶蛘泻?。

    老太太轉頭看著將姜聿，滿臉疑惑：“她在叫誰??？我叫曼珍啊?！?/br>
    姜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語氣溫和：“我跟她說說?！比缓髮境陶f，“我外婆叫陳曼珍，你叫她的名字就好?！?/br>
    季程想到之前在醫院，姜聿說的那些話，心里有點酸澀，卻還是笑著說：“曼珍，你好?！?/br>
    第41章 選擇

    “正華很好, 對我也很好?！?/br>
    正華是姜聿的外公，和老太太在上山下鄉的時候認識, 結為夫妻。后來兩人一起考上大學，老太太進了一所中學當教師，而姜聿外公則進了研究所。只是他身體不好, 沒幾年就去世了，老太太撫養獨女長大。

    老太太患有阿爾茲海默病癥，記憶常?；靵y，真把季程當成了年輕時候的同事, 上門來拜訪, 因此跟她說起和丈夫的故事。

    季程附和著點頭，往廚房看去。

    太陽西沉，晚霞從窗戶照進來, 填滿了廚房狹小的空間。姜聿的身影偶爾會出現在門口, 他穿著灰色毛衣, 戴著圍裙，挽著衣袖正在做飯。

    他炒了兩道菜，香味飄出來，很誘人。

    季程沒有想到他會做飯，廚藝還這樣好, 心里有點驚訝。但老太太也不知道是說姜聿還是說正華, 一個勁地給季程挾菜說：“吃、吃，正華做飯可好吃了?！?/br>
    “味道會有點淡?！苯矊⑹⒑玫娘埛纸o兩人，淡淡說。

    “我吃菜也清淡?！奔境陶f著挾了一筷子青菜塞進嘴里, 油鹽都不多，果然味道很淡，不過很清爽，味道并不差，季程夸獎說，“很好吃?！?/br>
    老太太笑瞇瞇鼓掌，姜聿將挾滿菜的碗遞給她：“你也吃?！?/br>
    老太太接過碗筷，吃了一口菜，“呸呸”兩下吐出來，抱怨說：“不好吃！”

    季程反射性去看姜聿，他像是已經習慣了，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從老太太手里拿過筷子，挾起菜喂她。菜送到嘴邊，老太太皺著眉看了許久，還是吃了進去，邊吃邊說：“我想吃雞，要辣的，不要這個?！?/br>
    “家里沒有錢，吃不起雞?！?/br>
    老太太目光暗淡，但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好吧?！?/br>
    “我會學做飯，以后做菜會好吃?！?/br>
    老太太邊吃邊說：“嗯嗯，現在不浪費?！?/br>
    季程看得目瞪口呆，在吃完飯姜聿去洗碗時跟進去問：“這樣騙她真的好嗎？”

    “她不能吃太葷腥的食物?！苯餐蛷d看了眼，外婆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是一部很老的電視劇，講述的也是的知青年代的故事，她看得感動流淚。

    姜聿淡淡說：“而且，她也不會記得這些?！?/br>
    季程往外看了眼，又轉回來看著姜聿背影。

    他嫻熟地洗碗洗鍋，顯然已經做慣了這些家務。因為原身的經歷，季程能想象得出姜聿的過去，或許沒那么壞，但也沒那么好。

    ……

    天黑了，姜聿請徐姨下來照顧老太太，自己則送季程回家。

    上下班高峰期，公交里人很多，姜聿走在前面，分開人群走到靠近后門的地方。讓季程拉住欄桿，自己則伸手拉住公交頂部垂下來的把手。

    路上堵車，公交開得一晃一晃，季程隨之擺動身體。這樣的擺動在合適的范圍內，不至于摔倒，也不會碰到身邊的人。

    季程面對著窗外，看著籠罩在燈光中的城市，及路邊行色匆匆的人。

    她的腦海中閃現過許多想法，高深的淺薄的，更多是關于這一天的。下午她收到好幾條消息，同學老師打來的，還有徐云撥過來電話，她不想接也不想看，干脆將手機關機了。

    當時世界清凈了，但她還得回去，不知道徐云會說什么，老師又是什么反應。

    公交轉過一個拐彎，車里響起驚呼聲，季程左邊的人身體向她傾斜，逼得她不往右倒去。她不得不雙手抓住欄桿，卻只是將正面對著姜聿，往他身上撲去。

    姜聿身上的氣息沖入鼻尖，淡淡的油煙味，并不難聞。

    季程腦袋有片刻空白，直到公交的行駛平穩下來，她感覺到姜聿扶著她右手的手，動作微微僵硬，片刻后直起身說：“謝謝?！?/br>
    公交站到了，剛好面前座位上的乘客起來下車，姜聿說：“坐?！?/br>
    季程坐下去，看向窗戶，玻璃上倒映出姜聿的身影，和她的影子重合。就像是一張畫，一張照片，季程突然想到自己和姜聿沒有合拍過照片。

    但這樣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她和姜聿怎么會無緣無故一起拍照呢？

    一直到家門口，季程才止住胡思亂想，遲疑問：“你要不要進去坐坐？”

    姜聿搖頭：“不用，我先走了?！?/br>
    季程想起從這里下山去公交站，起碼要走二十分鐘——他們剛才就是走上來的，連忙說：“我讓司機送你吧，你在這等等！”

    她說著就要讓門衛開門，但姜聿制止了她：“我走路回去，很快?！?/br>
    說完不等季程回答，轉身往山下去，他個子高，步伐邁得大，走得很快，轉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季程在門口站了一會，直到門衛問她是不是要進去，才應了一聲走進大門。

    從鐵門到門口的距離，已經足夠讓周家人知道季程回來了，周君海和徐云都出現在客廳里，見到她后徐云就問：“你一下午到底去哪里了？打你電話也關機?！?/br>
    而周君?？粗境?，沉默許久后說：“吃過了嗎？”

    “吃了?！奔境陶f。

    周君?！芭丁绷艘宦晢枺骸叭チ送瑢W家？”

    “嗯?！?/br>
    “剛才門衛說是一個男孩子送你回來的，你是不是去了姜聿家里？”徐云猜測說，“不是讓你不要跟姜聿來往嗎？你怎么……算了，反正我的話你從來都不肯聽?！?/br>
    “心情不好？”周君海問，在季程搖頭后說，“我怎么聽說你和你mama吵架了？”

    徐云冷著臉坐在沙發上，反駁說：“那不叫吵架，那叫溝通?！?/br>
    季程點頭。

    “是為了周玥?！敝芫Ｕf道。

    徐云看了季程一眼，臉色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