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鐘兄慢走,今日麻煩了?!崩疃恿私忡姶笕诵宰?,兩人已經數載沒有見面,若是以往的話,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他也會邀自己一醉方休,可是今日…… 只怕也是因為自己唐突行事。 又說海棠,不大客氣的將他們送走,聞訊而來的韓素素就氣憤道:“這些權貴,都是這般欺人的么?” 這一次連曲逐舟也與她站在一條線上,“著實太過欺人,也就是夫人心善,若是我當場拿掃帚給打出去?!彼挠洃浝?,北王府這三個公子,對這李心媛都是無下限的寵溺偏愛,與老王爺王妃比起來有過之而不及。 倒叫自己那表姐吃盡了苦頭,寧愿求著外放也不愿意待在京中。 不過,那小倒霉侄兒倒是聰明,曉得以報菜名求救。 “是啊,殺人若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還要衙門作甚?”魚秀才也沒想到,竟會見到這樣惡心的事情,虧得之前自己還好心好意的招待他們,現在想起那李二公子的所作所為,后悔得要死。 “好了,大家不必再為這事兒惱了,我瞧那小公子就很能明辨是非,比他那做爹的聰明多了?!?/br> “是聰明,可怎么還被人販子拐了去?” 魏鴿子消息靈通,趕緊解釋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聽說那小公子善良,見那人販子摔倒,還送人回家,哪里曉得就叫人販子一根悶棍打暈,好在他聰明,醒來后知曉自己被拐了,也不似別的孩子那么哭哭鬧鬧不止,還提醒了人販子們自己那一身衣裳扎眼,也正是這樣,他身上才穿那套小衣裳?!?/br> 魏蠶子接過話茬,“就是呢,人販子瞧他這么乖,也就沒捆捆綁綁的,還帶在身邊。他們沒防備,小公子嘴巴又甜,哄得他們讓小公子自己點菜?!?/br> 大家議論著這事兒,瓜子都磕了兩盤,海棠伸了個懶腰,見時間不早了,便問起過年事宜,“秀才,對聯都寫完了么?老姜你的佛跳墻燉上了么?” 她逐個的問,將人都給打發走了,發現剩下的也就是曲逐舟跟自家丫頭們,想到曲逐舟沉迷那話本子,便伸手示意他到跟前來。 曲逐舟不明所以,傻乎乎的走過去,就叫海棠一把揪住了衣領,從他身上將那藏匿著的話本子收了出來,“死小子,我就知道一本怎么可能看這么多天?!?/br> “夫人吶,饒命,我就看這幾天,您犯得著趕盡殺絕么?”曲逐舟反應過來時,海棠已經摸到書了,他倒是能跑,但是跑得了初一,十五又如何躲? 陸嫣嫣和陸婠綰見此,兩雙小眼睛到處心虛的到處亂瞟,也慶幸她們聰明,沒把舟哥哥給的畫本子帶身上,不然肯定也會被娘搜去。 只是倆小只那賊兮兮的樣子哪里逃得過海棠的眼睛,不過也沒去搜她二人的身,只是放了幾分心盯著,果然將這兩小只給藏的畫本子找了出來。 轉眼大年三十,鞭炮聲中迎新年,歸來酒樓后院一片熱鬧,大家圍坐在滿桌子珍饈前,一人說了句祝福的話,便開始動筷子。 任由誰都沒想到,當初還在為野草根能爭搶一片的他們,如今竟然能衣食無憂的坐在此處,安逸的過著年。 這說到底,都是遇到了好主子。 只是這樣的團圓佳節,各人不免是想起家中親人,那在世的或是不在世的,都總讓人牽腸掛肚。 大年初一,大家都在家中,第二日海棠去給李掌柜跟傅大人等拜年。 此刻大家都忙,那傅大人還在處理人販子的后續,自是沒空,其他的官員也好不到哪里去,這真要算起來,也就是在李掌柜家待的時間最久。 拜完了年,海棠原本是打算在家里好好休息,然后等過了正月十五后,就啟程去雁州。 只是自從有了陸言之的消息后,她心里最掛記的,反而是周家夫妻了。 也不知聲因心里想著,還是怎的,竟做夢見了周老夫人,便想趁著這機會去一趟臨江縣,反正有馬車,這來回就是五六天的時間。 她這趟沒帶孩子,只叫了魏蠶子跟著,大年初三就出了城。 要說這大水后,重建最好最快的,莫過于這慶陽城,至于這臨江縣,并不在慶陽城轄內。 初五,海棠就到了臨江縣,街上有些清冷,瞧不出過年的熱鬧氣氛,很多店鋪也都是開著門的,就是客人也沒什么。 當初大水來,沖垮了不少房屋,縣城沒了原來的半分影子。 而且聽說學府也搬到了別處,但海棠還是打算去原來的住址去看看。 讓海棠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原來開珍饈小閣的原址上,如今竟然還掛著珍饈小閣的牌匾,隔壁的周掌管家的書局也被合并在一起。 里面稀稀落落的坐著幾個客人。 她示意魏蠶子停下馬車,“下去看看?!?/br> 魏蠶子也聽說過她從前開的小店,叫做珍饈小閣,所以一下反應過來,“夫人,這是您從前開的店?” 海棠心中好奇是何人開的,“嗯,你將馬車找個地方停下,咱們便在這里吃午飯?!?/br> 魏蠶子去停馬車,海棠先行走進去。 眼下的她雖是大酒樓的東家,但穿著仍舊簡單,發鬢上也只別了兩個銀簪子,若單看這裝扮的話,與尋常婦人沒兩樣。 反正如何也跟大富大貴靠不上邊。 想是生意不大好,又是新年大節,這小二也不大上心,見了客人來也未起身相迎,只懶洋洋的問了一句,“客人幾位?!?/br> “兩位?!焙L膽?,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下,方仔細看起菜單來。 就連菜單,都與當初自己定制的沒二樣,便點了幾樣。 小二見她點的多,動作也麻利起來,傳了菜又急忙過來擦桌子,“我聽夫人口音,是本地人,不過從前卻沒瞧過,是回鄉省親的么?”他琢磨著,這夫人生得如此美貌,但衣著尋常普通,又說是兩位,這新年大節的,肯定是攜著男人一起回娘家。 省親?她哪里有什么娘家?自打曲老爺子去了,便沒了娘家吧,曲家二哥雖然對她好,可他人老實,自己都在受氣呢,在家里也是被曲承安和曲雪容欺負的份兒。 淡淡笑了笑,“不是,我也就趁著新年有空,回來瞧瞧罷了?!?/br> 說話間,魏蠶子已經進來了,因他手有殘疾,那小二沒弄清楚狀況,誤認為他是海棠的男人,只覺得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看著海棠那是滿目的遺憾可惜。 哪料想,那這魏蠶子上來,就朝海棠行禮,“夫人,方才瞧見巷子那邊有栗子糕,小的聽小姐們提過,可要買些帶回去?” 海棠瞧這菜一時半會也上不來,便頷首:“也好,多買些,帶回去給大家也分些?!焙么跻菜闩R江縣的特產。 魏蠶子去了,海棠見小二還在,便為問起這臨江縣的事情,又問起東家,“你們東家貴姓?” “哦,我們東家姓曲,夫人認識?”小二也沒多想,直接回道。 “姓曲?”海棠還真拿不準是何人,但肯定不會是曲承安,他自詡會讀書人,最是輕賤行商之人,當初娶何家小姐,也只是為了用何家的錢財鋪平自己未來的青云路。 可是自己來臨江縣后,倒沒有再聽到關于何家的消息,也不知后來到底如何了。 小二瞧著海棠人美說話聲音又溫柔,愿意同她多說幾句,便笑道:“是啊,我們掌柜的,從前是梨樹鎮的,那會兒不是發了大水么?他命好,一家逃了出來,大水退后就來了這臨江縣,因這店鋪原本是他妹子的,所以沒花幾個錢就給盤了下來。不過原來的鋪子沒這么寬,隔壁又是沒主兒的,也一并買下來,只是生意不好做,咱這小地方也沒廚子愿意來,都是掌柜的自己掌勺?!?/br> 他說得這般仔細,海棠哪里還不知道這掌柜是誰。 多半就是曲承德了。 畢竟曲承安進廚房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正是此刻,只聽一婦人聲音從里面傳來,“黑子,你師父叫你,怎不應呢?” 這聲音海棠極為熟悉,可不就是二嫂杜美嬌么? 海棠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她正抬著托盤進來,上面擺著一疊點心。海棠連忙起身,她也瞧見了海棠,一時有些愣住。 “二嫂?!焙L膯玖艘宦?。 杜美嬌這才反應過來,卻因有些激動,松手打翻了托盤,點心也滾得滿地都是。她也顧不上,疾步上前來拉著海棠,上下打量她,紅著眼圈失聲問:“你到哪了去了?怎么一個信都沒有?那日言之回了村子里,讓大家趕緊躲,老太太不聽,將他罵了一頓給趕走,還把大嫂的事情怨在他身上?!?/br> 海棠沒料想到當初還有這樣的曲折,連忙扶住情緒激動的她坐下,“二嫂不急,我并沒事,倒是你們,如何逃出來的?” 說起這事兒杜美嬌就心里有氣,因大嫂家里有錢,縱然是沒有孩子,自己這個連生了兩個兒子的媳婦也入不得老太太的眼。 都要鬧水了,老太太還要分家,大頭自然都給了大哥家里,只因他是讀書人,不能下田,二房幾乎什么都沒分到,她又恨自家男人老實沒出息,不敢跟老太太吱聲,就帶著孩子往娘家去。 曲承德自然是追了去,這一去反而躲過了第一波大水。 得知村子被水淹了,這才將陸言之的話當回事,不止是他們,連其他村的人也趕緊逃命。 反正當時一片混亂,她去了娘家,發現娘家早就人去樓空,可見早就曉得了消息,卻沒通知她一聲,好叫她心寒,索性夫妻倆帶著孩子也跟上逃生的大部隊,不在管旁的。 這樣一來,負擔倒不算大,所以也再這場天災里扛了下來。 她雖說得輕描淡寫,但海棠是經歷過當時的苦難,自然曉得并不如她說的這樣簡單。 “海棠你呢,還有孩子們?”陸言之反正杜美嬌是不敢問的,畢竟當初大水來的時候,他沒逃,是去了別的村子通知人。 海棠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孩子們沒事,言之到了雁州,我打算正月十五后就去雁州尋他?!?/br> 杜美嬌沒想到竟然還有這個意外之喜,一面抹著眼淚又哭又笑,“真真是老天爺發了善心,我便曉得好人有好報,他從來都是個好人?!闭f著,想起海棠愿意跟陸言之好好過日子了,索性將心底埋著的那事兒與她道出來。 不過也沒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提,而是拉著她,“咱們去后院?!鞭D頭又使喚著那傻了眼的小二黑子,“去與你師父說,就說姑奶奶回來了,我先領著去后堂?!?/br> 這房屋當初也遭了大水,所以后院也改了樣子,但仍舊給海棠幾分熟悉感??删驮诤L某寥脒^往回憶之時,杜美嬌就突然朝她跪了下來,“海棠,嫂子對不住你,你不知道自從我們回了縣城沒聽到言之和你們的消息,我就夜夜噩夢?!?/br> 海棠被她這舉動嚇了一跳,連忙彎腰去扶她。 可是她卻如何也不愿起身,一面抹著眼淚說道,“你成親那日,藥是我買回來的,不止是你被灌了藥,言之也被喝了下藥的酒?!?/br> 這按理跟海棠沒什么關系,畢竟她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只是也好奇過,陸言之看起來也是謙謙君子,應該不會做那有失君子風度,乘人之危的事情。 竟不想,這其中還有這樣的緣由。 那么說起來,原身委屈,陸言之又如何不委屈呢? 不過都是過去了的事情,難不成還能時光倒流給扭轉么?嘆了口氣,“嫂子,如今說這些作甚,更何況此事也不是你能做主的?!辈挥孟?,杜美嬌沒這么大的膽子。 杜美嬌卻搖著頭,“不,不,你不知道,原來那人給我的藥不是這個,是后來我怕被發現,我就換成了母親讓我買的?!?/br> 海棠越發糊涂了,不解的看著她。 杜美嬌一邊哭一邊繼續說道:“你們親事才定下沒多久,村里就來了個人,給了我五十兩銀子,讓我那日往言之的酒里下藥,我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那么多銀子,便答應了?!?/br> 可是后來她又擔心,覺得五十兩銀子,不可能給她什么十全大補藥,于是暗地里給家里的鵝摻了些,沒想到那鵝就毒死了。 嚇得她趕緊把鵝埋起來,因著這鵝的事情,老太太還以為是丟了,將她罵了好幾天。 “我當時就嚇壞了,但又拿了銀子,便將母親給的藥放在了言之的酒里?!蹦侨艘仓雷约簺]毒死陸言之,但后來也沒說什么,更沒有收回銀子,就離開了。 至于那五十兩銀子,杜美嬌也沒敢拿出來,直接藏起來。 “盤下這店,我用的就是那銀子,當初回來身無分文,我只得憑著運氣將這五十兩銀子挖出來?!睆那八陀欣⑴c陸言之,所以從來不敢打照面。后來又因陸言之救了他們所有的人,他自個兒反倒沒了消息,她便日夜良心不安,讓曲承安盤下這店,繼續叫原來這名字,就希望哪天陸言之和海棠能回來,自己將這店鋪還給他們,也算是贖罪。 海棠直接傻了眼,當初送親是二嫂送的,讓她給陸言之下藥的確最為方便。 只是,那人是誰,居然花五十兩銀子來買陸言之的命。 后來,自己和陸言之成親了,他又忽然改變了主意?這又是為何?于是連忙問杜美嬌,“二嫂可還記得那人是?” 雖然這都過了好些年,但杜美嬌依舊清楚的記得,“是個中年男人,穿得華貴,口音也不似咱們本地的?!庇直葎澚讼?,說他半張臉幾乎都是絡腮胡子,但面向并沒有給人一點兇惡的感覺。 說罷,擔憂的看著海棠,“這是我做的糊涂事,險些要了言之的性命,你恨我是應該的,如今你既然來了,這我和你二哥就收拾東西回鄉下去?!狈鸺艺f因果有緣,她不敢想,如果當初自己真的鬼迷心竅將陸言之毒死了,那去年大水來,他們這些人沒了陸言之,豈不是都死了? 那,這天大的冤孽不都得算到自己的頭上么。 海棠連忙將她拉住,“二嫂,你不是沒有下毒么?”至于下其他的藥,也不是她能決定的,一邊有曲老太太盯著,一面又有那意欲要陸言之性命的陌生男人看著,她還能如何? 只是海棠有些疑點,那陌生男人為何不自己動手?而要借他人之手? “你……你不是說那銀子是你娘留給你的嫁妝嗎?”曲承德不知何時來的,竟然將這話聽了大半,此刻氣得滿臉通紅,舉著手就要朝杜美嬌落下來。 海棠連忙攔住他,“二哥,你冷靜些,此事也不能全怪二嫂。 ”她還得慶幸那人找的是二嫂,如果找了曲雪容,沒準真的就沒什么陸言之了。自己作為新婚妻子,丈夫死在新房中,就算是被當做殺人兇手,那也背上了個新婚克死夫君的罵名。 曲承德額頭上青筋暴漲,“我竟不知她背著我做了這等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