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憑什么我就不能?” 梁月眼睛紅而腫,淚直流而止不住,嘴角卻還帶著刺骨笑意。 “憑什么非要我去滿足你惡心的占有欲?憑什么要我永遠跟從前一樣,跟在你屁股后頭跑,你喜歡誰你追誰,我就呆在一邊看,你寂寞了,沒人陪你玩了,你就回頭來逗逗我?憑什么要我任你處置,隨你宰割,等著有一天被你丟掉?跟鐘芷瑜一樣,甚至連她都不如。憑什么?!” 蔣泊舟雙手箍住梁月手臂,一瞬額頭青筋暴起,連眼中都炸起血絲,“我沒想過丟下你!從來都沒想過!” 梁月渾身顫抖,尖叫著抬起膝蓋就是對著蔣泊舟腹部一頂,正中方才龐戈錘的那處,疼得蔣泊舟都后退兩步,將梁月的手臂松開。 “沒有?哪回不是你丟下的我?”梁月一雙眼紅了個透,眼淚順著臉頰往下,凝聚在下巴尖上往下滴,可此刻真的是被蔣泊舟氣笑了,笑得將嘴唇舔舔。 梁月抬腳似是要走,蔣泊舟嚇得直起腰來,伸手要去攔她,卻見她彎下腰去,撿起剛剛被他丟在地上的那根木棍。 梁月舔舔嘴角,甩棒球棍的姿勢,單手掂了掂那根木棍。 “阿月,我真的沒有……” “你再說一句沒有!” 木棍揮動起來破風,呼嘯一聲,直沖蔣泊舟的腰過去。蔣泊舟反應快,彎腰伸手一擋,手臂結結實實扛了一下,登時一條胳膊就麻了。 蔣泊舟難以置信,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是梁月。 “沒有?”梁月紅著眼冷笑,“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吊著我,讓我看著你一個一個地換女朋友,你當我沒有心不知痛是不是?你明知道當年我是看見你和薄絳,才氣得跟了尹闕,你不也還是跟薄絳有來往,今天不也還是把薄絳帶來,帶到我面前。你還能說沒有?” 梁月又是一棍子要朝蔣泊舟身上揮,被他直起腰來伸手來擋,一下子將棍子抓住,讓她動不了。 蔣泊舟掌骨發麻,“我只求你好好留在我身邊,之前不是都還好好的,我想對你好,我能對你好,你為什么就不能好好呆在我身邊?非要這么倔!” 梁月抬腳就是往蔣泊舟小腿上一踹,蔣泊舟悶哼一聲,讓她將木棍抽回去。 “你還要我留在你身邊?說要對我好,要讓我開心,讓我笑?蔣泊舟,你有哪一點做到了?你只會讓我疼,而且你明知道怎么做我會疼,你就怎么做。不是嗎?你要那樣才快活,對不對?” 又是一棍子破風而去,直直摔在蔣泊舟肩胛骨上。 梁月用力用得狠,自己都被震得手臂骨微麻,手被木棍帶著垂下,指尖都微微顫抖。 “你今天帶薄絳來,根本就不是要我回到你身邊。你只是忍不了我先離開你,要泄憤,要我陪一起你疼罷了?!?/br> 方才尹闕一拳打在蔣泊舟臉上,龐戈一拳錘在他肚子上,甚至梁月那兩棍子加上一腳,都不及這幾句話讓蔣泊舟真的痛。 此刻才叫悔不當初,悔了今晚,悔得連同十年前的亂帳都叫蔣泊舟悔得腸子發青。 和他在一起,她有沒有一刻能真的開懷?她實際上在想什么?她心底里在害怕什么?他一無所知。梁月沒有說錯,她了解他,遠比他知道的多。 說著“兩個人尋開心不就夠了嗎?”的,是梁月。但是將這句話一字不落付諸實踐的,卻是他蔣泊舟??伤Y泊舟,何時讓她開心過? 蔣泊舟直起腰來,右手捂著左手手臂,還是執拗要伸向梁月,“阿月,我……” 他頭上冷汗直冒,受著梁月視線剜rou刮骨,卻終究還是半個字辯駁說不出口。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梁月抬手一摸臉頰淚水。 “這些年是我蛇心吞象不知好歹。是我厚顏無恥,追在你屁股后頭滿街跑。蔣泊舟,你才是好樣的?!?/br> 他的原話,被原原本本反著送回給他。直到此時此刻,蔣泊舟才是真真切切知道慌亂起來。她如同手中流沙,終于是不能再由得他握住。 “阿月……”蔣泊舟艱難吞咽,伸向梁月的手都頓住,半寸不敢向前,“對不起?!?/br> 除了這個他還能說什么。 “阿月,我真的,很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br> 蔣泊舟往前走,伸手想要將梁月抱住。 “尹闕說我沒長進。不是的,我長進了,我沒再利用他來報復你。我起碼不用像你一樣叫人惡心。還有……” 梁月后退一步,徹底與他拉開距離。手指松開,木棍哐當著落地。 “你給我記好了,不是你丟下的我,是我,他媽的,甩了你!” 第46章 第46朵玫瑰(元宵節加更) 正月十八,宜嫁娶。何家內外早就熱熱鬧鬧一片,女孩子嘰嘰喳喳,將穿著金絲紅繡旗袍的何綿綿團團圍住。 “哎呀,怎么老陸還沒到呀……” 不過是何綿綿一句嘟囔,何家女孩子們便炸了起來。 “你急什么呀?新娘子今天可不能這么著急,要矜持!矜持的呀!” “就是,你得好好享受這一天嘛,一輩子就這么一次大事,正是你家老陸給你表忠心的大好時候?!?/br> “可得給我們老何家的姑娘掙點氣,別讓他們以為我們說話軟就是好欺負的?!?/br> 大喜的日子,當攔路伴娘的可不止梁月一個。何家雖然遠在姑蘇,可也少不了幾個堂姐堂妹出來撐場面,梁月不會下多狠的手,可這幫何家軍的鐵娘子可不一樣,說著的是吳儂軟語,動起手來可是一副,縱使陸和淵是一只鐵公雞,也得給他拔毛剝皮的架勢。 梁月坐在何綿綿身邊,給她將身上旗袍的褶子都給撫平整,抬手覆蓋上她的手背,無聲地安慰她。 何綿綿伸著脖子湊到梁月耳邊,“你可得看著點她們呀,我這幫堂姐妹玩得兇得很?!?/br> 梁月只看著她笑,“我哪里能夠看得住她們,一個個穆桂英要掛帥一樣?!?/br> 何綿綿著急,她能理解,但也還是覺得好笑,只能搬出套話來安慰她兩句:“你不信誰,也不能不信你們家老陸吧。他對你舍得,也不是那種能夠任由她們欺負的人,你怕什么?” “我就是忍不住擔心嘛!”何綿綿低頭,攥著自己的裙角就開始扭,她一低頭,頭上的燙金流蘇就墜下來,擋住了臉頰。 梁月將那幾條散下來的流蘇撥回去,將裙角從她手里頭揪出來,說:“這么快就開始護短?!?/br> 何綿綿抬起頭來,將梁月的手攥住,“待會兒他們來,你可以在這里不出去的,跟在我后頭就行?!?/br> 她知道何綿綿在說什么。她是何綿綿的伴娘,蔣泊舟是陸和淵的伴郎。那晚的爭吵無第三人知道,可梁月那雙紅腫的眼睛藏不住秘密。 “行了,今天該是我照顧你,不是你來保護我?!绷涸屡?,嗔怪道:“新娘子,正結婚呢,嚴肅點!” 何綿綿撲哧一笑。 “來了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一群穿著小禮服的伴娘呱啦呱啦叫著往外頭客廳跑出去,梁月只留在臥室里頭陪著何綿綿,攥住她的手。 何綿綿屏住了呼吸,一雙含情目看著臥室門,沒有穿鞋的雙腳在床邊晃蕩,腳趾縮在了一塊。 她的心上人,要過五關斬六將,給她穿上婚鞋,帶她走入婚姻。她現在一顆心在胸膛里頭砰砰作響,叫身旁的梁月都能聽到。 臥室門外,客廳里頭,都還是一片寂靜??纱箝T外頭,陸和淵西裝革履,口中叼著玫瑰捧花,卻是趴在電梯旁邊的地磚上,一下一下做著俯臥撐。在他的身后,跟著蔣泊舟和龐戈,還有陸和淵的兩個高中好友,一共四個伴郎。五個大男人一同趴在地上做俯臥撐,一個個額頭上已經冒出了薄薄一層汗。 何綿綿那幾個堂姐妹當真不是吃素的,一面在旁邊囂張地數數,一面在旁邊拿著手機給地上一堆男人錄像拍照。 “要娶我們何家的女兒咧,身體不好可是不行的噢!” 龐戈本來也就不常去健身房,在四個伴郎里面最先趴下,手腳亂動,只用拳頭錘著地忿忿不平。有了一個趴下,剩下的也就撐不住了,最后只剩下蔣泊舟跟陸和淵兩個還在起起伏伏做著俯臥撐。 龐戈舔了舔唇,罵罵咧咧,“jiejie們!要做到什么時候,給個頭??!” 何家幾個姐妹只笑著不說話。 陸和淵偏頭看了一眼蔣泊舟。蔣泊舟倒是還沒覺得累,他在健身房里頭泡著的時間要比他在電腦前面多,一幫兄弟里面,就他體能最好。但陸和淵這么一眼掃過來,他也醍醐灌頂,手下一軟就跟著趴在地下。 “恭喜姑爺!” 好陰險的江南女子。龐戈在后頭忍不住叨叨了兩句,揉著自己的手臂說這周別指望打游戲了。 喊了一聲姑爺,門卻還沒開,門外的何家姑娘攤開手,都是空空如也,門內有個聲音喊:“門外的姐妹手里沒鑰匙!” 靠,這是要用錢砸的意思了。 陸和淵正笑著,門外的姑娘已經說,“我們姐妹手里塞滿了紅包,門內的姐妹自然就開門啦!” 陸和淵單手拿著捧花,手抄褲兜,風輕云淡:“給我砸?!?/br> 身后伴郎團往上沖,倒真的是拿出紅包就往門縫里頭塞,一個也沒給門邊擠著的姑娘。驚喜尖叫從門后傳過來,門外的姑娘倒急了眼,上手就從伴郎手里掰紅包。 門卻傳來啪嗒一聲。 門外的何家姑娘們花容失色。門內留著的何家姑娘懷里捧著紅包,坐在地上愣住了。 好一招渾水摸魚,好一招調虎離山。 陸和淵把鑰匙放回衣兜,握緊了手里的捧花。一眾伴郎已經卡在門口,門是關不上了。 “陸某多謝各位小姨子了?!?/br> 伴娘們在后頭,也沒說什么,一路喊著姑爺,一路分了紅包,紅包不薄,既然收了改口費,也不好再鬧騰什么,別叫何綿綿著急起來,本都撈不回來。 客廳里頭,何爸爸跟何mama兩人端坐在中央,背后正是何綿綿那緊閉的臥室門。 陸和淵站在門口,往臥室門看了一眼,攥著捧花的手指收緊,長腿邁開,往未來岳父母走過去。 二老面前放了一個軟墩,陸和淵把玫瑰捧花攥在手中,朝二老一鞠躬,屈膝就在二老面前跪在了軟墩上。 他聲音清冽穩重,屋子沒有旁人說話,只剩下他的聲音在其中回蕩, “爸,媽,多謝您二老這么多年將綿綿養育成人。爸媽愿意把她交給我照顧,是我的福氣。 “我和綿綿在一起十五年,爸媽當年沒有攔著我和綿綿在一塊,讓綿綿這十五年的生活里有我的存在。從一開始跟綿綿在一塊,一直到現在,我身邊只有她一個,從今往后,也只有她一個。 “爸,媽,你們照顧綿綿二十八年,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照顧她,讓她一直這么開開心心無憂無慮,請把綿綿托付給我吧!” 何mama低下頭去,攥著手帕捂著嘴,已經泣不成聲。何爸爸扶了扶眼鏡框,點了點頭,伸手兩個紅包,放在陸和淵手心。 “我的女兒我只疼了二十八年,你小子都賴在她身邊這么久了,要是你不在她身邊一輩子,我不放過你!” 陸和淵接過紅包,鄭重喊了兩聲爸媽。 臥室門內,一室寂靜,只剩下新娘壓抑的啜泣。 梁月倒真的沒有為難陸和淵,他從門縫一連遞進來九個大紅包,梁月收好了就開門喊了聲姑爺,連帶著往衣柜里頭掃了一眼。陸和淵自然接到了她的眼神,徑直走向衣柜,翻出了那雙被何家姐妹藏起來的婚鞋,走到床前,捧起何綿綿白嫩的腳丫,將它放進婚鞋里頭。 陸和淵抬頭,沒掀開何綿綿的頭紗,只將捧花放在她的手里,合著她的手握在手心。 “陸太太,準備好了嗎?” 何綿綿嗚哇一聲哭出來,跳進陸和淵懷里。陸和淵滿心歡喜,將新娘子抱下樓去。梁月緊緊跟在后頭,身后何家姐妹們圍著跟上來,將手里的小禮炮拉得啪啪響。 蔣泊舟在門口,第一個看見陸和淵將何綿綿抱出來,自然也是第一個看見跟在后頭的梁月。他的目光追過去,碰上她的。 梁月別過頭去,跟緊了前頭的一對新人。他就守在門口等著,她經過他身前時,他還伸手來,似是想要捉住她的手腕。梁月將手縮回去,手背被他輕輕一碰,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只一個擦肩,蔣泊舟的目光黏在她身上一樣,只追著走。她小禮服是抹胸的,從背后看,露出一對蝴蝶骨來。她是真的瘦了好多,蔣泊舟只覺得一顆心鈍痛。 新人下樓,伴娘團先跟過去,伴郎們殿后。梁月跟新人一輛電梯下去,門一關,蔣泊舟就看不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