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梁月從他的煙盒里將一根煙抽出來。男士香煙夾在兩片紅唇中,近在眼前,說不出的性感狂野。 梁月笑,不顧蔣泊舟的陰沉冷漠,直用笑將太平粉飾,“你不是要戒煙嗎?話說出了口,就可以不作數了?” 風平浪靜,如同無事發生,叫蔣泊舟恨得牙根痛癢。 蔣泊舟一手將她的手指握住,連同煙盒攥入手中。他另一只手將那煙取下來,塞回煙盒。煙盒并打火機,被梁月握住,包在蔣泊舟手心里。 他手臂一收,便把她拉將過去。 目光相撞,劍拔弩張。 “我說過的話,當然會作數?!笔Y泊舟將牙咬緊,“每一句,都作數?!?/br> 梁月抽出一只手,將打火機解救出來。啪嗒。煙霧又把手指籠住,火光明滅,像霧里的星,夜里的眼。 “行了,知道蔣先生一言九鼎。夜深了,回去吧?!绷涸抡f著,手往后抽要收回,卻沒能得逞。 蔣泊舟一雙眼深深,仍固執要將她困住。 他說:“阿月,我是真心喜歡你。真的?!?/br> 一句咬牙切齒的雙關話,又被掰開來要說個透。 梁月低頭將唇間煙取下來,眼抬起,看進蔣泊舟眼里,“這么舍不得我,要我陪?連真情表白都用上了??晌医裉煺娴睦哿?,明天再陪你,好不好?” “梁月!我……” 蔣泊舟語氣帶怒,話卻被吻堵住。 梁月踮起的腳跟壓回地面,手還沒離開,一手勾在蔣泊舟的后勁,一手還在蔣泊舟手心。 “我真的困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呀?!?/br> 蔣泊舟不說話,梁月只將手垂下,煙還夾在指間,手心覆在他手背上,“明天帶著早餐來接我,好不好?” 刺與殼護住皮rou,化作繞指柔,將冷漠偽裝起來。 蔣泊舟的手指終于愿意松開,貼著梁月的臉頰撫摸,“好,我明早來接你?!?/br> “我上去了?!?/br> “嗯?!?/br> 梁月轉身走入樓下小花園,綠植纏著回廊,一路彎繞通向單元樓入口。 保時捷停在外頭,直到綠植盡頭處玻璃門開了又合上,蔣泊舟才重新坐進車里,停頓片刻,倒車出去,轉了個彎,原路開出小區。 車走了,樓下玻璃門卻又被推開。綠植深處回廊下,梁月抬手將那根抽了一半的煙從唇角間取下,捏在手里掐斷了火星,手背青筋爆起,三指將余下半根煙捏得粉碎,全攥在手里變了形,最終葬身垃圾桶。 梁月摸出自己的煙點上,大衣一攏,靠著廊柱坐下,兩根煙抽完,梁月的手腳也已經冷透。將煙頭按滅丟進垃圾桶,她轉身走進單元樓。 電梯升上去。帶著梁月回到棲身之處。 密碼鎖上光亮閃過,將所有數字都亮了一遍,門鎖打開。梁月推門,門后一片黑暗,只留下轉角處的夜燈。 玄關處,梁月的拖鞋邊上放著何綿綿的雪地靴,柜子上,放著何綿綿的包。梁月愣了半晌,換了拖鞋,將包放在玄關處,走向衣柜,取了睡衣,去沖了個澡。 一身煙味順著流水被沖走,只剩下沐浴露的香甜,牙膏的清冽。梁月走上二樓,推開臥室門走進去。被窩冷冷,另一邊臥室的趟門關著,門后靜悄悄,何綿綿應該已經睡熟。 梁月放下手機,雙膝往身前收,將被子抱在懷里,等著睡意降臨。 趟門那邊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梁月一愣,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整個人石化一樣,動都不敢動。 又響了幾聲。跟著怯怯一聲呼喚:“阿月,你睡了嗎?” 梁月掀開被子,打開床頭燈,趿著拖鞋,走到那木趟門前,將趟門拉開。 一道門框,趟門拉開一半,一邊站著梁月,一邊站著何綿綿,空氣里頭盡是尷尬。 “怎么了?是不是我剛剛吵醒你了?” 何綿綿手垂下去,揪著睡衣的一角,黑夜里,梁月這邊床頭燈燈光微弱,照著何綿綿緊緊皺起的眉頭。 何綿綿深深吸了一口氣,腳下那綴著兔耳朵的毛絨拖鞋跨過門框,邁到梁月這一邊來。 “阿月,不管你怎么樣,我都覺得你沒有變。我總記著初一第一回月考,我考倒數第一,你是第一個遞紙巾給我擦眼淚的人。我們初中高中好像也不太親密,可我總記著這個,你對我來說很重要?!?/br> 該是夜深了,或許是真的開始年歲漸長,這樣年少的事,細碎至極,想起來都不足道,可真的從嘴里說出來,卻能一刻叫人濕了眼眶,酸了心窩。 梁月偏過頭去,只覺得喉頭緊繃,一個音都不敢發出來,只怕一出口,都是嘶啞不能聽。 何綿綿伸手來,將梁月的衣袖勾住,“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梁月只點頭,不敢去看何綿綿,舔舔嘴唇,“你睡吧,太晚了?!?/br> 何綿綿的手指頭停在梁月的袖口,還是收了回去。 “好。你也,早點睡?!?/br> 兔耳朵拖鞋退回去,又越過門框,何綿綿抬頭再看梁月一眼,把趟門拉上。 這頭的燈沒關。何綿綿躺回床上,面向趟門,看著那邊趟門上頭映著的燈光,皮影戲的戲臺一樣。 啪嗒一聲,燈被按滅。何綿綿一顆心往下沉。吱呀吱呀,木趟門又被拉開。 何綿綿支起身來,將床頭燈拍亮。 梁月抱著枕頭毯子,站在門框這邊,“我能今晚跟你擠擠嗎?” 何綿綿哪里會拒絕,只喜笑顏開,往后挪,將一半的床讓出來。梁月鉆進被窩,放下枕頭,面向何綿綿,蜷曲躺下。 床頭燈漸漸熄滅。黑夜里,兩雙眼睛發亮,隨著呼吸聲。 “我沒有生你的氣,從來都沒有?!?/br> 話哽在喉頭,只能半句一句地擠出來。 “綿綿,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可可愛愛的,對誰都很好,誰都喜歡你。和你做朋友,我一直都很想,想和你做朋友,想什么都能跟你說?!?/br> 何綿綿語氣急切,手探出被窩,握住梁月的,“你可以啊,你當然可以什么都跟我說,我身邊留下的朋友,只有你和我是認識最久的了?!?/br> 哪里是久不久的問題。有的是人傾蓋如故,更不缺人白首如新。 “是我很想成為你這樣的人,很羨慕你,單純,不需要偽裝,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相信就是相信,連半分懷疑都沒有?!?/br> 有眼淚冰涼,從眼角滑落,沒進枕頭里,滲進棉花深處。 “為什么不能那樣呢?喜歡一個人,就對他講,不喜歡了,就離開。我想要你當我的朋友,就是我看見的這個你。陸和淵說你的壞話,我覺得不是那樣的,就不行?!?/br> 梁月被她逗笑。 是啊,為什么不能那樣呢?可哪里有那么簡單?她在盔甲里頭,在殼里頭待習慣了,只要一出來,便會被外頭的世界傷得鮮血直流,每一回都這樣。 梁月捏了捏何綿綿的手心?!笆前?,我在你面前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嘛!你不要聽陸和淵說我的壞話?!?/br> 何綿綿點頭,“嗯,我知道?!?/br> 陸和淵簡直杞人憂天,梁月何德何能,能夠使何綿綿這顆赤子之心蒙塵?只怕是撒旦臨世,都不見得能做到。梁月合上眼,牽著何綿綿的手,等待睡意降臨。 “其實我明白,我只是運氣好,遇上陸和淵,他跟我一樣,都是直來直往的人。不像蔣泊舟,有那些花花腸子彎彎繞繞的。我討厭他,不是因為他怎么花心怎么老換女朋友,而是明明瞎子都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他居然還能心安理得地裝無知,享受你的好?!?/br> 梁月呼吸聲緩緩延長,久到連何綿綿都昏昏沉沉,快要進入夢鄉,黑暗中才恍惚有人聲喑啞響起。 “還不是因為路人皆知,他才享受得心安理得。只有擁有了,才有資格放肆和厭煩吧?!?/br> 手機屏幕將黑暗照亮,紅紅指尖劃開密碼鎖,有人的名字依舊躺在里面。 第22章 第22朵玫瑰 咖啡廳小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來,梁月摸起來,沒有劃開屏幕,就看見上面那條信息:不好意思,剛剛沒有趕上地鐵,要晚五分鐘到。 后頭跟著三個雙手合十的表情,又跟了一句“不好意思?!?/br> 梁月回了句:沒關系,不著急。 手機屏幕變黑,被放回桌面。 服務生捧著托盤送上一杯卡布奇諾,上頭的拉花是小小一只丘比特,咖啡帶著奶沫晃動,愛心上頭的箭矢也搖搖晃晃的。 梁月禮貌說了聲“謝謝”,視線在那小小愛心上停留片刻,便回到筆記本電腦上面。 一張便條被塞到咖啡杯底下。 粉色的,上頭寫著一串英文:maybe i have ur number?尤嫌不夠,下面添了一行中文標注:可以加你的微信嗎? 梁月這才抬頭。 十七八歲的小男生,身上掛著咖啡店的圍裙,渾身洋溢著少年氣,目光透著怯,小狗一樣,梁月幾乎可以看見他頭頂兩只毛茸茸的耳朵聳動。 她身體往前傾,看向收銀臺那邊,兩三個他一樣的少年郎,目光直勾勾地看著這邊,被她一瞧,紛紛四散,假裝重新投入忙碌。 少年人的玩鬧,梁月只覺得渾身都漸漸活泛,玩性上來,她從托盤上取了一張餐巾紙,摸過一只簽字筆來,在餐巾紙上寫下:do u want a fake one or my boyfriend’s? 問號的一點剛剛戳完,梁月偏頭瞧那服務生。那兩只毛茸茸小狗耳朵耷拉下來,嘴角往下往回收,仿佛被丟在路邊一樣可憐。 服務生輕輕說了句“sorry”,端起托盤就要轉身離開。 圍裙一角卻被手指勾住,一張方方餐巾紙輕飄飄落在托盤上,一串數字。附上一句:call me.will be answered.全部大寫,被一枚殷紅吻痕加粗。 服務生耳根都紅了,轉身,卻看見梁月脊背挺直,十指纖纖,已經落在筆記本鍵盤上敲打。收銀臺那邊傳來一陣咳嗽聲,服務生捏緊手中托盤,快步走回去。聲聲起哄被壓抑。 冬日里,只叫心都暖著。 梁月合上電腦,抬頭往外看。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臃腫的羽絨服早已經粉墨登場,毛呢大衣的戲卻還未唱罷,人總曖昧,縱使是畏寒,也會在糾結之中,在美麗與死亡之間選擇前者,先把羽絨服冷藏。比如梁月。 其實下午不算寒冷,四點多的時光里,暖陽的熱度縈繞在周圍,雖然與中午時相比熱度已經稍減,但也足夠讓人免于哆嗦取暖,尤其是在咖啡廳這樣溫暖合適的室內,陽光還能透過落地玻璃窗,落在梁月桌前。 擱在筆記本旁邊的手機震了震,梁月隨手在鍵盤上點擊了兩下保存文檔,另一只手摸起手機劃開屏幕解鎖。 上一條消息已經是十分鐘之前。這一條是:hello!我到了,在門口! 梁月握著手機,轉身,正好瞧見小姑娘站在門口往里張望,便伸手一揮。小姑娘看見了,點點頭,手扯了扯肩上的挎包,往梁月這邊走過來。 黑長直的頭發,齊劉海,妝是化了,卻只畫了眉,涂了口紅??姘蠜]有牌子,格子紋大衣,里頭搭配一水兒的黑白灰色調。 那雙眼睛,看見梁月的一瞬就亮起來。 梁月站起來,一手握著手機,一手伸過去,“你好啊,我叫梁月?!?/br> 女孩子眼中一瞬的怔愣沒辦法隱藏,目光落在梁月的手指,這才伸過去,將她的手握住。女孩子手心溫熱,目光重新找到梁月的眼睛?!敖形荫诰涂梢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