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皇上罰了他的俸祿。 不過令五皇子心情好的是,太子這么一禁足,還不知何年何月能重返朝政。連太子印都被剝奪了,看來皇上怒氣很重。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丞相一向站在太子那邊,為何突然反水? 他不明白,皇后以及太子其余黨羽也全都不明白,因此而和丞相幾乎斷絕了往來,有了隔閡。 …… 然而,這件事,丞相在金鑾殿上說中了一點,太子腦子平庸,是不可能這樣完美的善后的。 太子貪財,二皇子低調,三皇子貪色,五皇子好功。 去年趁著災荒之時大量斂財,這件事的確是太子所為,御林軍翻出來的賬簿也證據確鑿。開了春之后,太子按捺不住聯絡了胡商,借由胡商之手洗錢,也確有其事。 只不過,接下來的一切事情,便與太子無關了。 二皇子查到太子斂了財這一點之后,籌謀了一個很久的局。胡商進城之前,他秘密綁了那胡商的妻兒,讓胡商聽從他的派遣。這件事追溯到胡商進城之前,胡商沒有行蹤,根本查不出來。那胡商明面上是被太子選中洗錢,但實際上是二皇子送到太子跟前的。 太子蟄伏了一個冬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洗錢的突破口,再加上這胡商辦事能力極強,便在幾月前的那宴席上,與之合謀。 太子只做了這一件事。 接下來找到身家清白的替死鬼、尸體沖撞太后一事,全是二皇子暗中所為。原因無他,和五皇子一樣,是為了激起民怨,等到民怨足夠之時,再一舉揭發此事,這樣太子才能死得更快。 原本在他的計劃里,挑破這件事的要么是五皇子,要么是陸喚。 若是五皇子挑破,他便能讓太子倒臺,五皇子與太子黨結下血海深仇。 若是陸喚挑破,他不僅能讓太子倒臺,還能讓五皇子落下個辦事不力的壞名,還能讓陸喚與太子黨結下仇恨。 無論如何,鷸蚌相爭,他都能坐享其成。 然而他將別人當棋子的時候,卻沒料到,陸喚先他一步。 陸喚將丞相的眼線引到西市醉花樓,將這把刀轉移到了丞相手中。 陸喚其實也只做了這一步,還是相當于自保的一步。他見過皇帝,其實很了解皇帝的秉性,要說眼線,哪個皇子府的眼線都沒有皇宮里的那位的眼線多。在京城里,無論做什么,都不可能瞞過皇帝。 因此,半路換了丞相的信的,其實是皇宮里那位。 太子本人可能不信,一門心思想讓丞相倒臺,削弱丞相與太子黨之間聯系的,其實是皇帝。 皇帝見陸喚將丞相送上門來了,順勢推舟,將告發此事的帽子安到了丞相腦袋上。之后太子無論如何,太子黨與丞相之間的嫌隙算是大了,極大程度地將太子、丞相、皇后、太子黨這股繩給沖得四分五散。 …… 不過,在二皇子那邊,大約以為最后補刀的是陸喚,因此今夜特地前來,想看看是否有聯盟的余地。 二皇子、五皇子、丞相、太子那邊全都看不清全貌。 皇上和陸喚這邊大約是唯二知道事情始末的。 皇上倒是沒動二皇子,陸喚大約可以琢磨到他心中的考量,倒不是因為不舍,而是此事牽扯已經夠大,若是再牽扯進一位皇子進去,只怕皇族顏面損失太重。 陸喚在這邊默默揣測著圣意的時候。 皇上在大明宮里,對著卿貴人的畫像,也同樣覺得老九深不可測——這件事中陸喚做了什么嗎?他什么也沒做,若是細細剖析起來,甚至無法治他的罪。因為他無非是對云太尉傳了一句話:聽聞醉花樓的酒好喝,云太尉不如邀幾個官員去嘗一嘗,銀子本殿下付了。 能因這么一句邀請,治他的罪嗎? 但就是用這樣一句邀請,他卻四兩撥千斤地將老二和老五試圖卷到他身上的是非給撥了出去,也將刀子送了出去。 甚至,皇上懷疑他揣測到了自己的意思,所以才會選中的丞相。 大明宮里,皇上眸色不明。 …… 就在這短短幾日,京城發生了許多大事。太子被禁足三日后,受到驚嚇的太后在坤寧宮崩逝了。舉國哀悼。 京城中連下多日大雨,宗親提議應有人前去為太后守皇陵。 皇上在一眾人選中,選中了陸喚。圣旨降下來,稱唯有九皇子如今沒有妻室,且九皇子大孝大仁,特此破了燕國皇子弱冠之后才能封號的例,封為燕清王,守孝一年。 旨意降下來之后,滿朝文武震驚,為何會是派近段日子以來在京城中聲望威重的九皇子去守皇陵?這不是被貶嗎? 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在朝堂上極力勸阻,稱九皇子年少,應另派宗親前去守皇陵。 皇上卻執意如此,讓陸喚七日后便隨靈柩出發。 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并不知曉,守皇陵一事,是陸喚主動對皇上提出。他的想法很簡單,一年而已,這一年宿溪高考,自己要想考上那個世界的大學,最好是去她身邊讀一年書。這一年內如果政務繁多的話,恐怕就不能順利讀完高三了。 除此之外,上回自己為了完成任務十七,恐怕遭到了皇上的一些警惕,這個時候暫避鋒芒是好事。 這一下,皇上就猜不透陸喚的想法了,但是他心中覺得,老九去守孝一年也是好事。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之間的斗爭暗潮涌動,不是一會兒能結束的。老九回京之后,局面更加混亂。老九簡直將另外幾個兄弟全都玩弄于鼓掌之間。等老二和老五反應過來了,肯定會聯起手來,對付他了。 皇上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任何人覬覦自己的位置,一方面他又知道必須要選出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他一邊覺得衍清在幾個皇子之間,再合適肩負天下不過,但一邊又有些忌憚這個十幾年后才認回來的兒子。 而現在陸喚主動提出守皇陵一年,無疑讓皇帝稍稍松了口氣,立刻同意了。 …… 守皇陵的事情還在爭執之中,宿溪這幾天趕作業去了,沒有時時刻刻打開手機屏幕,還不知道。 炎熱的暑假即將結束,她在為另一件事情頭疼。 昨晚她的班級群里彈出來一條通知,說是按照傳統,高三統一要住校了。 【還有三天開學,請各位同學們做好家長的工作,等到開學當天,帶上一些行李和日用品來學校,班主任會在教室等待同學們,統一分配住校寢室/微笑】 這的確是宿溪學校的傳統,只是放暑假之前,老師說今年政策可能有變,不一定住校,于是宿溪和顧沁她們沒怎么在意,但沒想到,暑假快結束了,學校想清楚了,還是得住校。 宿爸爸宿mama有點不放心,工作回來后,不滿道:“干什么突然要住校啦,學校食堂營養能跟得上嗎?都高三了,萬一營養不良怎么辦?” 宿溪倒是對住校這件事充分理解,說:“可能就是因為高三了,學校想抓緊時間吧?!?/br> 宿爸爸宿mama一想,這倒也是,即便他們后來買的這套房子離學校只有幾條街,不再像三環那套那么遠,但宿溪每天上下學,花在路上的時間的確很長。而且家里有電視機有wifi,專心學習也不太現實。 他們商量了一番之后,把字給簽了。宿mama趁著還沒開學,去給宿溪采辦日用品去了。 住校這事兒宿溪沒有異議,她只愁一件事兒—— 她去學校住了,那陸喚每次怎么過來呢,起始界面要還是她家里的房間的話,那陸喚遲早得被自己老爸老媽抓包。 這個起始界面,有沒有辦法改掉? 但是要改掉的話,改到哪里去?她去住校了之后,肯定和班上另外三個女生住在一間宿舍的,沒有單間,總不可能讓陸喚憑空出現在自己學校宿舍吧—— 問題大發了。 開學的前一晚,夏蟬在小區樹上知了知了地叫個不停,十分聒噪。 宿溪的暑期作業已經寫完了,在網上下載了幾套高三的資料,在小區下面的打印店打印出來,慢慢地往前預習。 氣溫已經漸漸變得涼爽,她沒有開空調,而是打開了窗子,十點多的涼風習習,將卷子卷起來。 宿溪用手肘壓住卷子,有點浮躁,半天沒看進去預習的內容。 她還在琢磨住校了之后,陸喚怎么辦的問題。 除了這個之外,高三了,自己肯定也不能頻繁用手機了,即便宿爸爸宿mama不太管,但是宿溪為了對自己負責,還是得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學習上。 她倒是可以每天中午吃飯的時間,和陸喚見一面。 只要給陸喚一套自己家中的鑰匙就可以,那會兒爸媽也不在家,陸喚可以直接通過自己房間出入。 但是——唉。 宿溪覺得,那樣的話見面機會可就少多了。這還沒分別呢,她就已經感覺到淡淡的不舍的滋味了。 宿溪之前也沒考慮太多和陸喚之間以后的問題。 也不能這么說,她其實也思考過一些……她本以為,她這邊順利通過高考,讀完大學以及研究生,應該會找一份工作,偶爾回回家看望父母。而陸喚那邊上朝處理政務,和上班也沒什么區別,等到她和他都下了班,可以一塊兒做很多事情。 經濟上也不用擔心,他那邊隨時可以將一些銀子帶出來。而即便有一天他帶不出來了,自己也可以賺錢養活他。 但是突如其來的住校讓宿溪發現,自己還是想得有些簡單了。 自己先前的計劃,相當于完全將陸喚劃為那個世界的人了,他在這個世界的作用只是待在自己身邊、陪伴自己。 但事實上,陸喚如果生活在這邊,也會需要這邊的朋友、人際往來。他出去后,會有人問他做什么工作,從哪里畢業。如果他這些經歷完全空白的話,那么和自己的這個世界就會永遠存在格格不入的隔閡感…… 更重要的是,到時候自己爸媽那邊怎么說呢? 宿溪咬著筆尖,有點頭禿。 她喜歡陸喚,像那天晚上她承諾的那樣,無論發生什么事,她都不會和他分開。爸媽不同意?那是什么大不了的問題嗎?他沒有這個世界的學歷?那也不是什么問題吧,只要兩人在一塊兒,慢慢解決就行了。 這樣想著,宿溪放下筆,決定先不寫卷子了,她打開手機,打算趁著爸媽已經洗完了澡進了臥室,把陸喚叫過來小聲商量下。 結果仿佛心有靈犀一般,陸喚忽然出現在了她房中。 宿溪嚇了一跳,壓低聲音:“你怎么突然過來了?” “你明天快開學了,我想帶你去個地方?!标憜疽矇旱吐曇舻?。 他熟門熟路地去宿溪的床底下拉出一個紙箱子來,里面裝著他的一些這個世界的衣服。 “現在?”宿溪看了眼手機:“都快十一點啦?!?/br> 陸喚身上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束發的布條也是白色,宿溪反應過來,應該是兩天前太后死了,他還在守孝,晚上才能回一會兒皇子府,也不知道今天守孝一整天,餓著沒有。 宿溪立刻道:“你餓不餓,我去下點面條吧?” “不餓?!标憜久嗣X袋,道:“只是今日白日里實在抽不開身,所以只能這會兒來?!?/br> 他拿著衣服,看了宿溪一眼。 宿溪立刻臉頰發燙,轉過身去,什么也不看。 現在爸媽都在主臥,自己出房門得弄出動靜,陸喚就不好換衣服了,反正自己轉過身也一樣的。 宿溪問他:“去哪兒?不會回來太晚吧?” 陸喚道:“就一會兒?!?/br> 宿溪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又看了眼房門外,有種做賊的雀躍感。她小聲說:“可是我們怎么出去,從房間到大門,得走出聲音來的?!?/br> 陸喚從椅背上拎起她的外套,像給小孩子穿衣服一樣給她穿上,宿溪順從地伸長手。 “這樣就不會發出聲音了?!标憜靖┥?,撈起她膝蓋彎,將她打橫抱起。一回生二回熟,第一回 公主抱陸喚耳廓紅遍,還十分的忐忑,怕唐突了宿溪,但現在儼然駕輕就熟,湊到宿溪耳邊道:“我走路很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