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世子們便挨個過來。 這燈籠再普通不過,稻草扎成,里面廉價的油燈,便是他們府上的下人也不會用。 只不過這燈籠的柄上倒是有一小串蠅頭小字,皇子世子們仔細瞧了瞧,發現根本看不懂。 這一行蠅頭小字的形狀彎彎曲曲,像是蝌蚪,十分奇怪,像是外族文字,又像是隨手用竹刀雕刻下,并無任何意義。 這一行小字是:“made in the game mall” 什么意思? 皇子世子們考究不出來,便當做是毫無意義的圖案,沒再理會了。 但是這燈籠落至陸喚手中時,陸喚盯著這燈籠,漆黑眼睫卻是神經質地抖了一下。 他目光有些錯愕地落向二皇子胸膛上敷上的藥粉,定了半晌,沉沉的目光又落回這燈籠上……還沾著些許血污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這串毫無意義的蠅頭小字,那人給他的那盞兔子燈上,也有。 他每日清晨將兔子燈從檐下取下來,每日黃昏時點了燭火掛上去,日復一日將兔子燈歡喜地放在手中打量,燈籠的長柄都快被他摩拭得掉了漆,他又怎么會不知道? 只是他以為是長柄上的花紋而已。 卻沒想到,這稻草燈籠上也有。 所以,這燈籠,是那人的…… 二皇子,也是那人救下的……? 是了,這藥粉效果極好,是那人才拿得出來的藥。救下二皇子卻不透露身份,也是那人會做的事情。 陸喚立在原地,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神色晦暗,并沒什么動作,只死死盯著手中的燈籠。 上回那人幫助師傅丁,是為了自己,但這一回,那人救下二皇子,應當是與自己無關了。 那人為何要救下二皇子,又是有別的什么籌劃嗎? 這并非什么對不起陸喚的事情,事實上,他根本沒權利干涉那人做什么。 他若是因為心底那些隱隱冒出頭的、令他不敢承認、別扭又無理的占有欲,而怪罪那人,未免也太過可笑。 可是此時此刻,他大腦一片空白,不停閃過“原來,那人并不只是對他一個人好么”這樣的念頭,他便完全無法去想別的,他挑著燈籠的手指仿佛都一點點變涼了。 …… 他以為那人根本沒來。 但原來,那人也來了此地,只不過,沒赴他的約,而是,去救了二皇子么? 陸喚睫毛顫了顫,臉上也漸漸沒有血色了。 作者有話要說: “made in the game mall”商城制造。 宿溪:臥槽……我不知道這破游戲買個燈籠還有標簽啊…… 崽崽:心死了真的。那人一定很在意二皇子,千辛萬苦救他。 二皇子:媽的,不知道是哪個狗逼救了我,沒心沒肺的,還拽著我在地上拖,屁股都快拖爛了。 五皇子:二哥沒死,好可惜。 第31章 圍獵因為這一場刺殺意外, 而變得一片混亂。 皇子世子們在營地中吩咐侍衛們去巡邏, 紛紛戒備起來。而世家小姐們則害怕地瑟縮成一團, 仿佛刺客下一秒就要從山上跳下來似的。 還有幾個貴女試圖往太子懷里沖, 借此機會表現自己柔弱的一面,搞不好能擠掉現任太子妃,成為新的太子妃呢。 太子一柱香的時間里頭,接住了三個摔倒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十分無奈, 只好叫來五皇子, 讓他配合自己清點人數, 整頓侍衛軍。 老三是個花天酒地的, 靠不住, 老二還算低調正常, 但現在重傷躺在敞篷里, 幾個皇子中,唯有老五最為精明能干。 五皇子便知道自己的太子大哥平庸到一遇到這種事情便手忙腳亂、焦頭爛額, 于是他微微一笑, 給太子斟了杯茶:“大哥忙碌了一整日,頭疼不已也實在正常, 神明都無法連軸轉成這樣。何不歇一會兒, 讓五弟代勞呢?” 太子這才松了一口氣:“如此, 便有勞五弟了?!?/br> 五皇子離開帳篷,臉上的笑容立刻變淡。他行事利落,傳令下去, 誰再敢大呼小叫,擾亂人心,便一律按罪處罰。并將侍衛軍分成三列,一列上山調查刺客痕跡,一列護送世家小姐們先各回各府,一列留下來守衛。再派了幾人去皇宮稟告此事,很快便將混亂的營地整頓了一番。 隨即,他叫來一個隨從,問道:“今日獵取到雪狼王的那位小公子,是哪家的?” 隨從回答道:“回五殿下,是寧王府的第三子?!?/br> 五皇子的視線看向篝火旁的那一眾世子,視線一下子便鎖定了穿黑紅窄袖獵裝的那個少年。 原因無他,那少年氣質出眾,鶴立雞群。 周遭世子嘈雜不已,像是十幾只雞在驚慌失措地撲騰翅膀一樣,唯獨他立在人群中,連眼皮也不抬一下,看起來鎮定而冷淡。 如此模樣,瞧起來倒半點不像普通世子,反而有幾分皇家子弟的雛形了。 五皇子不由得多看了那少年好幾眼。 五皇子走了過去,對陸喚笑道:“恭喜,英雄出少年,若我沒記錯,寧王府第三子才滿十四,現今才十五歲 ?!?/br> 陸喚將稻草燈籠遞給別人,抬眼,道:“五殿下過獎了?!?/br> 他并非第一次見這五皇子,上回以永安廟神醫的身份去赴戶部尚書之約的時候,他看見五皇子的馬在仲甘平府上的馬廄里,便猜到五皇子也在屏風后頭。 此次二皇子遭到刺殺,看似迷霧重重,不知是土匪所為還是起義軍所為,但陸喚猜到,恐怕都不是,而是——不是五皇子所為,便是二皇子自己賊喊捉賊。 當然,以陸喚對五皇子的猜測,這五皇子雖然只比自己大上幾歲,在皇子中年紀最輕,看起來一派天真,但實際上心機深沉。他不應該想不到,若是刺殺不成功,第一個被懷疑的便應該是他。因此,他恐怕另有打算。待到二皇子將調查引向他時,他再拿出證據來,讓皇帝認為是二皇子自導自演、栽贓弟兄。 當然,到時候到底是誰更棋勝一著,就和陸喚沒關系了。 京城中幾位皇子之間暗潮洶涌,局勢兇險,他根本無意參與這些事情,可是那人—— 那人是一個來去自如、精通機關算術的世外高人,今日為何突然要救下二皇子? 是……站隊二皇子那一邊么? 還是哪邊的勢力都不站,單單只是出于好心救下了人? 若是站隊二皇子那邊,想扶持二皇子上位,那么,這些日子以來,這樣幫助自己,難不成是為了培養自己,讓自己在京城中站穩腳跟,而后因為恩情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是了,那人鋪墊這么多,讓自己以神醫之名在京城獲得威望,不應該是毫無目的才對。 可若是如此想的話,那人所做的別的很多事情,又完全毫無目的可言啊……譬如那碗生辰面,譬如照顧自己…… 又或者說,今日救下二皇子,并非有什么籌劃,而只是隨興所至罷了。那人出于善心,見到二皇子受傷倒地,便出手相救…… 可是,二皇子胸膛上那傷口,那藥粉被抹得那樣勻—— 陸喚想起便心中細細一刺,眸子里劃過一絲郁色,只是隨手一救?為何又要那樣關切地倒那么多金創藥?用手抹的么?還是用什么抹的?都扒拉開二皇子的衣袍抹在他的肌膚上了……! 還生怕二皇子流血過多而死,留下燈籠讓侍衛盡早發現? 這分明就不是隨手一救!而是有些關懷備至!……不亞于那夜照顧自己,讓自己退去高燒了。 ——那么,接下來還會有別的人么? 原來,那人的目光并不只是在自己一人身上嗎? ……自己并非獨一無二,而只是其中之一么?! 陸喚并不知道那人的目的為何,可無論那人救下二皇子,是因為前者還是后者,他心里頭,都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之后,又被搶走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有些喘不過氣來……甚至因此而感到焦灼與妒忌。 陸喚神色沉郁之際,五皇子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方才這少年抬眼的那一剎那,五皇子竟然覺得他有些神似自己那位英俊冷峻的父皇。 但是,怎么可能呢? 五皇子懷疑是不是營地里太過昏暗,自己看錯了,他笑了笑,道:“待刺客事件結束后,十日后父皇應當會為秋燕山圍獵賜賞,在那之前,你可要好好想想要什么賞賜?!?/br> 說完,便轉身去對其他世子道賀了。 圍獵就此結束,寧王府中有人去報喜,說是陸喚拔得頭籌,整個寧王府驚呆了,完全都沒想到,陸喚居然能直接在秋燕山圍獵中殺出重圍,獲得第一! 想要獵取到雪狼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三少爺才剛滿十四,還是個十足的少年。之前寧王府中眾人雖然都知道他比大少爺二少爺強出許多,提水桶時便力大無窮、考官來考時也百步穿楊,可因為也沒有別的對比,且也沒有讓他射獵的機會,并不知道他竟然還可以獵取到雪狼王的首級! ……不過老夫人是出自鎮遠將軍府,鎮遠將軍年輕時平定邊塞,英勇善戰,難不成三少爺這是繼承了鎮遠將軍的血脈? 老夫人自然也是這么想的,之前覺得自己這三個孫子,沒有一個繼承了鎮遠將軍府的武力值,可現在……她頓時喜出望外,激動不能自已。 她原本送陸喚去秋燕山圍獵,自然是指望他與二皇子搭上線的??山袢論绦l回來傳報,說是陸喚在秋燕山圍獵中,完全沒與二皇子有任何交談,她還大為失望,心里責怪自己這庶孫過于有棱角,不懂朝廷結交那一套! 但萬萬沒想到——這庶孫所辦到的,遠遠超出自己所料,竟然直接拿到了頭籌! ……這樣一來,便不只是能結交二皇子了,甚至賞賜之日,能得皇上青睞也說不定??! 老夫人大喜過望,若不是不能太過張揚,叫別的府邸瞧了去,以及她風濕暫時還不能下地,她都想為自己這庶孫擺上一桌了。但即便如此,她還是立馬讓自己身邊的嬤嬤,又給陸喚送去一些衣物賞賜,并代為表達了老夫人的祝賀。 而寧王夫人與躺在床上的陸裕安、陸文秀兄弟倆自然又是一番氣急敗壞。 不過,這都是另話。 …… 陸喚將馬廄牽到院內系在木樁上,情緒低落地喂完了馬,然后回到屋內。 他昨晚一如既往地在桌腿的小木盒內留了字條和新的木雕,可那人今日去了秋燕山,費盡心神救下了二皇子,甚至都沒時間去梨花樹下告知自己一聲,自然沒工夫理會自己的小字條和小木雕,是不是? 雖然這么想著,但他垂眸盯著桌腿片刻,抿了抿嘴唇,還是將小木盒抽了出來。 可是,卻見——果真沒有被動過。 …… 陸喚心中仿佛被一只手擰了擰,毫無理由的妒忌與焦灼纏繞上他的心頭…… 他明知自己不該如此,不該如此貪心,既想要見到那人,想要知道那人長什么樣子、有什么音容相貌,還想要那人只有他能碰到、接觸到、見到、擁有到,更還想要那人對他做過的事,就只對他一人做過。天底下哪有他這么貪心的人?!簡直貪婪到讓人厭惡了! ……可他就是……就是控制不住那些占有欲的想法……就是很難過…… 就好似,自己并非獨一無二的了。 陸喚吹了一整日的冷風,此時渾身肌膚也極冷。 他看著空蕩蕩的桌案,沉默了下,不知道今日該留下什么字條—— 問那人為何沒有赴約?此事,還有問的必要么?若是問了,指不定會惹人煩。 揭開這件事,裝作沒發生過,留下別的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