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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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疼,她蹙起眉,低聲問:“祁王真這么壞么?” “這……”傅西朝道,“具體如何,我也只是道聽途說,算是褒貶不一罷。不過天子收權之事,的確是倚仗祁王狠辣無情的手段,孫、秦、寧三家失勢,也確然是折損在祁王的刑部手中。為此,皇后娘娘甚是不喜他,前朝后宮俱有波濤暗涌?!?/br> “我知道了?!敝x寶真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茶盞。她去揚州一年,竟不知道洛陽發生了這么多事。 “不管祁王圖謀為何,總之,萬望郡主當心?!备滴鞒瘒@道,“如若萬一,英國公府與祁王府有了利益沖突,郡主自然就知道祁王的可怕之處了?!?/br> “自小我爹就告訴我‘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永遠不要從流言去了解一個人。不過,還是要謝謝世子的提醒?!敝x寶真淡淡一笑,起身道,“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世子請隨意?!?/br> 雖然心中有些許難受,謝寶真的眼神依舊清澈通透,沒有丁點兒的厭惡或是恐懼。 她與九哥相識多年,又怎能因見面不過幾次的外人說了幾句話,就對他心生嫌隙呢? 她相信九哥,也相信自己的心。 過了半個月,一向太平的英國公府突聞噩耗。 謝瀾犯事了。 為此,謝乾愁得一夜未睡,第二天便匆匆召集了在洛陽的所有謝家子弟,大廳內一派凝重。 “信陽侯府被抄沒后,眾人為求自保皆與寧三娘斷了來往,唯有阿瀾仍與她私交如故。寧三娘出事前曾委托阿瀾造一把長刀,前些日子刀造好了,阿瀾親自給寧三娘送去,結果就被有心之人拿來大做文章?!?/br> 謝臨風連官袍都未來得及脫去,便將搜集來的情報一一道來,“在這個時候前去送刀,往小了說是‘結黨營私之嫌’,往大了說,扣上一頂‘謀逆’的帽子也未可知?!?/br> “老六如今在哪?”謝乾問道。 “刑部大牢候審?!敝x淳風回答。 “刑部里是謝霽的人?!闭f話的是老四謝弘,與老六謝瀾乃是一母同胞,面上的焦急比旁人更甚,提議道,“叔父可否能請祁王出面保下阿瀾?叔父于祁王有養育之恩,您出馬,事情興許還有一線轉機?!?/br> “不妥?!敝x臨風道,“父親若著急出面,反而顯得我們謝府心虛,坐實了阿瀾的罪名?!?/br> 謝乾眉頭緊蹙,思忖道:“老六與寧三娘的私交本是一件小事,如今鬧得這般地步,必定有人在推波助瀾?!?/br> “父親是說……” “怕是皇上的意思?!?/br> 謝乾長嘆一聲,“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權臣一個接著一個倒臺,唯獨謝家屹立不倒,樹大招風,老六只是個突破謝家的□□罷了!謝霽是皇上的人,即便他有心維護老六,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br> 畢竟,誰會舍得犧牲自己郡王的身份和前途,去拼死維護一個小小的兵部編外呢? “謝家上下一心,阿瀾的冤屈便是我等的冤屈,總不能坐視不管罷!”謝弘的聲音已有些哽塞。 “先探探風向如何。實在不行,我便舍了這一張老臉去求皇上,用軍權換回老六一命?!敝x乾沉沉道,“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也該服老了……” 他們還說了些什么,謝寶真已然不忍聽下去了。 她出生時,謝家就站在了榮耀的頂峰,有天子的倚仗和朝臣的尊敬,像這般深陷牢獄之災還是頭一回。 六哥通曉兵器營造之術,且對自己極好,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六哥遭人陷害…… 思來想去,謝寶真一咬牙,打算悄悄去一趟祁王府打探口風。 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意換了身低調的衣裳,且沒有坐謝府的馬車,而是步行三刻鐘前去。 誰知天公不作美,走到一半下起了飄雨,謝寶真出來匆忙并未帶傘,小跑著趕到祁王府時,鬢發和外衣都被雨水洇濕了,顯得頗為狼狽。 祁王府門前沒有停轎子或馬車,說明王府今日并沒有其他客人在場,謝寶真松了口氣。 她上前同府兵自報了姓名,不多時,一侍婢打扮的女子舉著傘跑來,見到謝寶真先是一番大笑,欣喜道:“寶真,果真是你!” 這聲音熟悉,謝寶真猛地轉身,而后眼睛一亮:“沈jiejie!” 這名祁王府的‘侍婢’,赫然就是她在揚州的好友沈莘! “你怎么來洛陽啦?”見到沈莘的笑顏,謝寶真沉重的心情總算輕松了些許。 “還不是多虧了你的美言,我家主子才大發慈悲把我召來洛陽做了親衛?!闭f著,沈莘舉袖擦了擦謝寶真被雨水打濕的額發和鬢角,問道,“你跑出來淋雨作甚?濕成這樣,當心風寒!” “沒事,只是打濕了一點外衣?!敝x寶真撣了撣身上的雨水,朝府中庭院張望了一眼,細聲問道,“我……我有急事找九哥,他在嗎?” “他有客?!鄙蜉返?,“你別站在門口吹風啊,先隨我到偏廳去避避雨?!?/br> 謝寶真眸中閃過一絲失望,不想讓外人知道她私下來見謝霽,便推辭道:“不必啦沈jiejie,他既是有客,我明日再來好了?!?/br> “哎,你不能就這樣濕著衣裳回去??!進來罷,我給你擦擦,耽誤不了多少時間?!闭f著,沈莘拉著謝寶真的手就朝府中走去。 謝寶真拗不過沈莘,只好跟著她進了祁王府。 祁王府很大,也很冷清,陽春三月,府中竟是一株花也沒有,四處聳立著灰青色高墻,只有幾叢竹子、幾棵松柏點綴其中。 “這把傘,還是你離開揚州時送我的呢!”沈莘將傘傾斜,分了謝寶真一半,笑著說。 回憶當初,謝寶真也笑了,輕聲問道:“沈jiejie,你為何做侍婢打扮呀?” 沈莘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著邊際,信口胡謅道:“主子說府上沒有女人,總需要個端茶送水的丫頭,恰巧你jiejie我貌美如花,于是就被選中了!” 正閑聊著,中庭廊下迎面走來兩人,正是謝霽和吳相國。 謝寶真停了腳步,心中一緊,下意識要回避,可祁王府空蕩無比,連座藏身的假山都沒有,實在不知道該往哪兒回躲。 她四下張望一眼,正猶豫間,謝霽和吳相國已看見了她。 “這不是永樂郡主么?怎的這般打扮?”吳相國挺著大大的宰相肚,瞇著眼,別有深意道,“祁王殿下這兒真是熱鬧,怎的連郡主這般深閨小姐也會來造訪?” 吳家老二吳蔚曾向謝寶真追求示好,卻多次遭拒,甚至還被人用麻布袋蒙頭莫名其妙揍了一頓……為此事,吳相國覺得拂了面子,遷怒于謝家,加之謝家如今有難,他說話便不似從前那般恭敬。 謝寶真聽出了吳相國言語間的奚落,便輕輕一笑:“怎的,吳相國來此,也是為避雨?” 雨水從她鬢發間滴落,在衣襟上暈開一抹深色的濕痕,她的眼睛也像是浸透了雨水般濕潤漂亮。 謝霽望著她洇濕的外衣和發絲,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沙啞開口道:“永樂郡主是本王的meimei,meimei看望兄長,自是理所當然的?!?/br> “殿下重情重義,老夫佩服?!眳窍鄧蛄恐x寶真一眼,呵呵笑道,“只怕郡主此番并不僅僅是避雨敘舊,而是為謝瀾一案而來罷?” 來意被人當面戳破,謝寶真睫毛一顫。 視線落在少女絞緊的手指上,謝霽眉毛皺得更緊些,眸子里像是凝了一層寒霜。 他望向沈莘,公事公辦般道:“帶郡主下去換身干爽的衣物?!?/br> “是?!鄙蜉方┯采璧馗A藗€禮,朝謝寶真使了個眼色。 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謝寶真壓下心中情緒,不同吳老狐貍計較,只朝謝霽一福禮道:“多謝九……祁王?!?/br> 走了四五步,又聽見謝霽的嗓音漠然傳來:“謝瀾之事絕無轉機,不管何人來求,都是這個結果?!?/br> 吳相國哈哈大笑:“祁王大義滅親,可敬!可敬??!” 謝寶真腳步一頓,咬了咬牙,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前行,嬌弱的背影依舊優雅挺直,不愿流露出絲毫狼狽破綻。 送走吳相國那只老狐貍,謝霽轉身回府,每走一步目光就陰沉一分,沉沉喚道:“關北!” “屬下在?!标P北從檐上飛下,穩穩落在謝霽面前,抱拳道,“殿下有何吩咐?” “三日之內,揪出相國府的狐貍尾巴?!敝x霽指腹摩挲,回想起謝寶真發梢滴水、抿著唇受委屈的模樣,他眸中的霜雪更濃,冷冷道,“還有,謝瀾的事我不方便出面。我記得,督察院御史張素的兒子在刑部留有案底?” 關北道:“不錯,前些日子他還打算求您出面救他兒子一命。不過,您當時沒有見他?!?/br> “張素在朝中頗有些威望,你去告訴他,若想他兒子銷罪活命,便想法子保下謝瀾。別的不必多說,他知道該怎么做?!?/br> “是!” 安排好這一切,謝霽整理好神色,朝偏廳走去。 …… 沈莘抱了一身干爽的新衣過來,讓謝寶真換上。 翠襦紅裙,用的是最好的料子,不大不小、不長不短剛剛好,就像是為謝寶真量身定做。 不知想到什么,謝寶真系腰帶的動作慢了下來,垂下眼出神,似有心事。 “方才公子那般,是故意說給旁人聽的,你別傷心?!鄙蜉芬詾樗跒橹x霽的話傷神,便安慰道。 “我知道?!敝x寶真點點頭,將腰帶系好,撫了撫簇新的衣料道,“我只是覺得今日不該來這,平白給他添了麻煩?!?/br> “你說什么胡話呢?”沈莘笑道,“你不曾見過他在平城的樣子,所以大概不知道,他可以為你改變到什么地步?!?/br> 謝寶真只是搖頭,“這不一樣的,他對我好,并不意味著我可以肆無忌憚地麻煩他。若是知道會碰見吳相國,我說什么都不會進門了?!?/br> 說罷,她起身道:“我該走了?!?/br> 沈莘詫異:“不等會兒么?公子馬上就有空閑了……” 謝寶真堅持道:“不必了。若是回去晚了,爹娘會起疑?!?/br> 見她態度堅決,沈莘只好道:“好罷,我安排馬車送你回去?!?/br> 謝寶真猶豫,沈莘失笑道:“放心罷,這事我比你有經驗。不用祁王府的馬車送你,不會讓人起疑的?!?/br> 沈莘專門尋了輛普通的民用馬車,將謝寶真從側門送出。 剛拍拍手回府,便見謝霽步履匆忙地過來,也沒打傘,頂著一身水霧問道:“她人呢?” 沈莘一愣,下意識指了指側門的方向,訕笑道:“她著急回家,我便讓人送她……呃,馬車才剛走,此時約莫還未出二十丈遠?!?/br> 謝霽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出了祁王府側門,順著車轍印追去。 …… 謝寶真坐在馬車中,手撐著下巴,望著窗簾縫外倒退的青磚黛瓦出神。 誰知還未出祁王府街口,馬車便倏地停了下來。 謝寶真穩住因慣性前傾的身子,問道:“怎的停了……” 話未落音,馬車車簾掀開,露出了謝霽帶著雨霧的、潮濕冷峻的眉眼。 謝寶真瞪大眼,微微張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謝霽大概是一路跑來追上馬車的,胸膛起伏,呼吸略微急促紊亂。他看了謝寶真許久,眸中盛著明顯的擔憂和小心翼翼,喘著氣問道:“生氣了?” 聲線不穩,十分嘶啞。 謝寶真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句‘生氣了’是從何而來,只睜著眼拼命搖頭:“沒有……” 謝霽松了口氣。 馬車一沉,他掀開車簾鉆了進來,帶著一身水汽坐在謝寶真身邊,低聲道:“那些話,是假的。謝瀾,不會有事……” 心潮疊涌,眼眶酸澀,謝寶真‘嗚’了聲,忽的扭身緊緊攬住謝霽的脖子,撲進他懷中,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蹭了蹭,帶著愉悅甘甜的笑意輕輕說:“我知道的,九哥?!?/br> 這會兒,輪到謝霽怔愣,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