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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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你們何時在一起的?”謝臨風沒有進屋,只望著紫薇花上凝結的露水,負手嘆道,“根據你們近期的表現揣測,約莫不超過半年,對么?” 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謝霽并未否認,頷首道:“是?!?/br> 謝臨風背對著他問:“是喜歡她,還是利用她?” 風起,有鳥雀撲騰著翅膀飛過。 謝霽眸色沉沉,喑啞道:“我若是利用她,事情鬧得越大對我越有利,何須瞞著你們?” “也對?!敝x臨風微微頷首。 思忖片刻,他轉過身望著謝霽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說,“當初你的嗓子被人毒啞是真,來謝府后卻依舊裝作口不能言,卻是假的;你說你七歲以前的事全忘了,也是假的;說你流浪平城,以乞食、打雜為生,亦是假的……阿霽,你的驕傲不允許你乞討,那時初見你我便知道,一個以乞討為生的孩子不會有那般挺直的腰板和猜不透的眼睛?!?/br> 謝霽微微蹙眉,繼續聽他說下去。 “當然,以上只是我的揣測,畢竟你在平城生活過的痕跡被抹消得很干凈,不曾留下丁點兒異常??煞催^來想,一個普通孤兒再如何,也是會留下蛛絲馬跡的,干凈過了頭反而不正常?!?/br> 謝臨風微笑著,繼而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個四歲的孩子是如何在紛擾亂世中生存下來的?直到去年春祭,我們為了給寶兒出氣而追捕仇劍,無意間聽他提到一句‘若不是被我那好徒兒刺了一刀’,我才恍然,他口中的‘徒兒’大約就是你?!?/br> 謝霽靜靜地望著他,沒說話。 可這樣的沉默,足以說明一切。 謝臨風并不介意,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十四年前,謝侍郎貍貓換太子,用自己的幼子代替你死在了玉昌宮的大火中??上?,他心甘情愿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依舊未曾換來娘娘的絲毫信任。出了洛陽城,仇劍奉娘娘遺命殺了謝侍郎全家上下滅口,并從馬車中將你帶走,悉心教導你復仇之道,讓你長成之后借謝家之勢完成淑妃娘娘當年沒有完成的事…… 只是后來不知為何,你與仇劍鬧翻了,師徒倆反目成仇。這其中的緣由我無從猜測,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仇劍將你藏了那么多年,謝家幾乎掘地三尺都不曾獲得過你一絲半毫的消息,三年前卻突然查到你在平城的下落,這其中必定是仇劍在推波助瀾。也就是說,你被父親尋回謝家,或許還包括秋狩、春祭的意外,全是在他的計劃之內?!?/br> 晨露從葉尖上滴落,謝臨風的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淡然。他斂了笑意,直視著謝霽的眼睛緩緩道,“阿霽,你騙了我們?!?/br> 很久以前謝霽便看出來了,英國公的兩個兒子中,最聰明、最厲害的不是武藝超群的謝淳風,而是常年以笑示人的溫潤君子謝臨風。 謝臨風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度和思慮能力,能推演洞悉一切,字字句句皆是一語中的。 謝霽不否認,不退讓,不屈服。 他說:“我對寶兒,是真心的?!鄙硢〉纳ひ?,有如千鈞之重。 溫和成熟的青年,與劍一般鋒芒畢露的少年對峙,目光與目光碰撞,誰也不愿妥協。 “我相信你說的喜歡寶兒,并不是在撒謊。說實話阿霽,蟄伏這么多年瞞過所有人下一盤大棋,并非易事,更遑論你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從旁人的角度看,我很是欽佩你的忍耐力和計謀,但若從兄長的角度將meimei嫁給你,我卻是萬般的不情愿?!?/br> 日出屋檐后,清冷的院中投射出三尺暖光。 謝臨風說這話時沒有絲毫的厭惡或是鄙棄,而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淡然。 此刻,他不是周旋于賓客、禮儀之間的翩翩鴻臚寺卿,也不是才高八斗、聰慧無雙的謝家五郎,他只是一位平凡的兄長,面對著同樣為愛匍匐的平凡少年,言辭復雜道:“阿霽,你的棋局還未下完,一旦離開謝府的庇佑便是龍潭虎xue、步步驚心,這樣的身份,我如何放心將唯一的meimei交給你?寶兒跟著你,是看不見未來的?!?/br> ‘寶兒跟著你,是看不見未來的’…… 只此一句,便令謝霽心臟驟縮,尖銳地疼。 謝臨風真是擅長擊人軟肋,說出的話一針見血。 “我們,可以有未來?!?/br> 喉嚨受損的少年咽了咽嗓子,眼瞼下有淡青的疲憊,卻依舊挺直了背脊,像是一個與全世界為敵的斗士,字字句句艱澀道,“我想與她站在同等的高度。我會,用命去愛她?!?/br> 謝臨風在謝霽的眼中看到了凝重和執著,那么地不顧一切。 他似是嘆息,溫聲道:“你還是太年輕了,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命,若是連愛自己都做不到,又怎會去愛別人呢?你的命懸在刀尖上,保護不了寶兒?!?/br> 謝霽攥緊了手,決然道:“我答應過她,會陪她一起走下去?!?/br> 謝臨風陷入了沉默。他很清楚,這件事他與謝霽都沒有錯,錯的是雙方的立場。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支持你們?!鳖D了頓,謝臨風道,“但也不會以傷害寶兒的方式棒打鴛鴦。我希望你明白,路還長著,你最大的阻礙不會是我?!?/br> 雙方都是聰明人,言盡于此,該懂的自會懂得。 謝霽明白謝臨風的意思,可走到如今這個地步,他不可能再放手了。 寶兒就是拴在他身上的最溫柔的鐐銬,是他的全部善念,沒了她的垂愛,他大概會瘋。 “對了,還有一句話: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要傷害寶兒,這是謝家的底線。若是沒有自信護她周全,勸你聽我一言,趁早放手?!闭f完這句,謝臨風這才迎著金色的朝陽,踱步出了翠微園的大門。 謝霽獨自站在庭院中,一身白衣映著身后熱烈綻放的紫薇花,明明是盛夏時節,卻仿佛察覺不到暖陽的溫度,眸色深沉如夜。 謝寶真一覺睡到大天亮,并不知從昨晚到今晨的時間里,自己最親的兄長與最愛的少年之間發生了怎樣的交鋒。 今日也像過去的十五年一樣,明朗快樂,不見一絲陰云。 到了用朝食的時辰,謝寶真照例是在侍婢的簇擁下進廳用膳,誰知一進廳門,便見兩位親兄和謝霽各據一方,皆是黑著眼圈沉默不語,似是沒有睡好。 這就奇怪了,莫非他們三人一同失眠? “五哥,淳風哥哥,你們這般看著我作甚?”謝寶真與他們打了招呼,又走到謝霽案前蹲下,擔憂道,“九哥,你也沒睡好么?眼睛里都有血絲啦!” 謝霽眉間的霜雪暖化,選擇將一切壓力咽下,輕啞道:“苦夏,睡得不□□生?!?/br> “那我回頭給你送些熏香過來……” “寶兒!” 謝淳風打斷meimei的話,隨即起身道:“寶兒你出來,我有話同你說?!?/br> “有什么話還需要出來說吶?”謝寶真跟著謝淳風出了大廳的大門,站在紅漆廊下笑問道,“是秘密嗎?” 謝淳風倚著柱子抱臂,抬起英俊的眉眼朝屋里望了一眼,與謝霽的視線碰著,又各自調開。 他看到meimei眼里純凈的笑意,心中動容,斟酌了許久方淡淡道:“寶兒,婚姻大事定要擦亮眼睛,莫要被甜言蜜語和假象蒙蔽。我不求你所嫁之人大富大貴,但必定要心地良善,懂得疼你愛你?!?/br> “怎么突然說起這個?”謝寶真開了情竅,許多事情已無法像往年那般懵懂坦然,聞言臉上燥熱,忙不迭轉過臉去以手扇風道,“這些不用你說,我自會分辨。你且放心,我喜歡的人必定待我極好,就像哥哥們待我一樣……” 說到這,她忽然想起自己與謝霽的關系還未做好公布的準備,便忙改口道:“我是說我將來喜歡之人,不是現在!現在我沒有喜歡誰!” 滿臉的欲蓋彌彰。 謝淳風并未戳穿她那無傷大雅的謊言,只溫和了面色,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髻,就像兒時那般,低聲道:“既是這樣,你盡管放心大膽地去喜歡。他若真心對你,便是天塌下來也有我給你撐著;若是對你不好,我亦會讓他付出代價?!?/br> 聞言,謝寶真眼睛一亮,“真的?喜歡誰都可以?” “若是寶兒選擇的路已是艱難,我這個做兄長便不該再加重你的負擔?!敝x淳風意味深長道,“只要不觸犯律法綱常,只要他不是jian惡之人,哥哥都由著你?!?/br> 謝寶真并不知道昨晚兄長們看到了什么,也不知今天早上已掠過了一場怎樣的交鋒。 她聽不懂兄長的言外之意,謝淳風卻是揚了揚嘴角,放緩聲音道:“沒關系,你遲早會懂的?!?/br> 遲早有一天她會明白:謝臨風將她的安危放在首位,是一種愛;謝淳風將她的快樂放在首位,也是一種愛……這兩種愛并不沖突,亦難分高下。 無論前方路途坎坷,有家人在側。無論風雨多大,抬頭有傘,這便夠了。 不多時,謝霽看到謝寶真歡天喜地的入了座,緊繃的身形稍稍松懈。 看來真如謝臨風所說,謝淳風沒有為難meimei的想法。但同時謝霽也知道,風波比預算中來得更早些,謝乾和梅夫人很快會知曉一切…… 而他的羽翼,還不足以將心愛的姑娘完全庇護住。 八月中,三秋桂子飄香,又是一年中秋團圓夜。 謝府掛了新燈籠,做了拜月餅,滿桌瓜果飄香。 府上侍從來來往往,很快布置好了一切,廳堂燭火亮如白晝,窗紙案幾滿目簇新,直到菜式都擺齊了,謝乾和梅夫人才姍姍來遲。 近幾日,謝寶真察覺到了爹娘有心事,飯桌也不似往常那般熱鬧開懷了,去問母親,梅夫人卻不說是為何事煩惱,只望著謝寶真嘆氣,眼中似有憂愁。 好在今日二老面色如常,想來問題都解決了,謝寶真便也跟著輕松了不少,家宴上還多喝了一杯葡萄酒,熏得雪腮緋紅,更添嬌俏。 用過膳,謝寶真拉著兄長們一起玩射覆。 她抓了一把銅錢罩在碗下,讓謝霽猜銅錢幾何,若是猜不出,便可旁擊側敲問她些提示。猜中了,則可贏去碗下的錢銀。 可每次提示不過三遍,謝霽必能推演出碗下的銅錢數量,一個銅板都不會差。 謝寶真既佩服又不服,輸了一把又一把,小錢袋都癟了,仍是不肯放棄。謝霽眉眼帶笑,將贏來的錢堆成一小堆,待她玩夠了再還給她。 原是助興娛樂的活動,謝乾夫婦坐在主席上,卻是越看越憂心。 片刻,梅夫人給了謝乾一個眼神,蹙著眉欲言又止。 謝乾猶疑片刻,終是嘆了聲放下茶盞,沉沉開口道:“阿霽,你過來一下?!?/br> 第47章 今夜朗空無云,黑藍的蒼穹之上,星河璀璨,一輪滿月照上樹梢,投下如霧似紗般的一層銀光。 已經到了就寢的時間,謝府上下陷入了一片熱鬧過后的沉靜。謝寶真原本已洗漱躺下,不知為何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索性披衣下榻,繞過外間合衣打盹的黛珠,悄悄推門出去。 黛珠一向睡得沉,張著嘴發出細微的鼾聲,竟是半點也未曾察覺。 敲響翠微園的門,謝霽果然沒睡,像是料到她會來此般,只皺眉輕聲道:“夜里風涼,怎的不多穿一件?” 一盞紅紗燈輕輕晃蕩著,謝寶真笑道:“進去了就不冷了。九哥,今夜月色很美呢!” 夜色的確極美,謝寶真說想看星星,可翠微園四面高墻,抬頭視線狹隘,只圈住了一塊四方的夜空,不太盡興。謝霽就尋了竹梯過來,帶謝寶真上了翠微園的屋頂,與她并肩坐在屋脊之上賞月。 翠微園蔭蔽,他們所處的方向面朝后巷,兩側有樹影遮擋,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動靜,便不擔心被謝府巡夜的護衛發現…… 即便是發現了也沒什么,該知道的,他們早已知道。 “誒九哥,你還記得么?”謝寶真不敢朝下面看,只挪動身子挨得更近些,回憶道,“去年春祭我們遇險落水,從洛河河堤上往回走時,也是這般明亮的星空,你用很特別的嗓音對我說:星星很美?!?/br> 那晚,是她第一次聽到謝霽開口說話。少年的嗓音很啞很啞,大概是長久閉口不言的緣故,吐字生澀艱難,斷句也奇奇怪怪……這樣嗓音若換了別人聽,大概會害怕,可她聽了,卻是莫名心安。 謝寶真輕輕蹭了蹭謝霽的肩,軟軟道:“那時的事,你還記得嗎?” 謝霽當然記得。 他記得劫后余生的小少女穿著打了補丁的農家布裙,卻難掩一身嬌俏貴氣,認真地望著他說:“以前我并不覺得星星有多美,但是今夜,星光落在九哥的眼睛里,就很美?!?/br> 從此他知道了,什么叫做‘一念入紅塵’。 就像今夜一樣,謝霽的眼睛依舊很美,可眼里映入的卻不再是星光,而是謝寶真的臉。 感受到他深沉的視線,謝寶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瞥了他一眼,又調開視線,輕聲道:“九哥,你總盯著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