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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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知道梅夫人只是在陳述事實,可他依舊被‘親哥哥’三字刺得啞口無聲。 說完了想說的話,梅夫人起身就走,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多留。在她出門的那一刻,謝霽沒忍住問出了困頓自己兩年的問題:“我于謝家,究竟、是何存在?” 門外,梅夫人身披一身月色,沒有回首,只冷冷答復道:“這個問題,我方才已經回答過了?!?/br> 謝霽皺眉,仔細品味方才梅夫人的幾句話。 “謝家家訓講求上下同心,絕不做兄弟反目、手足相殘之事?!?/br> 原來如此,梅夫人的這句話既是在警示他,亦是委婉告訴他:謝家早就把他當自家人了,所以永遠不會將刀劍對準自家人。 謝霽嘴角一動,說不出是嘲是笑,深沉的眼中是一望無際的虛無。 仇劍和梅夫人這兩個不同立場的人,說出來的‘真相’亦是截然不同。謝霽并不打算相信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畢竟長久以來他所受的教導,便是不要輕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桌上的雞湯涼了,結著金黃的油花。謝霽沒有喝,只躺回榻上,望著屏風后那盞忽明忽暗的燈火,睜眼到天明。 …… 自從春祭遇險后,梅夫人對謝霽的態度改觀了許多,謝寶真每日都往翠微園跑,她也不曾像以往那般冷言冷語地制止。 于是謝寶真恃寵而驕,越發變本加厲起來,每日空閑時總要去看一眼謝霽,聽他用沙啞特別的嗓音同說話,總覺得特別安心。 九哥不喜歡別人靠近,只有她能;九哥不喜歡和別人說話,只對她說。 這種不經意間的寵溺使得謝寶真食髓知味,只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掛在謝霽身上才好。 生辰過后的天氣很好,晴朗有風,空氣中殘留著暮春時節的芬芳。謝霽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謝寶真覺得該帶他出門去去晦氣,于是挑了一只紙鳶前往翠微園。 洛陽有個習俗,說是將紙鳶高飛,可讓其帶走疾病和傷痛。 誰料她行至大廳,廳中并沒有人,書房亦是空蕩蕩,謝寶真料想他興許在臥房午睡,便又貓手貓腳地折往臥房。 寢房的門是虛掩的,里頭很是寂靜,謝寶真唯恐驚醒了謝霽午睡,手腳都放得極輕,小心翼翼推開房門進去,左顧右盼一番,果然見屏風后隱隱有人。 屋內光線晦暗,又隔著薄紗屏風,謝寶真沒有看清謝霽在做什么,只輕巧蹦了過去,跳到屏風后道:“九哥!你在做……” 話還未說完,她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手中的紙鳶輕飄飄墜于地上。 只見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銅盆的清水,而謝霽墨發半披著,上身衣物皆已脫得干干凈凈,只穿了一條寬松的褻褲,露出勁瘦的腰肢和滿背深深淺淺的陳年舊傷。他正用浸濕的棉布擦拭上身,腰背線條流暢結實,襯著窗口微弱淡薄的光,臂上的水珠閃閃發亮,有著蓄勢待發的矯健美…… 若是忽略那深深淺淺的傷痕的話,這該是具極其完美的少年身軀。 似是沒料到謝寶真會突然闖入,謝霽有些慌亂地拿起外袍遮在身上。淺色的袍子揚起又落下,蓋住那具肌rou紋理漂亮得不像話的身形,隨即他回過身,烏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驚慌失措的少女。 被他那樣盯著,一股奇怪且陌生的感覺充斥于謝寶真的四肢百骸。心跳加快,熱血上涌,臉上一陣又一陣地燥熱,眼睛飄忽不知該看向何處才好,她索性一把捂住眼睛,蹬蹬蹬地連退數步,而后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謝寶真并沒有跑出很遠,只坐在院中的石階上,將燥熱得快冒煙的臉埋入臂彎中,大口大口呼吸以平復紊亂的心跳。腦中亂糟糟的一片,不斷充斥著‘他怎么在白天沐浴’‘完了九哥失節了我也不純潔了’‘臉好燙會不會燒爛’‘九哥的身體好漂亮’……諸如此類的奇怪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有輕穩的腳步聲靠近,繼而有人帶著一身水汽坐在自己旁邊……她知道,那是九哥。 怎么辦?更加沒辦法直視他了! 我玷污了九哥! 如此想著,她將發燙的臉埋得更緊些,連耳朵尖都是緋紅緋紅的。 身旁,謝霽已穿戴齊整,只是發梢還帶著濕意。他手里拿著謝寶真丟下的那只紙鳶,猶疑著輕輕拍了拍謝寶真的肩,喚道:“寶兒?” 依舊是喑啞的嗓音,可今日聽來,似乎別有一番撩人意味。謝寶真掩耳盜鈴般將臉埋在臂彎中,悶悶‘唔’了聲,當做回應。 這顆不爭氣的心非但沒有平靜,反而跳的更厲害了。 見她始終埋著臉聲線發顫,謝霽誤以為她在哭,不由眸色一暗。 方才,他是故意讓謝寶真撞見那一幕的。 他向來警覺,怎么可能連一個沒有功力的少女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謝寶真還在廊下的時候,謝霽便猜到了是她??伤]有停下沐浴的動作穿衣,而是故意讓他看到自己最真實的軀體,不過是可憐的自尊心在作祟罷了。 他不再滿足于‘哥哥meimei’的游戲,故而臨時起意借此機會試探一番,看那天真無邪的小少女看到他滿身扭曲可怖的傷痕后,會否嫌棄他厭惡他…… 但凡是有一絲絲的不厭惡,他都要抓住機會,絕不放手。 可是現在小少女戰戰兢兢倉皇奔出,連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他的心不由涼了半截。 少女久久不愿正視自己,謝霽將手從她肩上縮回,垂眸看著紙鳶良久,方輕聲問道:“嚇著了?” 謝寶真的耳尖又紅了紅,點點頭。 見她承認,謝霽的心中猛然刺痛。他已經很久沒有嘗過‘心痛’的滋味了,往年即便是酷刑加身、血海里打滾,也不曾讓他這般狼狽。 他嚇到寶兒了。 這個可怕的念頭不斷在腦中翻滾,嘲弄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妄想,謝霽抿緊了唇,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維持表面的淡定。他露出一個短促的笑,嗓音更為沙啞,問道:“很丑,對罷?” “???”謝寶真從臂彎里抬起半張臉,雪腮上氤氳著一片醉紅,更顯得眸子濕潤像是藏著泫然欲泣的淚光。 謝霽心一軟,壓抑著情緒說:“對不起,以后、不會了?!?/br> 謝寶真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剛要張口詢問,謝霽卻是默默地將紙鳶還給她,起身朝臺階下走去。 謝寶真直覺他誤會了什么,那句‘很丑’中的落寞凄涼尤其讓她惶惶難安。片刻,她總算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九哥多半是誤會她看到那些傷痕后害怕了! 臉上的熱血霎時褪盡,謝寶真下意識起身拉住謝霽的臂膀,著急道:“九哥,不是那樣的!我并非……” 誰料抱膝蜷縮太久,她腿一麻,‘哎呀’一聲便整個人朝前撲去! 謝霽聽到她的驚叫,下意識回身攬住……接著,少女溫軟馨香的身軀撲了滿懷,隨即鼻尖上一陣濕潤——原是謝寶真撲下來時來不及收勢,微張的唇恰巧擦過他英挺的鼻梁,像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謝霽愣了,謝寶真也愣住了。 微風襲來,殘紅飄落,時間長河仿佛在此刻靜止,兩人大眼瞪著小眼,呼吸交纏,俱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驚愕萬分的神情。 撲通,撲通撲通…… 說不清是誰的心跳紊亂。 謝寶真的眸子瞪得老大,泛著秋水般的眼波。須臾之間,她的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俏麗的紅暈,忽的從謝霽懷里掙開,‘啊啊啊’地一路跑出門去了。 風停,樹止,枝頭的梨花飄然墜地,白衣少年久久立于原地,緩緩抬手,以食指輕觸自己的鼻尖,仿佛在觸摸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第28章 夜半時分,曠野星垂,西外郭城一派燈火闌珊的悄寂。 深夜市集寂寥無人,忽的有一條黑影掠過滿月,幾個起伏間落于圍墻瓦礫之上,驚起深巷狗吠。 這人身量高大結實極具壓迫感,眉如刀劍,目似鷹隼,腰上懸著兩把彎刀,正是混跡于洛陽城中的刺客仇劍。 仇劍借著夜色的掩護攀援藏匿,飛速穿梭于集市巷口之間。月光下一點寒光隱現,隨著一陣破空風響,三支羽箭并勢齊發,直取仇劍后心! 仇劍也非等閑之輩,很快抽刀出鞘回身格擋,只聽見鐺鐺兩聲錚鳴,兩支箭矢被斬落,而第三支則擦過他的脖頸釘入后墻之中寸余,力道之大,箭尾仍顫動不止。 是高手! 很久沒有遇到能匹敵的對手了,仇劍不懼反笑,用手背蹭去脖子上刮傷的血跡,目光準確搜尋定格,盯著箭矢發來的某處檐角道:“來者何人?何必躲躲藏藏!” 夜風襲過,滿月之下,一個身量挺拔的男子挽弓從藏匿的屋脊后轉出,踩著瓦礫道:“夜闌山莊謝楚風,奉命緝拿天字級逃犯仇劍?!?/br> 行走江湖之人,沒有幾個不曾聽過‘夜闌山莊’的名號。這謝楚風便是夜闌山莊的少莊主,年少時就曾以百步穿楊的精妙箭術名動一時…… 當然,他還有另一個身份:謝乾的親侄兒,族中排行第二,‘謝氏八杰’之一。 “就憑你?”仇劍瞇著眼,冰冷的嗓音帶著明顯的輕蔑,嗤笑道,“小輩中你還算有幾分本事,可惜太過狂妄,今夜要命喪于此了!” 月光下,謝楚風披風獵獵作響。他面色沉穩,反手從箭囊中摸出三支箭,拉弦如滿月,指向仇劍道:“誰說,只有我一人?” 話音未落,仇劍目光一凜,猛地起身退開,但還是晚了。一人橫空降落,勢如疾風、劍如驟雨,接連十數劍劈掃刺挑,直將仇劍逼得連連后退! 那從天而降的白袍少年英姿勃發,劍術超群,翩翩然有驚鴻之態。趁著仇劍格擋劍光的一瞬,少年一躍而起,屈膝狠狠頂上仇劍的下巴,冷聲道:“謝家第八子謝淳風,來取你狗命!” 咔嚓一聲牙齒相撞的聲響,仇劍后退一步站穩,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呸出一口血沫,還未緩過勁兒來,謝楚風的三箭以帶著咻咻風響射到眼前! 仇劍徹底被激起了好戰嗜血的性子,一個鷂子翻身堪堪避開箭矢,甫一站穩,抬眼便見巷口的退路被另一名竹青衣袍的青年男子堵住。 這男子面容溫潤,斯文儒雅,甚至還氣定神閑地抬手朝仇劍打了個招呼,笑道:“鴻臚寺少卿謝臨風,幸會?!?/br> 謝臨風雖是一副謙謙君子之態,但從異于常人的站姿來看顯然是練家子。仇劍不由正色幾分,抬指蹭了蹭嘴角道:“你功力不如他們,也來送死?” “不,我是來觀戰的?!敝x臨風溫潤一笑,瞇著狐貍眼道,“順道,為你收尸?!?/br> “哼,豎子狂妄!”仇劍冷笑,“謝家便是傾巢而出又如何?憑你們三個……” “不,是五個?!闭f話間,街旁商鋪二樓的門扉大開,燈火通明中,十數名頂尖高手俱是一身武袍躍下,紛紛拔劍將仇劍團團包住。 方才天黑沒留意,如今仇劍定睛一看,只見那商鋪前赫然掛著印有謝家云紋族徽的旗幟。而二樓憑欄而望的二人,一個是富賈天下的商客謝延,一個則是精通兵刃機弩制造的謝瀾。 謝延命人布了茶案,與謝瀾跪坐共飲,施施然道:“我雖不會那些打打殺殺的機巧,但萬幸有些錢銀,花個幾千兩銀子求聘高手取你項上人頭,還是做得到的?!?/br> 已經是暮春時節了,謝瀾依舊裹著厚實的裘衣,月色下容貌病弱蒼白,撐著太陽xue一副將醒未醒的模樣,抬手將一囊箭矢丟給從檐上躍下的謝楚風,沉靜道:“箭矢給你改良過了,玄鐵箭頭,不受風向影響,一箭便能斷他筋脈?!?/br> 謝楚風抬手抓住箭囊,抽了一支上弦,箭指樓下仇劍,贊道:“好箭!” 仇劍被團團圍住,退無可退,周遭俱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由冷了目光,正色道:“呵,謝氏八杰來了五個,還真是看得起我?!?/br> 謝淳風抬劍備戰,英氣的眉眼中蘊著寒霜,一字一句道:“誰叫你,膽敢傷了我們唯一的meimei!”說話間,劍氣回蕩,直取仇劍命門! 一場鏖戰,群起攻之,仇劍先前被謝霽當胸刺了一刀,傷勢未愈,以少敵多戰了大半個時辰,已是漸漸落了下風。他生生壓抑著喉間的腥甜,握著帶血的彎刀道:“若不是被我那好徒兒刺了一刀,今夜,你們未必能近得我身?!?/br> 謝淳風的劍已豁了口,變得殘損不堪,謝瀾見了,打開隨身攜帶的劍匣,漫不經心挑了一把烏鞘長劍朝下扔去,淡淡道:“八弟,接著?!?/br> 謝瀾身子骨病弱無比,卻一手設計出了兵部軍器監八成以上的兵刃圖紙,他的劍隨便抽一把出來都是吹毛斷發的極品利刃。謝淳風棄了殘劍,一把抓住謝瀾丟下來的兵刃,拔劍出鞘時有龍吟之聲,繼而兵刃相撞,仇劍手中的彎刀赫然斷成了兩截。 與此同時,謝楚風的箭矢已帶著森森寒光破空而來,仇劍沒能躲過,一支箭矢從他左臂穿過,將他整只臂膀連皮帶骨釘在墻上,霎時血花迸射了一墻! 仇劍被箭矢釘在墻上動彈不得,只覺得半邊身子的筋脈皆被中箭震了個粉碎。眼瞅著就要被人合力擒住,他面色陰郁,咬牙揮動殘刀一斬,竟是將被釘住的左臂齊根斬斷,來了個壯士斷腕。 這男人天生嗜血好戰,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自始至終眼都不眨一下,仿佛斬斷的只不過是一截沒有用的朽木。 眾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到,全然沒察覺有另一條黑影潛伏多時,趁亂殺入重圍。那中途殺進重圍的黑衣人身手十分了得,揚手揮了把迷煙,頓時白煙炸開,視線一片模糊,眾人嗆咳不已,等到煙霧散盡之際再定睛一看,巷中空空蕩蕩的,哪里還有仇劍的身影? 謝淳風望著墻上孤零零釘著的斷臂,眉頭一皺:“有同黨?” “跑不遠?!敝x楚風挽著弓,揮手道,“追!” 洛陽城上,月色西斜,又是一個不平之夜。 第二日早膳時辰,謝淳風姍姍來遲。 他顯然是一夜未歸,原本束得整齊的頭發微微散亂,武袍下裳處還沾著些許帶血的塵灰,進屋后第一件事不是飲水吃飯,而是將一只男人的護腕輕輕擱在謝寶真食案上,對她道:“以后,沒人可以再欺負我的meimei?!?/br> “淳風哥哥這是何意?”謝寶真并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只看著那只源于左手的護腕,不解道,“怎么只有一只?給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