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傅五娘本來還滿心期待,見他動作這么隨意后,頓時不滿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祁霜白這會兒卻沒了她虛與委蛇的心思,“現在,你的好四叔正在大廳讓你過去,想問你三娘是怎么失蹤的?!闭f到這,他笑了下,“失蹤,他說的是失蹤,而不是私奔,這說明他至少已經在猜測三娘是不是死了?!?/br> “什么?”傅五娘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怎么好端端的,四叔會插手這事?” “是啊,我也沒有防備到他?!逼钏桌湫α艘宦?,心里猜到應該是柳賦云在中間搞的鬼,“三娘的尸體肯定是不見了的,當初那把匕首你也丟進了深湖里。沒有尸體,沒有證據,他現在說不定只是想來詐一詐我們,你要沉住氣?!?/br> 傅五娘瞇了瞇眼睛,“我知道?!?/br> 這件事他們不能承認,就算被懷疑了,也不能!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他們兩個人來到了大廳。 一到大廳,傅五娘就滿眼迫切地看著傅侍郎,眼淚婆娑道:“四叔,您找到三姐了?她現在在哪?沒想到我成親,她竟然會特地趕來?!?/br> 看著她滿臉是淚的模樣,傅侍郎心里沒有半點起伏,他道:“你先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br> “什、什么?”傅五娘一臉沒聽懂的樣子。 “當初三娘是怎么失蹤的,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备凳汤傻?。 傅五娘頓時去看旁邊的父親,卻見她的父親對她微微點頭。知道這是父親默認之后,她才道:“好。去年我們去揚州探親,當初是三叔一路送我們過去,不過三叔中間遇到了點事,為不耽誤時間,他讓管事送我們姐妹倆先行一天,他回頭再來追上我們。 “我們先走之后,在路過雁歸山時,三姐說既然來了,就該上山去看看山上的風光,順便等等三叔,我就答應了。到山上后,我們遇到一書生,那書生窺見三姐的容顏,當場賦了一首輕浮的詩句送給三姐。這事管事他們都在,可以作證。 “我們上山下山后,回到里水的客棧休息。結果第二天早上開一看,卻發現三姐不見了。房間的門窗都關著,沒有其他的痕跡。還是下樓時,聽其他的住客說,三娘昨天同一個書生半夜離開了客棧。之后我們再怎么找,都沒找到三娘的下落,只好先去揚州,讓舅舅幫忙找人?!?/br> 這些說辭,和她之前說的并沒有什么不同。 說完后,傅五娘又一臉擔憂道:“四叔,您問這些做什么?是三姐出什么事了嗎?” 傅侍郎點點頭,“現在聽你說完了,我們也該聽聽三娘怎么說?!?/br> 第25章 “三娘?”“三娘回來了?她人在哪?”屋內所有人都是一驚,特別是傅五娘與祁霜白,神色更是差點沒崩住。 別人都不知道,但是他們此時心里最清楚三娘在哪。 這時大廳內外一陣寒風刮起,拍得門窗作響。接著大家就見從漆黑的院子里走出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一身青色衣衫,容顏半老。她前面推著一個什么東西,等走近了,才看到那是一輛輪椅,椅子上坐著一個一身黑衣的人。 所有人視線都落在黑衣人身上,他們心有疑惑,卻都沒開口。 沒多會,輪椅已經被推到了大廳門口,沒有進去。而室內則一片靜默,所有人,包括還在抹眼淚的世子夫人都有些猶疑地看著門口的人。 “是三姐嗎?”這時傅五娘一邊抽噎著一邊朝著門口的人走去,“三姐,你怎么穿成這樣……” 在她走到輪椅前時,輪椅上的人突然動了——她把頭上的帷帽取了下來。 下一瞬,傅五娘就見到一張鬼一樣的面孔。 “?。。?!”她一時猝不及防,當即被嚇得失聲尖叫,人也跌坐在地。而屋內的其他人同樣都被嚇得不輕,叫聲連連,只是他們都沒有傅五娘受到的沖擊大罷了。 “這到底是人是鬼?”傅三爺緩過來更是道。 “這是三娘?!备凳汤苫卮鹜?,對江掌柜道:“江夫人,麻煩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br> “是?!苯乒裨缇蜏蕚浜昧?,她道:“這位姑娘是我在雁歸山時無意中發現的,發現她時,她的兩條腿已經被狼吃了,眼珠子和舌頭也都沒了,臉也被毀了容,胸口更是有一道致命傷。所以我推測,應該是有人把她殺了之后,再拋尸狼群,想毀尸滅跡?!?/br> 說完,她又拿出一匣子來,“這是當初這位姑娘身上所穿的衣裳,里面還有當初她佩戴的首飾和玉佩,一樣不少?!?/br> 眾人不忍心看人,但辨認下匣子里的首飾還是可以的。 屋內的大老爺們可能不太懂衣料飾品,但是世子夫人是行家。 她把匣子打開一看,只見一堆染著鐵銹的布料上,放著一塊玉佩,一串瓔珞,兩枚血色玉鐲,還有一些珠花和玉簪。 其他的算是稀疏平常,但是這瓔珞和玉佩卻是世子夫人小時候的舊物,后來大女兒出生,專門給了女兒壓魂用,這個她絕不會認錯。 看完手里的瓔珞和玉鐲,再次看向輪椅上的人。哪怕世子夫人再不敢相信,此時也忍不住緩緩起身,一步步朝著門口走去,顫聲問道:“你是誰,為什么會有我女兒的貼身之物?” 待她走近,一直沒有動作的三娘慢慢朝她伸出了手。 世子夫人看著眼前這只布滿齒印的手,最后目光落在食指的一道疤上,嗓子一陣陣發緊,“我的庭兒食指上有一道疤痕,是當年給meimei切蘋果時切的,為什么你也有?” 三娘不答,手繼續往上,最后碰到了她的臉,手指一點點沿著她的輪廓撫摸,像是要把她的樣貌刻進心里一般。 等觸摸到她的下巴時,三娘感到液體一滴接一滴砸在了她的手背上,guntang的,灼得她的心都一陣一陣的痛。 “三姐!”這時傅五娘也反應過來,重新撲了來,死死抱著三娘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錯!如果那個時候我留在里水繼續找你,你也不會遇到這些。都怪我,我以為你為那書生動了心,心里只想成全你們兩個,我萬萬沒想到你是被人擄了走!三姐,你殺了我吧,都怪我你才變成這樣,你殺了我吧!” “你胡說什么,”旁邊傅三爺揉了揉眼睛勸道,“三娘是被惡人害成這樣,和你有什么干系。就算我們要為三娘報仇,那也該是去找害三娘的人算賬?!?/br> 傅五娘一邊哭一邊搖頭,“那個害你的人肯定要千刀萬剮,可是你變成了這樣,以后又該怎么辦?都怪我,如果我那時候再仔細一點就好了?!?/br> 她們這樣子,看的旁邊的人心里也都非常不好受。特別是原以為丟了家族顏面的女兒,實際上是被人殘忍的害成這樣,心里更是又羞愧又憤怒。 “岳父,岳母,”此時祁霜白站出來,他朝著傅世子跪下道:“小婿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成全?!?/br> “你說?!备凳雷幽税涯?,聲音有些嘶啞。 “三娘當初與我訂過婚,如果不是因為這事,我們的婚事也不會取消?,F在三娘變成這樣,我想履行當初的婚約,娶三娘為妻。此事我會上稟皇上,懇求皇上賜三娘為平妻的,絕不會委屈她一分半毫?!?/br> 傅世子沒想到他會主動將三娘的事攬過去,三娘變成這樣,以后肯定是沒法再嫁人了。 “爹,娘,我同意霜白的話?!备滴迥镞@時也走到祁霜白身邊跪了下來,誠懇道:“我和三姐是親姐妹,以后您和娘總會老去,到時候三姐又該誰來看管?我嫁給霜白,本來就是占了jiejie的名分,我愿意與jiejie共侍一夫?!?/br> “你們兩個……唉,太深明大義了些?!备刀斅牶髧@道,“三娘能有你這個meimei,也是她的幸事?!?/br> “唉,那趕得好不如趕得巧,反正現在我們這些長輩也在,不如今天就拜堂成親?”傅三爺更是不著調道。 也許在他們看來,這至少對三娘來說,是一種能讓他們好受一些的補償。 眼見著他們這快就商量起了成親的事,將一切都看在眼底的江掌柜不由冷笑。怪不得三娘會死在她meimei手里,她這個meimei可真是機敏,一下子就把自己之前的污蔑給甩的干干凈凈,嫁禍給憑空生出的賊人。這幸好三娘遇到了觀主,要不然連開口辯解的機會都沒。 “二哥,三哥,”傅侍郎此時開口道,“成親的事先放一放吧,三娘還沒開口呢?!?/br> “三娘?”傅二爺道,“可三娘的舌頭不是……” 話還沒說完,他們就見一道虛幻的魂魄從輪椅上的人體里走了出來,驚得他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弄得大廳一陣噼里啪啦。 等他們定下神,重新看這道魂魄時,發現這不是別人,正是完好無損的三娘。 “三、三娘?”傅二爺看著她,舌頭都開始打起了結。而旁邊的傅五娘和祁霜白更是駭得人往后退。 “我不同意?!比锟粗纱罅搜劬粗膍eimei,笑了一下,“什么深明大義,姊妹情深,將我殺死的人不就是你嘛?!?/br> 傅五娘這會腿都軟了,人不由自主地往后縮,“你……你……” “不是你被我發現你和我的未婚夫暗通款曲,所以才起了滅口的心思?”三娘朝著她逼近道。 “什么?把三娘害成這樣的是五娘?”這話所有人都是一驚,他們想聽五娘的說法,但是這會兒傅五娘卻恐懼得連反駁的心思都沒,只往祁霜白后面躲,顫抖著聲音道:“你別過來!” “我可是清清楚楚記得,你捅進我心口的刀正是我送你的生辰賀禮呢?!比镉衷趺纯赡軙胚^她,一只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一點點收緊,“殺了我還不夠,還把我丟去喂狼,你還真是我的好meimei?!?/br> “我錯了,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三姐我真的錯了,殺了你之后,我無時無刻不在后悔?!备滴迥锓籽坜q解道。 一聽到五娘承認,不提其他人,世子夫人只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后倒去,“五娘,你……” “造孽??!”傅世子坐在椅子上,看著前面的兩個女兒,目光呆滯。 眼見著傅五娘快暈過去了,三娘突然放開了她,目光看向了旁邊的祁霜白,笑了笑道:“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是你們的新婚之夜。我這個當jiejie總得送你們一份賀禮。這樣吧,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們兩個里,只要有一個人給我償命,另外一個我就放過他?!?/br> 這話音落下,其他人都不敢說話。傅世子有心想開口,但是被傅侍郎攔下了,“這是他們之間的恩怨,我們還是別插手的好?!?/br> “怎么樣,想好誰死誰活了嗎?”三娘面無表情道。 傅五娘這會兒已經順過了氣,她搶先跪在三娘面前,開口懺悔道:“三姐,這件事確實是我對不起你。但當初若不是祁霜白私下引誘我,我也不會著了他的道。 “在你和他定親的那半年里,我總是時常碰到他。一次兩次還能說是偶然,但是次數多了,我才知道是他買通了我身邊的丫頭。后來也是他告訴我,說母親只偏疼你,給你最好的。哪怕你有口疾,也會讓你下半輩子和順無憂。我聽了之后,心生嫉妒,所以才在沖動之下做出這些事情。我有罪我認,但是他祁霜白也別想無辜?!?/br> 沒有想到向來如翩翩君子一般的祁霜白私下會做這種事說這些話,傅世子氣得一個杯子朝著他砸了過去。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祁霜白也沒什么好偽裝的,“你僅僅只是因為這些,所以才痛下殺手?我看不是吧。你分明是嫉妒三娘的容貌,嫉妒到發狂,所以才想將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據為己有,包括她的未婚夫與該得的嫁妝。在里水我們的事被三娘知道后,我本是想與三娘坦白,是你說不想節外生枝,才對三娘動了殺心?!?/br> “你當時不也是怕我們傅家因為這件事去阻礙你的前途嗎?”傅五娘道,“你難道不是又貪戀我傅家的權勢,又嫌棄三娘不能給你掙來面子,所以才故意來勾搭的我?” “夠了!”傅侍郎開口呵止了他們,話說到這里,其實說再多也只是惡心人,“三娘,你想怎么處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只要你想,這個案子我就提到刑部去?!?/br> 三娘看著地上相互捅刀子的兩人,嗤笑了一聲,覺得自己以前真蠢,竟然死在這樣的人手里。 她環顧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邊早已泣不成聲的母親身上。 “五娘剛剛有句話說的對,我娘年紀已經漸漸大了。她已經失去了我這個女兒,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了。娘,女兒不孝,”三娘在母親面前跪了下來,“是女兒讓您傷心難過了。您的恩情,女兒來世再報?!?/br> 說完,她朝著世子夫人磕了三個頭,然后漸漸消失在原地。 “庭兒!”留下世子夫人想抓住她,但最后只撲了個空,她趴在地上,無助地哭道:“我的女兒……” 女人的嗚咽聲讓大廳內氣氛變得格外沉重,而僥幸逃過一劫的傅五娘癱坐在原地,面無血色。至于其他人,看著中間這兩個新婚夫妻,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涌。 門口處,江掌柜已經不知道何時推著輪椅走了,只留大廳內的人情緒紛雜。 …… 祁家門外,三娘出來后,就見到坐在對面人家院墻上的傅杳。 “觀主?!彼辛艘宦?,然后又朝著傅杳磕頭,“謝謝您?!?/br> 傅杳看了她一眼,從圍墻上跳了下來,“看來心結是徹底解開,都不口吃了?,F在里面真相大白,你仇也得報,我們的交易也算成功。從今往后,你的rou身,就徹底是我的了?!?/br> “嗯?!比镂⑿Φ?,“我這個人也是你的?!?/br> “誒別,我可沒有磨鏡之好?!备佃镁芙^道。 這時江掌柜把rou身推了出來,傅杳又重新回了里面,然后將帽子摘了下來,道:“我終于能換張臉了。你們覺得這張如何?” 三娘和江掌柜一看,只見原本那張殘陋的臉,這會兒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還不等她們發話,傅杳就又換了一張,“不行不行,那個太普遍了,這張是不是要好些?” 這次是一張清純可人的少女臉。 三娘江掌柜:“……” 竟然還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