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自然是京城定國公府里的傅三姑娘?!苯乒竦?,“難道你家主人不是讓你來接人的?” 其方一愣,話是這么說也沒錯,但是……他總覺得有些順利的過分了些。 “確實是這樣沒錯?!辈还苋绾?,先把人找到總沒錯。 “那我這就去把人請出來?!苯乒裥χ?,去后房扶了位一身黑色衣裙還頭戴黑色帷帽的人來。 見對方裹得這樣嚴實,其方自然心有懷疑,不過他還是態度恭敬地試探道:“小人見過三姑娘?!?/br> “其方叔,不必客氣,”黑衣女子道,“你是四叔,身邊的老人了,我可不能,折煞了你?!?/br> 聽這聲音,確實是三姑娘的聲音不錯,其方松了口氣,也沒問她為何會穿成這樣。畢竟主子的事,不是他這個當下人能多嘴的,他只需要做好大人的吩咐就成。 找到要找的人,其方連水都沒喝,帶著三姑娘坐上了回京的馬車。而江掌柜,也因為“三姑娘”的要求,一并跟著上了馬車。 他們從里水到揚州,坐船一路北上,正好遇到順風,竟然三天左右就見到了京城的巍峨城墻。 下船換了馬車,還沒走多久,馬車突然陷入泥坑中,無論馬兒怎么用力拉,馬車就是起不來。 就在其方用力抽著馬時,旁邊走來一胖一瘦倆夫妻,道:“你就是把馬打死了,這車輪子也不見得能出來?!?/br> 他們說著,一人抬著一邊,馬車車廂連同上面的人都被他們給抬了起來。等抬起馬車,他們往前一推,然后拍拍手道:“行了,以后馬輕點打,我看著都覺得疼?!?/br> 其方拱手道謝,繼續駕著車走了。 馬車里,傅杳嘖了一聲,“這下齊了啊?!?/br> …… 其方帶著人進京時,時間已經是半下午。與此同時,定國公府上下一片張燈結彩,賓客如云,十分熱鬧。 三天前,殿試結束,祁霜白高中狀元郎。按照約定,今日正是他和傅五娘成親的大好日子。 傅侍郎身為女方的長輩,少不得出面待客。在他正和賓客聊得開懷時,眼睛瞥見其方回來了,他當即道了聲‘失陪’悄悄離開了大廳。 他一出來,其方便在他耳邊低語道:“大人,小的把三姑娘接回來了?!?/br>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傅侍郎的預料,那一聲血衣明明暗示著他這個侄女已經遭遇不測。然而其方是個謹慎的人,他肯定確定過才敢這樣說。 “帶我去見她?!本烤乖趺椿厥?,見到人就知道了。 “是?!?/br> 主仆二人出了定國公府,一路來到了傅侍郎的別院。一進大廳,傅侍郎就見到了一身黑衣黑帽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旁邊一半徐婦人立在一側。 江掌柜一見到傅侍郎,便上前福道:“見過傅大人?!?/br> “不必多禮?!备凳汤呻S口說著,目光落在椅子上的黑衣女子身上,“三娘?” “傅大人,”江掌柜此時道,“還請屏退左右?!?/br> 傅侍郎看了身邊的樹屬下一眼,其方立即退了出去,還順手關上了大門。 門一關,屋內就變得昏暗起來。傅侍郎眉頭微蹙,認為這婦人是在裝神弄鬼,“現在已經沒了外人,三娘為何還不開口說話?” 江掌柜苦笑一聲,道:“大人您不必如此提防,三娘她不是不說話,而是沒了舌頭,說不了話?!?/br> 說著,她上前將“傅三娘”頭上的帷帽取了下來。等一見到那黑布下的臉,傅侍郎瞳孔一縮,也虧得他見多識廣,才沒被嚇到。 眼前這張臉,半張臉已經沒了皮rou,眼眶是空的,嘴角裂開,宛若森羅夜叉。 “三娘?”傅侍郎其實已經差不多可以確定面前這個女子就是他的侄女,雖然容顏被毀,可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卻騙不了人。 這時江掌柜又把罩在“傅三娘”身上的黑色斗篷取了下來,傅侍郎這才發現,侄女被毀的不僅僅的臉,她的兩條腿也沒了。裙子下方,空蕩蕩的。 饒是傅侍郎經歷過不少風浪,但眼下三娘的遭遇,還是讓他忍不住渾身發顫。 “是五娘做的對不對?”這雖然是問話,但語氣已經基本是肯定。 椅子上,“傅三娘”眼角處緩緩流下一行淚來。 見到那行淚,傅侍郎鼻頭一酸,他深吸了口氣,用黑斗篷將她重新裹了起來,又親自給她戴上了帷帽,抱起她把其方叫了進來,“去備車!” 第24章 此時此刻,定國公府已經到了吉時,新娘即將出閣。按照規定,女方出嫁時,會有兩位族中的叔伯兄弟送親,而送親的人地位越高,新嫁娘也就越有顏面。 傅五娘是定國公世子嫡女,給她送親的人也早就定好是傅家二叔和四叔。這兩位,前者年長,后者權高,他們送親顏面十足。 不過這會兒,他們卻發現傅四一直不見人影,派了下人去尋,也沒尋到。 “老四去哪了?”傅世子問下人,現在馬車就要發轎,送親的人卻不在,他自然心里不悅。 “找了一圈也沒見人,應該是有要事?!备刀斦境鰜懋敽褪吕械?,“時間來不及的話,讓三弟或者四郎去送也是一樣的?!?/br> 現在時間都快到了,也只能這樣了。定國公甕聲道:“那老三你就一起吧?!?/br> 這事一解決,那邊很快花轎就出了門。吹吹打打的熱鬧聲漸漸遠去,定國公府慢慢安靜了下來。 這就是嫁女啊。 傅世子嘆了口氣,對著妻子抱怨道:“這個老四也真是的,關鍵的時候人不在。我就這么一個女兒,他去的話也能給五娘長長臉,讓姓祁的以后不敢欺負咱五娘?!?/br> 旁邊世子夫人抹了抹眼角,道:“你是只有一個女兒,我可是有兩個。三娘若是還在的話……” “別提那個不孝女,”傅世子呵斥道,“我們定國公府的顏面都被她丟光了。她以后就算回來,我也不會認她?!?/br> 被他這么一斥,世子夫人默了聲,只是眼淚擦得更兇了。 時間漸漸入夜,待天色全暗后,一直尋不到的傅侍郎終于回了國公府。他一回府,就去了正院找大哥。 傅世子在接到通傳后,心里有氣,便推說身體不舒服,拒絕見他。 但是傅侍郎已經直接進來了。 一見到他,傅世子冷哼一聲,道:“你可真是大忙人,忙得送親侄女出嫁這事都能忘了?!?/br> “大哥,”傅侍郎不在意他的陰陽怪氣,直接開門見山,“我找到三娘了?!?/br> 傅世子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氣道:“我女兒三娘已經死了,你讓她給我滾?!?/br> 傅侍郎聽到這話,再想到三娘的遭遇,心里不由泛起細密的疼來。這時內室世子夫人沖了出來,急切問道:“我聽你們在說三娘,三娘怎么了?四叔你找到她了?” 時隔大半年,她終于再聽到女兒的消息,這會兒免不了迫切地想知道她如何了。 “她是死是活和我們已經沒有干系,她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备凳雷訁s不太想知道大女兒的事,他讓人把妻子送回房,還威脅道:“你不準去見她,你敢去我就休了你?!?/br> “那是我的女兒,你到底還有沒有心!”世子夫人又怎么肯,掙扎著不肯聽他的。 傅侍郎見他們這樣,突然覺得,三娘會淪落成這樣,他們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有責任。 “大哥,大嫂,”他道,“我們一起去見見三娘吧?!辈坏人麄兓貞?,他又繼續補了一句,“去見最后一面?!?/br> 剛才他把人抱起的時候,三娘渾身如冰,沒有一絲人氣。其方之前又說是聽到了三娘的聲音,才確認身份。三娘舌頭都沒了,又怎么能說話? 縱然他生平不信鬼神,此時也不得不信一回。 或許是他的語氣過于沉重,讓傅世子察覺到了不對。他看了四弟一會,見他始終沉默著,終于沒再拒絕。 他們三出府后,就坐上了一架馬車。差不多兩刻鐘左右,馬車停了下來。世子夫婦從馬車上下來一看,他們竟然是在祁家門前。 “你不是說要看三娘,怎么到這來了?”他們是五娘父母,按規矩,不能跟著新娘去女婿家。 傅侍郎卻沒回話。 祁家里面的賓客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最后走的是來送親的傅二爺傅三爺。 傅二爺和傅三爺被祁霜白等人送到門口,一出門就見自家大哥和四弟都在,不由愣了下,“你們怎么……”這不符合規矩。 “進去說話?!备凳汤烧f著,率先朝著里面走去。 其他人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但見他已經進了大門,也只好都跟了進去。 “你們這是……”祁家陪酒的賓客見了,不由面面相覷。但是相對于定國公府來說,他們都是些小人物,就算有不滿,也只能悶在心里。 最后還是祁霜白敏銳地察覺了事情的不對,先把自家這邊的親戚給打發了回去,自己跟著去了正廳。 等他到正廳時,里面傅家四位叔伯輩都齊了,而他的母親正用疑惑地眼神看著他。 “你們都先下去?!逼钏装严氯酥ё吆?,親自給傅家幾位倒茶,同時對母親道:“娘,這里我來招待就好,您先去歇息?!?/br> 祁母出身不高,雖然心里知道有事發生,但擔心給兒子丟臉,還是離開了這里。 “現在也沒了外人,你不是說帶我去見三娘?三娘呢?三娘難道在祁家?”傅世子率先質問道,“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在耍我?!?/br> 他這話讓正端茶給他的祁霜白神色一變。 “岳父您說什么,三娘在我府上?”祁霜白壓下情緒,抬起頭滿臉驚詫道。 “誰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备凳雷硬粣偟?。 祁霜白當即看向傅侍郎。 “我也只是想來問清楚而已,”傅侍郎語氣平靜道,“我得到消息,說是三娘當初失蹤的事和五娘有關。這兩個都是我侄女,我也不偏愛誰,所以才來問問清楚?!?/br> “五娘?”世子夫人有些不太明白。她出生富貴,自幼被捧在掌心呵護著,心思也沒那么縝密,自然沒聽出這背后的弦外之音。 不過她沒明白,其他人卻都聽懂了。三娘失蹤,和五娘有關。這就差明說,是五娘讓三娘“失蹤”的了。 “那你換個時間問不行嗎?”傅二爺企圖來緩和一下氣氛,“今日可是五娘的大喜日子。我們等她回門的時候再問也行?!?/br> “就是,這樣直接上來,也太難看了些。這要傳出去,以后五娘可怎么做人?!备等哺胶偷?。 不過他們的話顯然沒什么力度,傅侍郎只看著大哥不說話,顯然是讓他拿主意。 傅世子資質雖然相對于最小的弟弟來說有些平庸,但他到底當了這么多年的世子,也明白四弟不是這么沒腦子的人,拼著大家顏面皆失,也要在這里鬧事。 “好,”傅世子道,“那若是你冤枉了五娘呢?” “那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面給祁家和五娘道歉?!备凳汤沙兄Z道。 大廳的氣氛頓時凝結了下來。傅二爺和傅三爺頓時明白,今天這事怕是不能輕易收場了。不過他們現在也確實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些什么了。 “霜白,你去把五娘帶來?!备凳雷映龅?。 祁霜白神色未變,拱手道:“那岳父大人你們可能要等會,不論發生什么事,我總得要將五娘的蓋頭揭完,完成這婚禮?!?/br> “嗯?!边@點大家都沒異議。 祁霜白轉身離開后,面色一點點沉了下來。傅侍郎為了三娘的事找上門來出乎他的預料,最關鍵的是,他現在不知道傅侍郎究竟查到了多少。 到了后院喜房,進門后,他屏退了丫頭,上前去把傅五娘頭上的蓋頭丟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