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她卸下被子到處亂鋪一通,看樣子打算駐扎營地。 沈琛有條不紊地重新給她疊起來,淡聲回:“你別在這搗亂,就是幫忙?!?/br> 這話說得明白,擱其他面皮薄的小姑娘,必定轉身就跑。 偏偏沈音之不按牌理出牌,一邊小聲嘟囔:“你一這樣說話,我就知道你不高興?!?/br> “沒關系,你兇我就兇我吧,反正我今天高興,我就坐在這里陪你?!?/br> 一邊非把被子展開,分給他,蓋住自己。 被子不夠兩個人嚴嚴實實地蓋住,她就死皮賴臉地擠過來,雙手捧住碗筷,呼哧呼哧又咔擦咔擦的大快朵頤。 沈琛看了兩眼,碗不大,放了幾塊rou幾根菜,估計沒幾口能見底。 心知這只小皮猴子屁股抹油——坐不住的勁兒,他便閉目養神,不理她,不搭話茬,想著待會兒她無聊了就會走。 事實證明他對她的了解對也不對,大約不夠深刻。 沈音之確實閑不住,不過能來事兒。 三口五口解決碗里吃食,她的興趣轉到他身上。 笑嘻嘻問一聲:“你睡著啦?” 旋即伸手拉拉他袖子,摸摸口袋,又捏捏耳朵。 沈琛忍著不動。 她的人生字典里沒有適可而止四個字,自是變本加厲,拽他漂亮的袖扣,又無所事事地在他大腿上畫圈、寫字。 手指頭隔著一層布料滑來滑去,眼看著要往不該去的地方碰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琛及時摁住她的手,眼珠黑沉沉。 沈音之嬌憨又無畏地笑起來,指指對面:“我們坐那邊,可以看到月亮?!?/br> 改了位子,仍然不肯安分。 她的手伸過來,腳纏過來,不一會兒變成了一攤爛泥完全黏糊在他身上,湊在耳邊低語:“我辮子亂了,你能不能幫我重新編?” 今晚實在粘人得過分了。 沈琛回絕:“我不會?!?/br> “試試嘛!” 一顆腦袋靠在肩上拱來拱去沒個完,沈琛破天荒的有些煩,想讓她走開。 走得遠遠的,別對他撒嬌玩鬧。 不要抱他不要纏他,最好不要再有任何肢體接觸。 那樣。 他就不會過分依賴她。 沒錯。 他不該依賴她。 不該有所軟弱。 以前不曾察覺不對勁,只覺得身邊有個活潑鬧騰的小孩,正好中和這死水般陰沉的歲月。 直到兩天前火車站的那個擁抱,大庭廣眾之下不受控制的失態。 已遠遠超出沈琛給自己劃定的安全線。 “坐好?!?/br> 因此他皺眉,冷冷推開她,試圖將她推出自己的世界。 而沈音之重心一丟,稀里糊涂摔坐在地上,有點兒懵。 “你有這么不高興呀?” 依稀望見他眼底深深的沉郁,她不是很明白,自個兒在原地傻坐好幾秒,才慢吞吞爬起來。 “那我不煩你好了?!?/br> 明哲保身,她還是知道的。 從兜里摸出幾顆美國大櫻桃放在桌上,她說聲‘我走啦’,好像又是小心翼翼、茫然無辜的語調。 天很暗,寒風吹過來很冷。 冷透了。 沈琛閉了閉眼,心臟深處劇烈地一縮一縮起來,忍不住又后悔,要她回來。 “地上好冰的,就算你再不高興,可不能再推我一次?!?/br> 她扭扭捏捏地往這挪,像烏龜,哼哼呢喃:“不然我摔疼了,我才是真的不高興?!?/br> “不推你?!?/br> ——不要太依賴。 但輕微依賴沒關系吧? 如此沉寂無光的夜晚,大過年,就算是他這種人。 沒人在乎他是誰,沒人在意真相和謠言之間的差距。反正這個世上愿意真正關心他,永遠站在他身邊的人那么少,少得可憐。 那他。 稍微有點念想,年末年初的日子,稍微為自己伸手討點兒溫存,應該不過分吧? * 沈琛從未如此動搖過,如此柔軟且矛盾。 或許陸家的事終究對他造成影響,他放棄抵抗似的,輕輕說了一句:“過來編辮子,我試試?!?/br> “好!你肯定行的!” 沈音之眼前一亮,立刻蹦打蹦打湊到眼前,毫不客氣坐上他的大腿。 “為什么今天你要說自己有事情做呢?“ 她有著察言觀色的天賦,知道現在可以問這個問題,所以現在問:“為什么周笙不說話,大家不說話。我感覺你們今天都不高興,怪?!?/br> “因為陸家,他們怕我?!?/br> 沈琛道出個中內情,不動聲色地盯住她,沒能找出任何負面情緒。 只有不解:“你又沒有殺他們全家人,他們為什么怕你?” 好問題。 問得太有水準,以致沈琛深思片刻,要笑不笑道:“也許他們覺得,我連自己的兄弟都能殺,殺他們更不在話下?!?/br> “……” “不懂不懂?!鄙蛞糁粋€勁兒擺手,怪腔怪調道:“那我是傻子,我不懂他們怕什么?!?/br> 沈琛臉上浮現很淺的笑意,冷白的手指在烏黑的發間穿插。 忽然問:“那你呢?” “什么?”她轉頭。 “如果我確實殺了所有陸家的人,或許有天我連周笙都殺,你就不怕我么?” 他的語調溫柔而緩慢,眼里卻是一片死寂。 莫名讓人聯想到背對著懸崖、無路可走的人。 你永遠分不清楚,他伸出手,究竟想要獲救,還是想要拽著你跌落深淵,粉身碎骨。 沈音之眸光流轉,正要回答,天邊biu地炸開一朵煙花。 “哇!你看!就應該坐在這邊!” 她歡喜地手足舞蹈,像個真正長大不大的小孩,只顧著凝望夜空。 紅的,黃的,藍的,綠的煙花,升上夜空五彩交織,仿佛炸開一片紛繁迷亂的美夢。 瑩淡的光落在側臉之上,照得眉目溫軟,笑容澄澈。 這個年過得很還行。 沈琛捏著編了一半的辮,冷不防沈音之回過頭,一陣光影搖曳。 她輕而快地動了動唇,聲音被煙花吵鬧聲掩蓋。 沈琛慢慢學著重復了一遍,才明白,她說的是:沒關系,我知道你很好。 我不怕你。 biu。 又一朵煙花炸開,萬千火光亮徹夜空,耀得人眼花繚亂,丟了心。 * 咚,咚,咚。 心臟在胸腔里沉沉的跳,久久得以平復。 入夜。 沈音之一骨碌鉆進被窩,抓著邊角將自己擋住,光露出一個腦瓜兒叫喊:“你過來,過來過來?!?/br> 為了安全,他們從幾年前就開始睡在一張床上,各管各的半張床和一條被。 不過沈音之睡相不好,睡前非要玩鬧掉所有精力的習慣更差。 沈琛只當她又要玩什么花把式,并不著急,不緊不慢地脫下外套掛上衣架。 “你快點嘛??!” 沈音之拖長音,嬌縱催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