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沒有聰明?！?/br>
    “我知道，我的腦子被以前發燒壞掉了?！?/br>
    傻子知道自己傻嗎？

    最初她是不知道的。

    直到人販子們精神奕奕拖她出去賣，有人前來買童養媳，仔細問了幾個問題后。連連搖頭，“好看不頂用啊，這是個傻子，不認識字又不會算數，話都說不清楚?！?/br>
    “傻子??？還賣那么貴！”

    大伙兒一哄而散，人販子們臉色難看。

    后來好多人因為這個砍價。

    人販子們不肯賤賣，急得嘴上燎泡，終于私下拿起鞭子一頓抽。恨恨地說，三天之內再賣不出去，就讓她做下個阿香，尸沉大海喂魚得了。

    然后沈音之就知道了，她是傻子。

    “我講話不好的，我不會像你們那樣講話?！?/br>
    稍作停頓，她低聲，有些茫然，“我有在學你們說話，很認真很難學的?？墒悄?，好像別人一聽我說話就知道我很傻。有的時候好像又說不對，就會惹別人生氣?！?/br>
    “就像剛才那樣?！?/br>
    并沒有‘愛花就讓它完好生長’的概念，沈音之閑不住手，掰扯花瓣沒多久，干脆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

    白嫩的手指扎出一個小洞，溢出血。

    她全然不在意，雙手扒拉扒拉沈琛的頭發，艷艷的花骨朵往漆黑的頭發里別，十分好看。

    偉大的作品完成，語氣轉成輕快。

    一聲：“謝謝你?！?/br>
    依舊沒頭沒尾。

    沈琛走得穩而慢，隨口問：“謝什么？”

    “很多呀?！?/br>
    “你給我卡，給我買東西，做金主爸爸讓她們不敢討厭我。我都知道的嘛，只是頭太暈了才說不好話的?！?/br>
    她不知道酒混著喝才容易頭暈喝醉，就正義凜然地指責：“那個餐廳酒不好?？隙ㄆ【铺缓昧?，又打嗝，又害我說錯話，所以還是你的葡萄酒最好?！?/br>
    推卸責任哪家強？

    南江街頭沈音之。

    沈琛似笑，意味深長，“上次你還說生病不好?！?/br>
    “本來就是它們不好！”

    “我不生病，不喝酒的時候還是很好的?！?/br>
    沈音之一臉自信，偏頭問他：“是不是？”

    早知道她歪理多，伶牙俐齒。

    沈琛不再多說，一手推回她的腦袋免得重心偏倒?？谏贤艘徊剑骸凹热恢谰撇缓?，以后就別喝酒?！?/br>
    “……”

    這可不行。

    愛酒達人絕不肯戒酒，一個機靈，“不是酒都不好，只啤酒不好而已。所以你不在的時候我不喝啤酒，只喝紅酒。你在的時候我就可以什么都喝?！?/br>
    完美的說法。

    為了不被拒絕，她又趕緊扯開話題，“這個說完了。那除了這個。除了不能爬窗戶、不能拿紅酒、不能玩游戲叫哥哥……”

    掰手指頭數數，條條框框真不少。

    沈音之問：“還有什么？還有什么不能的？”

    沈?。骸拔艺f你就聽？”

    “說不定聽，你說說?！?/br>
    還能有什么規矩？

    沈琛居然正兒八經想了想，然后正兒八經提：“多蓋被子，掃睡覺。多吃青菜，少挑食，你變胖了?！?/br>
    ？！

    震驚！

    “我沒胖！你不要亂說！”

    哼哼歪歪地反駁，做樣子收緊手，勒他脖子。

    袖子因為動作而褶皺縮起，一條銀色手鏈十分顯眼。沈音之盯著看好幾秒，陡然停下動作，態度一變。

    “好吧，青菜就青菜。你說完了輪到我，我想先問一個問題?！?/br>
    “什么？”

    “除了我，你在外面還有沒有別的小情人？”

    沈琛不禁挑眉：“誰說你是小情人？”

    沈音之不假思索：“大家都說啊?！?/br>
    來了，道聽途說胡來一通。

    難怪天天亂用詞，人家可不覺得你傻么。

    他好整以暇：“你知不知道，小情人是什么的？”

    她迅速搶答：“哄你高興啊?！?/br>
    不算錯誤答案，不過。

    “現在誰背著誰？”

    沈琛偏頭，炙熱的呼吸落在臉側，聲音低低：“確定是你哄我高興，而不是我在哄你高興？”

    ——就算手是冰的，原來呼吸還是熱的呢。

    莫名其妙產生這樣的想法，沈音之耍賴皮：“我有在哄你高興，我這么可愛。你不是看到我就高興了嗎？因為高興才背我，所以我高興，你更高興。那我們都高興，不能算你哄我高興?！?/br>
    一串你我高興，足以繞暈人。

    奈何沈先生是做老板做生意的人，邏輯清晰。非常好脾氣地反問一句：“說這種話，你的良心不會痛么？”

    好時髦的話。

    根本不像他會說的話嘛。

    小傻子稀里糊涂笑成一團，咯咯的笑。

    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額頭抵著他的頸窩。一邊覺得自己醉掉了，一邊繞回最初的問題，“你還沒有說呢，那到底有沒有別的小情人？”

    靜幾秒。

    她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沈琛慢悠悠說出沒有兩個字，她才后知后覺，她其實是個壞透了的傻子。

    “那你不要有了?！?/br>
    沈音之兩只手都環上來了，像動物緊緊護住自個兒的所有物，嚴肅道：“沒有人比我好看。就算跟我差不多好看，也沒我會唱歌、撒嬌，哄你高興。所以你不能再養別的女孩子，只能給我卡，錢都給我花?！?/br>
    “……”

    非常懷疑最后那句話，才是整段話的重點。

    沈琛有一茬、沒一茬地看向前方無盡的路，看了看腳下兩個重疊的影子，只說：“那要看你乖不乖?！?/br>
    他沒問為什么。

    沒什么好問的。

    沈琛活了二十九年，都搞不清楚當下自己在想什么。

    區區一個沈音之，就更鬧不明白，自己這話背后究竟藏著何樣心思了。

    他們都不覺得是愛情。

    至少暫時不是。

    都覺得離愛還有段巨大的距離，但又比普通人的愛或不愛，來得更厚重復雜些。

    不準備多想。

    沈音之獨自嘀咕：“我很乖的呀，什么時候不乖了？你不要對別人好。你對我好，我對你也好，這樣我們都好，就是非常非常好……”

    路邊燈光瑩瑩，天上星星很多。

    遙遙望見深夜里佇立的別墅，聽到海浪拍打著岸。

    奇怪。

    這個剎那竟然覺得它不那么籠子，不那么危險了。

    怎么回事？

    小傻子困惑地想會兒，想著想著想岔開。不自覺盯著沈琛的側臉發呆，心血來潮地湊上去吧唧一下。

    “說好啦?！?/br>
    “你對我好，我對你也好，賴皮是小狗?！?/br>
    附在他耳邊說完，她蹦下來。

    逆著海風往前跑，蓬軟的頭發在后面飛揚。像一塊濃黑的流動的絲絨布。

    沈音之一路不帶停歇地跑到家門口，手指頭往智能鎖上有一摁。

    門打開，里頭安靜沒人，家具沉默。

    猶如一頭張大嘴巴的怪獸，想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