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蘇井里兇神惡煞地翻個白眼,嘴里嘟囔著‘好心當作驢肝肺’、‘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的詞,罵罵咧咧地離開。 * 剩下兩個人。 小傻子很有自知之明地攤開手心,滿不在乎地說:“你打唄?!?/br> 天邊薄云浮動,遮住太陽。 整個世界好像暗淡了很久,冰冷很久,他真的打。 好在沒有從前那把薄薄的尺子,人的手打下來是不疼的。十下過后沈音之甩一甩,再吹一吹,又是一條江湖好漢打不怕,下次照樣能傻逼回去。 “為什么要說臟話?!?/br> 都打完了才來問哦。 她揉著手,理直氣壯:“誰讓她一直說我,我很煩?!?/br> 他再問:“狗咬你,你就咬狗?” 她不假思索:“我不光咬她,還揣她屁股,找更大的狗來咬她?!?/br> “……” 錙銖必較的清奇回答。 并且突然之間他很像她口里的,更大的狗。 沈琛低頭看她兩眼,“手再伸出來?!?/br> “……都十下了,你怎么打這么多?!?/br> 沈音之比以往伶牙俐齒,更能頂嘴,不過仍是乖乖伸出手。 一下。 兩下。 三下。 沒那么疼,手掌發麻。 過了好幾秒沒再挨打,她才發現手里多了顆巧克力糖。 “為什么給我糖?” 人家都說給個巴掌給顆糖不是好事,而且他打十個巴掌才給顆糖,肯定是大大的壞事不為過。 沈音之仰起頭,保持絕對警惕。 他回:“別被人欺負,反擊是對的?!?/br> 什么呀。 她納悶了,“那你又打我?!?/br> “咬狗不對,打狗對?!?/br> 他不緊不慢:“獎罰分明?!?/br> 聽著有點兒道理,沈音之皺皺鼻子,“那你獎完了,罰完了沒有?我想回去睡覺?!?/br> 她話里的不耐煩,沈琛聽得清晰,面色不由得淡了。 “為什么不回短信,不接電話?” 他語氣稍微的冷,伴著一陣冷風吹來,樹葉颯颯飄落。 沈音之縮縮脖子,懶洋洋地反駁:“我說過很多次呀,要上課,要訓練,要睡覺。你看今天,要不是你讓他們給我手機,我都不用挨罵又挨打?!?/br> 他靜會兒,瞇著眼問:“你不想理我?” 沈音之不說話。 低頭踢開石子,不經意瞥見灌木叢里蜷縮成團的胖貓。她立馬蹲下身體,歡快地勾手指:“過來過來,貓貓過來?!?/br> 貓大約熟她,果真一扭一扭胖墩墩地走過來,接受人類的揉揉搓搓。順帶又以佛系死魚眼盯住沈琛,晃了晃尾巴。 【又是你啊人類,這次想做我的鏟屎官嗎?】 他用腳尖硬生生挪開它重達十五斤的身體。 【對方再次拒絕您的請求?!?/br> 【愚蠢的人類?!?/br> “秋天好冷?!?/br> 沈音之無厘頭地展開話題,“人在外面冷,貓在外面也冷。冬天會死很多很多貓,因為它們沒有家,找不到吃的。所以它們得找個暖和的房子過完冬天,春天再去外面自由自在的玩兒?!?/br> 似乎在跟他說話。 似乎又沒有。 她給他瞅個頭頂發旋,纖長睫毛起起落落,如飛鳥的翅膀。 ——無腳鳥。 電影《阿甘正傳》里曾經提過,聽說有種鳥沒有腳,永遠在到處飛,永不停歇?;钪臅r候只會停下來一次,那就是它決定死亡的時候。 是一種神話里才存在的極為任性的鳥。 不知道為什么沈琛會想起它,感覺到自己被排斥在她流動的世界之外。 他扯了扯平整的西裝褲,也蹲下來,離她很近。 狹長的雙眼依舊瞇著,似疑問似質問地再來一次:“為什么?!?/br> 沈音之無聊地在鞋子上畫圈圈,不看他。 不回答他擺脫不了。 要回答他又說不清楚。 她摸一把臉,嬌縱地哼哼:“我不想說這個,你別問我了。反正再過七天就好,我會理你的,現在你也別理我行不行?” “我要回去睡覺了?!?/br> 她費勁地抓起貓前肢,抱起來,轉頭要走。 “回來?!?/br> 沈琛慢慢站起來,追問:“為什么七天?” 本來就是七天。 因為你提前出現所以再加七天。 哪兒來的那么多為什么呢? 懷里貓被抱的不舒服,往下跳的時候撓了沈音之一下。 傷痕不在外面,看不出來。它在里面的皮膚,存在于皮膚之下的意識,怎么說得清楚呢?以她肚子里腦瓜里那點微不足道的詞匯量和表達方式? 她也有些煩了。 以前他們不這樣的。 門禁、辦事,或者其他什么大事小事都好。 他從不肯告訴她為什么,她便逐漸不再追問為什么。逆推過來她也不必說為什么,他也不該問。 這是男女之間最好的交易。 公平合理。 堅不可摧。 “七天就是七天,沒有為什么的七天?!?/br> 小傻子皺眉毛:“都說了我不喜歡講,你偏要老問。問得我頭都大了,頭疼好幾天,今天早上才不疼的,你再說我又要疼。頭疼都不好睡覺,我還要上課要訓練,要唱歌比賽,怎么回短信?為什么要回短信?!?/br> “你又不是天天都回我,干什么要我天天回呢?” 他們的交易里可不包括發短信回短信,那是她喜歡做才做的事情;不喜歡的時候當然可以不做。 責任義務與個人興趣愛好,沈音之區分得涇渭分明,近乎冷血。 她要走。 那副決絕的姿態仿佛早晚要走,頭都不回的走。 —— 真要說起來,她有哪次回過頭? 沈琛恍然明白過來了。 火燒沈園她可不是誤打誤撞躲過去的。 日子是精心挑的,狗洞是耐心準時的。 她分明時刻盤算著走。 你關著我我就走。 不讓我走我要走。 不高興了更要走。 要不是那場火來得突然,讓她意識到外面有許多沈先生的仇敵——連帶著仇上無權無勢、只有寵愛虛位的她——究竟她會老老實實鉆回到洋房,抑或是趁亂逃走? 不清楚。 誰都不會清楚傻子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她后來肯定終究是走了。 獨自死在流行病肆虐的廢墟人群之中,而后便是一聲:“沈先生請回吧?!睙o數次撕裂了他。 沈音之越走越遠。 沈琛上前拉住她。 云挪開,周圍亮堂起來。 僅僅她的陽光都被阻斷了,地上落下好大一塊他的影子,濃郁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