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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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歲知驚得差點把吹風機給扔出去,她倏地朝身后看去,看到晏楚和單膝蹲著,雙眼微瞇,正盯著她手臂內側看。 沈歲知緩了半秒的神。 等等,手臂內側? 她猛地想要把手給抽回來,但晏楚和難得強硬,根本不容許她掙脫。 他抬手把嗡嗡作響的吹風機關掉,隨手放到一旁,然后示意她疤痕之上的那處紋身,不疾不徐地讀出它的內容—— “mr.yan?!?/br> 他看向她。 “什么時候紋的?”他問。 滿室寂靜,沈歲知突然開始懷念剛才吹風機的噪音。 她知道這個紋身遲早會被他發現,但沒想到這么快,她猶豫片刻,回答道:“去年,我生日那天?!?/br> 晏楚和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 “當時紋身師問我,為什么要把這個紋在傷疤上?!?/br> 沈歲知說到這里,停了停,才低聲道:“我說,我想告訴自己,我的痛苦已經被覆蓋掉了?!?/br> 晏楚和松開了對她手腕的桎梏,指腹貼著那處粗糙不平的肌膚輕輕摩挲,沒有任何曖昧意味。 他看到“mr.yan”的后面,還有一輪月亮。 這并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沈歲知對月亮的格外偏愛。 “為什么?”晏楚和問她。 沈歲知沒能理解他這問題的意思,疑惑地皺了皺眉。 他提醒:“月亮?!?/br> 這次沈歲知明白了。 她局促地避開對視,像是經過漫長的深思熟慮,而晏楚和始終耐心地等她給出答案。 半晌,沈歲知才重新看向他,聲音雖輕但鄭重:“因為我愛你?!?/br> 沈歲知不知道該怎么說。 太抽象了,她的愛、她的感情,抽象得她甚至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更不要說是口述。 她閉上眼,干脆不再斟酌,用最直接的話語表達:“對我來說……你就是月亮?!?/br> 話音落下,沈歲知抿了抿唇。 “我討厭白天,討厭太陽,不喜歡跟別人相處,所以我就把自己藏在夜晚?!彼f,“我看到的天空永遠都是陰沉沉的,但是后來遇見你,就有了月亮?!?/br> 晏楚和抬起手,用指腹輕蹭了蹭她的臉頰,嗓音低緩平穩,像是鼓勵:“繼續說?!?/br> 沈歲知感覺自己心跳快得要超標了。 她攥著自己的指尖,繼續對他講:“太陽太刺眼了,對我來說是壓抑,我不能去直視它。而月亮不是,月亮……很干凈,很平和,它會一直安靜地看著我,我不用抬頭,就知道它在那里?!?/br> 沈歲知說完這段話,只覺得前不著邊后不著調,她不由懊惱地嘖了聲。 她低下頭,有些煩躁地開口:“我說不好,我沒這樣跟人表達過,我的世界太抽象了,亂七八糟,我自己有時都理解不了,更別說普通人了?!?/br> 如果不是因為對方是晏楚和,她是絕對不會說這些的。 她肯定會被當成瘋子。 “你說你以前沒喜歡過誰,我也是。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人有這種感覺,我還是有點兒搞不懂,我好像只學會了一點點……我就是想說……” 沈歲知語無倫次地說完,糾結好久也沒能蹦出半個字來,文學功底全被她被扔干凈了。 “我不會說?!彼たǖ椒艞壛?,沮喪地揉揉自己的頭發,“我不會說,我不知道怎么說?!?/br> 晏楚和見她這副懊惱的模樣,原本沒有想過要這么快軟化自己的態度,但他只要看到她流露出半分難過,就會于心不忍。 他唇角微抿,沒有開口。 沈歲知心慌意亂,生怕他說出什么冷冰冰的話來,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 晏楚和不經意觸到她的肌膚,才發現滿是涼意。他不著痕跡地拂開她,隨后起身準備去調一下室內溫度。 沈歲知跟著站起來,緊張兮兮地問:“你要去哪?” 晏楚和并沒做出回答,他將她摁坐在床邊,言簡意賅命令道:“坐好?!?/br> 沈歲知眨了下眼睛,雖然嘴上不出聲,但手卻悄無聲息地攥緊他袖口。精細的布料皺了起來,和她此刻的神情一般委屈。 其實沈歲知已經把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到位了,只是垂下眼簾的片刻間,仍舊難掩那份失意,甚至在昏黃燈光下映襯得愈發明顯。 可這份難得的示弱不但沒有起到該有的效果,反而莫名觸怒了晏楚和,微冷的嗓音倏然響起:“坐好!” 晏楚和向來都是溫和疏離的,原先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從未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同她說話。沈歲知這是第一次見他動怒,驚得睫羽顫了顫,遲疑著松開手。 ……就這么反感跟她接觸了嗎。 沈歲知局促地抿唇,雙手無處安放似的搭在膝蓋上糾結,沒敢抬頭看男人的臉色。 晏楚和知道自己本不該這樣,他有想過再次見到沈歲知,要心平氣和地同她就事論事,況且他終究比她年長五歲,不論憑涵養還是閱歷,都足以包容她的不成熟。 但只要跟她接觸,他那些理智與客觀就被瞬間粉碎得丁點不剩。在感情面前沒人能完全冷靜,他雖然不愿承認,但這點由不得他。 “你當初有勇氣拎著行李跑出國,現在為什么還要怕我走?”晏楚和扣住沈歲知的肩膀,俯身攥緊她視線,“什么都不跟我說,自己滿世界亂跑,然后想回來就回來?” 沈歲知下意識往后縮了下,她知道自己很多行為任性而荒唐,她根本沒什么可以狡辯的,于是只能低聲說:“對不起?!?/br> 這句對不起為的太多事,沈歲知不敢奢望他還在原地等著自己,但他過去縱容她太多次,這次她想要主動去接近他,用跑的。 這聲道歉落下余音,房間內只剩沉寂。 “沈歲知?!标坛屯蝗粏舅?,嗓音很淡。 她抬起頭,猝不及防撞進他無波無瀾的眼底。 “我做不到像你這樣,瞞著所有人不聲不響地離開兩年,期間沒有任何主動聯系,甚至對在意你的人不聞不問,漠不關心?!闭f著,他手下力道微緊,長眉蹙起,“沈歲知,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所作所為過不過分?” 即便是在過去,晏楚和也鮮少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這不僅僅是表達不滿,更是種內斂的示弱。沈歲知倒寧愿他不理自己質問自己,都好過現在這樣讓她難受。 “我……” 她開口正要說話,不料眼淚掉得更快,她倉皇地抹了抹眼睛,但根本沒能止住淚水。 “我沒那樣做?!鄙驓q知皺起眉頭,邊掉淚邊啞聲說,“我、我來見過你的……” 這回晏楚和不由怔了下,沒料到她給出這樣的回應:“什么時候?” “就是去年春節那天,我清早的飛機到了平城?!鄙驓q知不可抑制得有些哽咽,她勉強平復自己的呼吸,繼續說,“我知道你肯定會回去吃團圓飯的,然后我晚上就打車去了晏家附近?!?/br> 像是怕他不信,她提供了更多的證據:“那天下著很大的雪,我怕被人認出來,就躲在后街拐角的地方等你來……有傭人替你撐傘,我看著你走進屋里的?!?/br> 沈歲知沒敢說自己在雪里凍了多久,更沒敢說自己因為太想他,而在一位陌生婆婆面前哭得不成樣子,她不想用這些事去打動對方。 晏楚和根本沒有想過去懷疑她這句話的可能性,但當她真的說出這些細節時,他還是不免啞然。 他緘默片刻,又沉聲問她:“為什么要躲著?” 沈歲知的直覺告訴她,對方是知道這個答案的,但他還是要問她,讓她親口告訴他。 事情都到了這份上,也沒什么是不可以說的了,她慫了慫鼻尖,低聲道:“……我不敢?!?/br> 她怕見到他,她所有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簣,她仍舊會義無反顧地去依賴他,把對生活所有的熱愛都傾注到他身上,她不想那樣去愛一個人。 她知道那樣的愛并不健康。 晏楚和又何嘗不明白她的顧慮。 他垂下眼簾,許久才輕輕嘆息一聲,像是真的面對她束手無策。 也就是在此時,沈歲知終于從他眼中找回了曾經的溫柔與純粹,是含著綿綿情意的。 “你或許以為,我氣的是你不告而別?!标坛瓦@次終于主動開口,他垂眼望著她,“知道你開始獨自環游世界的時候,我雖然氣你音訊全無,但其實我是替你高興的?!?/br> “我有好好想過,只要你能開開心心地活著,我在不在你身邊也不是很重要?!彼f,“所以現在知道你即使沒有我,也能自己好好生活,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br> 他曾經想要成為她的藥,但卻刻意忽略了治標不治本的問題,她離開的兩年里他也考慮了很多,理智告訴自己該給她時間,但感情上不容許他這樣大度。 “不夠!”沈歲知最怕他這樣成全似的說法,慌慌忙忙去拉住他,“足夠什么足夠,不夠!” 她哭得太急,連雙頰都泛著紅,氣兒還沒順過來,就開口對他道:“有你的生活才是生活,沒有你我只是活著而已!” 晏楚和依著沈歲知的動作,隨之微微俯身,他眉眼低垂看著她,聞言眸中浮現些許波瀾,悄無聲息的。 “好?!彼f,隨即淡聲問她,“那你告訴我,你讓蘇桃瑜給我平安扣,是什么意思?” 這問題轉得突然,沈歲知哽了下,一時不知道該怎么答,她不由茫然地眨眨眼睛。 許久,她才伸出手,試探性地輕輕搭在他腰側,是個想要擁抱的動作。 見晏楚和并沒有拒絕的意向,沈歲知稍微放下心,將自己蹭進他懷里,悶聲說:“我想說我這輩子非你不可了,你不答應,我就要一直纏著你?!?/br> 晏楚和被她這充滿孩子氣的話給聽得有些好笑,他用指尖拎了拎她浴袍后領,道:“可我還沒收,怎么辦?” 沈歲知沒想到他拿這句堵她,她身子登時僵住,思忖片刻,又厚著臉皮滿不在乎說:“沒事,我卡里還有不少錢,回去訂對戒指,比那個更有誠意?!?/br> 晏楚和忍俊不禁,他不置可否,只是力道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頂,更像是已經答應她這句許諾。 沈歲知最擅長的就是得寸進尺,她見晏楚和的態度顯然已經軟化不少,便抬起臉可憐巴巴地瞧著他,“我有件事跟你商量?!?/br> 他指尖似有若無地把玩著她散落在肩頸處的發絲,面上情緒淡然,“先說?!?/br> 她把下巴往上抬了抬,眼底閃著細碎的光彩,“我想親你一下,可以嗎?” 這個問題倒是十分禮貌,很久以前也出現在他們之間過,只是現在問的人和答的人交換了而已。 晏楚和沒應,只是似笑非笑地半看她一眼。 沈歲知默認這是許可證,登時便傾身毫無章法地朝他唇上親過去。 晏楚和被她親得輕笑一聲,沈歲知不由臉熱,知道這笑聲有笑話的意思,于是她又不甘心地追上去親了口。 這次剛親完,晏楚和便不輕不重地扣住她下巴,用沒有絲毫嚴肅意味的語氣問她:“你不是說就一下么?” “道生一,一生二?!鄙驓q知從善如流地回答他,“二生三,三生萬物?!?/br> 簡直稱得上是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