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簡子星把手機揣起來,走出便利店,仲辰剛好也收起手機,仰頭長嘆,“彈盡糧絕啊?!?/br> “你媽怎么不給你錢花?”簡子星問道。 “跟我較勁呢?!敝俪秸f,“英雄難過老媽關,別提了?!?/br> 也對。 “那回去吧?!焙喿有钦f著就往馬路邊走。剛抬手要攔車,仲辰卻捉住了他的手肘。 “嗯?”他抬眸看過去。 “這兒離學校那么遠,來都來了?!敝俪秸UQ?,“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報答你今天請我吃燒烤?!?/br> 簡子星沉默,“你不是外地來復讀的嗎?” 仲辰:“外地人就不能玩?歧視外地人?” “沒有那個意思?!焙喿有菙[擺手,“只是覺得你又窮又外地人?!?/br> 仲辰:“……” 老城區到了夜晚格外安靜,家家戶戶都在睡覺,路燈下映著兩道修長的影子。 走了一會后,簡子星頓住腳,扭頭看向居民樓中的一棟。 “瞅什么呢?”仲辰跟著往那邊看。 簡子星頓了頓,選擇性地解釋道:“小時候在這邊住過?!?/br> “真的???”對面的人眼睛一亮,忽然有些興奮,抬手畫著那一片樓區,“就這里嗎?紅旗小區?” “嗯?!焙喿有屈c頭。 仲辰原地起跳,揚臂做個扣籃動作,又瀟灑落地。 “那我要領你去的地方你說不定知道!”他興致勃勃地顛起來,像個開心的小孩,三兩步就鉆進了小區樓群。 簡子星不得不加快腳步跟著。 其實他對這個小區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眼看著仲辰繞過他家那棟樓,往里頭跑兩步,然后轉到一棟白天灰唧唧的老樓前面。 簡子星心里忽然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老樓最堵頭那單元的一樓是家店,窗戶用木頭釘死,不掛牌匾不賣貨,老爸從小就告訴他那里面能吃人,進去混的都不是好東西。 “來啊佩奇?!敝俪酵T诔匀说觊T口,沖他揮了下手。 簡子星:“……拒絕?!?/br> “拒絕什么啊?!敝俪接媚_勾開單元門,一聲口哨吹亮了樓道燈,“來吧,不黑?!?/br> “再說一遍,我不怕黑?!焙喿有敲鏌o表情地從他撐開門的間隙中走了過去。 店門也是木頭的,躲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下,門前還放了一張小木桌,擺著一盤瓜子皮和一個插滿“真知棒”的巨大棒棒糖底座。 仲辰手放在棒棒糖底座上,順時針一掰,木門竟然慢慢悠悠往旁邊滑開了。 “芝麻開門!”仲辰笑瞇瞇說。 簡子星有點驚訝。 雖然故弄玄虛,但真的有點神奇。他仔細看了看門拉開后露出的軌道,原來是通電的。 在邁入門檻的一瞬,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沒了。 七八十平的居民房,除了主承重墻外全被打通,擺滿一張張小方木桌,坐得擠擠挨挨。 房子一頭是整面墻的酒柜,擺的都是啤酒白酒。前面的地板抬起來一塊,像個小舞臺,上面還有吉他和架子鼓,但看灰塵至少倆月沒被用過。 這竟然是藏在老城區居民樓深處的酒吧,不賣洋酒,也沒調酒師,來光顧的都是附近住著的中年人,被養老養小折磨得不成人形,白天頂著麻木空洞的臉,晚上躲到這里瘋狂喘息。 吵吵嚷嚷,聊的都是家長里短。 “辰辰來啦,老長時間沒見你了?!崩习逭f著反手抄起一瓶啤酒就砸過來,仲辰伸手接住,笑瞇瞇:“我帶同學來?!?/br> “小孩子來什么酒吧?!迸赃呉淮髬鸹仡^瞪了一眼。 簡子星懷疑自己在對角線另一頭看見了小時候的對門鄰居,連忙背轉過身,跟仲辰一起在挨著“舞臺”旁的一張小圓桌邊上坐下了。 仲辰用拇指頂開啤酒瓶蓋,又從旁邊酒柜上拿了兩瓶下來,把起開的那瓶遞給他,“你的?!?/br> “……”簡子星頓了頓,“在這喝酒不花錢嗎?” “做夢呢?”仲辰看著他,“這哪里寫著慈善酒吧嗎?” 簡子星聞言危險地瞇起眼,“可你沒錢?!?/br> “所以才帶你來消費?!敝俪綐返弥倍?,隨手開了另一瓶啤酒,仰頭就灌。喉結上下游啊游,咕嘟咕嘟,嗓子眼里仿佛裝了抽水機。 簡子星恨得牙癢癢,拿起自己那瓶也灌了一口。 屋里人聲鼎沸,家長里短、孩子老人、明星八卦,仿佛一個巨大的閑話萬花筒。 仲辰也不吭聲,笑瞇瞇地看著一屋子的人,把一瓶啤酒喝光后才笑道:“不白喝你的,給你表演個節目?!?/br> “報菜名嗎?!焙喿有遣粸樗鶆?。 仲辰卻挑挑眉,眉目間挑動出一抹少年氣,“看著!” 他說著手撐凳子長腿一翻跳了出去,兩步竄上舞臺,隨手抄起那把吃灰的吉他。 “沒插電!”老板百忙之中回頭喊了句。 仲辰很熟練,撅著屁股在靠近墻角的線路附近捅咕了幾下,而后一掃弦,渾郁的電吉他音頓時響起,人群里一通歡呼起勁,還有人鼓掌。 “喂喂?!敝俪桨邀溈孙L拉過來,腳尖又勾來一個落灰的高腳凳,一屁股坐上去,一腳踩著凳子秤,穿著簡子星鞋的另一只腳垂在地上。 “辰辰大帥哥決定要自彈自唱一首歌送給他親愛的同桌佩奇?!?/br> 有人朝這邊看過來,簡子星有點不好意思,背轉過身,只把臉對著臺上那家伙。 仲辰手里是一把茶色的電吉他,雖然插著電,但卻散發著古董的韻味。 他隨手撥了幾個和弦試音,搞好后又拉過麥克風在嘴邊,說道:“這是一首老套的歌,希望佩奇能夠天天開心,繼續橫、繼續翻下三白眼?!?/br> 簡子星還沒來得及應景地翻個白眼給他,吉他音忽地奏起,深沉而高亢,像晚上在燒烤店喝下的第一口白酒,摻著麻與烈。 “沒有什么,能夠,阻擋——” 仲辰側著臉湊近麥克風,睫毛垂下來,邊彈邊唱,“你對自由的向往——天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無牽掛——” “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彷徨——” “當你低頭的瞬間——才發覺腳下的路——” 他唱起歌時,聲線里的磁性完完全全爆發了出來,但又比原唱的沙啞多添一絲少年氣,像白酒里摻著果汁,帶著若即若離的通透。 人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叫好,簡子星卻沒吭聲,只是坐在昏暗中凝視著那個側臉出神。 不知為何,他腦海里忽然浮現icu病床前的小蟹,還有那天深夜的行政樓,仲辰蹲在盆栽旁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眼眶通紅。 兩個沒有聯系的畫面忽然交纏,在腦海中循環往復。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 “盛開著永不凋零——藍蓮花——” 簡子星輕輕拿起啤酒,把剩下的半瓶也一口氣地灌下去,深呼吸,繼續盯著臺上的人。 仲辰唱完幾個循環的段落,手上忽然停了下來。 電吉他的聲音消失得猝不及防,屋里安靜了一瞬,他用掌心把麥攏近,說道:“下面這首還沒詞,彈著玩玩,送給不怕黑的佩奇?!?/br> 語落,他又重新按起了弦。這次是完全不同的旋律,沸騰的和弦不斷將氣氛向上推,在推到極致時又驟然松散下來,午后童謠,絮絮地撥動著旋律。 很仲辰,仿佛這支旋律也會像那個人一樣懶洋洋地得瑟。 簡子星聽得一愣一愣,覺得驚艷,卻又覺得有些微妙的熟悉。 想了半天,忽然想起行政樓“捉鬼”那次,漆黑走廊里某人吹起的口哨。 “謝謝,謝謝大家,謝謝親愛的佩奇給辰辰大帥哥支持?!敝俪綇椡昙蠓浅2恢t虛地轉圈鞠躬,然后顛著跳下來,又一屁股擠到簡子星身邊。 “好聽死了吧?”他挑挑眉看著簡子星,“哎,不用驚訝,不用夸我,我都聽慣了,真的?!?/br> 簡子星沒吭聲,看著他起開一瓶啤酒,卻伸手一把摁住瓶口,攏到自己面前后仰脖喝了一口。 “摳死你得了?!敝俪綗o奈,只好又去開下一瓶。 “你?!?/br> 簡子星一把拉過他手里新的一瓶,黑眸凝視,冷靜地問,“你不是外地人,對嗎?” 仲辰與他安靜對視,片刻后忽然笑起來。 他伸手把簡子星搶走的酒又搶回去,拇指頂開瓶蓋,仰頭灌了一口,笑著眨眨眼,“你猜?!?/br> “猜你是本地人,在這一片長大,因為一些原因搬去了d市,但死犟一定要回來?!焙喿有钦Z氣平靜,“你今年考了h市電業學院,明年要繼續保持,因為h市沒有其他學校?!?/br> ”哇哦?!敝俪绞帜﹃破?,“學霸之魂熊熊燃燒呢?!?/br> 簡子星頓了頓,又在桌子下輕輕踹了他原本那只鞋一腳。 “不幸被老媽經濟制裁了?!彼财沧?,“原本也是個大少爺呢?!?/br> 仲辰邊聽邊笑,隨手彈起一個瓶蓋,看它在空中旋轉幾次后伸手啪地一聲扣在桌上。 “全中?!敝俪秸f。 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 敲鍵盤的左右翻了幾個身,終于忍不住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 光著腳跑到蛋窩外,咣咣擂門 大半夜!別唱了!敲鍵盤的吼道。 蛋窩里的音樂聲停了。 片刻后門從里面拉開,兩顆蛋一前一后走了出來。 閃蛋手拿冰箱里偷來的啤酒,拽蛋一手音箱一手爆米花。 這里是蛋窩深夜電臺。閃蛋平靜說著,喝了一口偷來的敲鍵盤的啤酒。 敲鍵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