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何必呢? 他覺得好笑,搖頭:“臣會盡量不提?!?/br> 她置若罔聞:“你說出來會舒服一些,是不是?” 楚傾一滯, 抬眸看她, 她也正認認真真地望著他。面容雖是慣見的沉肅, 剪水雙瞳卻多了幾分柔軟,含著他覺得不該出現的關照意味。 “你若覺得說出來舒服,那你說就是了,朕左耳進右耳出也不掉塊rou?!彼呎f邊也淡淡地飲了口茶,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放下茶盞,她又道:“但你若打從心里覺得楚家無罪……你有沒有想過,來日罪名查實后,你如何自處?” 楚傾嗤笑了聲,手里余下的小半塊綠豆糕丟進口中,他反問她:“那陛下可曾想過,若來日發現楚家當真無罪,陛下如何自處?” 虞錦立刻橫眉冷對:“這不可能?!?/br> 一記眼風掃過去,迎上的是他的似笑非笑。 他說:“是了,臣也是覺得,‘這不可能’?!?/br> 虞錦氣結。 這個人,真軸??! 再想想她剛才的話,她忽而意識到在他心里,她大概也是這個氣人的樣子。 她不禁被氣笑了,一聲、兩聲,說不清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他。 “你這人……”她咬牙切齒,“真是煩死了,你是不是仗著朕不敢殺你有恃無恐?” 這話倒正戳到他一直以來的疑問,他復又側首看看她:“陛下為何不敢殺臣?” 她道:“朕怕遺臭萬年!” 這他也聽到過了,但還是覺得匪夷所思:“怎么會?” “……”虞錦不能往下說了,想了一想,現編現賣,“朕做過一個夢?!?/br> 楚傾:“什么夢?” “朕夢見朕讓你慘死了,因而被后世大罵昏君,罵了上千年?!彼?。 “……就因為這個夢?”他覺得更匪夷所思了。 虞錦定睛,看到他眉心間的那股“這都信,那你可真是個昏君”的意味。 她無語凝噎,還得硬著頭皮說:“對,就因為這個!” 他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聲。 “所以朕為了后世評說不會殺你,你不必總那么心神不寧?!彼驳?,重重地緩了口氣,“你好好給朕當一陣子元君,等楚家罪名查實朕會廢了你,但還保你一輩子錦衣玉食,行吧?” 他笑意微凝,頷了頷首:“謝陛下?!?/br> “你煩死了?!彼鹕眭饣赜盖?,心里自言自語地說他真討厭。 她才不是心疼他,她只是不得不留著他,所以想讓這種相處變得自在舒適一點罷了。 等到她廢了他也不會挨罵的那一天,她一定會歡天喜地廢了他的。 她或許已不忍心殺他,但她早就不想看見他了! 她翻著奏章,一壁這么想著,一壁不由自主地偷偷瞧了他一眼。 目光很快又落回奏章上,她不知怎的許久都沒讀進去,半晌才分辨出來,這原是他呈來的關于宗親婚事的那本冊子。 提筆蘸墨,她回憶著上輩子經過,略微做了些調整——主要是上輩子過得幸福的幾對還如舊安排比較好。然后喚來宮人,將冊子送到禮部,由禮部代擬旨意,下旨賜婚。 待得她再看完一本折子,就到了晌午。虞錦再度傳了宮人進來,吩咐說:“傳膳吧?!?/br> 已經在旁邊枯坐了半天的楚傾于是起身:“臣告退?!?/br> 結果她說:“一起用吧?!?/br> 這句話也是脫口而出的,與先前的數次一樣,她說完又在心里罵自己管他做什么! 不多時午膳就傳了進來,琳瑯滿目擺了一桌子。旁邊侍膳的宮侍最善察言觀色,通常不需人開口吩咐,只消一個眼色就知夾什么菜。 虞錦自顧自吃了會兒,一抬眼,發現楚傾一口接一口全在吃素菜。 她就睇了眼不遠處的焦溜丸子,示意鄴風夾給他。 楚傾鎖眉,原不想吃,抬眸看見夾菜的不是自己身邊的宮侍而是鄴風便懂了,安靜無聲地將那個丸子吃了下去。 她由著他又吃了兩口素的,而后讓鄴風給他送了一筷子魚。 而后他還盯著素菜吃,她又脧了眼側旁的神仙雞。 神仙雞燉得很是講究,以豬蹄、火腿做底,熬出濃稠的紅燒湯汁來燉雞。雞是整只如鍋燉,燉至透爛,筷子一夾就骨rou剝離為上佳,送進嘴里又酥軟又入味。 一大塊雞腿rou放到眼前,楚傾終于撐不住放下了筷子:“陛下?” 虞錦從容抬頭:“嗯?” 他打量她:“陛下是不是還有事要跟臣說?” “沒有?!彼拐\,反問,“你怎么光吃素的?” “……天熱?!彼麊⌒?,“沒什么胃口?!?/br> “哦?!庇蒎\了然點頭,繼而便吩咐一會兒傳太醫去德儀殿,看看如何調理。 鄴風著人去傳了話,又依按她的顏色夾了個豆腐卷給她,清清楚楚地發覺她的心情比方才好了不少。 奇了,陛下如今會因為與元君說了會兒話便心情好了。 女皇自己對此顯然毫無察覺,午膳后送走了元君,便去小睡了一會兒。 午睡起來后又是專心致志地繼續看折子。也是趕巧了,她早上剛與戶部爭完減稅的事,下午就看到一本關于減稅的折子。 只不過這折子不是讓吳芷試行“義務教育”的西南呈來的,而是甘肅。 甘肅一地土地相對貧瘠,收成時常不好,去年有受到雪災的波及,今年眼看交不上那么多的稅。當地的父母官便上了到折子,請求朝廷免去四成賦稅。 虞錦提筆蘸朱砂,在奏章末處批了個“準”字。 折子著人發回,虞錦的心思卻沒從這上面挪開。 甘肅的貧困,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這地方天氣也極端了些,什么旱災水災都常找上門,冰雹都砸過好多次,百姓們想靠種田為生真的很難。 上輩子的時候,朝廷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也花了不少力氣。從減免賦稅到調集錢糧,變著法地想讓當地百姓過得好一些。 就連官員都撤換了好幾任,但也都收效甚微,百姓們始終在貧困線周圍徘徊。 這回去二十一世紀走了一趟,虞錦倒有了點別的主意。 她初中時有個同班同學就是甘肅的,據說很多年前家里也很窮,后來在國家的政策支持帶動下慢慢富了起來。 ——靠的不是種糧,而是種藥材。 甘肅這地方,糧食難活,但藥材似乎有不少。只不過在當下的時代背景下,百姓們有點“迷信”糧食的重要性,不太往其他產業上發散思維。再者現在大家的生活水平都沒那么高,藥材、水果這類東西種多了也確實有賣不掉的風險,很有可能血本無歸,比不得糧食只要人活著就離不開。 不過…… 虞錦想想,縱使很多客觀因素不一樣,未來的扶貧思路應該也還是可用的。 甘肅這地方若適合種藥材,那總比硬種糧強嘛。至于擔心產量過剩賣不掉,或許可以讓戶部先核算一下大概的需求量? 這思路一打開就受不住了。 西南挑了幾個村子在開義務教育試點,北邊再挑幾個郡縣搞脫貧攻堅戰試試看? 咝……或許真的可以??! 反正試行范圍都不大,若不成,這個虧朝廷吃得起。 若成了,來日慢慢推行開,對百姓百利而無一害。 . 是以接下來的幾日,虞錦都在與戶部商量這事。 和義務教育相比,戶部到對這事沒那么多反對之聲,因為甘肅一地原也已有幾個大藥商,可見種藥材確是可行。 只是要大家都種、還有核算需求量的問題,說來輕松,辦來可不太容易。 “且先試一試,只挑幾處地方,一時算不太準倒也無妨?!庇蒎\邊思量邊道,“試行里可以先與京中的幾處大藥鋪談一談,看他們可否從那邊的藥農手里進藥,朝中予以適當貼補?!?/br> 生產、銷售一條龍服務。 戶部尚書斟酌著,不敢將話說得太死,只應道:“臣試一試?!?/br> “這事不能cao之過急,你們且好好想想,也與工部議一議?!庇蒎\道。 戶部尚書面露不解:“工部?” “嗯?!彼h首,“如若辦成了,藥材總要能輕松運出才好,不能讓鄉民在運輸上花太多的錢。你與工部議一議修路的事,看看到時候如何安排?!?/br> 未來有句俗話說的好:要想富,先修路! 待得戶部尚書告退,虞錦暫且沒急著繼續看折子,歇了歇,喝著茶問鄴風:“恒王來了么?” 恒王是她母親的meimei,她的姨母。前陣子一直不在京里,兩天前才著人進宮傳了話說回京了,要來看看她。 卻聽鄴風回說:“半個時辰前進的宮,先去見了方貴太君,然后……去見元君了?!?/br> 虞錦嚯地抬頭:“朕這就去德儀殿?!?/br> 第27章 解圍 恒王是與先皇最親近的一個meimei, 與方貴太君也自幼相識。但虞錦眼下的緊張, 與近來對方貴太君的不信任倒沒什么關系, 而是因為楚家。 她當時決定出手辦楚家, 雖是自己已思量已久,但對朝中而言十分突然,宗室、乃至宮中也有許多反對之聲。 而方貴太君與恒王, 是當時少有的堅定地站在她這邊的人。 兩個人都不太接觸政事, 只是作為家人給了她一份支持與信心,讓她不要怕,既知是對的便做下去。 同樣是以家人的角度, 恒王還游說了自己的幾個meimei、也就是虞錦的另外幾個姨母, 不要在楚家之事上反對太多。 她們是當下與皇家親緣最近的一干宗親了, 她們閉口不言, 旁的宗親開口時也不免多幾分顧慮。 所以恒王當時的態度可謂引起了“蝴蝶效應”, 如果沒有她從旁相助, 虞錦辦楚家引起的輿論風波必定比現在強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