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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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讓我用功德替你爺爺復原手臂?!甭剸|豈會不了解姜琰琰的心思。 姜多壽立刻道:“不必,我去長白山請人,是用雙.腿,用不到手?!?/br> “去長白山請人?”姜琰琰狐疑,“請誰?” “龍家比想象的難對付,若是十年前,也不過爾爾,可橫空出了一個龍靈友,把陣、蠱門兩門發展得紅紅火火,弟子如螻蟻遍地,”聞東倒是主動接過話茬,“我和你爺爺商量了,得去長白山萬靈洞,請你干娘帶幾位能干的靈獸出馬?!?/br> “又要走?”姜琰琰聲音怏怏的。 “再說功德的事?!甭剸|看著姜琰琰死命地盯著魚湯,想喝又犟著不動筷子的樣子,主動盛了一碗給姜琰琰,看得姜多壽目瞪口呆。 半神……主動……給自家孫女盛湯?這是什么待遇。 “我的功德已經全部注入了功德輪,取不出來?!甭剸|把湯碗穩穩妥妥放在姜琰琰面前,又說,“不過,你那四成我還給你留著了,可用?!?/br> “四成夠嗎?”姜琰琰問。 聞東點頭:“我算過,剛剛夠?!?/br> “不行?!苯鄩圩匀徊粫饝?,他自覺一條胳膊罷了,也不是廢了,不是殘了。 當年他命懸一線,徒剩最后一口氣,是聞東救了他,在他心里種下了一枚胡楊玉佩,代替姜多壽已經停止跳動的心臟。 可這rou身,久了,卻成了個累贅。 姜多壽本是雍正年間生人,至今活了兩百年,可rou.體凡胎撐不過百年,縱然有聞東的玉佩護體,肌rou骨血也跟著萎縮下去。 姜多壽本想,自己這命本就是借來的,若是rou身的氣數盡了,自己也把玉佩還給當年的恩人,一死百了。 可后來遇到了姜琰琰,姜多壽救下姜琰琰時,姜琰琰尚在襁褓,臉上糊了一團血,黏得姜琰琰的眼睛都睜不開。 姜多壽當時慌得不行,自己一個粗漢子,也不懂得照顧孩子,只用衣角蘸了溫水,一點兒一點兒把姜琰琰臉上的血跡全抹開了,才看清,這是個極其漂亮的小娃娃。 從頭到尾又把姜琰琰檢查了一番,才確定,那血都不是姜琰琰的。 姜多壽也想過替姜琰琰找親生父母,可那時候,英吉利的大炮鎮在中國海域,福建、廣州兩地天天炮火連天,流民四散,莫說一個嬰兒,大活人隨時都會消失在人海。 姜多壽找不到姜琰琰的生父生母,原本想著,寄養給普通家庭,也試著把姜琰琰丟在大戶人家的門口。 好巧不巧,好幾次,姜多壽剛把姜琰琰擱在人家臺階門口,天就下了雨,姜多壽立刻從貓著的墻角起身抱過孩子,心里頭疼得不行。 這怕是孽緣啊。 姜多壽后來看開了,自此就決定帶著姜琰琰走南闖北,可這副身子越發不行了,百年之際,姜多壽獨自去了一趟云南邊陲。 云南和緬甸交界之地有個叫芒丙的小村落,從唐古拉山發源的瀾滄江就是在這附近打了個拐,轉進了緬甸鏡內,入了緬甸,就換了個名字,叫做湄公河。 芒丙附近多森林藤木,姜多壽曉得,這處林子里有一種藤,能活千年,就算干腐多載,遇水則活。 姜多壽也是能狠下心腸的人,他在云南的森林里待了三個月,自個兒給自個兒剔骨,自個兒給自個兒用千年藤捏造軀體,自己給自己換血rou。 等他再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玉心藤身,真正能活千年的活死人。 其實這方法自古有之,換骨換rou換心,只要膽子大,一切都可換。 九尾狐佩服姜多壽的地方就在這兒,明明是個善心溫柔的小哥,寵孫女寵得上天,可刮起自己的rou來,卻毫不含糊。 這好在姜多壽是藤身,如果是rou身,遇上九個鈴鐺被人毀了五個這種大事兒,可就不僅僅是打回原形這么簡單。 姜多壽吃力地把自己的右胳膊抬上桌面,笑著看著姜琰琰:“爺爺這胳膊,挺好使的?!?/br> 說完,姜多壽又指著姜琰琰腰間墜著的福袋:“你這次,提前化貓,提前化人,功德耗損太多,自己都不夠用了,莫□□的心了,你爺爺吃過的鹽比你磕過的瓜子皮都多?!?/br> 姜琰琰眼睛都沒瞧姜多壽一眼,只對著聞東:“四成功德夠用,那就全給我爺爺?!?/br> 聞東只說:“你怎么辦?” 姜琰琰滿不在乎:“昨天阿毳不是說,你的功德輪又動了嗎?我現攢就是了?!?/br> 姜多壽:“丫頭,你別說話了?!?/br> 聞東:“也行?!崩^而抬眸,微微一笑,朝著姜琰琰點頭:“我陪你?!?/br> *** 晚上。 姜多壽歇在了阿毳住的屋子,阿毳把床讓給了這位第二天又要繼續趕路的老半仙,自己鋪了張涼席,睡在了院子里頭。 曹獻廷就是個來報個信,蹭個飯的,用過晚飯,也急急忙忙地回了長沙。 曹獻廷說,這幾天豬rou生意不好做,婆娘愁得每天在家里摔碗,他得趕回去安慰自家婆娘。 聞東對姜琰琰說,曹獻廷來是為了三件事兒,姜琰琰已然全部自個兒理了出來。 第一件,張皮搗亂,污蔑是姜琰琰威脅尚修勉寫的認罪狀,順手還勒死了這位袁家五姑爺,不過這件事兒不大,袁琳已經澄清了,曹獻廷順口說這么一道,無非是想讓姜琰琰之后回了長沙,有個心理準備。 第二件,是袁琳把金鈴鐺還給了姜琰琰,這金鈴鐺不是鎮九魂的鈴鐺,而是當時姜琰琰和袁琳留下的信物,早二十年,河西到河東的渡口不發達,跨個江還得提早一天約個會搖船的船家。 當年姜多壽埋九枚鈴鐺的時候,剛好剩下幾枚,姜琰琰就拿來用了,鈴鐺之間互有感應,姜琰琰和袁琳說,若是袁琳有事兒,就使勁搖鈴鐺,姜琰琰這邊,也能聽到。 想當年,袁琳哭著來谷山村找姜琰琰的時候,姜琰琰生怕自己繼續克了袁琳的其他命格,狠下心腸,把自己手里頭的鈴鐺丟給了袁琳,意思是,以后別來找我了。 可袁琳沒接,第二天一開門,那鈴鐺還在原位,被濕泥巴裹了半邊,姜琰琰遲疑了好久,才把鈴鐺撿了回來,細細擦洗了,擱在了床頭的四腳木柜子里。 二十年了,那鈴鐺也從沒響過。 姜琰琰自認為自己是個能忍的,沒想到,袁琳也夠沉著,有時候姜琰琰會從柜子里掏出鈴鐺發呆,想著,是不是壞了,也許袁琳找過她,又或者是袁琳不小心把鈴鐺掉了,想找她來著,卻又無處找。 現在姜琰琰曉得了,袁琳一直留著呢。 年輕姑娘們絕交喜歡三擊掌,掌心對著掌心,一臉大義凌然,還得有人在旁邊鼓掌,倒數“三二一”。 姜琰琰和袁琳年紀都不小了,袁琳這次托了曹獻廷把鈴鐺交給姜琰琰,姜琰琰就什么都懂了。 有時候這友情啊,真是比愛情還折磨人。 這第三件事兒,不消多說,長沙有兩處仙家貓的魂,其中一處就在姜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一處不起眼的石敢當,后背刻著符咒。 姜多壽托了曹獻廷時刻看顧著這只敢當,就是托姜多壽看顧九魂,九魂動了五魂,其他四魂必然會有所感應,石敢當上出了異象,曹獻廷這才是著急忙慌地來岳陽報信。 這三件事兒,也就第一件不值得一提。 其余兩件,就像兩重大山一樣壓在姜琰琰心口,半夜,姜琰琰睡不著,又爬上了房頂坐著。 才坐了這么一會兒,聞東就來了。 第62章 聞東腳步很輕,走在單薄的屋脊上如履平地。 姜琰琰被風吹亂了劉海, 聽到聲音, 回頭,看到聞東頎長的身影像根竿子似的立在自己跟前, 只問:“半神怎么來了?” 說完,姜琰琰回頭看了一眼睡在院子里的阿毳, 阿毳瞇著眼睡得正熟, 鼾聲陣陣。 “我家貓心情不好,我覺得我應該上來關心一下?!甭剸|坐穩,順勢, 轉頭看著姜琰琰, 瞧著姜琰琰正自己沒心沒肺地笑,很認真地點評了一下,“你不應該臉紅的嗎?” 姜琰琰抬手指向這深沉夜幕, 昂頭看著天上零落的星辰:“半神你看這星星, 和麻子似的,真難看?!?/br> “星垂平野闊, 月涌大江流,這樣的意境,竟然被你說成了麻子?!?/br> “我沒讀過書, 都是我爺爺教的?!?/br> 聞東忍不住嘆氣。 “所以, 半神怎么就選擇了我來渡情劫?我有什么過人之處嗎?” 聞東看著姜琰琰,這丫頭的眼睛很亮,看人的時候, 總是閃著光:“非得說那么一兩點你的優點,你才高興?” “不然呢?談戀愛不都這樣嗎?女孩子問男孩子,你喜歡我什么呀,男孩子就開始夸,你漂亮可愛,善良溫柔,秀外慧中,冰雪聰明,女孩子就害羞,捏緊小拳頭捶男孩子的胳膊,討厭討厭,人家哪有,感情不就是這么來的嘛?” “我喜歡你的不知好歹?!?/br> “半神你好好說話,怎么還罵人了呢?” 聞東解釋:“比如今天這件事,你逼著你爺爺接受你從夷陵攢下來的功德,又逼著我替你爺爺把胳膊復原好了,渾身都膨脹出一股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這到了晚上,就開始擔心了,擔心自己功德不夠用了,其實鎮九魂被動了五魂,除開你爺爺會遭到反噬,直接受影響的,應該是你?!?/br> “畢竟,占了仙家貓真身的人,是你,如若九魂被龍家人湊滿了,你離死期也不遠了?!甭剸|說完,聲音突然低低的,“琰琰,你害怕嗎?” “我怕什么?人總有一死,早死早投胎,晚死多受罪,人能做的,微乎其微,我對自己的要求很低,盡力就好?!比舴沁@屋檐太陡太滑,姜琰琰恨不得癱下靠倒,翹個二郎腿來表達自己的無所謂。 “你倒是……很樂觀?!?/br> 姜琰琰只說:“我樂觀,我能不樂觀嗎,我也只能樂觀了啊?!?/br> “我小時候,我爺爺教我寫字,就和我說,這老祖宗留下的漢字,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比如這未來的‘未’字,和末路的‘末’字?!?/br> “未字第二橫比第一橫長,末字剛好相反,一個橫長,一個橫短,意思就全然不同了?!?/br> “半神你看,帶未字的詞,未來,未知,未必,總是帶來著點希望的意思,末字呢,末路,末日,末世,凈是一些讓人絕望的詞?!?/br> “所以這人也是一樣,你稍微使點兒勁兒,把你那一橫拖長了,你就有未來了,有希望了?!?/br> “你說我怕不怕吧,我是真不怕,我還沒努力夠一夠呢,我還沒和龍家斗一斗呢,我怕什么?等我費盡全力還是徒勞無功的時候再怕吧,”姜琰琰聳聳肩,“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我還是一可愛姑娘?!?/br> “琰琰?!?/br> 姜琰琰應聲回頭,鼻尖差點蹭上聞東的鼻尖。 聞東湊得極近,姜琰琰幾乎都可以看到,自己倒影在聞東眸子里的臉盤。 聞東的眼眸像是醞釀了一潭春水,姜琰琰的模樣,就在這一汪池水里蕩來蕩去。 姜琰琰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后背濡濡一層汗,那汗火熱燒人,快要將姜琰琰煮透了似的。 聞東眼光往下掃,目光落在姜琰琰抿緊的唇角,那唇角還在顫,面頰也跟著僵硬起來。 有種欲.望在聞東的身體里亂竄,聞東狠狠地咽了下喉嚨,聲音喑?。骸坝形以?,你不會死的?!?/br> 聞東說完,翻身躍下房梁,頭也沒回,直接推開門進了屋子。 屋門“砰”地一聲關得很響。 姜琰琰呆愣了許久,不會死就不會死吧,怎么還突然發了脾氣?這氣沖沖的架勢是擺給誰看??!哼! 第二天中午,阿蟻和阿毳在廚房里準備給姜多壽送行的一餐。 阿毳正用瓷勺子挖壇子里的剁辣椒,挖著挖著就自己開始笑。 “魔怔了?”阿蟻哐哐哐地在切湘西的臘排骨,昨個曹獻廷帶過來的,很正宗。 阿毳起身,把滿滿一碗剁辣椒遞給阿蟻:“昨天我不是在院子里睡的嘛,蚊子咬得我一晚上沒睡著,不過中途,我家先生出來了,我就繼續裝睡,你猜我后來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