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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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為了救她姐弟,姜萱愧疚又難受,心下沉沉堵得慌。 天際一線殘月,孤零零懸著,朦朧又冷冰,深夜的秋風刮骨刀似的,鉆進骨髓凍透人的血rou,又冷又寒,寸步難行,幾度險死還生,凄惶無處容身。 這一夜,改變的太多太多,想起慘死的母親,眼眶一熱淚涌而下。 姜萱用力抹了一把眼淚,仰頭深呼吸,她努力壓抑傷悲,現在可不是傷心哭泣的時候。 “阿鈺收拾一下,我們趕緊走!” 此地不宜久留。 遇上一隊五人組,就算他們是邊緣隊伍,大部隊也肯定是正往這邊撒過來了。 危機就在左近,再遇上必死無生,必須馬上走,越快越好。 這道理姜鈺懂,姜萱更懂,可是衛桓現在這情況,很難上路。 既然他走不動,那就她背著他,總能走的。 無需猶豫,姜萱當即拿定主意,她和姜鈺一人一邊,屏息咬牙,將他托起先靠在墻上。 姜萱深呼吸幾下,正要俯身。 不想這時,衛桓動了動,突然說話了。 “……你們走罷?!?/br> 聲音虛微卻淡然,衛桓睜了睜眼,神色平靜。 他目前這情況,已無力護她。 她在昌邑群山救了他一次,他現在也回救她一次,算兩清了。 她姐弟就此離去即可。 “此地往東南,約三十里,就是東郊碼頭?!?/br> 姜萱一愣。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她還以為她聽錯了! 她怎么可能扔下救她命的人,獨自逃跑?那她還是個人嗎? 還不如干脆陪母親去了就好! 一時氣急。 卻看他眼瞼無力垂闔,一身傷重連站都站不住了,心中一酸,潮熱眼眶又落下兩行淚,姜萱狠狠一抹,咬牙:“你不走,我們也不走!” “今日即便是要死了,咱們也一起死罷!” 她盯著他,擲地有聲! 柳眉杏目,她本生得極嬌美柔弱的一張臉,此刻卻緊繃出倔強的弧度,似三月煙雨蒙蒙的那一雙含水眸,目光堅毅毫不退讓,似有火花交織般,在這個深秋寒夜里迸濺出一點奪目光亮。 衛桓瞼睫一頓抬起了眼,對上的就是這么一雙眼睛,一怔,要說的話頓在半途。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姜萱與他對視片刻,也不說話,直接一轉身,背對著他伏低身體,兩手托著他的腿彎,深呼吸一咬牙,憋住一口氣站起身。 蹌踉搖晃,她卻憑借一股毅力,真把他背了起來。 “阿鈺,我們走!” …… 月很冷,長夜寒,狹長幽暗的狹窄巷道,瘦弱單薄的肩背,一下比一下粗重的呼吸,她竟真背上了他,極艱難地向前一步一步挪動。 一瞬茫然。 衛桓有些不知所措。 本打算兩清的,他也真打算自己走的,至于走不走得動?他沒想太多,他在從前這短短十六年太多的難,他都是自己獨自走下去的。 他話出口時,也并不覺得有什么,很平靜,他是真心讓她帶弟弟走的。 這樣的話,她成功逃生的幾率要高很多。 可是她…… “你不走,我也不走!” “今日即便是要死了,咱們也一起死罷!” 后知后覺地,慢慢咀嚼過這一句話。 要死就一起死。 原來,在這個孤寂血腥的寒夜,他竟得了一個同生共死的伙伴么? 是的,就算她佝僂著身體氣喘如牛,纖細的手臂一直在顫抖著,卻攢得緊緊,不肯棄他。 很陌生,他完全不知該怎么應對,但聽到前頭她喘著低低說:“你歇一下?!?/br> “……嗯?!?/br> 緩半拍,強弩之末卻硬撐著一直繃緊的肩背,一點一點放松了下去,他慢慢的,伏在這具瘦弱的脊背上。 …… 姜萱氣喘如牛。 衛桓雖瘦削,卻高,渾身肌rou緊實,很重。男女體重力量的差異,她這副千金閨秀的身體,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她咬緊牙關一步步往前挪著。 她該慶幸,自己多年一直注意鍛煉,否則只怕真會有心無力。 三人就該陷在那里等死了。 汗如雨下,姜萱盡自己所能拼命走著。 危機未曾退去,反在暗處不斷逼近,她不知道敵方分散搜索是究竟分得有多散,但能憑借尖哨聯絡,想來再遠也該有個限度的。 很可能,另外一撥或者幾撥的敵人已經逼近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往前趕。 只要還能喘氣,她就不會放棄逃生的。 尤其,母親毅然犧牲自己作示警,只愿換她姐弟平安無事。 她得活下去! 他們三人都得活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并沒有多久,汗水濡濕姜萱的眼窩,前路變得模糊,她頭腦嗡嗡鳴響,耳邊風聲都似乎拉遠了聽不太清晰。 只驟然! “嗶,嗶嗶——” 一聲尖銳哨鳴劃破夜幕,哨聲異常急促,有節奏的一長二短顯然是暗號,緊迫的哨聲連續吹響多次,在寂靜的深夜里傳得極遠。 連姜萱三人都隱隱聽見了! 衛桓一動,身軀立即繃緊。姜鈺驚呼一聲“阿姐”,惶惶回身。 姜萱重重吐了一口氣,竟不是錯覺! 敵人發現打斗現場了! 他們將迅速聚攏,因搜索范圍大大縮小,很快就要會往這邊追截而來了。 她狠狠一咬舌尖,“阿鈺,我們走快些!” 不到垂死一刻,她都不會認命的! 強大的意志作動力,姜萱竟然能小跑了起來了。哪怕步幅很小,每步落地灌鉛般的雙腿一陣漲疼,牽引得她后背腰側傷處痛感直扯后腦勺,但她確確實實跑了起來。 速度一下子加快。 也許是天不絕人,大約跑了半炷香時間,姜萱爆發力都已支撐不住的時候,她忽然聽見前面有些人聲。 不是追兵的人聲。 而是很雜亂,有很多人在深夜里聚集在前面,竊竊私語嗡嗡嗡的。 緊接著,一個粗獷中年男聲高喝:“吵什么,吵什么?輪到的趕緊上車!快一點快一點,上船的時辰要到了!” 上車? 上船? 姜萱心中一動。 那人聲就在不遠的前頭,她略略思索,和弟弟打個眼色,小心翼翼靠了過去。 拐過兩條短巷,前頭巷子透來火光,姜萱仔細將衛桓放下,而后行至墻角位置,小心探出一點頭,往前望去。 只見遠遠前方空敞處有三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燒,這是一處泥胚大院落的門前,這院子院門大敞,里頭同樣還有火光和人頭人聲。 沒錯,就姜萱所見,這門前寬敞處已聚攏了很多人,粗粗一看約有近百,有男有女,有壯年有小孩,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正圍著篝火坐成一圈。 外圍立著一圈持刀警戒的漢子,而圈子中間,則有一個高大粗壯的中年男子,他手執皮鞭,正指揮的最前邊一撥人上車。 車是驢車,足有十幾二十輛,有幾輛有篷,但大多無蓬。那些被催促的人上車的人粗看著,似乎比坐著那些要好一些,一眼過去相對沒這么瘦,大人都年輕,小孩則干凈生得好一些。 姜萱心念一轉,立即明白了過來。 私牙? 她這是碰上私牙組織了! 這是干什么的?或許說人牙子就明白了。 在古代,買賣人口還是合法的。且眼下亂世,正是黃金時期,很多時候就有活不下去的貧民投過來找生路。 為奴為婢,挖礦苦力,總算有一口吃的。 但眼前這茬,顯然不是官府承認的官牙,而是一伙組織龐大而有實力的私牙。 只現在姜萱卻顧不上這些,如今四面楚歌,她最怕的反而是一成不變的暗黑巷道。 有變化,她反而能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