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節
方才闌珊輕聲說趙世禛跟以前不一樣了的時候,紅線已經急忙退下了。 此刻廳內只他們兩人,其他的宮女太監們都遠遠地在門口侍立。 趙世禛眉頭深鎖,那些隱衷至今他也不能開口,只冷著臉道:“你、你哪里知道?!?/br> “我不知道的是什么?”闌珊反問了這句,卻又道:“也許的確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最清楚不過的是,——若沒有宜爾,沒有楊大人,也就沒有現在的我!” 趙世禛喉頭微微一動,欲言又止。 闌珊道:“五哥,你曾說過我們兩個是同命的,那若是沒了我呢?” “朕不許你這樣說!” “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當初我身份暴露,處于困境的時候,在有人想要害我的時候,是他們兩人在拼命保我。宜爾甚至不惜假冒有孕……那是欺君大罪??!”闌珊說到這里,情不自禁有眼淚滾滾墜落,她定了定神繼續道:“我剛才的確聽見了,我聽見你有要挾她之意,我沒有立刻怎么樣,是因為你是皇帝,我也不想當著宜爾的面跟你吵鬧。但是五哥,我決不允許你那么對宜爾!” 趙世禛看著的淚珠不住地掉下來,騎虎難下之余,卻又實在舍不得看她這樣。 何況已經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他便笑笑,低聲下氣道:“朕對她怎么了?也沒說什么重話啊?!?/br> “你還要說什么重話?”闌珊的聲音高了幾分。 趙世禛張了張口,終于悻悻道:“好了,朕以后……不再說了就是,你急什么?你有身孕的,這么急赤白臉的若是動了胎氣如何是好?犯得著這樣嗎……” 闌珊嘴角微動,仿佛想哭,卻又忍住了:“我今日跟你說的,你不可當耳旁風。宜爾是比我親姊妹更好的人,你要對我好,就得對她好!你要虧待她,就是虧待我!” 趙世禛皺著眉,無奈道:“行,都聽你的,你要朕怎么對她好?把她供起來?” 闌珊聽了這句想笑,卻又問道:“楊大人呢?” 趙世禛瞥她一眼,不做聲。 闌珊深深吸了口氣,方才有些太過于激動,肚子果然有些疼,她便扶著椅子要坐下,又思忖著說道:“宜爾本是個謹言慎行的人,多余的話一句不說,她今日在你面前說了這些,用意是怎么樣,你難道不知道?宜爾不是只看眼前的,她是為了大局著想,她是為了五哥的江山?!?/br> 趙世禛轉頭,卻見闌珊臉色發白:“你……你覺著怎么樣?是不是肚子疼?” 闌珊想著自己還沒說完話,便皺著眉忍痛說道:“我不知你跟楊大人有何過節,但我跟宜爾一樣,實在不希望自損股肱、自毀長城的事情發生在五哥身上……”說到最后,便疼的悶哼了聲。 趙世禛喝道:“別說了!”他轉頭道:“快傳太醫來!” 闌珊的額頭上有汗滲出:“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聽……我我……” “你還說!你說的難道我不懂?”趙世禛扶著她的肩頭,卻不知該怎么幫她,只道:“鄭適汝都能看出輕重的事情,難道我不知道?你真當我是那種昏君,會迫不及待對楊時毅動手?” 闌珊一愣:“迫不及待?那就是說你的確有殺心?!?/br> 趙世禛倒是沒有否認:“我的確對他有殺心?!?/br> 他的心里窩著一團火,本是極為熾烈的,卻硬生生的封印著,所以只冷冽的燃燒,不敢放出來,生怕失控。 此刻聽闌珊這般說,趙世禛索性道:“你可知道……母妃臨去之前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就是讓我殺了楊時毅?!” 闌珊的雙眸頓時睜大,這瞬間竟連疼都不覺著了,只絲絲地艱難呼吸。 趙世禛道:“那是母妃的遺言,那天晚上你雖不讓我進內殿,我如何不知道……”他的眼睛也迅速地紅了,“姍兒你告訴我,我如何能夠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如何能夠饒了楊時毅?!?/br> 闌珊驀地想到容妃那天晚上留給自己的那句話,心狠狠地一顫:“難道……” “難道什么?”趙世禛垂眸。 闌珊卻又噤聲。 但是她心里已經知道了——容妃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楊時毅了,這樣才能解釋趙世禛如此迫切的殺心。 幸而腹痛遮住了她異樣的神情,而趙世禛的注意力也都在她的身上,自然并沒追問。 不多時太醫們飛奔而來,進內請脈。 原來闌珊是因為情緒波動,氣怒攻心,所以才牽動了胎氣。太醫們勸解了幾句,又教導紅線幫闌珊輕輕地按揉xue道以紓解的法子。 紅線才要動手,趙世禛揮退了她:“你們退下吧,朕來就行了?!?/br> 他說著便坐在了床邊上,把闌珊半攬入懷中,給她輕揉手臂,雙腿,肩頸等處的要xue。 闌珊心定之后,身上的疼也慢慢地消退了。 此刻靠在他的懷中,想到方才都開誠布公說了,便道:“這么說,五哥并沒有對楊大人不利嗎?” “沒有?!壁w世禛回答。 他的確不會繞過楊時毅,但現在還不到算賬的時候。 先帝雖然離去了,但先帝的話卻都在他的心中牢記著。 曾經先帝跟他說過,為人君者,要以天下為重,必要之時,要能舍自己所舍不得的人,也要能容自己所厭棄的人。 容妃的話他當然也沒有忘。 但對于容妃來說,他只是一個兒子。 可如今他有了另一個身份,那就是為人君主。 楊時毅的賬他記著,但在此之前,他會做一個稱職的君王,讓那位“國之重臣”的大人,能夠“物盡其用”的為國為民,“鞠躬盡瘁”。 現在讓楊時毅死,的確是太過的暴殄天物了。 在兒子的身份之前,他為著天下,選擇了先當一個合格的帝王。 闌珊聽了趙世禛的回答,才略松了口氣,就聽見外頭腳步聲響,有稚嫩的聲音響起:“母后呢?母后怎么樣了?” 原來先前鄭適汝去接了寶言跟端兒,正想著要不要出宮,畢竟自己已經礙了皇帝的眼,而對她來說,若不是因為想著闌珊,她也沒有必要往宮內來。 誰知卻見小太監們一通亂跑,鄭適汝攔著一問,卻聽說是傳太醫往御花園的,據說是皇后身子不適。 鄭適汝心頭一驚! 之前闌珊露面的時候,鄭適汝就發現了她的臉色其實不大對,等到闌珊握住她手的時候,鄭適汝已經確信,她是聽見了。 所以鄭適汝也立刻告退,因為她知道,有些話,得是“兩口子”私下里說的。 果然如她所料。 可如今聽說闌珊身子不適,便知道必然是闌珊跟趙世禛說起來才導致的,她心中才有些慌張,生恐闌珊一時驚急有個好歹。 于是忙同端兒寶言西窗等一起到了。 端兒人雖小,卻跑的飛快,簡直如風一般,西窗撒腿都追不上。 鄭適汝才剛進殿,端兒已經撲到了里間,一抬頭就看見趙世禛親密地半擁著闌珊,姿勢還沒怎么變。 端兒一愣之下,忙跑到跟前,扶著床邊仰頭問道:“母后怎么樣?” 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滿是擔憂關切,還有點微紅。 “母后沒事兒,端兒別怕?!标@珊說著早推了趙世禛一把,后者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下地。 端兒見狀便大膽地爬上了床:“母后!”他撲到闌珊懷中,有些哭腔的:“你不要有事,嚇壞端兒了?!?/br> 直到這時候,西窗才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然后是鄭適汝跟寶言。 趙世禛畢竟才跟鄭適汝“不和”過,這么快又見了,不免有點尷尬。 但到底是他,很能屈能伸,便笑著迎過來:“嫂子,寶言……”叫了鄭適汝一聲后,便俯身笑瞇瞇地看著小郡主,顯得非常和藹。 這幅宛若“慈父”的表情,都沒有對端兒用過。 寶言對于這位“皇帝叔叔”倒是很親近的,但她雖然小,卻已經開始學規矩,且學的非常之好,此刻就按照往日鄭適汝跟嬤嬤所教,跪地道:“參見皇上叔叔?!?/br> 趙世禛嗤地一笑,蹲在地上親自將她拉了起來,道:“好了,你嬸嬸想你呢。叔叔帶你過去?!闭f著竟把她抱了起來。 鄭適汝本是要去看闌珊的,誰知見趙世禛這幅臉色,真是嘆為觀止,竟不知他是特意裝出來的呢,還是……剛剛的給人“調教”過了。 趙世禛抱這寶言才要走,見鄭適汝打量自己,便又笑道:“先前朕有個言差語錯的冒犯了嫂子,請您不要見怪?!?/br> 鄭適汝淡色道:“皇上這么說,臣妾可是無地自容了?!?/br> 趙世禛笑了笑,抱著寶言回到床邊,把小女孩兒放在闌珊身旁,端兒見狀,忙小心翼翼地挪到里頭去,給寶言讓出一個地方。 闌珊也格外喜歡這孩子,便忙先抱了一把。 趙世禛在旁邊看著,見端兒跟寶言一左一右,這場面倒也十分融洽。 此刻,鄭適汝也走了過來,見闌珊面上帶笑,就知道已經雨過天晴了,便淡淡地問道:“皇上覺著,姍兒這次會生個公主,還是皇子?” 趙世禛笑道:“都好,只要是她生得朕都喜歡?!?/br> 鄭適汝挑了挑眉,卻也不再理他,只也走到了床邊。 趙世禛也知道兩人必有體己話,見狀便轉身走了出來。 端兒跟寶言在闌珊身邊玩了半晌,怕太擾了她的精神,兩個小家伙便又下床,手牽手到外頭玩去了。 剩下鄭適汝跟闌珊兩人在里間,闌珊才得閑道:“宜爾,之前委屈了你,你、你別放在心上?!?/br> 鄭適汝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真的跟他吵過了?” 闌珊道:“不是吵,是好好的講了講道理?!?/br> 鄭適汝道:“這天底下,恐怕只有你說的話他才能聽進去?!?/br> 闌珊忙道:“其實五哥是心里明白的,他也知道你是為了朝廷好,為了他好,他并沒有想為難楊大人,只是……” 如今闌珊的心情卻也跟趙世禛差不多,容妃、先帝等的長輩糾葛,做兒子媳婦的,怎么好啟齒。 便只道:“總之你放心,楊大人會無礙的?!?/br> “這就好?!编嵾m汝無聲一嘆,道:“我其實也是多余替人cao心,以后不會再貿然多嘴了。只是想著皇上現在為難楊大人,當然是弊大于利,若因此引得百官逆反,一不小心就可能留下不好的名聲……他若是個不相干的人,我也不插嘴了,但他偏是你的心上人,若他有個不妥,你難道不跟著受累嗎?!?/br> 闌珊早知道她的用意之深,聽了這個便不由將鄭適汝抱住了。 緊緊地把鄭適汝抱了會兒,闌珊忍不住道:“你也不要怪五哥,他……” 把心一橫,闌珊道:“那個……那是昭烈皇后的遺命?!?/br> 她是靠在鄭適汝耳畔說的,鄭適汝自然聽的清楚,聞言微震,卻又若有所思道:“原來是這樣?!?/br> 闌珊嘆了口氣:“昭烈皇后又是那種方式殞身的,這些日子來五哥雖然只字不提,可我知道他心里難過的很?!?/br> 鄭適汝輕輕地在她背上撫了撫,竟嘆道:“昭烈皇后真是好狠絕的心思啊?!?/br> 闌珊不解,便輕輕地放開她:“你說什么?” 鄭適汝道:“你不明白,我猜昭烈皇后之所以選擇自焚,一是不愿意跟先帝同葬,所以寧肯灰飛煙滅。但另一方面,她恐怕正是要以這種慘烈之極的方式給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讓皇帝越發的無法原諒楊大人?!?/br> 闌珊一抖:“???” “當然,先帝既然要她殉葬,她也明白自己是逃不脫的,若硬要掙扎反抗只會連累她的兒子,所以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死’,算計的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