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節
紅線道:“當初我在南邊學徒的時候,也接觸過幾個來自外國的人,其中就有兩個倭人,那時候他們喝醉酒了,說起這種鮫人來……” 說到這里,紅線擔心闌珊不感興趣,就停了下來。 闌珊聞言手勢停了:“說下去?!?/br> “他們說在倭國有人捉到一條鮫人,只要吃了鮫人的rou,就能長生不老?!奔t線嫣然笑道:“那兩個矮子以為我不懂他們的話,豈不知高先生就是因為知道去往那地方做買賣的南洋人,倭人乃至黃毛人等許多,所以才請過師父,叫我們先學了那些語言?!?/br> “長生、不老?”闌珊微怔,目光落在面前的書冊上,見旁邊那個模糊的圖案,卻的確是個人身魚尾的鮫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塊巖石上。 “是啊,”紅線回想著當時的情形,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說道:“他們還叫囂著要去捉鮫人、吃他們的rou呢?!?/br> 闌珊的心突突跳快了幾分:“鮫人,三山仙島……” 苦思冥想的時候,船體突然明顯的顛了一下! 外頭有人叫道:“看那是什么?” 闌珊起身之時,鳴瑟回來說道:“前方發現了破損的船板,是從東南方向而來,正在打撈驗看?!?/br> 眾人才出了船艙,忽然發現船行明顯地慢了下來。江為功跑來到:“后面的船在發消息,不知是出了什么事?!?/br> 當下走到船尾的方向看去,卻見后面的兵船上站著一名士兵,手拿兩把旗子,向著這里打出了幾個手勢。 江為功旁邊的一名兵船傳令官接收到,轉頭行禮說道:“對面船上說,司禮監的王公公從船上失蹤了!已經找遍了整座船,不見人影?!?/br> 第301章 姚升聞言道:“什么叫做不見人影?” 他跟江為公和闌珊商議了幾句,打旗語的話終究不方便,于是就放了一艘小艇,姚升帶了兩個侍從乘著這艘小船劃到了后面的兵船上。 到了對面兵船,其他駐守的司禮監眾內侍已然慌了神,姚升才上船大家便忙圍了過來,說起事發經過。 原來船行出海后,王公公也犯了暈船癥,幾個內侍陪著他到船艙中休息。 王公公喝了些清心定神的湯藥,便說要睡一會兒,沒有叫人在身邊伺候。 在事發前的一刻鐘,還有內侍進內探看王太監是否已醒,卻見他仍是臥著沒起,小太監就又退了出來。 誰知就在此刻海船顛簸,那小太監怕驚醒了王公公,便忙回身查看,卻見船艙中空空如也,竟沒了王公公的蹤跡。 小太監一愣之下大叫起來,外頭眾人不明所以。 但在起初的時候,眾人并沒有往壞處想,還以為王公公是趁著人不注意,不知什么時候走了出去而已。 于是忙派人四處找尋,先是甲板上找了一陣子并未見人,又去船艙各處找尋了半天,仍是一無所獲。 眾人這才驚慌了起來,便命水軍示了警。 姚升聽了他們所說,先到王太監歇息的船艙內查看,見室內一應物件擺放整齊,也沒有任何打斗過的痕跡。 而且這船艙除了有一個門外,再沒有別的出口。 按照那些太監所說,王公公自打入內休息后就再也不曾出來,且門口一直都有人守著,按理說若王公公從此處離開,一定會有人發現的,如今的情況竟像是在船艙之中不翼而飛了似的。 這偌大的兵船,若說藏一個人的話倒也不難,難的是這類似密室的手法。 姚升又詢問王太監的那些近侍,以及船上的水軍是否發現異樣,盡數說沒有。 因為這艘兵船之后跟旁邊都有其他的船只同行,時時刻刻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假如有人暗害了王太監,想把他從船上扔下海毀尸滅跡的話卻是不可能的,因為除了這艘船上的人,也有給別的兵船上的士兵們發現的可能。 而且尸首給扔入海中,一時半會兒是沉不了的,浮浮沉沉的反而成為目標,當然瞞不過人。 何況這艘船上負責戒防的士兵們都沒有聽見動靜,——畢竟若是要從甲板上扔一具尸首到水里,一定會有巨大的聲響,不可能沒有任何人聽見。 所以姚升推測,不管這王太監是生是死,“他”都一定還在船上。 一聲令下,士兵們重又一寸寸地開始搜船。 這里忙碌的時候,在別的兵船上的謝指揮跟鄭統領也相繼派人發信,詢問有什么事情發生。 水軍們回信之后,不多會兒,謝指揮也乘坐一輛小艇到了這邊,鄭統領卻只派了個副手過來相助。 聽了姚升簡短的總結,謝指揮皺眉道:“假如真的王公公沒有出過船艙,那么叫我看來,門口守衛的人最為可疑!” 姚升道:“那兩人已經給拿下了,只是據他們所說,他們并沒有離開過,可也沒聽見里頭有什么動靜?!?/br> 謝指揮道:“誰是負責伺候的?” 姚升招手,一個小太監戰戰兢兢上前跪地道:“是奴婢。奴婢第一次進去的時候,我們公公還沒起呢,誰知一轉眼的功夫人就沒了!” “什么叫一轉眼的功夫?” “就是、就是當時船不知何故顛了一下,當時奴婢才探過公公,才走出門口呢,差點給顛的跌倒,奴婢怕公公也給驚醒了,便忙回頭看去,誰知就是這一回頭,就見公公不在原處了。奴婢當時還以為自己做夢、或者眼花了呢。這豈不是天大的怪事,那連半刻鐘都不見,活生生的一個人就沒了!” 那小太監又驚又怕,幾乎哭了出來。 謝指揮不信邪,親自走到船艙中翻看了半晌,見這船艙不過是臥室大小,只有一張不大不小的床,松木柜子,八仙桌帶兩個鼓凳,一目了然無法藏人,他特意把床底也看過了,當然并無所獲。 正在摸著腦門尋思的時候,外頭又有一陣響動,姚升退出去看時,卻見竟是江為功跟飛雪兩人。 姚升詫異:“老江你怎么過來了?” 江為功靠近了道:“小舒知道這王公公是在船上失蹤不見,而且可能人還在船上,我又算是個懂船的,所以特叫我過來看看能不能幫得上趕忙?!?/br> 姚升笑道:“你過來了雖然好,但是這下子豈不是只留小舒一個在頭船上了?” 江為功道:“小舒說不打緊,我看看就回去了?!?/br> 說著便又問端地,姚升草草說了,道:“我看王公公人十有八九仍是在船上的,只是究竟在哪里卻實在不知道,之前叫士兵找了兩次,任何可能藏匿的地方都找過了?!?/br> 江為功道:“我可不信好端端地人就憑空消失了?!?/br> 他進了船艙里,見謝指揮正瞪著眼睛百思不解,江為功笑道:“我看指揮使大人所調撥的這幾艘船,有兩艘是之前的老船,這應該是最近兩年新造的吧?!?/br> 謝指揮笑道:“給江大人說中了。有幾艘的確是這兩年才從造船局提的。瞞不過您的眼睛?!?/br> 因為要發展跟南洋的貿易,故而工部派了不少人手往造船局,這兩年又多造了幾十艘戰船出來。 江為功道:“這件事我也參與過,我當然知道?!?/br> 原來江為功當初監造寶船的時候,曾也調查過本地的戰船數量,他意識到,如果真的寶船出海的話,海防這邊的戰船只怕會不夠,所以才寫了奏折遞送工部,請楊時毅定奪,也不知楊大人怎樣周旋的,此事很快得以批準。 說話間江為功已經在船內打量了一陣,說道:“這新的戰船跟以前的有所不同,我看過構造圖的,王公公所住的這個船艙,靠近前舵樓,顛簸最小,下面就是后斷水渠,上頭是隔倉板?!彼ь^看了一眼,本來就不很大的眼睛微微瞇起。 姚升立刻敏銳地察覺了:“老江,怎么了?” 江為功抬頭看著頭頂的倉板:“隔倉板做過改進,并不只是單層的木板,中間有橫檔間隔……”說到這里,江為功道:“謝大人,借你的刀一用,不不,不用拔了出來?!?/br> 謝指揮忙把腰刀摘下,江為功提刀在手,探臂往頭頂上的隔倉板上戳去。 這刀是帶著刀鞘的,給江為功握著一撞一撞的,碰在隔倉板上發出嗵嗵的響動,江為功連續試了幾次,刀在碰到一處的時候,卻變成了“篤篤”的響動,聽著有些沉悶。 謝指揮使還沒反應過來,正跟著江為功呆呆地昂頭看著。 江為功回頭道:“姚大人,這里……” 話音未落,就聽到姚升道:“小心!”整個人猛地撲了過來,把江為功往旁邊死命拽開。 江為功只覺著臉頰邊上一陣寒風掠過,刮的臉皮有些生疼,與此同時只聽“奪”地一聲,低頭看時,竟是一把刀刃極薄的暗器沒入身側船板。 與此同時,姚升身后飛雪雙手連發,嗤嗤!是暗器破空的聲音,來而不往非禮也,飛雪的暗器在一剎那閃電般射入了頭頂的隔倉板內,隱隱地聽到一聲隱忍的悶哼。 直到現在謝指揮才反應過來,他猛地后退一步,卻不慎撞到了身后的板壁上,板壁一陣搖晃,加上飛雪的暗器之力,頭頂的隔倉板承受不住,頓時嘩啦啦一聲響,竟是跌落下來! 伴隨著倉板的破碎,還有一具尸首也隨著骨碌碌滾落,正砸在了謝指揮使身側的床邊上。 那尸首竟然正是王太監,卻見他還圓睜著雙眼,身形有些扭曲,顯然早已經斷氣了。 雖然謝指揮使是帶兵的,可猛然間看到這幅場景,仍是嚇得驚呼了聲。 江為功也變了臉色,忙往旁邊退出幾步避開。 只有姚升跟飛雪最為鎮定,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頭頂的隔倉板,滿面戒備。 剛才射落暗器的自然不會是王太監,應該是那殺了王太監的人,聽剛才的動靜他顯然也是受了傷,只是竟不曾隨之跌落!這會兒也沒了任何聲響,顯然已經遁逃了。 姚升最先問道:“老江,這隔倉板的空檔通往哪里?” 江為功哆嗦道:“往前通往草鞋底……就就是舵樓,往后是透風口……” 姚升正不知那兇手逃往哪一處,便道:“分頭行事?” 卻聽身后鄭統領所派的王副使道:“葉姑娘不如且留在這里護著江大人,我往通風口,姚大人……” 姚升見他這樣仔細,忙點頭:“我去舵樓!” 于是才分別去了。 見他兩人離開,飛雪縱身往上一躍,到了那斷開的隔倉板邊上,左右看了會兒,才發現往舵樓方向的倉板上依稀有幾滴血跡。 飛雪留在原地按兵不動,那邊姚升跟王副使分頭追蹤,一刻鐘后,姚升先回來了。 江為功已經回過神來,見姚升雙手空空滿臉失落的,便問:“怎么,沒找到?” 姚升道:“并無發現,多半是往通風口去了,我……”話未說完,就聽到一陣嘈雜響動。 眾人忙向著那聲音來的方向沖去,快到桅桿處,才發現王副使右手持刀,肩頭帶血,而在他腳下,卻躺著一道身著黑衣的尸首。 “死了?”姚升驚問。 “不、不知道,”王副使道:“他出其不意沖出來,幸虧我閃的及時,倉促中還了他一刀?!?/br> 飛雪想到在隔倉板里所留的血跡,本來以為這兇手是往舵樓而去的,沒想到竟反其道行之,可見此人臨危不亂,在逃走之前還不忘故布疑陣迷惑敵人。 “這到底是什么人?”謝指揮抬腳將那黑衣人翻了個個兒,皺眉道:“這應該不是船上的人?!?/br> 那人動也不動,果然已經死了。謝指揮見那人臉上蒙著黑布,叫人上前扯下,仔細辨認道:“的確不是船上士兵,看他的打扮長相,卻像是倭人!可惜不曾留下活口!” 江為功道:“如果倭人的話,他們為何要殺王公公?” “不管他的原因為何,”姚升盯著那人胸前的傷,皺眉道:“這人殺了王公公后,明明有機會輕松離開的,但他竟不曾逃走,反而跟王公公的尸首一起藏在隔倉板的空隙里,想必此后每個進入船艙找尋王公公的人的一舉一動都給他盯著,想想就不寒而栗?!?/br> 謝指揮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頸,也感覺有陣陣寒意。 江為功也為自己的脖子后怕,說道:“王公公是司禮監的頭兒,這人殺了王公公卻不走,還埋伏在這里,也太賊膽大了,或者……他的目標不是王公公?” 謝指揮道:“不是王公公又是誰?” 姚升反應最快,他看看謝指揮,又看向江為功,心突然一陣狂跳:“也許……是我們之中的什么人,也許是每一個人?!?/br> 江為功臉色一變:“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