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但闌珊仍是低估了這麻藥的效用,畢竟這些人是專做這些的,用的藥也比尋常蒙汗藥的藥性要猛,馬車顛顛簸簸,闌珊幾次都半昏迷了過去,就如同一個數天沒睡覺的人,難以抵御那強烈的困倦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隱隱約約地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闌珊猛然警醒過來,卻又想起自己處境危險,當下只是眼珠動了動,眼睛卻仍是并未睜開。 她竭力讓自己凝聚精神,靈臺清明,大概是藥效稍微有些退卻,片刻后她果然覺著比之前要清醒了很多。 同時,也將那說話聲聽的更清晰了些。 但不聽則已,一聽,卻更讓闌珊魂飛魄散。 “你說過萬無一失的?怎么還能給大理寺的人把窩都端了?”一個氣惱的聲音叫嚷著,“現在該怎么辦?萬一他們追查下來……” “不可能,”另一個聲音響起,聲音有些輕,語速很慢,透著陰測測的氣息,“那姚升在秦府外轉悠了整天都沒事兒,只不知從哪里冒出個厲害的角色壞了事,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可就算姚升拿了我的人,他們知道的也有限,何況我們已經挪了地方,大理寺是追不到這兒來的?!?/br> “你確定不會?那個厲害的角色又是哪里冒出來的?若他還壞事呢?” 那陰沉的聲音笑說:“陳公子你的膽子未免太小了,當時想要美人兒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放心罷了,那個攪局的人如今也已經落在我手里了?!?/br> “陳公子”頓了頓,才悻悻地說道:“你說的輕巧,這件事要是給查出來,這腦袋都要搬家了,要美人兒做什么?” “呵呵,橫豎龔家那丫頭已經在這兒了,沒有個再退回去的道理,就算退回去,大理寺也不會就此罷休???不如且受用著?!?/br> “這會子我沒那精神!” “人如今就在隔壁房間里乖乖的等著,隨你處置。陳公子若真不要,豈不是便宜了不知哪個?” 陳公子驚詫:“那小賤人就在這兒?” “當然,拿了你的錢自然會替你辦事,如今人已經是你的了?!?/br> 陳公子猶豫片刻,終究抵不過色心,便道:“那、那我去看看便是?!?/br> 闌珊閉著眼睛聽著,這才明白原來把自己擄劫于此的,竟然是少女失蹤案的幕后黑手。 聽這口氣,應該還是頭目之人。 而且姚升找不到的那位龔小姐,居然也藏身在此! 闌珊心中極快地盤算著,直到腳步聲響。 “吱呀”,是門開了,一陣冷風吹了進來。 “嚴老大,就是這個人!” 沉緩的腳步聲逼近。闌珊知道是之前跟陳公子對話的那個人來了,她很想看看這罪魁禍首是誰,可又實在沒勇氣睜開眼睛,她似乎察覺到那人的目光也同樣陰冷非常,且正在自己臉上逡巡,只怕她稍有不慎就會給發現。 “就是他?”果然是那個陰冷的聲音,嚴老大問:“你沒有弄錯嗎?” “絕不會有錯,當時我在人群里看的清清楚楚,就是這小白臉,肖蔚從客棧帶了他前去了秦府,然后是大理寺的姚升也跟著到了,他也不知跟姚升說了些什么,姚升就叫砸墻!” 令人窒息而不安的沉默。 嚴老大哼道:“怪了,這又是哪一號人物,臉皮兒倒是又白又嫩的,該不會是司禮監的人吧?” “小人打聽這是個外地來的,據說是個什么豫州的地方監造?!?/br> “監造?工部的人?”嚴老大的口吻多了幾分詫異不解,“一個地方上來的小小監造,居然有這種能為,還跟大理寺的人串通一氣壞我好事……” 就在闌珊覺著自己有些裝不下去的時候,外頭有人道:“老大,外頭有情況!” 嚴老大轉身往外就走。 闌珊聽著那腳步聲出門,整個人仿佛虛脫一般,她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間落滿灰塵的小房間內。 還來不及仔細打量,就聽見女孩子的尖叫聲響起,像是從隔壁傳來。 嚴老大眾人對于蒙汗藥的藥性十分了解,自信中藥的人一時半會醒不來,所以也沒安排人在旁邊看押著她,闌珊試著起身,手指仍舊有些麻木,可見這藥性之強悍。 她試著活動了一下,扶著墻走到窗戶邊,女孩子的驚呼尖叫越發清晰了,除此之外,還有些許猥瑣的響動,想必是那個陳公子正在行禽獸不如之事。 闌珊擰著眉蹭到門口,貼耳聽了聽確認外間也無人,才將門小心翼翼地打開。 探頭出去看時,竟是個寥落的小院,看著沒什么人住過的樣子,院子里雜草叢生,中間卻有個頗大的圓形石臺,上頭是個生了銹的大香爐。 香爐的后面就是月洞門了。 闌珊看著那無人的門口,正猶豫的時候,隔壁傳出女孩子哭叫的聲音,依稀道:“救命,救命??!” 陳公子的聲音也隨著響起:“當日你羞辱我的時候……沒想到會有今天吧?小賤人,看老子怎么教你……” 就在將要為所欲為的時候,腦后忽然劇痛! 陳公子愕然地想要回頭,不料迎頭又是重重一擊!他終于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正壓在了一個面容明艷嬌麗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哭的花枝亂顫,氣噎力弱,見了這種情形更是嚇的不知如何是好,幾乎又要尖叫起來。 卻聽有人溫聲道:“龔小姐不要驚慌,我是大理寺的人,來救你的?!?/br> 少女本以為必死,忽地聽了這句才回過神來,她定睛一看,卻見面前站著個年輕男子,容貌秀美動人,眉眼中卻透著溫柔之意,讓人一看就覺著可以信賴。 龔如梅滿面淚痕,呆呆地:“你、你是……” 闌珊忙把手上沾了血的碎湖石扔在一邊,她第一次動手“殺人”,心里其實也慌得很,可是面對這少女,她知道自己不能流露慌張之態,不然的話兩個人是絕對沒有逃出去的機會的。 “是,我是大理寺的人,”闌珊很知道她想問什么。如今只有假稱大理寺,才能讓這少女覺著能夠被救出去,才會配合,“姚寺正大人已經帶人趕來,你快快隨我來?!?/br> 果然龔如梅聽到這個,眼睛一亮,忙爬起來跳下地。闌珊扶著她,兩個人出門往外。 下臺階的時候,龔如梅打量著闌珊,流著淚說:“你長的……真不像是大理寺的人?!?/br> “是嗎?大理寺的人應該都是青眼獠牙、三頭六臂對嗎?”闌珊苦笑著說。 龔如梅竟破涕為笑。 這也是好事,能讓她安心,闌珊堪堪地攙扶著少女往外疾步而行,誰知將出月洞門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響。 不好!來的這樣快,多半是那嚴老大以及同黨去而復返!闌珊心頭發冷,她深深呼吸,飛快地環顧院內,院墻極高,龔如梅又是一副站都站不穩的樣子,無處可逃!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闌珊的目光在院中央的香爐上停了停,不能再猶豫了,她轉頭看著雙眼紅腫的少女:“龔小姐,你要記住我接下來跟你說的話……” 嚴老大帶了兩名手下邁步進月門,命他們守在門口,自己負手上了臺階。 他本是想去闌珊那間房的,腳步一動,忽然間疑惑地回頭。 陳公子跟龔如梅所在的房間寂然無聲,可是嚴老大明白,這時侯里頭本應該正鬧得火熱才是。 他眉頭一皺,轉身往陳公子那件房走去。 來到門口,嚴老大側耳一聽,眼神也隨之變了,他猛然將門推開,卻見陳公子倒在炕上,頭上流血,不知生死,龔如梅卻不知所蹤。 “來人!”嚴老大厲聲喝道,“那賤人逃……” 一句話還未說完,嚴老大像是想到什么,大步走向關押闌珊的房間,才推開門,身側就有一股勁風襲來。 嚴老大身形一閃,出手如電擒住那人手腕,略微用力,只聽“啪”的一聲有東西落地,卻是一塊沾血的太湖石,被他捉住的正是舒闌珊。 闌珊對武功一竅不通,且又身嬌力弱,這種偷襲的成功性僅限于對付意亂情迷中的陳公子那類人,對付嚴老大自然是蚍蜉撼大樹,就如同一個小孩兒要去打敗孔武有力的成年人,絕無成功的可能。 兩個人打了個照面,嚴老大眼中的驚疑一閃而過:“舒監造?” 闌珊覺著手臂都要斷了,忍著痛道:“是,是在下……冒犯了?!?/br> 嚴老大看到她滿面痛色,且知道她不會武功,又聽她如此說,當即一挑眉松開了手。 此刻那兩名手下沖了過來:“老大,那小賤人跑了?!” 嚴老大卻只盯著眼前的闌珊,冷笑道:“慌個屁,那種只會哭哭啼啼的小丫頭能跑到哪里去?” 闌珊捂著手臂,咬牙不語。 嚴老大打量之中,突然又發現她灰白色的麻布袍子肩頭有個很清晰的腳印。 他臉色一變,與此同時,發現闌珊的目光正偷偷地瞟向門外某處……嚴老大立刻轉身出門環顧院子,看向左側院墻。 這院子素來無人居住,墻角的草都有半人之高,如今通往那墻邊的草給踩倒不少,墻根下更是狼藉一片,像是有人在那里狠命踩踏過一樣。 嚴老大咬牙道:“那小賤人逃了!快去追!” 兩名手下領命前去。嚴老大回頭看著闌珊,眼神極為狠厲:“你幫著她翻墻跑了?你以為那種跑幾步就喘不過氣來的丫頭能夠從我眼皮底下逃走?” 闌珊小心蹭后一步,先笑了笑,才道:“真抱歉,是我見她哭的可憐,實在不忍心了才幫了一把,不過我想……這寺廟應該頗大,如果她運氣好藏在外頭某個地方,您要是找到她……還得費點時間,興許、就給她誤打誤撞地逃出去了呢?” 嚴老大瞪著她:“你……”明明是待宰羔羊一般的人,居然還能帶笑說出這些話,偏偏語氣很是和軟,并無任何鋒芒,讓人感覺不到她有任何的敵意,像是只在單純的用心解釋。 嚴老大頓了頓,終于問道:“你怎么知道這是寺廟?” 闌珊道:“這個、您既然知道我是地方監造,自然知道我是干什么的,這幾間房舍的排布構造,分明就是寺廟里供香客以及居士們居留修行的所在?!?/br> 嚴老大挑眉,冷笑道:“舒監造,你可真令人意外,之前他們帶你回來,我看你這嬌嬌嫩嫩的樣子,還以為他們弄錯了,不料果然是個能人?!?/br> 闌珊恭謹地半欠著身子道:“實在不敢!小人初來乍到,不知深淺,無意冒犯閣下,如今……還請您高抬貴手,放小人一馬?!?/br> “你這人真有意思,”嚴老大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幫著大理寺的人,把我的貨都劫走了,人也殺的殺,捉的捉了,如今又幫著龔家的丫頭逃了,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你做了這許多,還敢讓我放了你?” 闌珊諾諾地說道:“小人委實不是有意的……本是肖捕頭說要幫忙,還以為是……” 她還未說完,嚴老大突然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臉。 闌珊屏住呼吸不敢再說。 嚴老大端詳著她:“一個男人居然長得這樣,真是暴殄天物,你這人倒也十分討喜,只可惜我不好這一口兒?!?/br> “是是?!标@珊強行附和。 “是什么?”嚴老大松開手,冷笑,“你接二連三地壞我的事,我該怎么處置你呢?如此一副好皮相,就這么殺了也有些浪費,不如調教好了,送給一些好這口的達官貴人,還能賣個好價錢。彌補一些損失,你說是不是?” 闌珊不敢吱聲。 嚴老大覺著這個主意還不錯,加上外頭沒有龔如梅的消息,他便想出去看看究竟。 只是才出了門突然止步,嚴老大抬臂,將手指放在鼻端嗅了嗅。 他猛然回頭,陰鷙的眼神盯住闌珊。 “你是豫州地方監造?” 闌珊道:“正是小人?!?/br> “你可知道……我經過我手的美人兒有多少?”嚴老大重新邁步進了房中,森然道,“我只消看一眼,甚至就能分辨她是不是處子,且那股香氣是瞞不過人的?!?/br> 闌珊咬唇,她似乎預示到了什么,幾乎忍不住要奪路而逃。 就在瞬間嚴老大猛然出手,竟把闌珊頭上的朱子巾拽了下來。 她只挽了個髻,用木釵簪著,給他一掠,釵子也隨之跌落,滿頭青絲頓時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