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不知是不是她癥狀有些嚴重,開的消炎藥也是沖劑,很猛,昨晚她是睡前喝的,苦得差點沒睡著。 看來這男人確實跟她有仇,但凡能折磨她的都記得特別清楚。 林洛桑安靜地吃完飯,打算降低存在感,而后悄無聲息地逃之夭夭,盡量不讓他發現自己沒喝藥。 誰知她剛提著呼吸從臥室走出,還有幾步路就能開門溜走時,一直背對她的男人伸手將她捉回了吧臺前,攪拌過后放下了杯子。 男人不近人情的聲音響起,宛如夢魘般:“喝藥?!?/br> 她手腕點了點額頭,無奈地嘆息一聲,勉強地伸出了手,捏著杯把轉了一圈。 她自詡不是味覺十分挑剔的人,但這個藥確實苦得她感官都快失靈了,甚至都不給人緩沖時間,第一口就用又澀又膩的藥味兒殺死所有的快感,緊接著舌尖連同舌根陷入麻痹,第二口就會讓人隱約覺得喉管開始變形,最后一口則直接上頭,一杯下去腦子都有種缺氧的混沌感,睜眼的某個瞬間會忘記了自我,眼前的世界仿佛根本不存在。 正當她深呼吸過后打算悶掉這苦藥時,咖啡豆的香氣在周身彌漫開來,做好一杯香醇咖啡的男人在她手邊悠閑地加著煉乳。 一包又一包,甜甜的煉乳。 她舌尖不自覺往上頂了頂,覺得自己面前這杯藥好像更苦了一點。 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痛苦不是來源于痛苦,而是來源于你的丈夫在你身旁向你展示他的快樂:) 林洛桑攥緊雙拳,背對著他飛快地仰頭喝下消炎藥,杯子重新落在吧臺上時,她覺得自己被神佛超度了。 實在是被苦得不行,她忍不住砸了咂嘴,結果剛張開嘴,被喂進來了一勺東西。 她下意識含住。 投喂成功的裴寒舟鎮定地抽出了勺子。 看著他面無表情地收回手,昔日陰影在腦海中浮現,她理所當然覺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正要罵他,軟糯細膩的奶油在舌尖融化開來,緊接著是軟綿綿的和風蛋糕口感,味覺層次很豐富,甜甜咸咸的。 “這什么?”她舔了舔唇角,“再給我嘗嘗?!?/br> “豆乳盒子,一口五十大卡,”男人淡聲問,“還嘗么?!?/br> 五十大卡?? 林洛桑往后退了兩步,“不吃了不吃了,吃不起?!?/br> * 余下的兩天她在家寫歌,交歌過后便投入排練,過了頭三天智齒也不再痛,血也止住了。 除了吃東西還是要注意,其它生活都能恢復正常。 這期的歌曲由一種昆蟲的名字命名,叫蜉蝣。 蜉蝣的幼蟲期在水下度過,有兩到三年的時間,可一旦成蟲后便不飲不食,朝生暮死,因此有句話是說:浮生一日,蜉蝣一世。 它們的生命極為短暫,命運也不能掙脫。 這首歌的詞是她前陣子寫的,這兩天翻出來一看,意外發現還不錯,稍作修改后便定了下來。 應該能算是一個會有不少共鳴的主題,畢竟蜉蝣天生帶著大家最愛的悲劇色彩,戲劇化的處理之后又極易產生沖突感,曲調方面也可以做得磅礴夸張些,以襯托短暫而又遺憾的消亡。 舞臺的編排方面,她打算來一段合成器solo,再加一個專門唱女高音的老師,烘托壯烈又悲情的氛圍。 那天她去彩排的時候,排在她前面的正好是倪桐。 她本來準備去休息室等著,結果有工作人員和她說:“倪桐大概還有五分鐘就結束了,你可以稍微等一下?!?/br> 于是林洛桑就坐在了臺下,順勢看了看倪桐的表演。 不得不說,倪桐唱歌確實還不錯,舞臺表現力也挺好,加上臉蛋漂亮清純,走鄰家女孩路線,唱的歌又帶點頹的感覺,營造出的反差很吸粉。 但倪桐其實有一個很大的硬傷,那就是她的歌在表演的當下會覺得好聽,卻耐不住細品,因為歌曲沒有靈魂。 她很擅于學習和模仿,表演中有許多優秀歌手的影子,她可以根據歌曲去選擇自己想要的技巧,從經典歌曲中提取唱腔模板進行學習,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好就好在經典歌曲都是通過市場檢驗的,她相當于踩著前人成功的腳印走捷徑,快速又討巧,觀眾接受度高,喜愛度也高。 劣勢則是她根本沒有自己的風格,任何一個有能力的歌手都能通過學習取代她。像她這樣的歌手缺少生命力,沒有自己的聲音,保質期最多只有一年,只要有條件更好更年輕的歌手出現,她就會立刻被淘汰。 而圈內最不缺的就是年輕女孩和好嗓音。 用泥沙堆筑的高樓,哪怕模樣再漂亮,看起來再壯觀,可一旦內里是空心,只要有海浪襲來,不消片刻便會轟然傾頹。 正當林洛桑出神間,倪桐也排練完畢下了臺。 倪桐今天的唱腔模板來自于某個實力歌手,雖然感覺不到誠意,但在各種技巧和高音的堆疊下,初次收聽的觀眾肯定會很驚喜。 看到林洛桑起身朝自己這邊走來,倪桐也愣了下,眼底閃過一絲無所適從的尷尬,但很快,又調整好表情朝她笑了笑:“桑桑來了啊,來得好早?!?/br> 她沒想到倪桐還會和自己打招呼,隨意頷了頷首便不再看倪桐,等著道具老師搬好東西再上臺。 排練完的倪桐也沒有立刻離開,就那么站在她身邊,似乎是在醞釀什么。 反復欲說還休幾次后,倪桐像是終于鼓起勇氣開口,“那個……之前音源的事,不好意思啊?!?/br> “我知道你是信任我才給我發那些,我不該利用你的不設防。就算再想拿到那個代言也該靠自己的本事才對,怎么能為了名次想去把別人拉下馬呢?!?/br> “代言給你了也好,我還挺為你高興的,這樣我才能長長記性。實在是對不起,當時說謊也很抱歉?!?/br> 林洛??粗枧_一角,不知倪桐這番話中有多少是真心話,但她也不需要知道。 很快,倪桐又跟道:“我也不會臉大到要求你原諒我什么的,你也不用裝作心無芥蒂,我只求自己不再愧疚就好啦?!?/br> “既然說完了……那我就先走了,祝你排練順利哦?!?/br> 正在倪桐轉身時,音樂總監也走下了臺階,同林洛桑道:“合成器已經搬上去了,洛桑這邊可以開始排練了?!?/br> 林洛桑還沒來得及應聲,只聽得倪桐問:“合成器?那個需要放上舞臺嗎?” “沒有硬性規定,這是她自己設計的?!币魳房偙O說。 倪桐:“設計” “是的,等會她會有一段合成器solo,”音樂總監為倪桐解釋,“我光看想法覺得還蠻酷炫的?!?/br> 倪桐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噢,原來是這樣?!?/br> 林洛桑的排練也是一絲不茍的,負責唱女高音的老師也配合著她走了好幾遍,遍遍都在盡最大的努力。 她在臺上表演的時候沒注意到,排練完之后才發現,原本說要走的倪桐并沒有離開,守在臺下看完了她的排練。 第二天,林洛桑抵達時又撞上倪桐先一步排練,她已經看過了倪桐的舞臺,自然再沒什么興趣,抬腿要去往休息室時,聽到了獨屬于女高音的聲部。 她心情復雜地猶豫了幾秒,心道昨天倪桐不是沒有女高音么? 于是她收回了步伐,走向候場區,將倪桐的新舞臺一覽無遺。 昨天的倪桐還只是簡單的舞臺效果,今天不僅有女高音,還有和林洛桑一模一樣的合成器表演。 甚至連solo的風格都差不多。 林洛桑站在原地頓了幾秒,禁不住地蹙了蹙眉,莫名其妙地看著倪桐的表演,慍怒之余更是覺得諷刺又好笑。 合成器是可以實現自動化編曲的電子設備,除去黑白琴鍵還有各種功能按鍵,囊括了很多音色和效果,現場演奏時很容易調動觀眾情緒,氣氛也會更好。 有不少歌手都會在現場表演中使用合成器,可看倪桐昨天聽音樂總監說起后的反應,應當是對這玩意根本多少經驗和了解,今天卻如此迅速地加上了,很難不讓人懷疑點什么。 更何況,倪桐確實是看完她舞臺之后再添加的高音和合成器,而倪桐的曲風其實根本不適合添加這兩樣東西,除了她自己決定,應該不會有老師會這樣建議她。 岳輝這個半內行半外行也發現了:“我cao,這不會是在偷你的舞臺創意吧?!” 林洛桑垂眼笑:“昨天道歉道得那么誠懇,我還以為她多少會有點悔改?!?/br> “不是就有那種人嗎?”岳輝湊近道,“我錯了,我道歉,但我不會改?!?/br> “這也算是我們的亮點之一吧?說剽就剽,也真夠不要臉的。不過她好像在我們表演后面?所以應該不要緊,吃我們吃剩下的,紅利都是第一個人拿?!?/br> “不是,她在我前面?!?/br> 岳輝瞬間睜大眼睛:“……真的假的?你沒記錯吧?” “沒記錯,她第二個,我第五個?!绷致迳]p嘆,“你記錯了?!?/br> 岳輝不信邪地非要再翻一遍節目單,結果的確如林洛桑所說的那樣,林洛桑在倪桐后面。 同一期舞臺表演里,相似的形式被人玩過一次就不再新鮮,效果會對半打折扣,而且這種情況下拿不出絲毫剽竊的證據,畢竟在表演里加高音和合成器也不是她獨創。 倪桐比她想象得,要更聰明,也更有城府。 回到休息室的一路上,二人都異常沉默。 岳輝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那怎么辦啊,按照上次那樣換套路?” “沒有合適的套路能換,”林洛桑的大腦也在高速運轉著,一個個解決方案出現又被否掉,“不是每首歌都適合做plan b?!?/br> “那要不把那兩個環節刪了,免得別人說你學她?” “不用了,身正不怕影斜,先排著吧,”林洛桑咬了咬唇,“后續的話……我再想想辦法?!?/br> 當天晚上她一直忙到凌晨三點,看各種舞臺找靈感,于是第二天一大清早,裴寒舟就看到有人往家里送了一套架子鼓。 緊接著,他的妻子就站在他對面,頗為囂張地拆開鼓槌的包裝袋,眼神挑釁地用棍子敲了敲桌子,直視著他:“好久沒打了?!?/br> “……” “想打我?” “哪能呢,”她笑瞇瞇地摸了摸鼓槌,在鼓面上敲了兩下試音,虛偽道,“打鼓而已啦?!?/br> 男人斂了斂眉。 “如果你聽力太好的話建議還是離我遠點,”她抬手穩住吊镲,“不然等會你可能會聾?!?/br> 裴寒舟道:“那你為什么不去演播廳練?” “必殺技是不能暴露得太早的,這都不明白???別說演播廳了,我連靠近演播廳在房車里都不敢練?!?/br> 林洛桑稍作思索后道:“如果你實在嫌吵的話,我就——” 男人抬了抬眉:“怎么?” 她理不直氣也壯:“我就建議你出去?!?/br> 裴寒舟:??? 于是當天,無論裴寒舟身在何處,都能聽到客廳傳來的激情澎湃的架子鼓聲。 她一練就是幾個小時,好像根本不需要休息,身體里有用不完的能量。 好不容易等到她休息下來的間隙,曾祖母打了個電話過來,詢問他最近的情況。 聊著聊著就說到他的婚姻狀況:“桑桑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