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自收到家書之日起,裴婠便和元氏一般日盼夜盼,轉眼時節入十月,京城偏北,便早早下了第一場小雪,雖未積下,卻讓凜冬驟然而降,裴敬原便是踏著這第一場小雪回了京城。 得了消息,元氏帶著裴婠兄妹早早出城相迎,城外十里長亭中,三人翹首以盼,直等到日頭西斜,方才在官道盡頭看到一行人快馬而來。 元氏和裴琰與裴敬原是隔了大半年未見,可裴婠和裴敬原卻是隔了一輩子,沒等到裴敬原近前,裴婠便已淚盈于睫。 裴敬原雖是不惑之年,可因樣貌俊毅,身量精干,如今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又因久經沙場,整個人便如一柄砥礪烽火的□□一般威勢懾人,見妻子和一雙兒女殷殷相迎,一顆心早已軟下,將馬鞭往副將手中一扔大步近前。 “阿音——” 元氏閨名徽音,裴敬原一喚,先將元氏半攬懷中,而后才去看一雙兒女,裴琰恭恭敬敬對著父親行禮,裴婠卻紅著眸子切切望著裴敬原。 裴敬原心底一軟,將裴婠拉到身前,輕撫著她發頂,“婠婠長高了?!?/br> “父親?!迸釆_口鼻音濃重,惹得元氏也眼角微濕,裴敬原鐵錚錚男兒,見著他們只有喜悅的,笑著安撫一番道,“還要入宮,只怕天黑之前才能回府,你們回去等我?!?/br> 元氏早知會有此一節,也不覺白跑,只替裴敬原理著衣襟,眼底柔情萬千,“好,那我們在家里等你回來?!?/br> 裴敬原身后還帶著幾十將兵,此刻都在候著,便重重握一下元氏柔胰,翻身上馬,揚鞭而去,元氏望著裴敬原先走一步,待煙塵散去,方才帶著裴婠兄妹歸家。 上了馬車,見裴婠眼淚婆娑,元氏又笑她,“往年迎你父親也沒見你掉眼淚的,哪次不是歡歡喜喜跑上去讓你父親抱,今日倒是怎么了?” 裴婠撒嬌一般摟著元氏只笑不語,心底千言萬語卻難說得。 裴敬原統領七萬長寧軍,放眼大楚朝堂,乃是兵權最重之侯爵,此番入京也因述職而歸,元氏一行回府便開始準備晚宴,待天色將黑之時,裴敬原終得回府。 時隔大半年才回京,京中較之年初已有大變,不僅如此,裴琰青州重傷而歸,又入了金吾衛,女兒早前也大病一場,晚膳時分,裴敬原便一一問過,待說起寧州防務,便道,“寧州早就下了大雪,凍雪時節,蠻族無路進犯,八月打了兩場,已耗了他們不少戰力,因此此番我可留至二三月再往寧州去,今日已和陛下提過?!?/br> 一聽裴敬原可留這般久,大家自是高興,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忠國公府上,裴敬原道,“他們府上出事,我在寧州便已知道了,青州民亂為大禍,說到底卻是從朝廷根上腐壞的,金吾衛要徹查也是應該,這一次是青州,下一次便可能是寧州、肅州,給青州百姓一個公道,也給其他人一個警醒,只是他們家晟兒剛好碰上罷了?!?/br> 說著裴敬原眸色一凜,“七月你母親來信我便知道他們家尋回了老三,救了琰兒,前陣子又聽說救了婠婠,我倒很是想見見他,看看是什么樣的人物?!?/br> 提起蕭惕,元氏三人每個人都有話要說,元氏道,“真是不想在小門小戶養大的孩子,可見血統一說是真的,等你見到人就知道了,便是比咱們琰兒都要穩重些?!?/br> 裴琰抓了抓腦袋笑道,“母親便是再如何夸含章我都服氣,原本京中世家子弟還真沒有叫我這邊敬服的,可如今含章回來,卻教我不得不服輸,父親,含章武功極好,智謀更是卓絕,膽識更不必說了,救我之時一人入萬軍敵陣,后來入金吾衛,又在青州蕩平了匪寨,哎……總之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裴敬原面帶薄笑聽著,又看向裴婠,裴婠立刻道,“三叔待女兒亦極好,救了女兒不說,還對女兒頗為關懷,這點哥哥和母親也知道?!?/br> 元氏便道,“所以說這孩子難得呢,從前你不曾回來,如今你回來了,少不得也得出面謝謝人家,有時候我就想,那孩子怎不是咱們家的呢?!?/br> 裴敬原看了三人一圈,忽而問,“看來他如今與你們是極其熟稔了?!?/br> 裴琰忙道,“是的父親,說他是自家人都不為過?!?/br> 裴敬原把玩著酒盞,唇角牽起,“自然是應該,既然如此那我定是要見一見的了,忠國公府尚在亂中,明日,請他來家里用飯吧?!?/br> 裴琰爽朗應下,裴敬原面上不著痕跡,心底卻已生出幾分思量,一個忽然出現的私生子,且不言來路分不分明,卻是有這樣的手段膽魄,短時間內身居高位不說,還讓自己家這三位如此看重贊嘆,他雖常年不在京中,不如那些浸yin朝堂多年的老狐貍狡詐險惡,可他兵道長勝,又經歷了頗多風浪,到底有看透世情的銳利眼光,他不知道這位蕭家三公子如何,卻知道“世無完人,完人必假”八個字。 …… 年末本就是各地官將回京述職之期,長樂候乃武將之首,甫一回京眾世家便都知道了,裴琰請蕭惕過府用飯,蕭惕似早有預料,這日下了值,便同裴琰一同到了長樂候府。 侯府中,裴婠正纏著裴敬原說寧州軍事,裴敬原被女兒纏的心軟極了,除了軍機要秘,裴婠想知道什么,他便答什么,而裴敬原初回府,與元氏已如膠似漆,這回府第二日,倒是被妻子和女兒繞了一整日,傍晚時分,忽聞裴琰和蕭惕一同回府。 第一次見蕭惕,裴敬原至正堂相后,沒多時,兩道人影一前一后進了正院院門,走在前的是裴琰,看著一襲麒麟服意氣飛揚的裴琰,裴敬原心底很是滿意,雖然昨夜元氏幾個將蕭惕夸上了天,可在裴敬原心中,他的兒子當得起京中世家子弟頭一份。 裴琰快走幾步,頓時,他身后的蕭惕露了出來,剎那間裴敬原的神色變了,若先前還對元氏幾人的贊嘆有些疑慮,可看到蕭惕那刻起,那些疑慮便都散了。 十八之齡便已身居高位不說,他竟有如韜光之劍般的氣氳,這才是極其難得的,想到兒子將太阿贈與蕭惕,裴敬原也想到了寶劍贈英雄幾字,蕭惕乃少年英雄,將來更是難以估量。 “父親,我把含章請回來了?!?/br> 蕭惕緩步進門,恭敬拱手,“拜見侯爺?!?/br> 裴敬原眼底的銳芒一閃而逝,起身之際已是一臉溫和,“快不必多禮?!庇H手扶了蕭惕手臂一把,觸手竟剛硬如鐵,這年輕的身骨,竟也仿佛被戰火狼煙淬煉過。 蕭惕直起身來,坦然的看著裴敬原,裴敬原笑道,“早就聽他母親提起你,今日才得見,果然是少年英杰,若不介懷,我也可稱你含章吧?” 蕭惕忙應下,裴敬原笑道,“含章,我常年駐守邊塞,府中多有疏漏,你救了琰兒和婠婠的事我都知道了,大恩如此,涌泉難籌,往后侯府上下皆不敢忘?!?/br> 蕭惕心知今日來是為何,謙辭脫口而出,又道,“我和毓之緣深,和夫人、小侄女亦然,侯爺不必掛在心上,我初至京城,毓之待我如至親,若非論恩義,倒是說不清了?!?/br> 裴琰待蕭惕厚道,自也是因他救命之恩,不論怎么說,蕭惕的恩情都讓裴敬原頗為感激,見他年紀輕輕沉穩若定,人情練達,可通身卻又有迫人威儀,心底激賞亦生,攬了蕭惕請他落座,感懷一番,裴敬原便問起了金吾衛事物和忠國公府受牽累一事,蕭惕聽來,皆徐徐答之,言談之間不卑不亢,胸有丘壑,風儀氣度又讓裴敬原暗自驚訝。 見二人一來一往頗為和契,裴婠站在一旁很是欣慰,自家父親性情剛正,又常在戰場自有凜人之勢,整個京城的少年子弟要么害怕父親,要么紈绔不入父親之眼,能與父親這般侃侃而談的只怕唯蕭惕一人,裴婠心底暗暗生出幾分與有榮焉之樂。 晚宴時分,裴敬原與蕭惕推杯換盞,言語已從下午的淺淡上升至家國天下之上,蕭惕雖仍然對答來回,可言談之間卻有了疏漏不周之處,裴敬原暗自聽出,面上卻不點破,反因他思慮不周放下心來,蕭惕才十八歲,若膽魄韜略都與他一般,那可真是如妖似魔了。 想到忠國公府老大老二皆不成器,裴敬原頗有些嫉妒起蕭淳來,前十八年半分父親之責不曾盡到,臨了卻撿了一個這般現成的好兒子,真乃大福造化也。 夜宴之上賓主盡歡,裴敬原有裴琰和蕭惕作陪,竟是一醉方休,至后來蕭惕告辭,元氏忙著照顧醉意深重的父子兩,只有裴婠一人相送,而此刻的蕭惕也有些腳步踉蹌了。 裴婠見蕭惕腳步虛浮,本想叫龍吟來扶,卻被蕭惕拒絕了,順著侯府游廊,他腳步和掠過中庭的夜風一樣緩,裴婠道,“父親今日是真的高興,三叔,父親很喜歡你?!?/br> 蕭惕笑道,“侯爺之名我早有耳聞,今日得見,果真叫小輩敬服?!?/br> 說著一個踉蹌,裴婠連忙將他扶住,蕭惕身子一傾,不輕不重的靠在裴婠身上,裴婠鼻端盡是他身上的氣息,雖則酒氣頗重,混著草木藥香卻不刺鼻,她面頰微紅,只覺蕭惕身上熱燙的厲害,笑道,“三叔和父親可是同輩的?!?/br> 蕭惕垂眸看著裴婠,“那可不敢當,自要做長輩禮待?!?/br> 裴婠只以為他是自謙,便失笑搖頭不再分辨,待走到門口,裴婠一邊等小廝牽馬一邊道,“父親喜歡三叔,三叔若常來陪他說話,他必定極高興?!?/br> 蕭惕此時放站直了身子,雖有醉態,可雙眸仍然幽深如墨,聞言望著她道,“那你高興嗎?” 銀月高懸,清輝泄地,裴婠只覺心池一蕩,漣漪層疊漫開,心尖更生出絲絲縷縷的癢,然后喉嚨卻哽住似得,猶豫之間不知如何作答。 蕭惕卻忽的笑開,抬手在她發頂撫了撫,道了一聲“回去吧”便轉身出了府門,他背影似竹,腳步如風,翻身上馬的身手颯踏若飛星,哪里還有半分醉態?在馬背上坐定,通身桀驁威儀,深深看她一眼,馬鞭一揚馳入了夜色中。 裴婠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愣了半晌才轉身往回走。 第45章 有親 一場小雪連著下了三日才停,雪后晴空如碧,裴婠推開窗呵了呵手,見暖陽當空,便披了件銀紅繡梅花紋斗篷往正院而去,裴敬原歸家后要每日入朝,此時應當回來了。 待到了正院,果然見裴敬原正在書房處理軍務,年末時節,主帥雖遠在京中,軍中事物卻跟著一封封文書紛至沓來,裴婠小腦袋在門口伸了伸,裴敬原眼風不抬也知道是她,笑道,“屋里暖和,快進來吧?!?/br> 裴婠笑著進門,“父親在忙什么?” 走到書案前一看,便看到一封封軍報堆疊,裴敬原眼下正看的一封,乃是軍中參軍在與他稟告今年糧草核算的,裴敬原只覺裴婠看不懂,倒也不瞞,一邊批復一邊道,“自然是忙這些無趣的東西,你怎過來了?” 裴婠道:“我想和父親手談兩局?!?/br> 裴敬原幾筆寫下最后一句,一邊折信一邊抬眸看她,目光寵溺溫和,“以前都是坐在父親膝頭讓父親給你念話本,如今果真長大了,這一次又要父親讓你幾子?” 裴敬原揶揄著起身,喊了一聲,外面立刻有侍從捧來棋盤棋子,二人移至窗邊榻上對面坐了,裴婠搓搓手,頗有些躍躍欲試,她自小便修習琴棋書畫,可裴敬原與元氏皆非望女成鳳者,對她課業要求并不高,裴婠書畫琴藝尚可,棋道卻屬實尋常。 落下十余子,裴婠便覺不太對,不由皺眉,“父親且是用著兵法呢,女兒要被父親殺的片甲不留,下一步都不知該往何處走?!?/br> 她一張小臉皺巴著,看起來極是嬌憨可愛,裴敬原大笑,他和裴婠下棋,便是與她逗樂子,哪里就用上兵法了,便笑道,“你母親棋藝便極好,你尋常無事,也不知求教?!闭f著點了點兩處,“雙關似鐵壁,小尖無惡手?!?/br> 雖是兩句簡單棋道俗語,裴婠卻眼底微亮,再落三子,便盤活了大片氣口,裴婠抬眸瞅一眼裴敬原,“我記得父親以前說過,棋道如同兵道,最要運籌帷幄伏脈千里,可惜女兒不是男兒,否則定要和父親去寧州看看?!?/br> 裴敬原撫了撫她發頂,“你母親懷你的時候極愛食酸,我心想,只怕完了,這又要得一個兒子了,我老早便想好不讓你母親三受產苦,當下以為這輩子再沒女兒福,卻不料那酸兒辣女之說并不算準,我和你母親就你一個如珠似寶的小嬌嬌,可不舍得讓你變作男孩子?!?/br> 裴婠鼻尖一酸,她手談是假,想問寧州軍事卻是真,然而裴敬原極有分寸,她想問點軍機難上登天,裴婠落子極慢,看了眼窗外道,“父親說入秋之后打了兩場勝仗,可是父親親自領兵?” 裴敬原本不愿將沙場血腥帶回家中,可裴婠似乎對此很感興趣,便道,“第一次是,后面便點了年輕些的將領出關迎戰了?!?/br> 裴婠眨眨眼,“年輕將領?” “軍中老將總是要退的,若無后人接替,十年之后長寧軍交與誰手?便是你哥哥,我也要他再往軍中歷練歷練,金吾衛華而不實,非長久之計?!?/br> 裴婠何嘗不知裴敬原的心思,前世裴琰戰死,裴敬原沒得機會培養兒子,今世卻不相同,裴婠心中隱憂難言,又問,“那父親打算讓哥哥何時入軍中?去寧州?” 裴敬原略一沉吟,去寧州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可如今建安帝對武將忌憚加深,亦不知他會否將長寧軍兵權交給下一任長樂候,因此頗為躊躇。 裴敬原只覺對著裴婠不當說這些,裴婠卻遲疑道,“父親是否怕陛下猜忌?” 裴敬原目光一定,訝異的看著裴婠,裴婠面露羞澀,“女兒胡亂猜的,父親不在家中,女兒看了些亂七八糟的書,便生了這些雜思?!?/br> 裴敬原一時失笑,“莫不是真的想做巾幗英雄不成?可是來父親書房拿書看了?” 裴婠紅著臉笑,裴敬原便當她是默認了,一瞬之后,裴敬原道,“這樣也好,女兒家心懷廣闊,通些謀略,將來也不會在方寸之間自苦?!?/br> 略一頓,裴敬原道,“你哥哥既剛被陛下封了金吾衛官銜,斷沒有立刻讓他入軍中的,等等看吧,待一年之后請旨,只看陛下能否準許?!?/br> 裴婠聽了這話,卻滿臉憂色,裴敬原見狀忙問,“怎地了?” 裴婠嘆了口氣,忽而問:“父親一定仔細問過前次我和母親被擄劫之事吧?” 裴敬原眸色一利,“自然,此事非同小可,你哥哥也已說明白,是青州平亂后流竄過來的山匪,這些人還和青州反軍頗有關系,當日擄劫之狀也很是古怪,似是有人指使?!?/br> 裴婠頷首,她心知肚明當日劫道乃是宋嘉彥搞的鬼,可此刻,她卻要借此事提醒裴敬原更大的危機,“那剩下的人不僅逃了,還死了,幕后之人便始終未能查出,父親可有懷疑之人?” 裴敬原蹙眉,“長樂候府雖有兵權,這些年來卻算謹言慎行,朝堂之上更不曾樹敵,不瞞乖女兒說,父親還真想不到是誰如此仇恨我們?!?/br> 裴婠一臉愁色,“女兒那次受驚,很是后怕,回來之后想來想去,總覺得我們闔府上下素來低調行事,絕不會因些許小事結仇,女兒便猜,是否是因父親的兵權?” 裴敬原見裴婠一臉稚氣的認真,雖則有些少年老成的違和感,卻大大應和了他心底的隱憂,便眸帶鼓勵的看著她。 裴婠繼續道:“女兒雖不通朝事,卻也知道父親手握長寧軍,在朝堂上下很是打眼,以前也就罷了,此前聽哥哥說,朝中幾位殿下明爭暗斗很是厲害,且不知是否與此有關?我看前朝那些演義話本,將皇子之爭說的如同沙場對敵一般?!?/br> 裴婠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眸子,什么裴琰說的什么演義話本,面不改色的胡謅而來,然而裴敬原聽來卻毫無懷疑,反倒很是欣慰,裴婠雖然不甚明白,卻也看出了一二朝斗關節,裴敬原笑道,“你說的這些很有些道理,父親會放在心上?!?/br> 裴婠得了鼓勵般展顏,索性道,“所以我想著,能下那命令,對我和母親下手的,想來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說不定背后還有什么更大的陰謀,只是我被三叔救了讓他們的打算落了空,我更想著,他們對付我和母親不成,如今父親回來了,會否會對付父親,又或者在父親的軍務上使絆子?!闭f著縮縮肩膀不好意思,“也不知是不是我將人想的太壞了?!?/br> 裴敬原早也有了千般設想,而裴婠小小年紀,她哪里能將人想的多壞,朝堂上下,覬覦長樂候府軍權者何止一二,而那些人若真的動了心思,手段只會比裴婠想的更狠辣百倍,看著女兒嬌妍面容,裴敬原心中警惕又提了三分。 這局棋裴婠最終還是輸了,裴婠苦著臉:“不若父親也教我兵法吧?!?/br> 裴敬原失笑,“你姑祖母當初便鬧著你曾祖教習兵法,我們裴家的女兒果然個個都不讓須眉?!边@般一說,裴敬原道,“聽聞我回來前,廣安候府也出了事端?” 裴婠望著裴敬原,腦海中開始天人交戰,很快,她拿定了主意,“父親,那邊的確出事了,你一定想不到,大表哥的藥竟被人換了……” 裴婠答應過裴老夫人不告訴元氏和裴琰,她知道裴老夫人也不希望她告訴裴敬原,然而裴敬原乃是侯府家主,裴婠在元氏和裴琰面前只是點到為止,可當著裴敬原,她卻要將宋嘉彥的險惡板上釘釘,待她說完前后始末,裴敬原的眸色頓時凝重起來。 “你母親和我提過彥兒的事?!迸峋丛瓏@氣,裴家不興納妾,素來子嗣單薄,便少有兄弟相爭之禍,可別的侯門世家此等禍端卻是不少。 裴婠嘆氣,“女兒自小和他頗為親厚,可后來也不知怎地,總覺他面下藏著什么,女兒不會識人,只能憑著感覺,就好比他面上覆著一層面具,待人和善至極,可誰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就會變臉,后來那和尚說了個命里相克,我開始怔然,后來倒也信了,且我和母親出事那日,也曾碰見過他——” 裴敬原倒是不信命理之說,可裴婠性情嘉柔,還沒對誰生過厭惡,這點他卻不能忽視,父女二人一番長談,又下了一盤棋裴婠方才回蘭澤院去。 一回蘭澤院,裴婠便叫來了石竹,石竹道:“這幾日二少爺都在書院,很是苦讀的樣子,身邊小廝也沒有去找任何人?!?/br> 裴婠凝眸,“那毒藥不是隨便配的,要找到配藥之人才行,可他倒是沉得住氣?!?/br> 石竹愁眉苦臉道,“是啊,小人也多方打聽了卻都沒打聽出來?!?/br> 裴婠坐在暖閣中,屋內雖燒著地龍,暖如春日,可她周身卻泛著絲絲寒氣,這世道女子太難了,出身貧苦的流離失所卑賤一生,生而高貴的,卻也只耽于深宅后院,適才裴敬原的話雖沒說透,可那于方寸之間自苦卻是大多女子的寫照,便是顯赫如她,亦未能逃脫桎梏之命。 “柳家和廣安候府如何?”裴婠問。 “柳承志被抓進了大牢,鋪子也還封著,如今柳宅只有主母在管事,卻也是求救無門。廣安候府那邊,世子也在查那翠云家事,想來也懷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