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蕭惕靠在床頭,眸露深思。 前世的裴婠和宋嘉彥青梅竹馬,長大后宋嘉彥英雄救美,更差點舍去性命,再后來,他們良緣天定之說傳遍了整個京城,可這輩子,宋嘉彥變成了裴婠命里相克之人,而前世英雄救美之事,更本該發生在年末……雖然命格有變是好事,這一世救了裴婠的人也變成了他,可對他而言,卻有種事情超出掌控之感。 想到前世種種,蕭惕只覺身上的傷更痛了,他眸色一寒吩咐道,“繼續找那游方和尚,順便讓忠伯從青州回來吧?!?/br> 空青便道,“國公爺派去青州的人一無所獲,只怕不會甘心?!?/br> 蕭惕想到適才蕭淳來時故作關切的模樣面色更寒,“一無所獲便是沒有疑點,時至今日,他不會再查下去了,京城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br> 空青應了一聲,蕭惕這才閉上眸子沉思。 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掌握一切,如今的他還是覺得一切都太慢了,看著那人在他眼前巧笑嫣然,可他卻還是無法名正言順的將她留在自己身邊,這種感覺,甚至比前世遠遠看著她還要煎熬。 …… 宋嘉彥一夜沒睡,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張他親手畫的畫像,他不敢想象那群盜匪用畫像查出他身份會如何,生生熬了一夜,天一亮他便命檀書去柳家,然而柳承志一夜未歸。 直等到了這日旁晚時分,柳承志才來了信。 宋嘉彥收到消息,換了一身衣裳便直奔慶和樓。 下了馬車,慶和樓中熱鬧非凡,宋嘉彥低著頭一路上三樓,生害怕有人看到他的臉,等進了門,才見柳承志也同樣一臉灰白的等在那里。 宋嘉彥頓時慌了,“舅舅,如何?” 柳承志關上門,不敢耽誤的道,“金吾衛出動了,還沒抓到人,我去棲霞莊打探過,長樂候夫人和大小姐都在棲霞莊好好地,看樣子是剛碰上他們便被拿住了,她們多半是受了驚,這兩日只怕要在莊子上小住修養,裴世子當夜知道情況,連夜就去了寶相寺,幸好我一早交代讓那小和尚早些離寺,如今她們一時半會兒拿不住人?!?/br> 宋嘉彥一顆心狂跳,“舅舅,那小和尚如今在何處?” “就在城外五十里外的赤水村躲著的?!?/br> 宋嘉彥一把抓住柳承志的胳膊,“舅舅,此人不能留,還有你找的那些人,他們見過我的畫像,一旦查出我的身份再被抓住,事情便兜不住了?!?/br> 柳承志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個我也想到了,我找了道上的人,正想法子找他們,一旦找到,便——” 柳承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宋嘉彥白著臉坐了下來,“裴琰一定會抓著那幾個人的,我們一定要搶在裴琰之前?!?/br> 柳承志嘆氣,“我知道,你安心等著,長樂候府的事京城之中還沒幾家人知道的,你也要裝作不知道才好?!?/br> 宋嘉彥不安的點著頭,面上的冷汗卻是止也止不住,他也不知自己的運氣為何這樣差,他分明早做了安排,找的人亦是狠角色,可最后卻碰上了金吾衛! 金吾衛去寶相寺后山做什么?! 宋嘉彥不甘心的問柳承志,“那天到底怎么回事?裴琰沒有跟著她們,怎么會被救呢?” 柳承志苦笑搖頭,“這個還不清楚,眼下只知道她們回了棲霞莊,當日細節哪里敢去問?一問豈非暴露了自己?” 宋嘉彥欲哭無淚,無論如何想不明白為何短短三個月他就和裴婠鬧成這般,想靠著游方和尚幫自己挽回局面,和尚卻反口害了他,想找人設局不破不立,卻反而讓自己深陷泥沼,而最讓宋嘉彥絕望的,卻是他心底那不祥的預感,他總覺得,他的壞運氣才剛剛到來,在未來,或許還有更可怕的局面在等著他。 …… 蕭惕開始后悔讓空青來棲霞莊。 空青沒來的時候,即便于禮不合,裴婠也因他小廝不在對他頗為細致,如今空青一來,有了貼身近侍,裴婠便不好再事事親力親為,于是蕭惕的待遇一落千丈。 唯一能讓蕭惕欣慰的,便是裴婠不放心空青為他換藥,仍然堅持自己親自動手,空青哪有不擅的,算他還有點眼色才沒同裴婠說明白。 這日午后,裴婠來為他換藥。 蕭惕此時已能起身,便褪去上衣坐在床邊,任裴婠上下其手。 冰冰涼涼的藥膏涂抹在身上,涼意緩了蕭惕傷口的痛,可裴婠細膩指腹細膩的觸感卻惹得蕭惕心底漾起絲絲縷縷的波瀾,而裴婠起初上藥之時蕭惕還是放松的,可她還沒上藥完,便覺蕭惕的背脊緊繃了起來,仿佛有什么痛苦難以忍耐。 裴婠忙收手,“三叔可覺得痛?” 蕭惕搖頭,“沒有——” 裴婠一聽眸子微瞪,“三叔又騙人!我聽著怎覺你聲音都啞了?!闭f著嘆口氣道,“這是和太醫開的方子,我瞧著藥性有些烈,想來是怕三叔傷口惡化,三叔忍著些,我且輕一點?!?/br> 于是裴婠當真輕了,不僅輕,還更慢,蕭惕受得了刀劍見血之痛,卻屬實耐不住裴婠指腹似羽毛一般的搔刮慢撫,他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如今也近十九之齡,因背著裴婠,腦海之中便越發浮想聯翩,一時連汗意都被自己逼了出來。 裴婠見了直著急,“怎的這樣痛嗎?不若請和太醫過來換個方子?” 蕭惕只能撐著,“不必換方子,我還忍得住?!?/br> 裴婠很是心疼,愈發小心翼翼,等傷口涂抹完,方拿了棉布為他包扎,他傷口極大,棉布要繞過他肩頭胸口,蕭惕垂著眸子,只感覺裴婠的衣裙手臂發絲不斷的在他左邊肩膀輕撫摩挲,等裴婠包扎好,蕭惕身上的火已成熊熊之勢。 裴婠見蕭惕鬢角薄汗津津,面色都有些忍耐過度的薄紅,一時擔憂更甚,蕭惕卻只能發揮忍字訣,利落穿好衣裳,半晌才恢復了尋常容色。 裴婠說要請他賞園,自然說到做到,如今已經是深秋時節,棲霞莊菊花開的正好,又有丹桂飄香,裴婠便借著賞菊之名令蕭惕走動走動。 蕭惕在床上躺了兩日,骨頭縫都是酸的,出了房門,也覺精神一振。 園中名貴菊花品類眾多,裴婠這幾日照顧蕭惕從未出來瞧過,于是她當真是在賞菊,而蕭惕則在看她,裴婠過了年便十四歲,照大楚風俗,便正該說親了,長樂候府大小姐必定為滿城勛貴矚目,他可不愿看到別人來求娶裴婠。 裴婠一邊走一邊說此處菊花品類是什么,此處園景又是如何修出來的,說了半晌未得蕭惕接話,一回頭卻對上蕭惕直盯著她看的眸子,不由好笑,“三叔看著我做什么?可覺無趣?” 花草山石哪有看你有趣? 蕭惕一本正經點頭,“侯爺對夫人當真一片深情,只可惜侯爺常年在外,莊子修出來空置了?!?/br> 裴婠正在說菊園乃是裴敬原為了討元氏歡心修建的,蕭惕心思縱在別處,卻也能一心二用,裴婠便嘆道,“可不是,所幸父親快回來,到時候讓他帶母親來小住幾日?!?/br> 蕭惕眸色微深,“侯爺和夫人鶼鰈情深,不知婠婠以后想找什么樣的夫君?” 蕭惕如今和長樂候府分外親厚,叫裴婠閨名倒也顯得十分自然,裴婠聽見這話,神色卻有些遲疑,她面上沒有絲毫女兒家被問及婚嫁的羞澀,相反眼底還籠罩著一片陰霾,“我還沒想過,婚嫁乃終生之事,若所托非人便要后悔不迭?!?/br> 微微一頓,裴婠忽而問,“世上女子若不嫁人,會如何?” 蕭惕有些驚訝,無論如何沒想到裴婠竟有此等念頭。 然而裴婠很快笑道,“嚇到三叔了?這世道的確沒有女子不嫁人的,不過我還沒想過,如今我只想讓侯府平平安安的?!?/br> 蕭惕聽的心底微動,如今長樂候府好端端的,裴婠為何說這樣的話? 正在深思,雪茶卻從前院方向快步而來,“小姐,三爺,世子爺回來了?!?/br> 裴婠一喜,“哥哥回來了?” 裴琰已經離開棲霞莊三日,如今回來只怕是盜匪有了線索,裴婠和蕭惕一時皆無賞花之心,一起快步往前院來,到了前院,裴琰正在和元氏說話。 見她二人出來,裴琰面色一展,上下打量蕭惕一瞬道,“瞧著倒是好了許多?!?/br> 蕭惕唇角牽了牽,直接問,“案子查的如何?” 裴婠也眼巴巴望著裴琰,裴琰聞言笑意一散,嘆了口氣有些不甘的道,“逃走的三人都找到了,只不過——他們已被人搶先一步殺死了?!?/br> 蕭惕聞言眸色頓暗,裴婠也是一驚,前日才說發現了蹤跡,這么快人就死了?! 裴婠忙問,“寶相寺的小和尚呢?” 這么一問裴琰更是氣惱,“在南邊赤水村找到了,也死了?!?/br> 逃走的匪盜死了,寶相寺的小和尚也死了,這么一來,所有直接的線索都斷了。 蕭惕嘆口氣,他這個傷養不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前世不認識男主的原因前面寫了一個伏筆,但是好像沒有小可愛注意到。 雖然人都死了,但是該來的都會來。 第29章 升官 慶和樓里,宋嘉彥喜不自勝,“都死了?!可當真?!” 柳承志點頭,長舒一口氣癱坐在椅上,這兩日他也怕極了,“是,都死了……我找的人還沒動手,金吾衛就先找到了那幾人的尸首,我找人打探過了,就是青州來的那幾個,這下好了,咱們可以高枕無憂了?!?/br> 不過兩日,宋嘉彥怕的茶飯不進,人萎靡了一圈,如今得了這般好消息,當下也覺心中大石落了地,忽而又問,“那小和尚呢?” 柳承志笑了下,“自然也——” 柳承志做了個手勢,宋嘉彥明白了過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飲下,竟有種重獲新生之感,“那就好,此事便算了了?!?/br> 頓了頓,宋嘉彥道,“不過,那幾人是被誰殺死的?” 柳承志哼了一聲,“他們做的便是見不到的人的買賣,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仇家,如今不過是有人搶在了咱們前面罷了,誰下的手咱們不必知道?!?/br> 宋嘉彥心底隱隱閃過一絲不安,可想到人死如燈滅,到底還是通體舒泰,柳承志打量了他一瞬,“如今這件事算是了了,依我看,你倒是不必一直念著長樂候府大小姐?!?/br> 不必再怕歹心暴露,宋嘉彥自然又恢復了幾分心氣,一聽柳承志這話,如同貓兒被猜了尾巴似的眉頭一皺,“舅舅此話何意?” 柳承志看出來宋嘉彥對裴婠頗為執念,一見他如此嘆了口氣,“長樂候府不會讓她嫁給一個與她命里相克之人,你怎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宋嘉彥面色一沉,“我和她絕不可能命里相克?!?/br> 柳承志失笑,“如今京城貴族圈子里,誰不知道你和她的命里相克?此前咱們安排的足夠周全吧?卻不想遇上了金吾衛,如今你可還有別的法子?” 破劫的法子是柳承志想的,賊寇也是柳承志安排的,卻不想事敗了,如今柳承志又說這樣的話,宋嘉彥心底的不滿便涌了上來,“我和婠婠自小青梅竹馬,那相克之言是從那野和尚口中講出來的,舅舅也信?” 柳承志搖了搖頭,“我信不信不要緊,別人信了你就無法成事?!?/br> 宋嘉彥一臉陰沉,柳承志索性將話挑明了說,“你母親說過,若和裴家的事成不了,月兒這么多年對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 柳承志幾房妻妾,卻只有一個庶子,今年不過五歲,上面嫡出只有一個長女柳如月,這柳如月和宋嘉彥也算青梅竹馬,且一直對宋嘉彥頗為中意,而憑柳家如今的家世,想讓柳如月嫁入侯門幾乎是妄想,于是,柳承志也寄希望于宋嘉彥。 宋嘉彥聞言卻一臉冷意,“舅舅這般說話,也不怕壞了如月表妹的名聲,何況我的婚事是要祖母做主的,便是我愿意,祖母也不會愿意,舅舅若是為了如月表妹好,還是早早為她挑個門第相當的商戶人家結親,免得耽誤了她大好年華?!?/br> 柳承志好笑的看著宋嘉彥面上的鄙夷,他的女兒配不上你這侯府二公子,那你這侯府二公子就配得上人家長樂候府大小姐嗎? 柳承志將此念掩在心底并未直言,只是道,“我不過就是一提,你是我的親外甥,我自然是盡全力幫你的,你就算不顧念如月,想來將來也能顧念柳家一二,如此,舅舅就心滿意足了?!?/br> 宋嘉彥倒也通這點世故,便道,“若我得了廣安候之位,必不忘舅舅今日相助之誼?!?/br> 話已至此,宋嘉彥一時也想不出別的法子,又覺和柳承志話不投機便當先告辭,看著宋嘉彥離開,柳承志心底的鄙薄方才露了出來。 …… 鄭世樓三人橫死,寶相寺的小和尚也死在了赤水村,蕭惕得知此事,無論如何不能繼續留在棲霞莊養傷,在莊子上用了午膳,下午便和裴琰一道回了京城。 裴婠憂心其傷勢,可金吾衛的事她幫不上忙,便只將早前做好的藥膏給他,而她自己則又和元氏多住了一日方才回京城。 此時距離裴婠和元氏被劫已經過去了四日,消息早從金吾衛傳到了建安帝跟前,建安帝勒令金吾衛調查此案,又因這群盜匪從青州逃竄而來,倒和青州亂民案接了上。 到了這時,京城之中消息靈通的勛貴人家,也總算知道了長樂候府女眷被山匪劫道的事,經歷這件事的只有侯府一行和蕭惕,自然也無人透露細節,畢竟裴婠曾一人留下,若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到底對她名聲有損。 廣安候府里,宋伯庸神色凝重的下朝歸來,低聲將此事稟告給了裴老夫人,裴老夫人一聽這話面色微變,“什么?!她們娘兩竟遇上了山匪?” 宋伯庸嘆氣道,“應當是她們沒跑了,她們母女無大礙,聽說是被金吾衛救了,這兩日金吾衛屢次出城,便是在查此事,裴琰如今正在金吾衛中,自然不會容忍?!?/br> 裴老夫人驚呆了,“天子腳下,竟然出現山匪,還敢劫長樂候府的家眷,不行,我要過府去看看她們,她們母女娘想必嚇壞了,速速準備車架?!甭砸活D,裴老夫人又道,“把泓兒也叫上?!?/br> 宋伯庸應聲去準備,剛出門正好遇見宋嘉泓和宋嘉彥一并過來請安,一聽長樂候府遇險的事,宋嘉泓滿是駭然,宋嘉彥也假模假樣的跟著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