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程戈唇角抿著,猶豫一瞬到底還是不敢違逆,方道,“蹤跡找到了,他們往云霧山北邊逃竄,之后又換了方向,看那樣子,應該是往京城去了?!?/br> 蕭惕鳳眸微狹,“往京城去?” 程戈頷首,又道,“如果沒錯,這次的領頭人便是夜狼山五當家鄭世樓,他們當初逃出來便是先收到了消息,如今往京城去自也有京城的門路,只是一入京城反倒不好抓了?!?/br> 蕭惕沒說話,沉思片刻問,“岳指揮使何時回來?” “還有三日?!背谈甏鹜暧值?,“公子剛好還有三日時間養病?!?/br> 蕭惕略一沉吟,“鄭世樓入京多半是要投奔誰,如此,此番青州亂民案和京中哪些人有牽連便也可順藤摸瓜查出來了?!甭砸活D,蕭惕又道,“不妨順著京城各大世家侯門查下去,能參與青州之亂,又能和長樂候府有嫌隙的,只可能是京中同樣門第的人家,這幾日你辛苦些,務必不能讓他離開京城一帶,若得鄭世樓線索,速速報與我?!?/br> 程戈忙頷首,“公子放心,這一點屬下明白?!?/br> 蕭惕輕咳了一聲,“裴世子此刻在哪里?” 程戈聞言苦笑,“裴世子知道此番是沖著長樂候府來的,也帶人追查了,只不過他不清楚盜匪底細,便只順著寶相寺的線查下去,寶相寺那小和尚如今不見蹤影了?!?/br> 蕭惕鳳眸微狹,還沒說話,程戈道,“公子,您此番冒險救了侯府大小姐……”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屬下瞧著,您對侯府大小姐似乎十分關切?!?/br> 蕭惕眼睫一抬看了過來,程戈心底一凜,忙垂下眼簾來。 蕭惕不及程戈年紀大,可在蕭惕面前,程戈永遠不敢違抗于他。 “行了?!笔捥枋栈啬抗?,語聲淡淡,“我在國公府的處境你也知道,這幾日我要留在這里養傷,等指揮使回來再回京,你且去吧?!?/br> 程戈面色一肅,“是,屬下明白了?!?/br> 程戈從門內走出來的時候,便看到裴婠帶著雪茶和辛夷走了過來,她手中提著一只食盒,似乎是給蕭惕來送藥的,程戈唇角一揚,面上笑意郎朗,“大小姐?!?/br> 裴婠駐足,她認得程戈,又知程戈乃是蕭惕部下,便頷首道,“程大人,和三叔說完了?” 程戈點頭,“說完了,這就要回京了,這幾日我們大人就拜托大小姐和夫人照顧了?!?/br> 裴婠忙道,“應該的,他本就是我們府上的大恩人,又是我三叔,于情于理我們都要好好照顧他,程大人盡管放心?!?/br> 程戈笑笑,這才拱手告辭了。 裴婠看著程戈帶人離開才進了屋子,她本是在花廳候著的,奈何蕭惕的藥已經熬好,眼看不愿耽誤蕭惕喝藥,她才往這邊來。 蕭惕早已聽到她在外面和程戈說話,見她進來面上已是一片柔色。 裴婠笑道,“這位程大人倒是親善,他是三叔的屬下?” 蕭惕點了點頭,裴婠放下食盒,將藥端出來,又道,“他年紀在三叔之上,卻做三叔部下,可我看他對三叔很是敬服?!?/br> 蕭惕笑,“他并非出身世家,當初也是從地方立功被保舉上來的,幾年了也沒升過?!?/br> 金吾衛本質上是天子近侍,也同樣受天子直領,和皇城司不同的是,金吾衛中多是勛貴子弟,皇帝用這樣的手段籠絡并選拔世家兒郎。 出類拔萃者自得重用,而庸碌者便權當掛著一份體面的御屬官銜,所以那日戚同舟才當街罵金吾衛皆是酒囊飯袋,這話雖然難聽,可金吾衛的確養著一批出身貴胄的繡花枕頭,而若程戈這般尋常人家出身,即便進了金吾衛也難上高位。 裴婠明白過來,轉而道,“那他能跟著三叔,也當是他的福氣,憑著三叔的厲害,將來定能平步青云?!?/br> 蕭惕笑起來,“我若無國公府三公子的身份,想來和他一樣?!?/br> 蕭惕這話頗為唏噓,裴婠卻一下想到了前世,前世的蕭惕便不曾認祖歸宗,之后卻認了賀萬玄為義父,因此走上了一條大jian大佞之路,她忙道,“可三叔偏偏就是忠國公府的三公子,父母出身可更改不了,何況,若三叔不是國公府三公子,豈非也不是我三叔了?” 蕭惕目光清潤的看著裴婠,“是啊,我還是當了這國公府三公子吧?!?/br> 裴婠只當他在玩笑,哪里能品出其中意味,只在心底感嘆命運捉弄,若前世蕭惕就因緣際會之下認祖歸宗,后來必定也能一生顯達,說不定能名垂青史。 湯藥已溫,裴婠端著藥碗道,“三叔先喝藥,程大人既然來了又走了,想來三叔這兩日可以好好地在這里養傷了?!?/br> 蕭惕欲要撐著身子來接藥碗,奈何一動便扯得傷口生疼,裴婠見狀忙道,“三叔別動,我來——” 裴婠拿出湯匙,打算給蕭惕喂藥,雪茶和辛夷站在她身后,見狀二人互視一眼,到底沒敢上前去接活兒,裴婠便一勺一勺的給蕭惕喂藥。 蕭惕何等心性,傷口雖疼,卻還沒到動彈不得的地步,然而裴婠這般一說,他便就真的軟了骨頭似的,待裴婠喂藥入口,那藥竟似變甜了三分,等一碗藥喂完,蕭惕還覺一碗藥分量不足。 蕭惕柔腸百轉,裴婠心底卻想著別的事。 放下藥碗命雪茶收走,裴婠才問道,“程大人過來可說有無發現那盜匪行蹤?” 蕭惕便正色道,“這幾人如今或許逃入了京城之中,一入京城,反而難尋蹤跡,他們并非尋常盜匪,京中或有人脈,因此拿住人還要些時間,還有,寶相寺的小和尚不見了蹤影?!?/br> 裴婠眉頭微皺,“看來那幕后之人早做了準備?!?/br> 蕭惕安撫道,“你不必憂心,我說過替你查出幕后之人,便不會食言與你?!?/br> 裴婠聞言一下醒過神來,她分明是想讓蕭惕好好養傷,如今卻又問起這些來,豈非又讓蕭惕勞心,便唇角一彎,“我自然信三叔,這幾日三叔且養傷,傷愈之后,便是他們能耐再大,也逃不出三叔手掌心?!?/br> 裴婠面上這樣說,心底卻仍籠罩著陰霾。這次意外的出現,仿佛預示著前世發生過的事這一輩子依然還會發生,雖然結局可改,可其中的危險艱難,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這一次有蕭惕,那么下一次呢? 裴婠的憂心逃不過蕭惕的眼睛,蕭惕見她如此忽而問,“若那幕后之人,是你相熟之人,你待如何?” 裴婠心頭一跳,“三叔你……可是查出了什么?” 蕭惕眸色平靜,仿佛有再多的波瀾也只是在他眼底深處,旁人都難以窺探,他淡聲道,“只是懷疑,看那幕后之人行事手段,仿佛極了解你們?!?/br> 裴婠一顆心咚咚咚跳個不停,話都到嘴邊了,卻不知該不該說出來,縱然如今蕭惕前世的模樣對她已無多大影響,她對他亦不再那般忌懼,可她對任何人都不能說出未卜先知的話,到時候無法自圓其說反倒鬧出麻煩來。 蕭惕見裴婠一雙眸子簇閃,顯然是在猶豫不決,便道,“若覺不便便可不言,若得證據,我自告知與你,要如何決斷,自由你做主?!?/br> 裴婠聽著這話,只覺蕭惕救她護她,又為她考慮如此周全,心底一股子熱燙涌出,當下忍不住道,“三叔可信命里相克之言?” 蕭惕眉頭微皺,裴婠又道,“三叔懷疑是相熟之人所為,那我便要告訴三叔,我亦是如此想,我不僅這般懷疑,我還有個最為質疑之人?!?/br> 蕭惕看著裴婠,裴婠定定道,“廣安候府二少爺,宋嘉彥?!?/br>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下午六點更新,爭取每天為大家多更新。 那么問題來了,誰會先掉馬呢? 第28章 橫死 蕭惕的眼底閃過一道薄光,開口卻仍然四平八穩,“宋二公子?” 裴婠連忙點頭,“三叔離開京城之后,我去廣安候府為姑祖母賀壽,在那壽宴之上,來了個游方和尚,直說我得了兇煞之物,還遭了血光之災,我想來想去,就想到了宋嘉彥給我的那件玉墜兒,三叔應當記得,那玉墜兒被我砸了見了血,那和尚說玉墜兒本來沒什么,可送我東西的人卻和我命里相克,還有件事沒告訴三叔,在寶相寺上香那日,我曾見過宋嘉彥,他替我姑祖母上供奉本是尋常,可后來出事,我怎么想都覺得詭異?!?/br> 裴婠五分真五分假,欲將命里相克之言坐實,如此對蕭惕表達對宋嘉彥的忌憚和厭惡,也不會惹他懷疑,蕭惕卻目光沉定的看著裴婠,好似在思考什么。 壽宴上鬧出來的亂子他知道,離京之時他不放心裴婠,特別交代空青時刻注意她的動靜,任何有關她的事,好或不好,都是日日稟告,然而他并非讓空青監視裴婠,因此此事內情他還不明。 他自然希望裴婠早日警惕質疑宋嘉彥,可他沒想到這么快…… 蕭惕心底生出淡淡疑惑,卻樂見如此,于是很快道,“只因這一點懷疑宋嘉彥?” 裴婠遲疑點頭,“長樂候府雖然位高權重,可父親常年駐守寧州,并未和京中哪家侯門結過仇,此番買通盜匪對付我和母親,不像是爭權之舉,父親遠在寧州,便是我和母親出事他也趕不回來,且那群盜匪起初對我頗為投鼠忌器,我……” 裴婠面露愁色,“總之我十分懷疑他?!?/br> 裴婠年未至十四,能如此想,已是比蕭惕想象之中還要聰穎洞明,他安撫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去查,你既有此念,往后便要警惕才好” 裴婠差點就想提醒蕭惕宋嘉彥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想到前世的蕭惕,她又將這話咽了下去,要比其不擇手段,宋嘉彥連蕭惕十之又一都不足,轉而道,“三叔放心,我明白的,眼下三叔先養傷,沒什么比這個更重要?!?/br> 蕭惕本就想讓裴婠離宋嘉彥遠些,卻也并未一開始便中傷宋嘉彥,如今裴婠信了相克之言,便正合他意,又說了幾句,裴婠笑道,“三叔今日不好起身,等明日好些,我請三叔逛逛園子,這莊子上的景致很是不賴?!?/br> 蕭惕望著裴婠心頭皆是柔情,他當然知道棲霞莊的景致極好。 有元氏照料,有裴婠伴著,蕭惕這傷養的屬實愉快,可這愉快并未持續多久,傍晚時分,兩輛馬車停在了棲霞莊之外。 忠國公蕭淳夫婦帶著蕭筠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同來的還有空青。 元氏左思右想,還是命人去忠國公府走了一趟,蕭惕畢竟是國公府三公子,如今重傷,她不好瞞著,見他們來,元氏熱情的將他們迎了進來。 一落座元氏便道,“含章和琰兒兄妹是真的有緣,此番若非含章,我們母女真是要遭大難?!?/br> 蕭淳三人這才知道裴婠被劫,當下都是大驚,誰能想到天子腳下竟有人敢打長樂候府的主意?! 胡氏雖厭蕭惕,對元氏到還有兩分關懷,捂著心口道,“難怪金吾衛這幾日頻頻出城,卻原來是你們遭了劫,人沒事便好,真是嚇死人了,看來以后出城都要多帶些侍從才行?!?/br> 蕭淳聞言道,“含章在何處?我去看看他?!?/br> 元氏便親自將他們送到廂房,蕭淳看著榻上躺著的蕭惕溫和道,“岳指揮使的信我已收到了,對你大加贊賞,此番蕩平夜狼山匪營,你又是頭功,等他回來便會和皇上稟明,今日我們來便是接你回府的,回去養傷吧,在這里到底叨擾別人?!?/br> 元氏聞言一愣,“國公爺,這怎算叨擾?含章說來也是因救婠婠才傷勢加重……” 蕭淳還要再說,裴婠忍不住道,“國公爺,太醫說三叔這幾日不好動彈,若傷口再裂開,只怕有性命之憂,您便放心吧,至少讓三叔養個三五日等傷口開始愈合才好起身回京,有母親和我照顧三叔,您還不放心嗎?” 蕭淳聞言略一猶豫,又見蕭惕不置可否的樣子,到底沒再強迫,胡氏更是連樣子都懶得裝,仿佛蕭惕不回府正好合了她心意。 蕭筠見狀將裴婠拉出屋子,低聲道,“當真是她救了你?” 裴婠苦笑,“你難道還不信嗎?”說著指了指脖頸上的傷痕,“你瞧瞧,我這傷口不是假的,再深一寸你便見不著我了?!?/br> 蕭筠嚇的臉色發白,“天啊……剛才夫人說,有二十多個兇徒?” 裴婠點頭,蕭筠又道,“他一個人把你救出來的?” 裴婠又點頭,蕭筠驚的嘴巴大張,關于蕭惕的傳言,戰場的場面她想象不出,可如今最好的閨中密友也為蕭惕所救,蕭筠不愿相信也要相信,蕭筠一臉震撼的道,“你說的真是不錯?!?/br> 裴婠挑眉,蕭筠道,“他只怕真的是活閻——” 裴婠面色一變,一把將蕭筠嘴巴捂了住,“噓,不要這樣說……” 蕭筠掙扎開,惱道,“這可是你和我說的!” 裴婠心虛不已,剛得知國公府三公子是蕭惕,她心底只有先入為主的驚怕,畢竟前世蕭惕惡名昭著便是三歲孩童都知他活閻王之名,而她還親眼見過蕭惕殺人,可如今兩月過去,她發覺這輩子的蕭惕不僅和前世相去甚遠,反而救她護她與她緣分不淺。 裴婠哭笑不得,心想她哪里知道蕭惕和前世判若兩人呢? 于是裴婠語重心長道,“是我說的,可現在想來,當時我屬實狹隘,竟不知三叔是如此仁義勇武之人,他救了我哥哥,又救了我,若當真是閻王心性,哪會如此?” 蕭筠撇撇嘴,“我也覺得太巧了,你們兄妹竟都被他所救?!?/br> 裴婠想了想道,“或許真是緣分,只怕是三叔命中能幫我和哥哥破劫?!?/br> 蕭筠一聽這話不由想起了在廣安候府壽宴上的事,“你這般說,我倒是想起了宋家二公子,他與你自小親厚,最后卻是命里相克,蕭惕與你們認識不到三月,卻能幫你破劫……” 裴婠當下將在寶相寺遇見宋嘉彥的事提了一句,這一下,便是蕭筠都深信宋嘉彥能為裴婠帶來厄運,等二人在外面窸窸窣窣說完,蕭淳夫婦也從屋內走了出來。 天色已晚,既然不必接蕭惕回去,他在此亦是被照顧妥帖,蕭淳便欲天黑之前回京,等送走他們,元氏一邊往回走一邊嘆道,“含章處境不易,咱們往后要多照顧他才是?!?/br> 裴婠大抵明白元氏在說什么,自然連聲應了。 廂房之中,蕭惕一臉沉色道,“去查一查廣安候府二少爺這幾日都在和什么人見面,尤其查一查他的外家柳氏?!?/br> 空青點頭,蕭惕又道,“那個出現在廣安候府壽宴上的和尚可尋到了?” 空青聞言沉聲道,“還沒有,那人多半已經離京,小人多番查探,皆未找到其蹤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