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蕭惕薄笑頷首,一雙眸子又轉到了裴婠身上,裴婠無意再插話,眼風一瞟,卻見蕭惕又看著她,她不由在心底警鈴大作,然而蕭惕看雖看,卻無探究質疑,反倒是目光溫柔,似云絮將她包裹起來似的,裴婠心尖顫了一下,年輕的蕭惕竟如此親善有加? 幸而很快蕭惕轉走了目光,他問裴琰,“剛才那位,是廣安候府二少爺?” 裴琰想到宋嘉彥適才逾越之行便又皺了眉,“正是,他們家和我們府上也是表親,他自小便常來我們府上玩耍,我們表兄弟相稱,他尤其對婠婠照顧有加,我兩年前去青州歷練,他亦時常去府上問候請安,只不過……大抵走的太近了,外面有些不好聽的話傳出來,所以這些日子婠婠養病沒讓他去探病,剛才便是為這個起了爭執吧?!?/br> 裴婠聽的心急,怎蕭惕一問,哥哥什么都說出來了?! 蕭惕聞言眉頭微挑,輕聲道,“他待小侄女殷勤親厚,是否有別的念頭?” 裴琰一訝,“含章,你的意思是……” 蕭惕眼風掃了裴婠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適才看他神色,對小侄女頗多執念,已非尋常,何況小侄女姿容出色出身高貴,毓之不得不思慮周全?!?/br> 一聽這話,裴琰眉頭頓豎,遲疑道,“可文若平日里從來循規蹈矩,待人接物彬彬有禮,他應當明白我們雖是表親,可我父親母親并無別的意思——” 蕭惕聞言莫測道,“他若真的有禮有節,只怕不會若剛才那般,今日宴上人多眼雜,最易傳出流言,即便知道侯爺和夫人的打算,可他若性貪呢?” 裴琰聽的心驚rou跳,蕭惕卻又恢復了尋常神色,“我也只是猜測,你今日話已至此,若他往后休止,便算我小人之心了,若還糾纏,你可得當心,世上多得是道貌岸然者?!?/br> 蕭惕此前并不認得宋嘉彥,只憑這一點,裴琰絲毫不會懷疑蕭惕用心,何況蕭惕對他有救命之恩,膽識風度皆讓他敬服,因此,他不但對蕭惕坦誠,更有些言聽計從之意。 裴琰重重頷首,“還是你看的明白,我會留意的!” 蕭惕溫文一笑,“不過旁觀者之言?!?/br> 蕭惕雖放低了聲音,可裴婠也還是能聽到一二,她不由驚嘆,蕭惕果然是蕭惕,竟然一眼就看清了宋嘉彥的心思!如果前世有蕭惕這樣一個早早看出宋嘉彥不懷好意提醒他們之人,后來的所有悲劇只怕都能避免。 裴婠福至心靈的想,蕭惕雖脾性危險,卻能洞察人心,又有過人的膽識手段,何況這輩子他有了國公府三爺的身份,在重視出身的朝堂之上,豈非更能權傾朝野! 想到前世長樂候府蒙冤,卻無人敢為其說話的絕境,裴婠的眸色幽深起來。 正在這時,裴琰笑看向她,“婠婠,那我們就這樣說好了!明天晚上請含章過府一聚!” 裴婠剛才根本沒注意二人在說什么,一聽這話不由微愣,隨即,蕭惕也看向了她,見蕭惕一雙眸子清風朗月般平和,裴婠一顆心忽然也徹底平靜下來。 她唇角微彎,“好,那明晚,我們掃席以待?!?/br>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網站簽約寄合同出了點問題,所以耽誤了一周時間上榜單,然后不得不壓字數,從今天開始,只能為大家隔日更新,等上了榜單就可以日更了!對不住大家了o(╯□╰)o,等簽好約給大家發紅包。 上一章有修改,覺得連不上的回去看一下哦。 請小可愛們多多收藏、評論、撒花花呀。 下一更在后天下午六點。 第7章 玉碎 宋嘉彥惱怒之下,轉身便離開了忠國公府。 回到廣安侯府,剛走到自己小院門口便看到了縮頭縮腦的柳氏。 柳氏是廣安侯宋伯庸的妾室,是宋嘉彥的生母。 看到宋嘉彥回來,她喜上眉梢的迎上來,“彥兒,今日可見到裴家大小姐了?” 宋嘉彥手腕鉆心的疼,看到柳氏這幅嘴臉更覺煩躁,便不理會,直快步往正房去。 柳氏撇撇嘴,也跟了進來,“這是又沒見著?彥兒,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惹了她不高興?你不是不知道,你祖母已有心讓宋嘉泓求娶她,可如今宋嘉泓病著,她也開不了這個口,而你都在她跟前伏低做小這么多年了,怎么偏在這個時候觸怒了她?” 宋嘉彥聽著這話簡直氣的眼前發黑,“要和姨娘說多少遍!我沒惹她!” 柳氏哼了一聲,“那她是發的什么瘋?” 宋嘉彥走到書案前站定,受傷的手腕在發抖,一顆心更是疲憊躁怒。 他也想問裴婠在發什么瘋! 他分明什么都沒做錯,裴婠對他的態度卻一落千丈。 難道是發生了什么事,而他不知道? 見宋嘉彥不語,柳氏苦口婆心道,“彥兒,你上些心吧,你那祖母只重嫡長孫,別家高門出身的貴女,更不會許下庶子的婚事,只有裴家姑娘,和你自小親厚,且娶了她,既能讓你祖母愛屋及烏,你還能借長樂候府的勢——” 柳氏出身商賈,祖上雖是皇商,可這幾十年卻早已沒落,當初送柳氏入侯府做妾,便是柳家想借廣安候府的勢,然而柳氏沒想到,侯府做主的是裴老夫人,偏偏裴老夫人最厭妾室,因此柳氏沒有給家里撈到一點好處。 幸而,她生下了宋嘉彥。 雖然庶出子也不得寵,可宋嘉彥的聰穎機敏實屬罕見,她不過點撥了一二,還是孩童的宋嘉彥就完美的抓到了重點,這些年對裴婠殷勤備至,成了裴婠最親厚的表兄,柳氏近乎瘋狂的想,只要再這般親厚一年,再找個機會用點手段,這門親事不愁成不了。 宋嘉彥最厭惡的,便是柳氏總把庶出和對裴家的心思掛在嘴邊。 他目光陰郁的看著柳氏,“我知道姨娘的意思,不過這里不是姨娘待的地方,姨娘且走吧——” 柳氏被堵的張大嘴巴,“你……有你這么對親娘的嗎……” 見宋嘉彥眸起怒色,柳氏悻悻住口,磨蹭兩瞬,不甘的朝外走去。 宋嘉彥這才垮下肩背來,呼出口氣,面色越發陰沉,便是柳氏不說,他也知道如今不能招惹裴婠,他已經討好裴婠快十年,眼看著裴婠明年便可說親了,他怎么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被裴婠疏遠? 想到今日裴婠冰冷的神色,宋嘉彥只覺百爪撓心一般難受。 目光一抬,宋嘉彥看到了書架上放著的一只錦盒。 …… 認親宴畢,蕭淳帶著蕭惕,親自將元氏三人送上了馬車。 還在路上,裴琰便忍不住又對蕭惕一陣夸贊,“在青州還不覺的,如今到了京城,便覺在這一眾王侯顯貴之中,含章也是氣度風儀超然——” 元氏道,“適才和和胡夫人說話,聽聞他養父母雖住在村中,卻都是讀書人,且我看這孩子天賦秉性都是上乘,這才出落的風度翩翩?!?/br> 裴琰便道,“胡夫人再不愿,今日之后,一切也都成定局了?!?/br> 元氏頷首,“這是自然,不過聽聞國公爺已經派人去青州,還是要稍作查證?!?/br> 裴琰哼道,“含章若有歹心,又怎會冒死救我們?如今入了國公府,除了胡夫人,他上面還有兩位兄長,也不知會不會被刁難……” 裴婠聽著直腹誹,憑蕭惕的性子,刁難他的人才是自討苦吃。 待回了府,裴婠想到蕭惕成了自己表叔,仍有不實之感。而即便她對蕭惕心有忌憚,可看元氏和裴琰,卻是要拿蕭惕當做自己人交好,而蕭惕救了兄長大恩在前,她也是感念在心,因此再聽裴琰和元氏說起蕭惕時,她倒也能跟著附和一二。 當天晚上,裴婠又夢到了蕭惕。 重生回來后她幾乎夜夜做夢,夢到前世侯府冤案父母慘死,夢到那夜廣安候府被屠,然而和此前那些駭人的夢不同,這一夜的裴婠只夢到了蕭惕那雙月朗風清的眸子。 他溫柔而專注的看著她,不但不再讓她驚懼害怕,反而好似能撫平她心底的不安。 夢里的她忘記了前世蕭惕的惡名,越看越覺得這雙眼睛好看,看得多了,甚至還有種早就見過的熟悉之感,醒過來的時候,裴婠覺得自己屬實荒唐可笑。 用早膳時,裴婠便問雪茶,“世上之人,會因際遇不同而性情大變嗎?” 雪茶和辛夷對視一眼,雙雙點頭。 裴婠皺眉,“那又為何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之說?” 雪茶和辛夷又對視一眼,雪茶小心翼翼的道,“小姐,其實……其實奴婢們覺得您落湖之后,性子便變了許多,您這只算小小小的變故吧……” 裴婠正喝湯的手就那么頓住了。 她有了變化哪里是因為落湖,她如今是活第二輩子的人了! 可蕭惕能一樣嗎?! …… 宋嘉彥入長樂候府之時已經是這日黃昏時分。 裴琰想著前日在忠國公府有些不給宋嘉彥面子,便將他請到了竹風院小坐,二人相識多年,他又是剛回京城,自然也有話可聊。 說了一會兒,宋嘉彥拿出個錦盒來,“婠婠也不知為何生我的氣,昨日是我著急了,只怕嚇著她了,這是我尋來的小玩意,權當給她賠禮吧?!?/br> 一聽他要送禮物給裴婠,裴琰想了想,倒也不忍再拂了宋嘉彥的面子,只命人將錦盒給裴婠送去,卻沒說請裴婠過來見面的意思。 宋嘉彥見裴琰這般態度,心知今日必定見不到裴婠了,只再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告辭。 裴琰見他沒有糾纏,微微松了口氣。 宋嘉彥前腳剛走,后腳龍吟便從外面進來,稟道,“世子,三爺來了——” 能讓龍吟稱三爺的,只有蕭惕! 裴琰一聽,連忙出去迎接。 這邊廂,宋嘉彥的錦盒送到了陶然水榭。 陶然水榭在正院西側的樓臺之間,東可接蘭澤院,北可通竹風院,因鄰水,夏日頗為清涼,幼時的裴婠和裴琰,夏日大半時間都歇在此處,因這日實在暑熱,裴婠午后便到陶然水榭看書小憩。 小廝捧著錦盒上前道,“是宋家表少爺送來的,說是給您賠禮?!?/br> 這是一處鄰水的露臺,裴婠本坐在美人靠上看書,一聽這話眉頭皺了起來,她本想直接讓小廝退回去,卻莫名覺得錦盒裝的東西她只怕見過,便道,“拿過來?!?/br> 雪茶忙捧了錦盒過來,裴婠打開錦盒,神色頓時變了。 錦盒之內躺著一塊色澤溫潤的羊脂玉牌,乃是個腰墜兒,上面雕刻著一只天宮玉兔,栩栩如生,裴婠屬相便是兔,這玉牌本該極合她心意,可裴婠的眼底卻陡然一寒! 前世宋嘉彥也送了這塊玉牌給她。 她真的當做一件合意的小玩意兒掛在了身上,然而沒過多久,她和母親去寶相寺上香之時,卻偶遇一個游僧,那游僧指著她身上的玉墜兒說,此玉有靈,她命中若遭劫,可靠此物化解,而贈她此物者,不僅也能護她安穩,還是她的金玉良人。 那游僧初到本地,根本不識裴婠,此一言令母親大駭! 回府之后告知父親,二老半信半疑,對宋嘉彥的態度卻慎重許多,又過不久,那件差點讓她喪命的事便發生了,宋嘉彥以死相護,父親母親當下便認定了宋嘉彥這個女婿。 后來她帶著這個玉墜兒,眼睜睜看著父親兵權被奪鋃鐺入獄,看著母親橫死,看著長樂候府家破人亡……看著宋嘉彥一步步位極人臣! 半晌,裴婠語聲艱澀的道,“我留下了?!?/br> 小廝高興離去,雪茶正狐疑,裴婠道,“去將書房里的醫書取過來?!?/br> 雪茶聞言,只好朝蘭澤院而去。 他們一走,這水榭便只剩下了裴婠一人。 裴婠滿眸陳雜的看著錦盒里的玉牌,片刻后,她鬼使神差的將玉牌拿了起來。 前世若非調查父親冤案的真相,她也沒機會將宋嘉彥這些鬼蜮伎倆挖出來。 一時間,前世宋嘉彥如何對她殷勤,如何步步為營誘她下嫁,又如何將長樂候府推入地獄,錐心刺骨的點點滴滴,皆涌入了她腦海之中。 裴婠鼻頭一酸,那壓了多日不曾露于人前的痛恨終是爆發了出來! 她揚起手,一把將那玉墜兒狠狠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