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任春自信滿滿:“自然,方才不是說了,這是我們任家的小鬼蠱放大版?!?/br> 任春便是從一進來開始就覺得處處眼熟,才能一路有驚無險下來,但她話才說出口,很快又覺得不對道:“但我們任家不可能出什么蘇合鬼姑!” 唐螢挑眉:“你不是說是家傳蠱術嗎?” 任春有些惱怒這個女修打蛇隨棍上:“等等,小鬼蠱又不是什么高深的蠱術,我七、八歲就在玩了,任家和不少南蘆望姓都有過姻親,我很多小表哥小表妹都會來家里玩,如果是在那個時候學玩著小鬼蠱,十家八家都有可能……” 話說到一半,任春面色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 唐螢催促道:“我們下一輪很大可能不會在一起,有什么事快說,兩個人破陣總比一個人快吧?!?/br> “這……我爹以前有說過一位魏家表姑,說是本來想讓我去魏家學御鬼術,但后來魏家出事,那姑娘也沒了,便讓我改去了二房的楊表哥家?!?/br> “出了什么事?”唐螢眉頭一皺。 任春嘆氣道:“紫河魏家擅長養鬼,聽說是一夜之間百鬼暴走,竟把整家人都給吃了,魏家可以說是被滅門了?!?/br> 也因著這事,御鬼術近年在南蘆乏人問津,不少世代養鬼的人家甚至皈依佛修,早早超渡那些厲鬼惡靈,害怕一不小心就像魏家這般,被百鬼反噬,家族覆滅。 唐螢沒看見任春臉上的傷感,事實上,她的關注點在另一個地方。 【魏……魏家?魏姐,你是否知道這紫河魏家?】 那樹皮臉一聽,立刻像沾了什么臟東西,作吐口水啐道: 【呸、呸、呸,都什么臟地溝鼠,也配和我扯上關系?】 唐螢聽了不禁汗顏。如若樹皮臉正如她所說是九極門人,那自己方才的言論的確失當,竟將正道先輩和邪修世家扯在一塊。 【對不起,魏姐?!?/br> 聽唐螢終于肯喚她,樹皮臉佯怒地悶哼了一聲,卻難掩上揚的語氣。 唐螢不敢再胡思亂想,她追問任春:“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任春回憶了一下:“大概五十年前吧?!?/br> 唐螢細想片刻,記得蘇合鬼姑這名號也是五十年前開始,如若是從魏家逃出的惡鬼,那一切便說的通,對方吞噬了整個魏家的修士,這才修成了天地罕見的鬼修。 如今這蘇合鬼姑便是效法當年魏家人,養百鬼來助自己修煉。只是若是如此,鬼姑的真名更是大海撈針,也不知是魏家從哪里捉來的孤魂野鬼。 唐螢正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任春突然拉了拉她,一臉急切道:“對了,我方才為了你差點沒命,你得幫我一個忙?!?/br> 唐螢心想之后藉助任春,定能找到時機突破那鬼姑的邪術,便也就隨著任春一塊走。 “這是?” 她們回到最開始的那間喜房,只見中年修士倒臥在血破中,眼睛、太陽xue,一個頭顱被刺了不下十個幽深的骷髏,整顆腦袋都快成了蜂窩,死狀極其凄慘,人早已經氣絕多時。 “這百鬼蠱里的鬼實在狠毒!”任春不急不喘地推鍋。 “你要我做什么?”唐螢看在眼底沒說破。尸體身上可沒有半分厲鬼的瘴氣。 老樹皮倒是在她耳畔贊許道:【這ㄚ頭不錯,心狠手辣,應是不會拖你后腿?!?/br> 任春看上去一個嬌縱少女,但骨子里倒底還是邪修,行事作風自然是偏離正道,難掩幾分任意和率性。 “鬼蠱不但養鬼,還能養尸。在這里死去的活物,魂魄會被拘禁,尸體也容易尸變,必須把尸體燒干凈?!?/br> 任春一邊說著,一邊拿取花燭,露目幽幽,準備焚尸。 唐螢卻拉住她。 只見少女面色慘白,嘴唇一條隙縫,顫聲問:“你說尸體會尸變是什么意思?” 第九章 百鬼蠱(七) 二人先把男人的尸首拖出去焚燒, 任春見唐螢面色難看,想到她方才說的話,難得心生同情,寬慰她道:“也不是凡個死尸就會尸變,我只是說有可能罷了?!?/br> 這話她自己說得都有些心虛,世上怕是找不到比百鬼蠱更好的養尸地。 唐螢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她解下腰帶的儲物囊,暗自深吸一口氣,便放出了傅蓮的尸首。 “這!” 她困于此地算算半月余有,喜床上的少年尸首卻美貌依舊,發色烏麗,不但絲毫未顯腐壞,十指更是突出骨色的長甲。 彤紅的喜床給他蒼白的臉龐添了幾分不該有的生氣,少年玉容嫻靜,眉眼清艷,詭艷未腐的尸身似是隨時會睜眼蘇醒。 只見他胸口那處致命傷依然開著鮮潤的血花,像是幾刻前才死不久的新鮮尸體。 【你你你怎么不早說自己身上帶了一具尸體?。?!蕭家村那兇尸就是百鬼蠱養出來!你還把尸變的尸體和那些靈珠混著……】 老樹皮這邊先叫起來,唐螢腦袋空白,一時半晌也沒仔細聽她在說什么。 而對比唐螢震驚不語,任春卻目光微熱。 任家做為邪術世家,什么包羅萬象的邪術都沾了一些,任春雖只懂毛皮,但自小跟在親爹、親哥身后,也算是見識多廣,一眼就看出這具尸體并非尋常尸變。 她作勢要檢查傅蓮,翻開少年眼皮,果然隱有滲血,而鼻下不但沒有聞到絲毫腐臭,反而是一種新鮮血rou的腥氣,心下不禁大喜。 目露赤色,指如曲勾,血腥貫鼻,這是要進階成白尸的前兆! 大多數的尸變不過就長牙生指甲,不過低劣的行尸走rou,吸吸陰氣,撐一兩年不壞罷了,但眼下這具尸體雖然元神已失,但七魄未散,護住rou身不腐,丹田處更是隱隱有陰氣匯聚,堪比小型聚陰鼎。 此人怕是生來的資質極其特殊,生前也許泯然眾人,死后反倒可能為禍人間。 記得任二哥說過,行尸若成白尸,并吞噬足夠多的魂魄,便有機會煉成不懼陽光、火焰、無異于常人的尸魃,也就是傳說中的半身魔王。 世上有什么比百鬼蠱更多陰魂幽鬼的地方呢? 任春心底打著小鼓,只覺得如獲至寶。她想到自己若能煉化此尸為自己所用,要破這百鬼蠱簡直易如反掌。 她心底歡快地打著小算牌,已經想象自己帶著殭尸王美少年,揚眉吐氣回到黑水澤,但美夢正做著時,眼角卻火光一閃。 任春趕忙拉住唐螢舉起火燭的手。 “放開!” 唐螢面色發白,她試著將火苗抖落到床被,最好是點燃整張喜床。 “你先聽我說!” 任春眼捷手快,直接徒手掐熄了蠟燭。 唐螢驚怒不定:“我同門尸變了,我要讓他解脫!” 任春翻了翻白眼:“你傻阿?鬼有魂無魄,殭尸有魄無魂,鬼傷不了殭尸,殭尸卻可以吞噬鬼魂!你師兄是我們逃離此處的法寶阿!” 她瘋狂拉扯著唐螢的衣袖,活像是對方要掐死她親生孩兒一樣。 “我不會讓同門變成茹毛飲血的行尸!” “你放心交給我煉尸,我保證不會用他做傷天害理之事!” 兩女雖是煉氣,但任春做為一個養尊處優的邪修二代,早已煉氣大圓滿,這次出遠門便是歷練筑基。她自覺已經很給對方面子。對方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她也沒辦法。 唐螢看出任春眸中的威嚇,心下一沉,不禁苦笑,似要妥協道: “我同門不是你們邪修的法寶,你要動他,大不了兩具尸體都給你吧?!?/br> 任春一愣,見少女眸底無波,面如死灰,明顯不是在開玩笑。 這是要同歸于盡阿。 本就只是因一時急難勉強組成的正邪聯盟,如今二人都用難以理解的眼光看著彼此,似乎都覺得對方不配當人。 任春眼珠轉一圈,想到對方是九極門人,不禁冷笑道:“少分什么正邪不邪,你們門下可是出了個尸解成仙的幽玄君。我們南蘆的煉尸術便是與其同出一脈!” 唐螢冷臉反駁:“那是太陰煉形術,別把上古仙術和你們的邪術混為一談。幽玄仙尊死而后生,煉化乃自身神形,才得大道圓滿,從未害人煉尸。 當然,她不會說,在九極門的圓德榜,那位幽玄仙尊居于榜尾,其所修的太陰煉形術也沒能入經典閣,更別說傳承子弟。 顛覆生死,違逆陰陽,如若不是幽玄前輩最后成功飛升,化腐尸為仙軀,怕也遲早會被打成邪修一派。 唐螢不認為自己一個外門子弟有資格對一位仙尊多做評價,他是先輩,理當受尊重,她斷不會讓他遭外人毀謗。 任春暗罵這正派修士暴殄天物,一根筋的腦袋完全轉不過來。她深深渴望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尸首,唐螢立刻一臉殺氣,挺身護在傅蓮的尸首前。 兩人的位置與方才的場面完全對調過來。 “他為救我死,我絕不會褻瀆他的尸首,我們出去解決吧?!?/br> 唐螢不是開玩笑,渾身隱隱有靈力環繞。 任春的個性也不是好相與,真要斗個你死我活也不是不行,只是這次她卻罕見有些遲疑。 眼前這個正道女修個頭嬌小,模樣落魄,就連路邊的雜草都比她起眼,但任春卻不敢輕忽大意。 任家在北麓和南蘆的地位都十分特殊,任春看過各式各樣的人出入家門,有求善求惡、也有求因求果。而現在唐螢這副模樣竟讓她想起了一位油燈枯盡的元嬰女修。那女子面色與死人無異,卻在最后一刻笑著給自己燃了魂燈,拖著仇人一同下地獄。 眼前的少女雖然修為低微,但任春直覺自己就算贏了唐螢也討不到好。 她在唐螢眼底讀到了將死之人才有的決然,在一個比自己還弱小的孩子上。 “行吧,左右一個死人,這里隨處撿就是?!?/br> 任春沒傻到在這種場合搞兩敗俱傷,她的靈力可寶貴得很,用不著浪費在這種小古板身上。但她看著唐螢舉起火燭,突然出聲: “你就算燒了他的尸首,他的三魂還是被拘在這里的某處,無法遁入輪回,便永世不得超生?!?/br> 唐螢一臉懷疑,任春做了一個請字,嬌美的面容隱有得意。 方才一來一往,她看出唐螢對這具尸體抱著強烈的情感,應是不敢冒險。 任春繼續得意道:“你可以喂他鬼姑的靈珠,暫時抑制尸變,直到引回三魂。到時你同門就能如常人一樣入土為安,來世投個好胎?!?/br> 【她說的有幾分真假?】 唐螢暗暗問老樹皮。 老樹皮從她們爭執開始就一語不發,聽她一問,語氣異常冷淡道: 【你同門的七魄未散,三魂又不知所蹤,貿然處理尸首的確不好?!?/br> 唐螢坐在床沿上,看著少年蒼白的面容,腦袋似乎還回蕩著他所說的最后一句話。 無法遁入輪回,永世不得超生。 “你若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