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不知來此有何事？奴婢可有什么幫助帝君嗎？”見青離站在院子里，許久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小仙婢站在他身側垂手而立。

    “你下去，我隨處看看！”青離似恍然驚醒，舉步朝宮殿深處走去。

    “帝君，那奴婢下去了?！?/br>
    繞過彎曲回廊，走過花園樓閣。青離走得極緩慢，他目光流連。這靜謐仙境，有蝴蝶穿花而過，有清風拂面而過，有金魚淌水而過，卻不再有微塵身影慢慢走過。

    一路而行，他來到了一座大殿前。負手而立，眼前的大殿是與周邊格格不入的一片破敗，一層透明的結界在陽光下閃著五彩光芒，而結界里面卻是彌漫了一層紅色霧氣，正在冥想之際，身后響起了那個小仙婢的聲音。

    “這里是微塵上仙最后一次呆在女媧宮的地方，因為被白澤神獸下了結界。奴婢無法進去打掃，所以這里一直保持著當日的模樣?！?/br>
    青離點點頭，左手按在結界之上。一陣金光閃過，透明的結界似有水紋波動，他穿身而過。那結界蕩漾了幾下，又恢復了原本完整的模樣。

    踏進這里，他才明白那紅色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霧，而是一層淡淡的血霧。皺眉不語，他踏著一地廢墟，推開大門。

    印入眼簾的景象令他不由自大的睜大了雙瞳。

    殿內的紅色血霧，更勝于外面。而紅發蛇尾的微塵顫抖的匍匐于一片廢墟的地上，她雙手幾乎將地上抓穿了十個深深的洞，十指指尖皆破，泣出鮮紅的血液。

    且不斷地有紅色的血液從微塵長長的巨大的蛇尾的皮膚里散出來。微塵此時臉色蒼白，眼睛詭異的通紅。她似乎拼盡了全力在壓制什么。她面目不復往日冷清艷麗，取而代之的是駭人的猙獰。

    青離幾乎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飛身至微塵身邊?？墒锹淠_之處，卻是一根巨大的斷柱。微塵在他落腳的瞬間像塵埃散去，卻在大殿其他的地方再一次凝聚成形。青離手掌下傳來的尖銳疼痛，將他拉回了現實。

    那邊微塵的幻影昂頭凄厲痛苦的哀嚎聲幾乎要透過那幻影，刺破他耳膜直達心臟。他面色凝重，手掌下尖銳的石塊，刺破手掌，鮮血染紅了掌下石塊。

    直至血色紅霧褪盡，微塵身影消失無蹤。他還是沒有從其震撼中回過神來。

    “你看，當日微塵上仙，元氣大傷，又哪里有力氣去青丘廢風珈修為，斷她兩尾？”塵埃落盡后，身后有聲音傳來。

    青離握緊了手中的碎石塊，似乎只有那樣的疼痛，那可以壓制心中的悔意。

    是的，他后悔的?？吹竭@一切之后，真的后悔了。當日若他為她說幾句話，她也不至于被青丘與天庭逼迫得跳了誅仙臺。

    深深的悔意，幾乎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猛地深吸幾口氣之后，他才慢慢轉過身。

    白澤。

    原來他一直在女媧殿。

    “驕傲如她，善良如她，怎會因一已之私欲而害風珈呢？”白澤巨大的身體趴在大殿不遠的座臺之下。青離一眼便認出了那是在微塵回憶中的那個小微塵坐著的座位。

    白澤雙目虛張，疲憊哀傷道：“沒有人能懂，那個最后一個女媧后人，微塵上仙是怎樣在這偌大的被人遺忘的女媧宮里孤獨的長大?！?/br>
    低低的嘆息聲從白澤嘴里溢出：“我的微塵上仙，明明還只是個單純安靜的孩子?！?/br>
    青離嘴唇蠕動，卻還是沒有說話。因為白澤已經神志不清，幾乎要陷入昏迷。

    “如果那天我沒有去高上玉清王府就好了，如果那天我沒有去就好了，如果沒有去就好了……”白澤緩緩瞌上了眼睛，喃喃的細語，一字不落落入青離耳中。

    如果那天我沒有去高上玉清王府就好了。

    青離有些不敢想像，那天他在做什么？若白澤是去請他救微塵，那那天他又在做什么呢？滿是鮮血的手掌覆上眼睛，似不愿在回想。

    那天，他明明有聽到侍衛傳報白澤求見，卻因自己正在與自己對弈而拒絕了。他以為那只是微塵想見他的托詞，故而忽略了白澤身上的傷口。那一日若他隨他去了，那事情是不是不會變成這樣？

    事情定然是不會變成這樣的。

    白澤已經徹底陷入沉睡。而關于千年之前的微塵為何會發狂，他卻依然不得而知。只是原來千年之前，她的虛弱并非風珈之故。原來除了太上老君，諸天神仙都冷眼旁觀看著她殞滅，而他也是其中之一。

    那么青丘為何認定微塵為斷風珈兩尾的兇手呢？青離從深深自責后悔中抽回思緒。

    環顧四周，昔日的大殿，此時破敗不堪。塵埃落定之后，目之所及處殘壁斷亙。白澤巨大的身體，陷入沉睡之后，通體也似乎隨著這破敗的大殿一并染上塵埃。

    青離緩緩走出了大殿，身后的大門，轟隆一聲阻斷了殿外明媚的陽光。青離像個局外人站在結界之外，默然想著沉睡于里面的白澤，是不是在下一次蘇醒時會再一次耗盡僅有的法力，制造那個幻境，痛苦而無力地看著幻境里的微塵一步步走向毀滅。

    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依然俊美神圣。只是終日淡然沉寂的眸子，不復往日模樣。漆黑的瞳仁，染了冰霜雨雪。

    “除我之外，可有人來過此處？”青離低沉的聲音響起。

    “不久前陸壓道君來過，除此之外再無他人?！毙∠涉静槐安豢旱?。

    青離點點頭，不再說什么。身影飄忽之際，已然出了女媧宮。小仙婢不知所謂，輕蹙秀眉，冷清的模樣似有當年微塵的影子。她目送青離離去之后，方才回頭，這才發現方才青離所站之地，地上有一灘小小的還未干涸的血跡。

    她驀地轉頭看向青離離去的方向，微微驚訝。里面還有什么能傷南極長生大帝青離帝君？

    青丘。

    青離突然而至，著實讓青丘眾人措手不及。

    “狐族不知青離帝君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鼻嗲鹁盼埠宕箝L老，率領著眾多狐仙，匆匆迎接。他花白的胡子激動得一顫一顫的，臉因激動而微微泛紅。

    青離負手而立，清風朗月般的模樣。不悲不喜。

    漆黑的眸子掃過眾多匍匐在地的狐族，最后目光落在了大長老臉上，他慈眉目善恭敬謙卑，以至于青離竟有些想不起來千年之前，這個面目和善的長老是怎樣咄咄逼人帶著眾多狐族鬧上了天庭，逼得微塵跳了誅仙臺的。他凝思想了許久，有些想不起他的名字。

    “不知此次帝君來此，可是有何要事？”大長老見青離許久都沒有說話，而一大群子狐族還跪在地上，心上已然有些不悅。

    狐族素來驕傲，護短。這是眾所周知之事。

    “起來吧！”青離淡淡道：“風珈在何處？”

    “帝君原來是來看風珈的??！”大長老笑得臉上的皺紋又緊湊了幾分。

    這時大長老還未說下句話，一只雪白的小狐貍踏著優雅的步伐走了出來，她仰頭看著青離，濕漉漉的眼睛滳溜溜地上下打量著青離，透著幾分狡黠。身后七只尾巴來回掃動，倒是可愛至極。

    青離一挑眉，彎腰。素白修長的手指已然穿過小白狐的肚子，墨色長發拂過它可愛的鼻尖，癢的它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亮晶晶的眸子盈上了絲絲好奇的笑意。將她抱在懷里，拂過著它背脊上柔軟的毛發，小狐貍舒服得微微瞇了眼睛。

    “我與風珈呆獨呆會，諸位散了吧?！?/br>
    “呃，帝君風珈年幼不懂事。若唐突了帝君，還望帝君莫介意?！?/br>
    青離擺擺不手，示意不介意之后。抱著風珈隨意漫步在了綠意茵茵的草地之上。只是脫離大長老的視線，風珈就跳出了青離的懷抱。愜意的在地上打了個滾，隨后懶洋洋的趴在地上再也不愿意走。

    “我以為你是個老頭子，沒想到你真的長得挺好看的?！憋L珈細細打量了青離一番，而后抱著肚子咯咯笑個不停。

    青離勾了勾嘴角。也在她旁邊盤膝而坐。側頭淺笑地看著她?！澳懵犝l說我長得好看的？”清冷干凈的嗓音，徐徐道來，向一股清風拂過心扉，通體舒透。

    “女媧后人吶！微塵上仙?！憋L珈像個毫無心計的孩子，清脆的聲音帶著軟軟的撒嬌的意味。她也懶得起身，干脆滾了幾圈，滾到了青離的腳邊。將腦袋靠在他腿上，似想起什么，又自個笑個不停。

    青離卻在聽到她說微塵的名字后，有片刻失神。心中那種微痛的感覺又一次襲來，沉寂的眉眼，觸及到風珈白團子般的模樣時，又軟化了眉眼。因為他想起了某個冬日，微塵和白澤倚靠著他打瞌睡的模樣。

    軟軟的模樣，安靜而美好。

    有清風徐徐吹過，青離清冷淡漠的聲音也因想起了微塵而柔軟了聲調。

    “微塵上仙什么時候與你說過的？她有來看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