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皇帝爭辯不過她,只好暫時屈服于她的堅持,帝后的到來早已讓太皇太后望眼欲穿,兩人翩然入殿的時候,老人家臉上的笑意收斂不住。一人香色著身,一人鵝黃描眉,如詩如畫的一對身影,渾然天成的一雙龍鳳。 半年未見,彼此之間都很想念,先到一步的怡親王也起身邀帝后同坐。太皇太后靠在羅漢床的扶手上,身子微微探著與他們說笑。 相互交換了雙方的近況,寒暄過后,太皇太后望著下首的三個人,心疼的道:“一個個都瘦了!早先哀家就說南巡的事宜在朝中點個可靠的欽差去辦,讓他們享那番風光去,你們不聽,非要自己上路折騰,哀家看你們沒少吃苦頭!” 怡親王笑道:“老祖宗也曾隨阿瑪南巡過,不也感嘆江南是塊風水寶地么,我們出門游山玩水,怎么算的上是吃苦呢?!?/br> 太后太后嗔他一眼,“先帝南巡時,御駕走在明路上,走到哪里都有當地的官員接待,各方面都安排的妥協周到,哪里像你們,一副蓬頭垢面的落魄樣子?!?/br> 皇帝笑道:“老祖宗這話講得好沒道理,孫兒們都是換了身干凈衣裳,梳洗打扮一番才敢來見您的,哪里像皇祖母說的那樣埋汰?!?/br> 太皇太后點點自己的下巴,“你們仨人當中也就郁兮體面漂亮些,二位爺的門樓前該拔拔草了?!?/br> 兩個大男人對視,相互一審視,確實胡子拉碴的,沒之前那樣講究了,一方面是因為一路風塵仆仆,另一方面是因為心事過重,也就無瑕顧忌自己的外表是否光鮮。目光交接,又紛紛措開眼,郁兮緊張的舔唇,渾身上下濕悶,快要入夏的天氣,她的心底卻是一片寒涼。 怡親王這面接了話頭笑說是,“船上顛簸,底下人手上的刮胡刀端不穩,碰上河道岔口,駕著浪一調頭,一刀子下去臉可不就花了,我跟六哥膽子小,不敢冒這樣的風險,聽老祖宗的,回頭就刮?!?/br> 又談笑幾句,太皇太后問起了南巡政務方面的見聞,皇帝回話道:“巡查的幾個州縣,當地的官員縣令勤政,河道上的道臺也廉潔,鹽政,船政,學政都有沒太大的紕漏。依孫兒看,南面各省這些年的政務并未懈怠?!?/br> 政務上一片坦途,看來皇帝南巡過程相對還是十分順利的,太皇太后耳邊一團花團錦簇,笑容愈加的欣慰起來。面對這樣的場景,關于禮親王一案,便更加的難以啟齒。 太皇太后渾然不覺即將來臨的狂風暴雨,另外三人卻是如坐針氈,怡親王試探著問:“老祖宗近日有沒有見過四爺?” “怎么?想你四哥了?”太皇太后笑問,“端午你四哥入宮那時剛見過面,晌午你們留在哀家這里用膳,哀家派人傳你四哥也入宮來,大伙聚一聚?!?/br> 人心忍耐到了極限,亟待捅破真相,不像排戲那樣,哪句唱戲該由哪個角來唱是預先排演好的,因為事先并未經過商量,如何把禮親王一案告訴太皇太后是個棘手的難題,其實案情重大,不論采取哪種說法,方式都不可能達到溫和委婉。 怡親王面色為難,正欲開口回話,皇帝把手里的杯盅叩響在了桌面上,截斷了他的話頭,“不必了,”皇帝道:“老祖宗不必費心請四爺前來了?!?/br> 皇帝口吻生硬,甚至可以說是冷淡。太皇太后微怔,她聽得出來這樣的態度針對的正是禮親王,但卻不知何故,剛想開口詢問,卻被下首一張張低眉順眼的面孔絆住了口舌。 太皇太后的覺悟跟周圍的沉默和遲疑抗衡著,她察覺到有事情發生了,而且非同小可,以至于這些小輩人懼于同她坦白。她抬手下了令屏蔽了殿里的宮女太監,這才開口道:“承周,有什么事?跟哀家直說吧?!?/br> 隨著皇帝,三人紛紛起身到她跟前一齊磕頭,皇帝嗓音波折起伏,帶頭說:“回老祖宗,孫兒不孝?!?/br> 讓皇帝都難以維持鎮定的事,這次輪到太皇太后驚疑了,她額角的青筋微微躍動,猶豫了片刻問:“皇帝,你何來不孝之說?是四爺犯了什么事??!?/br> 以太皇太后多年積累的經驗閱歷,很多事情在擺在她面前,往往舉一隅,所有的邊角便也一覽無遺。等不來否認,那就是肯定的答案了。 因為顧念太皇太后的年齡和體況,皇帝不敢cao之過急,盡量給太皇太后反應和思索的余地,他閉口不言也是在斟酌更加緩和的措辭。 太皇太后抬手讓他們起身,嘆了口氣,“下了趟江南,話都說不條暢了。都別繞彎子,說吧,承禮到底犯了什么事?” 磕過頭起身,皇抬眼見太皇太后扶了扶茶碗,杯蓋剛被揭開又被叩了回去,再拖延下去,不過是人心的煎熬,唯有堅定言辭。于是皇帝下定決心,垂首躬下身細細道明了原委。 已知的事情在心中徘徊許久逐漸會失去新鮮,變得腐爛麻木。但是對首次聞聽來說的太皇太后來說,是強烈的刺激,即使提前做出準備,事實仍然難以讓人接受。 “承周,”太皇太后音調顫抖,“你四哥,哀家知道,若說他是個酒食征逐之人,成天不是聽戲逛胡同,就是跟酒rou朋友下館子鬼混,哀家信,可若說他中飽私囊,貪污平西王府銀餉,哀家不信?!?/br> 面對質疑,皇帝只是默然不應,恭恭敬敬保持著躬立的姿態泰然不動。太皇太后最害怕他這個樣子,天子威儀萬千,一句話舉重若輕,如果案情已經發展到皇帝親口跟她匯報的地步,足見程度的嚴重。 太皇太后不信,是因為不肯相信,皇帝身上有他父親綏安帝的影子,往那一站,巍然屹立的定力就足以說服他人相信?!俺兄?,”太皇太后再次開口,態度已經發生了轉變,“聽你的口風,你四哥的罪行已經有論斷了?你有幾成的把握?!?/br> “回老祖宗,”皇帝鄭重回道:“云南那面的人證物證無可辯駁,禮親王府這面的底細已經有人手在暗中調查,不日便有進一步的定論,論依孫兒斷定,此事有九成賬?!?/br> 九成的可能?太皇太后懷疑這九成是皇帝刻意粉飾出的委婉說法,聽他的語氣,儼然是實打實的成算了。 整件事情平地起風波,太皇太后從不明事實的驚嚇中脫離出來,緩了半晌才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痛心疾首的道:“你四哥確實不是擅讀圣經賢傳的人,可是……可是哀家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捅了這樣天大的窟窿。這可如何是好?!” “回老祖宗,”皇帝道:“這件事孫兒會集合朝廷各部,仔細議定章程。給各方一個完全的交待?!?/br> 作者有話要說: 快上線了呀 第79章 久眠 太皇太后瞠目而視, “皇帝要把這案子交由朝中處理?” 皇帝應是, “四哥身為宗人府主事, 衙門中都是他的親信,保不齊其中也有涉案的人員, 自家人審自家人有失公允, 案子交給刑部, 都察院, 大理寺三法司會審較為穩妥?!?/br> 皇帝的態度讓太皇太后真正陷入了惶遽之中, 她質問道:“你四哥犯下的是死罪,皇帝是要把你親哥哥送上斷頭臺么?!” 皇帝仍舊是謙恭的神態, 垂首示下,“四哥背叛朝廷,背叛皇阿瑪的教誨, 他應當對他所犯下的罪過負責,結果如何, 由《大邧律例》定奪?!?/br> 郁兮不敢窺伺太皇太后的神色,只聽得額頂那一聲聲蒼老無力的啜泣,她也跟著淚水漣漣, 鞋頭的地磚上是淚雨澆落的一片濕潤。 太皇太后替禮親王求情,想要為他求一條生路, 皇帝遵循律法嚴明,兩人為此發生了爭執,互不相讓。 太皇太后道:“皇帝親政不過一年,你要做你的好皇帝, 為天下人樹威,第一件事便是殘殺手足么?五十萬兩,數目雖不小,卻不是難以估測的天價,況且你四哥他貪得不是國庫的銀兩,此事并非沒有圓說的可能,一個合格的君王并不等同于愛憎不明,麻木不仁?!?/br> “回皇祖母,恕孫兒無法茍同,”皇帝道:“國法清明是一國之基石,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平西王府銀庫與當年國庫的歲出歲入關系密切,孫兒若是徇私枉法,偏袒四哥,又置祖宗家法于何地?置列祖列宗的顏面于何地?” 太皇太后聲淚俱下,“皇帝弒殺親兄,難道就無愧于列祖列宗么?皇帝這是殺人誅心吶!法度之外是人情,你明不明白?!” “孫兒不明白,”皇帝問:“皇祖母是要孫兒包庇四哥么?” “哀家知道這有些難為你了,”太皇太后起身走到他面前慈愛的握住他的手,“趁此事還未公開,一切還不是由皇帝說了算?你四哥他只是貪財,并非真的有逆反之心吶!” “皇祖母,”皇帝撩袍,重重跪下身,“孫兒不敢目無法紀,但若今日容得四哥禍亂綱常,今后宗室其他皇親國戚有悖律法,又該當何罪?孫兒若不能公正定奪為天下人做出表率,長此以往,大邧必將綱紀廢弛,國將不國!” “皇帝!”太皇太后疾聲厲色的質問,“你這是要逼哀家跪下來求你么?!” 郁兮倏然抬眼,忙上前扶住太皇太后,“皇祖母……”她哽咽著說:“您別這樣……” 怡親王也跪下身,磕頭道:“回皇祖母,從小阿瑪就教導我們兄弟幾人何以為君,何以為人,四哥也是自幼習得禮法之人,朝廷是個分辨講理的地方,不會冤屈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jian佞小人?!?/br> 太皇太后絕望到了極點,顫著手在他們臉上指指戳戳,叱斥道:“好……好的很……你們一個個如今翅膀都長硬了!都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承禮是你們的親哥哥??!哪里是什么小人,你們眼里就那般容不下他么?你們合著伙要辦他,不如連哀家的命一起也要了!” “回皇祖母,”皇帝伏身道:“先帝忌日就快到了,孫兒會按時前往阿瑪靈前祭掃,向阿瑪請罪,告慰列祖列宗,孫兒做事一向求得問心無愧,不負先帝托付。也請皇祖母尊重孫兒的決定,顧全大局?!?/br> 太皇太后已經失去了爭辯的力氣,她心中是難言的滋味,皇帝在政見時有他的堅持,這本該是可喜可賀的表現,但是涉案的另外一人也是她的親孫子,她如何舍得。 “哀家……哀家做不到大義滅親,”她有氣無力的道:“你讓哀家尊重你,皇帝獨斷獨行,又何嘗體諒過哀家的心情?” “皇祖母,”皇帝只是以頭叩地,“是孫兒不孝,孫兒惶恐!然而國法與私情無法兼容,孫兒唯有痛下決心,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下慰萬姓!” 太皇太后知道皇帝心中已經有了裁決,無論她如何盡心勸說,也都是徒勞而已!悲從中來,身子也有些抗不住了,在皇后的摻扶下坐下身,只是飲泣落淚,一句話也說不出。 白晃晃的日光從窗外透進來,混合著人心破碎的齏粉,萬千塵屑在光束中凌亂飛舞。盛大的沉默中,人心蒙塵,像是再也擦拭不干凈。 過了很久很久,直到地上跪著的兩人腿腳麻木,完全失去知覺,方聽到太后沙啞著嗓子問,“現在哀家只求一句實話,你們這次南巡,可否是為了查你四哥專程前去的?” “回皇祖母,”皇帝音調略顯低沉,不過還是義正言辭的應道:“部分原因為此?!?/br>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皇帝既是先斬后奏,今日何必又來問哀家的意見?之前哀家說過,不再干涉朝中政務,哀家說到做到,橫豎哀家的話不中聽,結局到底如何還是皇帝說了算。不過哀家還是要為承禮說句話,他犯的不是戕害生民之事,也并非忤逆犯上之過??喜豢蠟槟闼母缌粢粭l后路皇帝自己看著辦。從今天開始這案子,你們不必前來過問哀家,如今哀家只有頤養天年的份兒,你們忙你們的,無事不必踏入哀家的寧壽宮半步。哀家,不歡迎你們?!?/br> 下首兩人聽了大駭,愕然抬起頭,“皇祖母……” 太皇太后偏頭看向皇后,那雙桃花眼花瓣破敗,眼睛紅腫,她也不忍再說狠話,拂落了皇后摻扶她的雙手,高喊一聲:“錢川!” 總管太監錢川入殿,見殿中哭的哭,跪的跪,幾乎嚇得是魂飛魄散!踉蹌走到太皇太后面前打千兒,太皇太后一言不發,冷漠握緊他架起的胳膊便往后殿走了,留下身后的一片人心飄零。 渾渾噩噩從寧壽宮出來,宮道縱橫交錯,卻給人一種舉目無路的感覺,怡親王的眼瞼被日光壓的下垂,“臣弟心里難受,總覺得愧對皇祖母?!?/br> “朕何嘗不是,”皇帝道:“朕還以為皇祖母會站在我們這面。不過阿瑪走了才剛滿一年,四爺又鬧出這樣的事情,朕能理解她老人家的心情。這案子還需從長計議,先等刑部那邊的調查結果吧?!?/br> 怡親王應道:“那臣弟先回內府,等案情進一步明朗再說?!?/br> 從養性門前各自分頭離開,郁兮陪皇帝回到養心殿,到了傳午膳的時候,她卻沒有任何胃口,皇帝也放下碗筷,探手摘去她眼尾的淚珠,安慰道:“身子要緊,多少吃一些,最近天熱起來了,用完膳到后殿歇陣子?!?/br> 郁兮不想因為自己過多劃分皇帝的心神,配合的點了點頭,但是胃口是撒不了慌的,雞鴨魚rou的葷腥刺激得她想干噦,忙用手掩住了口鼻,還好皇帝正在用膳,并未留意到她的不適。 勉強用完膳,皇帝送她到正殿恬澈的小門催她到后殿休息,郁兮摟住他的腰,把眼淚在他胸前蹭干凈,“萬歲爺,對不起,我最近總感覺好累好累,等晚上我再陪萬歲爺批折子?!?/br> 皇帝胸前的龍口中銜著一口咸濕,“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朕會盡力處理好的,你不要多想,只管去休息,把精神養好,桓桓想吃什么,讓御膳房提前預備?!?/br> “我想吃酸的,”郁兮齉著鼻子道:“天熱了,我想吃溫撲,我想喝酸梅湯?!?/br> 皇帝疼愛的撫她的背心,“這還不簡單,等下朕就吩咐讓他們做去,你飽飽睡一覺,一睜眼就能吃到了?!?/br> 郁兮咽下眼淚,笑著說好,從他懷里掙出來,“萬歲爺快去忙吧?!?/br> 皇帝理理她的鬢角,輕輕推她一把讓她走,郁兮剛轉過身,他又把她叫回了頭,“桓桓,你會不會覺得是朕一意孤行,太過偏執殘忍了?” 她站在短廊中回過身,兩頰淺淺的笑渦里盛滿日光,被她搖頭盡數潑灑出來,“夫尚賢使能,賞有功,罰有罪,非獨一人為之也,彼先王之道也,一人之本也,善善惡惡之應也,治必由之,古今一也。萬歲爺,懲惡揚善,這是所有圣賢君王必須要做的事。所謂治明則同,治闇則異,一國政治清明,民心則齊,律法昏暗,民心則異。您這樣做并沒有錯。但是皇祖母也沒有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并不是輕易就能承受的,大家立場不同而已?!?/br> 皇帝淡淡頷首,心里多少有所慰藉,“桓桓,謝謝你,朕心里覺得好受多了?!?/br> 郁兮又忍不住撲進他懷里,“萬歲爺跟我說什么謝……后宮不可干政,況且我才疏學淺幫不上什么忙,只會嘴上叫好聽的,能讓你心里覺得舒服一些就好。不管萬歲爺最后做出什么的決定都無需自責。在我心里萬歲爺是天底下最最賢明的圣君?!?/br> 皇帝輕嗯,緊緊抱著她好一會才放她走,他的皇后飽讀圣賢書,溫柔善良,體貼大方,有她陪著他,他高居帝位并不孤獨,面對來自自己內心的質疑才會立于不敗之地。 回到勤政親賢殿,冰冷的桌案前放著刑部剛剛呈送上來的靴頁,皇帝暗贊刑部的辦事效率,同時內心充滿了緊張和疑慮,頗多躊躇,最終還是伸手開啟了案情的封頁。 郁兮回到后殿,躺進八角炕罩里,合上眼的一瞬間就神明不清了,不像是睡過去,更像是昏過去的。從南巡開始所有的疲累向她碾壓過來,夢里她仿佛還是在南下的船上洶涌顛簸,胸腔里不住犯惡心,腦子里一直昏昏沉沉。 再次醒來時,渾身上下都是汗濕,殿中光線晦暗,熱氣騰騰,一時竟分辨不出當下是什么時候。她想要起身,四肢關節卻酸痛不已。宮女太監們見她醒來,都趕緊上來伺候她起身。 她坐在床邊,扶著額問:“現在什么時辰了?” “回娘娘,卯時三刻了?!敝車藫屩卮?,吵的她心慌。 回憶起皇帝在短廊里低落的神色,郁兮一怔,“我睡了一個下午?” 覓安拿手巾擦拭她額頭的汗膩,應是:“奴才們見娘娘睡的沉,也不便叫醒娘娘,連著幾個月往返奔波,是該踏踏實實睡個好覺了?!?/br> 其實她睡得并不踏實,這一覺下來也并不解乏,郁兮望著窗外的殘陽如血,心中萬般過意不去,皇帝背負著那樣大的壓力,而她卻在這邊偷懶。 “扶我起來吧?!彼溃骸拔业角暗钊ニ藕蛉f歲爺用晚膳?!?/br> “回皇后娘娘,”馮英移步到她塌前道:“萬歲爺不在前殿,半下午約摸申時左右,萬歲爺下了旨,刑部受命緝拿四爺歸案,現在萬歲爺正在乾清宮正大光明殿集會,召集各部臣工集議,共同商量案情?!?/br> 皇帝手段雷霆,須臾幾個時辰之內,就打開了案子的缺口,開始著手梳理案情。郁兮身子癱軟下來,這樣一來就等同于把案情還有禮親王的罪行徹底公布于眾,接下來朝中面臨的可能會是一場巨大的風波。 像她預料之中的進展,禮親王貪墨平西王府銀餉一案,不僅禮親王一人涉案,他的心腹部下也有個別人等牽涉其中,牽連的范圍還在偵查。霎時朝野震動,朝中的親貴,重臣,近臣齊聚御前,正大光明殿中的燈火時常燃至深夜還未熄滅。 夜晚深靜,各方人心卻惶惶惴惴。郁兮已經有好幾日沒有看清過皇帝的面容了,他總在深夜的時候回來,化作一個吻,一個擁抱,對于案情則是閉口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把小包子蒸出來 第80章 孕脈 次日, 她身側總是空蕩蕩的, 一絲溫度也沒有。郁兮擔心太皇太后的身體, 曾經多次前往寧壽宮覲見,太皇太后則是次次回絕, 萬般無奈之下, 她想到了太后。 太后博爾濟吉特氏之前不少賞她吃閉門羹, 這次大門倒是為她敞開, 皇后到太后殿中并不做過多周旋, 直接坦明心跡道:“這次皇祖母該是怨懟萬歲爺,怨懟我了。不知最近太后娘娘可否見過皇祖母, 老祖宗身子可還好?” 太后華麗的護甲搭在美人榻的扶手上,撫鬢的時候劃出一道長長的弧光,看待她的眼神漠然, “皇帝冷血無情,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不肯放過, 本宮倒是無所謂,他可曾真正體會過四爺額娘珍太妃的心情?手心手背都是rou,太皇太后疼惜四爺, 怨懟皇帝也是常理。不僅是你,近日寧壽宮閉門拒客, 所有人都見不著老主子的面,你可知真正原因?” 郁兮抬起眼,太后俯視她,一字一頓的道:“皇后, 你還年輕,無法體會我們這些做母親的心情。四爺案發那日,珍太妃到太皇太后殿里把腦門磕得稀爛,也求不到一句保證。那是因為太皇太后無法從皇帝那里求得一句保證四爺無虞的話,本宮說的,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