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謝謝大家支持! 第52章 秀女 八月初八, 國喪滿兩個月之時, 宮中又恢復到了以前那樣肅靜莊重的氛圍之中, 樂壽堂殿外有人求見。一撇錦袍,一幅八寶平水翩然涌入殿中。簇新的衣料經受不住任何力道, 鏘然一聲響。 太皇太后望著跨過門檻的那雙織金云龍靴履, 要比之前更具威嚴, 一步不會邁得過近, 也不會邁得過遠, 從容有度,仿佛如履平地。 寒暄見禮后, 一杯茶遞進手中,皇帝聽太皇太后道:“內閣擬的年號哀家也瞧過了,聽說你還沒拿定主意, 今兒特意召你來,想聽聽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是孫兒不孝, 讓皇祖母憂心了?!被实勖蛄丝诓璧溃骸皺M豎都是從《周易》上摘取的字,寓意俱佳,倒也沒什么優劣之分, 既是老祖宗問起來,就取“興祐”這二字吧?!?/br>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也覺這二字好!“興”, 起也?!暗v”,自天祐之。那便用這二字吧!” 做了皇帝的人仿佛比之前更沉默,笑意淺淡,浪頭似的翻了下就隱去了, 太皇太后默嘆了口氣道:“承周,這段時間朝中政務方面你處理得很出色,千萬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每日的折子料理完了就下座走一走,盡量早些休息,正是天熱亢旱的時候,要注意身子。別學你皇考那樣沒日沒夜的批折子?!?/br> “有勞皇祖母掛心,孫兒會注意的?!被实圻€是那套淡淡的精神和脾氣。 太皇太后跟太后互視,面色略顯無奈,然而博爾濟吉特氏自從先帝駕崩當上太后之后,心存的斗志一夜之間消失殆盡,綏安帝闔眼前居然能留心到她的指甲,一句話把多年的恩怨做了了結。 這位太后最近只關心如何把那手指甲養回來,對祖孫倆談話的內容興致缺缺,太皇太后卻并不能從她懈怠的眼神里尋求到任何共鳴。 面前這套母子除了禮節壓迫下的問候互不干涉,接下來要說的話,只能由太皇太后親自開口了,“承周啊,今兒找你來還有件事情哀家要同你商量,先帝去世前還在念叨你的終身大事,如今你皇考的山陵已安,你的婚事也要抓早兒定下來了?!闭f著從手邊夠到一本冊子讓錢川遞送給他,“這是戶部年里選拔上來的秀女名冊,有那些外埠部落家的格格,也有幾位官家小姐,你瞧瞧看符不符合你的心意?” 冊子遞到手中略略翻看幾眼,戶部裝訂的秀女名冊成品精良,從秀女的姓名,年齡,出身甚至畫像,均精細入微地載入冊中。 工筆細描的潤色下,一張張姣好的容顏紛至沓來,因為千篇一律,很難在他眼中留下印象,大致閱覽過一遍后,想起了腦海中的那個人,樣子記得太過清楚,很難用詞匯準確描述她的樣貌。 皇帝不否認自己是個俗人,她的美人髻,她的梨渦,但凡不是眼瞎,是多數男人向往的那種記憶猶新的美,然而經過這半年的相處,她對他的吸引已經從浮淺的容貌過渡到了另外一種層面上。 從朋友做起再到如同知己,挑選年號的事情上他心思上一直阻滯不通,從她眼底欣賞過那輪落日之后,原本不該對他造成困擾的事情迎刃而解,他找到了之前處理政務的那種直覺。 名冊被他合了起來墊在肘心下,這樣再去夠手邊那杯茶更輕松容易一些,皇帝撥開茶蓋,慢悠悠吹開茶汽,“皇阿瑪病歿前為兒臣指點的是后位如何甄奪,至于這些秀女,按規矩孫兒還要為阿瑪守孝三年,孝期內不能婚娶,總不能讓這些姑娘們苦等三年,把大好的年華憑白耽擱了。依孫兒說,還是讓戶部遣散這次的秀女名冊,回頭讓她們各自婚嫁吧?!?/br>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早前哀家心里總有盼頭,盼著你阿瑪的身子還能好起來,這冊子在哀家手里壓了兩個月,哀家總覺得不必cao之過急,誰知道太醫院那幫人的嘴當真是靈驗,你阿瑪頭也不回走的倉促,秀女們入宮這件事算是徹底耽擱下了,是哀家對不住你。早知道就該讓這些秀女們提早兒入宮來的?!?/br> “皇祖母這般自責,孫兒實在惶恐,”皇帝道:“阿瑪在世時,后宮住的主子們都是孫兒的長輩,貿然采選秀女入宮與太妃娘娘們平起平坐那才是亂了規矩,老祖宗當初的決策實屬英明?!?/br> 太皇太后后悔,然而后悔卻也沒辦法,“那冊子上的姑娘,六月六你阿瑪生辰那日的宴會上,哀家差不多見了個遍,真真是可惜了,一個個都是極其出挑的人物,不過皇帝方才的話也有道理,空等干耗著也是白白耽誤人家,回頭還是讓戶部去通知各家秀女吧,不愿意等的,就讓戶部把名字從冊子上銷去,愿意等的,三年后咱們宮里這頭還認。這樣做也算是為咱們皇室賺了個體諒人意的好名聲?!?/br> “回老祖宗,”皇帝道:“在孫兒手底下做官的那些大臣們個個都是人精,咱們確是出自真心實意為他們家姑娘考慮,話傳到他們耳朵里,可能就變了層意思。只要有一家秀女三年以后還愿意入宮的,你瞧我,我瞧你,人云亦云,大家搭伙都得這么辦了。有的人是怕,怕自個跟別人不一樣。有的人是自作聰明,喜好量腸子,認為戶部遣散秀女之舉只是咱們皇家在背后佯裝大度,僅僅是表面上如此一說,因為懼怕天家皇威,就算想也不敢真正去執行。所以孫兒以為,既是要遣散,不如統一口徑一律遣散了為好,也省的人與人之間相互猜忌?!?/br> 這一頓鞭辟入里的分析,讓人聽得是酣暢淋漓,皇帝說他手下那幫臣子是人精,其實他才是那個最會揣摩和cao縱人心的人。 太皇太后一想還真是這樣一回事,雖有萬般不舍,最后還是采取了這樣的提議,“那便照皇帝的意思辦吧?!?/br> 皇帝是個至孝之人,堅決要為先帝守孝三年,后宮這條路封死了,太皇太后眼中她這孫兒子嗣上綿綿瓜瓞的希望一時是有些渺茫了。萬幸的是這一盤死局中還有一顆活棋。 身邊有人打扇,太皇太后從緣緣手中接過團扇,自己扇了起來,扇下起風把話吹得更遠了些,“哀家想她們是她們,郁兮這孩子的情況跟她們不一樣,先帝看中柳家,嚴格來說郁兮是你阿瑪御口親封的福晉,再者這孩子之前是住過你恭親王府正房錫慶殿的,這些都是明擺著的事實,等登基大典一過,承周啊,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大邧天子了,承乾殿那面也該給郁兮一個正經的名分?!?/br> 太后一手端著另外一手正看她新長出來的指甲,從年輕時候精心保養的一雙手,如今四旬有五的年紀,她的指甲一點也不渾濁,晶亮的一層膜,下面埋著一彎月牙。聽見太皇太后這話,手上一緊差點沒把自己的指甲給撅斷。 太皇太后心思何等縝密,只怕是在先帝交待遺言那時候就開始謀劃三年孝期中皇帝的終身大事到底該如何安置了,恰逢皇帝跟敬和格格眉來眼去,這一對小鴛鴦正打的火熱,先帝那一問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綏安帝遺訓中認準的恭親王福晉,過后憑千萬張口也糾察不過這個理兒去! 當下太皇太后拿出說一不二的氣魄,一錘定音,話中所謂“正經的名分”,除了后位,聞聽之人很難再做二想。 皇帝起身,又牽動了龍袍颯颯起風,“孫兒謝老祖宗成全。孫兒也代郁兮謝謝老祖宗?!?/br> 見他鄭重其事的弓下身行禮,太皇太后壓手讓他坐,“哀家知道你喜歡郁兮那孩子,遵照你皇考的遺訓,后位的歸屬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能娶自己鐘意的姑娘做皇后的皇帝屈指可數,本朝皇帝中也鮮少有這樣的成例,從來都是紅綢一扯,蓋頭一遮,大婚前誰也不認得誰,你跟郁兮有緣分,倒是避開了盲婚啞嫁這一宗兒?!?/br> 氣宇軒昂的一國之君,清剛遒健的聲口,談及一位姑娘時,語氣中卻衍化出一種脈脈含情的韻味出來,太皇太后又想起了綏安帝臨終那時的情景,皇帝悄悄看郁兮的眼神,明明心坎兒里壓著萬分喜歡,仍舊不愿順水推舟強迫人家半分。 “好孩子,快起身吧?!碧侍笱酆瑵駶?,“哀家是你的祖母,還有什么是哀家不肯為你做的呢?帝王家難得有這樣赤誠的感情,你和郁兮兩人要好好珍惜?!?/br> “老祖宗放心,孫兒一定謹遵皇祖母和阿瑪他老人家的教誨?!被实鄞鹜暝捚鹕淼臅r候,目光若有若無的抬向一旁,“太后娘娘這兩日可好?” 見他看過來,太后心頭一下驚跳,他們母子不和已久,他看她的眼神一貫夾雜著“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的嘲諷,面對這突然一句怡顏悅色的問候,博爾濟吉特氏還真有點不習慣,尷尬笑了下道:“難為皇帝有孝心,本宮這兩日還好?!?/br> 他頷首坐下身又跟太后聊了片刻,皇帝還是話說不長,坐不穩的派頭,必要的事情商議完就起身告辭要回養心殿。 望著他的背影,太皇太后瞥了一眼太后道:“他阿瑪一走,承周這孩子算是徹底長大了,心眼兒也變得更加成熟了?!?/br> 博爾濟吉特氏盯著自己新生的指甲,心酸的說不出任何話來,默默點了點頭,在心底應了聲是。 出了樂壽堂又是一個夕陽西下,余霞成綺的時候,皇帝想到了病榻上煙霞痼疾的先帝,內心的崇敬和感激溢于言表,微微闔眼舒一口氣,唇邊有絳天渲染過的笑意。 第53章 會晤 八月初九, 寧壽宮恢了復晨昏省, 這就意味著宮中所有的事務回歸到了原有的運轉軌跡上。郁兮也終于等到了寧壽宮的召見。 召見是在晨曦初升的時候, 樂壽堂中寧壽宮和慈寧宮兩位主子都在,宮里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越是熟悉了這里的環境, 越感拘謹, 蓄力呼出的一口氣, 有回響, 有時候也能把自己給嚇一跳。 地磚上是暖陽燦燦的光暈,郁兮淌過一池夏天走上前請安, “奴才見過太皇太后,太后娘娘,給您二位請安了, 二位主子吉祥?!?/br> 她還是她,面前兩人的稱謂在她口中發生了變化。 郁兮穿著薄紗袍, 蹲起蹲落帶起一陣微風,袖口像兩片彩云挽在手腕上,太后笑著把她叫起, 賜座請她坐下身,開口先問她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 然后把時間撥回到了六月初六那天晚上。 “……當時哀家自作主張就順著先帝的意思把這門親事應下了,欺君之罪由哀家頂替。好孩子,是有些為難你了。先帝病重的那段日子,很多事情拖滯著不便談論, 眼下提起來都無妨了,哀家跟你說心里話,哀家喜歡你,瞧得出承周那孩子也喜歡你,皇室里的婚姻作配講究的是門檻相近,家世略同,皇家跟你們柳家聯姻,雙方都不算埋沒,先帝生前也滿意這樁婚事,郁兮,今天找你來,哀家想問問你的意思,你愿不愿完成先帝生前的遺愿?” 全程基本上是太后講話,她用心聆聽,偶爾也能聽到殿中消暑所用的冰塊緩慢消融,水滴流淌的聲音。 太后話語中極盡客氣之意,心胸寬廣到把皇室和柳家相提并論,實際上能跟皇室聯姻的名門望族門檻再高也高不過皇家紫臺,郁兮有自知之明,同時她也明白這不是一句簡單的詢問,太后甚至于整個皇室選中她作為可以跟新帝并肩進退的人,背后必定經過了一番考量,結果讓人滿意,先帝臨終前意外的垂詢,太后不過是順水推舟把與柳家聯姻的意圖促成了事實而已。 而她也只能選擇接受,她沒有拒絕的資格,沒有回轉的余地。但是從自身的情感出發去看待這件事,幸運的是,她符合他們的期望,她可以欣然接受這樣的安排。 之前的那些顧慮還在,然而人的心境永遠都是發生變化的,半年多來,她跟這座宮城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晝夜相伴,她對他們產生了感情。 同樣這座巍巍皇城培養出了她的欲望,跟權力地位名望無關,縱然沒有這滿城繁華,富貴顯榮,她渴盼的仍是能跟他相伴的往后余生。 一國之君的感情不會被允許對待一個人忠貞不渝,也許她要選擇放棄自己堅守的那道準繩,也許她要選擇去做一個寬容無私的人。但那些都是今后要考慮的事情,對于目下面臨的選擇,因為有了憧憬,所以有了勇氣。 走出樂壽堂她的耳邊還縈繞著太皇太后的話,“……你現下的身份就是恭親王福晉,等登基大典一過,你就是皇后,你要謹遵先帝爺的遺訓,盡心盡力輔佐皇帝,帝后要同心同德……” 郁兮如墜夢中,她抬眼,那一條條奪目耀眼的光束泄入檐下勾勒出她夢境的邊緣,她心懷幾分清醒,如履薄冰。 她祝禱,這個夢不會破碎,可以做到天荒地老。 天子崩逝后,朝廷頒發遺詔,召各省巡撫總督以及外埠王公回京吊唁,叩謁梓宮,參與新帝的登基大典,這其中就包括遼東王府夫婦。 郁兮日夜思念,終于等到了阿瑪額娘的到來,遼東王夫婦入京的時間很嚴謹,正卡在登基大典的前一日,牽扯到雙方子女的婚配,宮里對這次會面頗為重視。 皇帝在養心殿接見遼東王,太皇太后攜太后在寧壽宮接見遼東王福晉。男人和女人之間談話的方式不盡相同,所以兩廂里的對話各有差異,不過意思還是一樣的意思。 那廂皇帝請遼東王在勤政親賢殿里坐,似曾相熟的一幕,上一次兩人隔著茶桌對話,還是在削藩的關口上,這次場景轉換到泱泱皇城,曾經的恭親王身披龍袍,比手請他喝茶,要盡地主之誼,柳襄這位曾經調兵遣將,赫赫名望在身的一代藩王,心中打不消的還是對這位少年天子的一份忌憚。 皇帝的口中茶茗飄香,“……南面三藩相繼倒臺,再加上先帝病故,朝中人心愈發凋零,說起來柳大人跟先帝同僚之誼深厚,先帝去世前還念念不忘遼東王府的忠誠,往后去朝廷也會更加篤念耆舊,遼東王府雖然門面坍塌,兩位令嗣仍在朝為官,乃我大邧棟梁之才,家門的榮耀早晚還是有復起之望的?!?/br> 皇帝談話的水準很高明,旁敲側擊了大半晌,無非就是一番皇恩浩湯的表述,柳襄察覺到了面前這人跟以前恭親王之間的不同。 恭親王談吐兇狠直接,坐上皇位之后,皇帝精進不休,大權在握反而收殮了部分鋒芒,學會了以圓滑的面孔示人,以退為進,面上一雙溫和謙遜的眉眼,胸腹中可能是另外一樁盤算。 什么盤算,盤算完了遼東的地皮,還要挖走她的寶貝女兒! 柳襄聽完這席話自是叩首謝恩,“臣叩謝隆恩?!?/br> 面上恭敬應承著,心底像是被挖了個窟窿,丈人瞧女婿沒一個順眼的,憑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他這女婿是什么女婿,不論輩分,不論尊長,見了面反而是他朝對方呵腰打拱,體會不到一絲當岳丈的尊嚴。 頭上叫了起,柳襄一雙年邁的老腿似乎越發沉重,眼下那匹龍袍牽動,皇帝起身邁步上前竟是扶他了一把,請他再次入座,“柳大人,朕想跟你談談朕跟郁兮之間的事情?!?/br> 等皇帝真正放低身份跟他打交道的時候,柳襄還真有些承受不住,“臣惶恐!”他趕緊拜手,也請皇帝坐,“皇上請說?!?/br> 談到郁兮,南窗下那張年輕的面龐上,眉宇崢嶸,一雙視線宛然,柳襄怔了下,聽他道:“朕要下詔封令愛做皇后,請柳大人首肯?!?/br> 這樣開門見山的問法讓柳襄驚愕不止,皇帝同他交涉的方法一點也不含蓄,也不隱晦,壓根不像是一國之君行事的做派,反倒像是個毛小子愣頭青到他跟前說:“我瞧上你們家閨女了,你答不答應?” 皇帝茶也不喝了,一只手肘支在桌楞上,扎下身架耐心等他回答,柳襄居然從那雙深眸中看到真誠和熱切流露出來,雖說問法直接,到底皇帝未省略征詢他意見的這個步驟,像是很把他這個未來的岳丈放在眼里,對待他也算相當客氣。 柳襄知道這已經是皇帝對他所能表達的最大敬意了,兩人面面相覷,他一時不知道有什么話要說。 “柳大人?”皇帝視線微斂,下頜抬了起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個宗旨?” 什么宗旨?!感覺皇帝的目光有些晦暗,柳襄怔忪醒過神,換做是平常人家的姑爺,婚前登門拜訪尋求岳父獲準是十分尊敬有禮節的一種行為,換做是皇帝,語氣里的誠摯也帶著些不容辯詰的逼迫意味。 皇帝的耐心不容人長時間的挑釁,柳襄欲要起身被對面探過來的那只手給壓住了手肘,“一句話的事情,柳大人不必頻繁見禮,直接告訴朕便可?!?/br> 胳膊上的力道松下來,柳襄從皇帝的馬蹄袖下抽回手肘,捋了把頭上冒出的一層汗,垂首道:“圣眷優渥,臣代柳家上下敬謝皇上,多蒙皇上抬愛,臣答應皇上?!?/br> 皇帝這才放下心,略略頷首,“不必客氣,朕還要多謝柳大人應允?!?/br> 皇帝這把快刀下去,斬斷了他這當阿瑪心中的所有顧慮,出了殿立在萬條垂下的森森日光下發了半天愣,柳襄呼口氣,有種渾身上下被榨干的后知后覺。 那廂遼東王福晉金氏遠遠望著坐在太皇太后身邊的郁兮,心里如同刀割,那是她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落在這深宮大院中再也不見天日,帝王恩哪里是那般就容易消受的?如何不讓她感到心疼! 太皇太后則是笑道:“朝中勛業顯赫,門庭彪炳的世家不少,難得有像你們柳家這般忠心赤膽的臣子,早前先帝病勢侵尋,宮里人聽錯了圣意,很是鬧了個笑話,誤打誤撞接了郁兮入宮來,不過這可能就是郁兮跟宮里人的緣分吧,這孩子聰敏伶俐,乖巧懂事,哀家是鐵了心要留她做孫媳婦,福晉可千萬要成全了哀家的心意才好!” 金氏心里涼了半截,臉上卻勻出謙恭的笑,“太皇太后娘娘能瞧得上郁兮,是她天大的福氣,雖說這一走走的遠了些,不過就像娘娘所說,這是于宮里于柳家兩下里大有裨益的事,奴才跟王爺自是心甘情愿同意這門婚事的?!?/br> 見額娘強裝出一副笑臉,話也說的言不由衷,郁兮眼窩里泛了潮,母女倆淚眼相望。 太皇太后看著心里也不好受,先帝在病榻上產生誤會的那一霎那起她就在賭,賭承周和郁兮的感情,賭后位的最終的歸屬,賭郁兮駕馭后位的能力,她也不愿拆分柳家骨rou分離,但是不論是從朝局,子嗣任何一個角度出發去考慮,她更不能讓后位在先帝的三年孝期中一直空懸。 慶幸的是在她前幾日詢問郁兮的意見時,那雙眼眸謐靜,仔細看有羞澀的紋理點映其中,睫毛輕顫著像采蜜的蝶翅,言之鑿鑿的說出了“愿意”這二字。 太皇太后暫?;貞?,臉上微微起了笑,“福晉入京一回不容易,哀家就不打擾你們母女相聚了?!?/br> 這是單獨留她們母女敘話的意思,錢川上前摻扶起她,殿中眾人也都隨太皇太后撤下,金氏忙起身行禮,恭送道:“奴才多謝太皇太后娘娘體恤!”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啥后天就有苗頭了 第54章 興祐 轉過身, 郁兮走近, 袖子飛撲起來不及額娘阻攔就跪下身子磕頭, “郁兮不孝,讓阿瑪額娘跟著女兒一起擔驚受怕了……” “你這是做什么……”金氏悄悄擦拭去眼尾的淚水, 扶她起身, 聽她鼻腔里淅淅索索著, 眼池里馬上要決堤了, 這位額娘破涕為笑, “我的郁兮啊,你什么時候離家這樣遠過, 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你怎么這樣狠心,拋下額娘就不管了?!?/br> 郁兮在額娘面前還是從前那個閨閣里嬌滴滴的姑娘, 聽見這話再也忍不住,微微捏起眼睛, 眼淚如珠斷落,抽噎著說:“額娘,是我對不起您, 對不起阿瑪……” 金氏把她摟進懷里,輕輕撫她的腦后, 聞到她身上熟悉的氣息,像十幾年前剛落草時渾身上下奶娃娃的香味。 額娘眼含熱淚,捧起她的臉問:“我的郁兮長大了,你對皇上是動了真心的是不是?” 那雙桃花眼被雨水沖刷的七零八落, “額娘,我是不是做錯什么事了?” 這樣的話如利刃,捅得這位額娘心里痛的一陣痙攣,“好孩子,”金氏擦去郁兮臉上的淚水,“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這不是哭就能解決的事,你先別哭,聽額娘跟你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