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也就是說,”郁兮沉吟著問,“北斗星的明暗與否預兆著國家的興衰與災禍?這樣的占卜方法真的可信么?王爺信么?” 恭親王憑欄而立,眼底波紋暗涌,“比起日月星辰的告示,我更相信事在人為。一個國家,一座王朝的興衰在于它的君主,而君主的德行死生大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所謂命由我而不由天?!?/br> 郁兮不由的偏過臉看向他冷峻弧高的側影,這一次她從他身上看到了一個初生帝王的雛形,那雙手即將握起天下江山,王朝命數,似乎他探指,即可摘星辰。 這時的她意識到了自己跟他之間的差距,這樣一個高高駕馭在云端上的人,或許不久以后,她便要同這天下一起泥首于他腳下,俯身稱臣。 郁兮眼里的光黯淡了下來,心里無故有些失落,她收起千里鏡藏進了自己的荷包里,心事找準這個空當,朝她的心頭碾壓過來。 余光里他注意到了她沉重垂落的眼皮,于是便偏過頭問,“怎么不說話?” 她唇齒微張,露出了八小顆銀牙,似乎因為緊張,脖頸的線條緊繃著,含了一口涼風又喘了出來,福個身道:“王爺,我在想明天入宮的事情,貴妃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們都說我跟姨母她長得像,依您看,我同貴妃娘娘長得像么?” 他能理解她,到了皇城腳下,不考慮明天所要面臨的種種是不可能的。他諦視她,專注,仔細。她瞳仁上凝結的光影,似是天際那只玉盤上的月斑,那里面有他的倒影,身處其中有隱隱微風拂面的感覺。她就是她,他從她身上看不到其他任何人的影子。 郁兮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微微探出下巴問,“王爺?你怎么發愣了?” 他的目光被她截斷,從深陷她眼池的困境中得救上岸。恭親王斂目,冷聲道,“不是你問我你同貴妃娘娘長得像不像的么?我不認真瞧你的樣子,怎么做比較?” 郁兮愣了一下,又哦了聲,心里有種萬分別扭的感覺,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又難以抓握,聽他給出了判斷結果,“其實我同貴妃娘娘也不是特別熟,我出宮建府后更是難得見她一次,唯有在一些節慶團聚的場合才有來往,在我看來,你同貴妃娘娘長得是有些相像,不過貴妃娘娘是北京人,性子更加熱鬧一些,單我個人看來,你們并不像。你問這個做什么?” 郁兮擔憂的問:“那我到皇上面前能蒙混過關么?萬一要是被皇上看穿,降罪于我,降罪于遼東王府怎么辦?” “你多慮了,”恭親王否決道,“皇上病得夢中時時與貴妃娘娘相會,現實與虛無都分不清楚,又怎能辨得出真偽?!?/br> 郁兮福身,“謝謝王爺,我明白了?!?/br> “郁兮,”他叫她的名字,雖然是被寒風浸透的嗓音,卻給了她莫大的安慰,“我知道你害怕,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有我在,不會有事的。順利辦完這趟差事,宮里自會派人送你回家?!?/br> 郁兮鼻子里有些發酸,垂下頭咽了咽嗓子說好,“類似的話,王爺同我說過好幾遍了,我知道的?!?/br> 他從她被月光澆洗如緞的發頂移開視線,心下有了思忖,站在她的角度來說,這個使命也許意味著壓力,惶恐,無措。若按以前或者放在旁人身上,他下的令即便采用威脅的手段也勢必要讓對方服從,他沒有關心體諒對方的閑情逸致。 在她面前,他卻有無盡的耐心包容,他突然覺得接她入京是個錯誤,如果不是他闖入她的世界,打碎她平靜的生活,此時的敬和格格應該在她的松花湖畔無憂無慮的享受時光。 削藩是不可不為之舉,而她的差事并非不得不為之措,她的出現只會給皇帝帶來寬慰而不是治愈病情的靈丹妙藥,如果沒有她,一切也便罷了。只因她長得像皇帝夢中的故人,便要接受他提出的安排嗎?這對她來說其實并不公平。 他南望宮城的方向,生平第一次有了較大的猶豫,他懷疑自己的決定,質疑自己的自私,他要盡孝,犧牲的是她短暫的自由。他越想心里越發的亂,甚至覺得眼下就應該重新集結人手送她離京。 他的手在馬蹄袖下握了起來,幾經躊躇,還是遏制住了這樣的沖動,皇帝是位明君,是他的父親,出于倫理孝道,他應該幫助這位君王生前了無遺憾。他的同情惻隱之心不該發揮在這個時候。 自私的罪名由他來承擔,至于郁兮,她要完成的任務并不復雜,并不需要出賣色相,也不會傷筋動骨,他會竭盡全力保護她,確保她這一路走的順暢,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應該不會出現意外,之后便還她一片海闊天空。 就這樣他說服了自己,默默下定了決心,耳邊她突然打了噴嚏把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見他看過來,郁兮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對不起王爺,我失禮了,在外面站的久了,怪冷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預告一下:郁兮的擔憂是多余的,皇帝臨死前還會給他這兒子的感情發展助攻一把。 第19章 鞭炮 很久以前就是這樣,甚至從他幼年起,他的喜怒哀樂便無從與人說,唯有獨自分享排解,現在終于遇到了一個可以跟他津津樂道,聊日月同輝,河漢星云的人,此時此刻他內心的掙扎卻也無法同她訴說。 其實這樣的情誼發展下去也無任何意義,他們終究會走向殊途,她會回她的遼東去,屆時山高水長,誰又認得誰呢。 這樣想著不免令人沮喪,恭親王脫了玄狐大氅掛在她的肩頭,“回去吧?!?/br> 那一方厚載的溫暖倏然間包裹了她,少了一匹狐裘壓身,他步子走得愈發輕快,郁兮負重前行,蓮花步細碎倉促的邁,這次他沒有照顧她的步調,埋頭趕路,有那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剛走到金銀絲絳胡同口,耳朵里忽然被丟進了一掛鞭炮嗶哩啪啦的炸響,緊跟著千街萬巷里同奏齊鳴,郁兮受到了驚嚇,幾乎尖叫起來。 他駐足回過身,伸手捂住了她的雙耳,那一刻她失了神,五識中被他偷了耳識,僅是通過口型聽到他說,“別怕?!?/br> 子時了,新舊年交替的時候,家家戶戶都點燃鞭炮慶祝,他們兩人相伴守歲,滿胡同的□□味混合著濃烈年味也來湊熱鬧。 他掌心廣闊無垠,為她隔絕掉了大半的噪音,枕在耳邊令人感到心安,郁兮輕輕點了點頭,她突然意識到他的聽覺暴露在外,正遭受著鞭炮聲的肆虐,于是踮起腳尖有樣學樣也幫他打了掩護。 她掌心的溫度微涼,覆著在耳廓像初晴的雨天從房檐下悄然瓢進的露水,縈繞在臉龐。她細嫩的鼻頭被風吹得通紅,炸碎的鞭片似的,“郁兮,”他望著她道,“祝你生辰喜樂,長命百歲?!?/br> 郁兮笑了起來,原來她孤身在外并不孤獨,沒有家人的陪伴,還有面前的人陪她一起慶生,還有他的禮物相贈。 “王爺,”她笑得唇綻櫻桃,榴齒含香,“祝你新年快樂,諸事如意?!?。 他被她感染,也笑,雖然還是有尺度有分寸的笑,卻在他的唇邊停留良久,隨著鞭炮聲逐漸消退。 周圍靜下來,方才察覺出兩人面對面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能聽到彼此間的呼吸聲,心照不宣的,兩人同時丟開了手,邁開了步子,一前一后聽著零星炸響的炮聲走啊走,沒了只字片語。 他帶著她踏進了他的王府,過了獅子院,從東甬道走進二府門,周驛迎了上來,“奴才在此等候多時了,照王爺的吩咐,錫晉齋已經收拾妥當了,請敬和格格前往休憩?!?/br> 恭親王停下了腳步,這才同她說話,“那我就不送你了,讓周驛帶你過去?!?/br> 郁兮道是,從肩上摘下大氅還給他,蹲個身隨著周驛又往內走,交接的一瞬,她的指尖無意間從他手背上劃過,人走了,留下一寸淺涼的觸感,他的視線從她的背影遠去的方向收回,垂下了眼。 同恭親王府內里的精致比起來,遼東王府就略顯粗糙了,這里的前院雕梁畫棟,亭臺樓閣無一缺余,后院假山疊石,將各處分隔開來,不見河溪,但聞水聲潺潺。 沿著一路銅路燈的火焰,不多久就到了錫晉齋,覓安從殿中走出來迎她,周驛躬身道,“奴才告退,格格有什么吩咐,盡管招呼他們,這些人整晚上都在外面值夜的,隨叫隨到?!?/br> 他們指的是廊子下那一排垂首肅立的太監,郁兮頷眉,“諳達慢走?!敝荏A欠欠身,卷起拂塵退下了。 錫晉齋院宇宏大,廊廡周接,氣派異常,殿內用的是金絲楠木間木鬲,洞房曲戶,回環四合,精妙絕倫。 覓安伺候她解下端罩,“格格晚膳吃得不算好,用不用再叫些吃得來?” 郁兮問,“你晚膳吃得什么?吃得好不好?” 覓安把她的白狐端罩搭在了衣桿上道,“跟在王府那時候一樣,除夕夜里吃煮餑餑?!?/br> 郁兮笑道,“那就好,我倒不怎么餓?!闭f著打了個哈欠,“就是有些困了?!?/br> “格格困了就早些休息吧?!币挵矎暮蟮畲蛄藷崴?,兩人洗漱后,上了門栓吹了燈,躺在了一條炕上。 覓安掖緊她的被領,“今天是格格的生辰,您滿十六歲了,在外面也沒法子慶祝,奴才祝您一輩子順心順意?!?/br> 郁兮輕哼了聲道,“你就知道說好聽的,說起這事我還沒同你計較呢,是不是你把我的生辰告訴周驛的?” 覓安嗯了聲,“您跟六爺頭一次搭上話那天,把奴才撂在脖子后面就不管了,周驛追著奴才打聽,奴才沒辦法這才說了,對不起格格,奴才是不是不該多嘴?” 見她自責,郁兮忙嘀咕著道,“其實也沒什么……就是讓恭親王知道了,我從他那里討了好大一便宜……” “便宜?”覓安好奇的問,“什么便宜?方才六爺不是帶格格去瞧北京城了么?格格瞧見沒有,漂不漂亮?” 從小到大,郁兮的心里話在覓安面前沒有隱瞞,她一五一十的把當晚的經歷敘說給她聽,最后感慨道,“北京城的夜色真的很漂亮,和遼東是不一樣的美?!?/br> 覓安關注的重點不在于她口中的那只千里鏡有多神奇,或是北京的夜色有多美,她旁敲側擊的是她同恭親王之間相處的細節。 “六爺他是怎樣捂格格耳朵的?”她把手罩在她的耳旁,“譬如這樣的么?” 郁兮口吻中帶著糾結和怯意,“覓安,我信得過你才同你說的,我知道這樣做不合規矩,可是我就覺得跟他說話很自在,就跟我哥哥們在一起的感覺是一樣的,你別同別人說,等回家了也別同我阿瑪額娘他們說?!?/br> “奴才當然不會告訴別人,”覓安道,“只是人言可畏,等明日入了宮,格格千萬不能再這個樣子了,您認識六爺是有半個月了,可終究男女有別,就算是朋友間這樣相處,被人瞧見你跟六爺舉止親密,也是要出大事的?!?/br> 郁兮忙不迭的點頭,“我保證,今兒晚上不過就是玩性大發上了頭,今后我會注意我的言行舉止的?!?/br> “好了好了,”覓安安慰她道,“格格一向最明事理的,這些規矩禮節不用奴才過多提醒的對不對?跑馳了這么遠的路,格格方才不還打哈欠了么,咱們早些歇息,不然明兒該起不來了?!?/br> 看來是真的瞌睡了,不多久肩側就傳來了她均勻的呼吸聲,覓安的睡意卻沒有那么深沉,在她看來恭親王這一路對郁兮的關照有些過了頭,眼神交接倒也罷了,一度上升到了肢體間接觸的地步。 覓安趕緊打消心底萌生的那個念頭,恭親王的承諾讓郁兮有所依靠,既然郁兮心里把恭親王當做哥哥一樣看待,她對他不過也就是或親或友的情愫,并無其他多余的感情。 也許僅僅是自己多想了,覓安說服了自己,郁兮從未對她撒過謊,她應該相信她。 這廂的心事安頓下,那廂周驛揣著層層疑慮跨過了王府的神殿,靜默候在一旁,等恭親王在佛祖面前上了一柱香,方道:“回王爺,敬和格格那邊已經安頓好了?!?/br> 恭親王的目光同香案前那座通身金地釋迦牟尼佛祥和的眉眼相望,“宮里那面怎么說?” 周驛道,“回王爺,奴才已經派人給宮里回過話說,除夕夜您就暫不參與乾清宮的晚宴了。您北上的這段日子,萬歲爺未有蘇醒的跡象,不過病情并沒有惡化。政務上,有幾位軍機大臣還有內閣大臣代為管理。寧壽宮太后娘娘那頭給王府帶了話,讓王爺盡快帶敬和格格入宮。還有,明日的開筆儀式,宮里說讓王爺代為完成?!?/br> 恭親王聽了,拊了拊手指上沾的香灰,回身往殿外走,“明天入宮后,你去安排人手吧?!?/br> 周驛先是一怔,后意會出他的意思來,壓下帽檐應是,走了幾步沒忍住,好奇的問,“王爺把您那只千里鏡賞給敬和格格了?奴才方才送格格回錫晉殿的時候,瞧見格格荷包里裝的物件眼熟,興許是奴才看走眼了呢?!?/br> 恭親王往他寢殿的方向走,“你沒瞧錯,今天是她的生辰,我把那物件送給她當禮物了,怎么了?你有意見?” “奴才不敢!”周驛忙道,“只不過那只千里鏡是前幾年英吉利使團出使大邧時,同朝廷交往過來的稀罕物,四境之內獨此一個,是王爺您的愛物,就這么送人了,奴才替您覺得心疼?!?/br> 恭親王冷嗤,“周驛,你現下同我說話是愈發蹬鼻子上臉了,你替我心疼?你有什么資格替我心疼?” “奴才不敢!”他小心翼翼的咬著舌尖道,“奴才只是覺得王爺您格外厚待敬和格格,奴才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話落,頭頂上沒聲了,周驛覺得自己臉邊上刮得風有點冷,以恭親王的城府,不可能聽不出他話里的試探,不回答?不回答八成是在花費時間找合適的理由。 視線里恭親王每一步都踩得均勻,步子沒亂,說明心里不慌,走到書房門口,跨門檻的時候一掀下袍生生抽了他一個大嘴巴,“請人辦事,空著手像話么?人來份往的,這點人情世故你豬腦子想不明白?” 所以不能同恭親王斗智斗勇,誰到他面前都不是個個兒,休想從他心里套出話來。周驛笑道,“是奴才犯糊涂了,王爺點撥得是?!?/br> 話是這么說,心里卻不認同這只是單純的一出人情買賣,他瞧著鐘盤的指針,從亥時到子時,三個時辰里,透過那只千里鏡,恭親王陪敬和格格逛遍了皇城,跨過了這一整年,愿意付出時間在另外一個人身上,應該是用了心的,只不過深淺還有待勘察。 第20章 家宴 循例在除夕這一夜,皇帝要與后妃女眷,親王,皇子共同參與內務府承辦的家宴。為了緬懷建朝時,先輩祖宗們浴血奮戰的艱苦歷史,每年除夕夜宮里便會包素餡餃子祭奠死者,這條不成文的規定延續下來,逐漸演化成必須嚴格遵守的祖宗遺訓。 皇帝臥病在場,今年辭舊迎新瞻拜的禮儀便由太后帶著眾人完成,之后便轉移到乾清宮東側昭仁殿東暖閣吃煮餃子。 內務府以及御膳房太監從幾套剔紅飛龍紋宴盒里取出掐絲琺瑯的萬壽無疆碗整整齊齊擺放下來,杯盞也擺全了,寧壽宮總管太監錢川走上前請示,“回太后娘娘,餑餑都備好了,準備下鍋,可否開膳?” 太后葉赫那拉氏正喝茶,聽這話蓋上了杯蓋,“再等等,等六爺那邊的消息,看怎么說?!?/br> 錢川應個是,甩拂塵出了殿去傳旨意。太后說要等恭親王,其他人餓著肚子也不敢輕舉妄動?;寿F妃博爾濟吉特氏望向窗外,“晌午那時不是說已經到順義了么,眼下也應該入了京才是。怎么還沒個信兒呢?” 下首的禮親王道,“要不我去接接六弟吧?”一旁的怡親王道,“那我同四哥一起去吧?!?/br> 五公主文瑜看向他肩頭立得那只雪鴿,笑道:“我瞧是七爺的嬌寶貝想要出去放風了吧?” 怡親王撫著耳朵旁的鳥喙,淡顏一笑,“擎等著不是辦法,我這是替大家伙cao心自己的肚子,擔心咱們家六爺,不摻雜任何個人私欲?!?/br> 五公主嘴一撇,意思是鬼才信。太后開口道,“一句話的功夫餑餑就出鍋了,誰也不準亂動,承周那面有順天府還有直隸總督衙門接應,耐心等他們的回話就是了,承延!再讓哀家在這種場合瞧見你那只鴿子,仔細哀家拿它來燉湯喝?!?/br> 怡親王一抖肩,那只雪鴿輕飄飄扇著翅膀飛走了,回臉討好似的一笑,“這畜生面皮薄,經不起批評,知道老祖宗罵它,背地里偷著傷心去了。孫兒知錯,給皇祖母認錯?!?/br> 若說這宮里有誰能在寧壽宮跟前轉開面子,還跟老主子嬉皮笑臉說話樣式的,非怡親王莫屬。太后出身內蒙察哈爾部正黃旗,怡親王的母親令妃也是這個旗的出身,沾親帶故算的上是太后同族里的侄女,不過令妃去世得早,怡親王兩歲的時候就被接到寧壽宮里撫養,是在太后膝下泡大的,他們祖孫之間的感情無比親厚。 聽他認錯,太后欲言又止,若按往常也許還會跟他再接著往下斗斗嘴,眼下是沒有任何心情,太后看向香案上的那尊鍍金雕木菩薩,菩薩法相慈悲莊嚴,略露微笑,卻不能安撫她內心的不安。 回眼看向四圍,因她的沉默連累的幾個后宮的妃嬪也只是默然端坐,喝茶煎熬著,再看馭下小輩里的皇子公主,太后心底更加沉重嘆了口氣。 皇帝久病沉疴,喪子之痛在即,國事卻不允許她這個做母親的過多悲傷,天子垂危的關口,當務之急是遴選出下一任君主,而皇室血脈中最合格的人選莫過于恭親王。 細數起來皇帝的子嗣并不稀缺,卻也不十分繁茂,成年的皇嗣也只有三公主,禮親王,五公主,恭親王,怡親王這五位皇子公主。 早些年皇貴妃博爾濟吉特氏,誠貴妃金氏膝下的大阿哥,二阿哥接連早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