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安親王根本就沒看太后,他目光灼灼,只正視天顏。 “陛下,太后娘娘今日不過行差踏錯,念在太后在圣慈太后薨逝之后一直對陛下關照有加,陛下不如便讓太后娘娘圈禁皇覺寺,終生不得出?!?/br> 他在這時候特地提圣慈太后,這是嫌太后死得不夠快? 赫連榮臻挑眉:“王叔所言,倒是甚為有理,只不過此事均可稍后再議,王叔非要現在提,怕不是在等什么?” 安親王認真聽著外面的動靜,少頃片刻,他露出一個舒心的笑:“陛下聰慧,臣所等的人,這不就來了?” 赫連榮臻卻冷笑道:“哦?王叔早就有所安排?” “陛下英明神武,”安慶王頓了頓,慢條斯里說,“王叔自然要早作打算?!?/br> 赫連榮臻淡淡道:“打算什么?” 安慶王面容疏朗,很是有些大功告成的意氣風發。 “打算什么,陛下且自己瞧?!?/br>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陛下:當中battle,開心~ 第104章 正文完 安親王話音落下,四隊精兵便從聽濤閣的四處門中魚貫而入,他們腳步很輕,便是一下子進來百多十人,也似沒什么聲響。 同剛才太后麾下的御林衛截然不同,這一次來的這一批士兵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精英,身上皆帶著肅殺之氣,刀鋒上也有些血跡,應當已經同儀鸞衛廝殺一回。 此番進入聽音閣的士兵們,皆穿藏青色軍服,同大越哪一系的軍服都不同。且都面有黑布,只露出眼睛,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凌厲。 他們這一來,聽音閣中的氣勢陡然一變。 剛才還能淡定的大臣們這會兒才明白,剛才不過是小打小鬧,這才是真正的逼宮,不見血不罷休。 就連赫連榮臻,臉色也突兀一變:“王叔,你這又是何意?” 安親王再度笑了一聲,朗聲道:“陛下,您還年輕,這個皇位對您來說太過沉重。王叔心疼侄子,還是替你分憂為妙?!?/br> 赫連榮臻冷笑道:“王叔好計謀,先引太后在前,又出兵在后,敢問王叔,這么多私兵,你是什么時候養的?” 同剛才相比,安親王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他信步閑庭一般在聽音閣中來回走動,或許是因為太過興奮,多年的心愿得成,他整個人都容光煥發,話也就更多了點。 安親王開口道:“侄兒求知若渴,本王便也就跟你講解清楚,省得你走得糊里糊涂,到了底下也不知如何去哭?!?/br> 這么多年,怕就連安親王妃都沒聽他說過如此張狂的話,現在正怔怔看著他,似乎早就嚇傻了。 除了他,旁的朝臣宗親也都緘默不言。 “皇兄殯天太早,當年侄兒你又太過年幼,大越威及四海,震攝宇內,內有成片的中原福地,外有山川高原沙漠海港,這么大一片疆域,數萬萬子民,又則能讓你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兒糟蹋?” 安親王說罷,嘆了口氣:“王叔內心焦慮不安,總覺要愧對赫連氏的列祖列宗,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為了黎民百姓,為了大越的百年基業而舍棄名聲?!?/br> 他說得頗有些豪爽:“為了大越,本王什么都可以放棄?!?/br> 感人,真是太感人了。 若不是現場太過嚴肅,李令姝幾乎都要為他鼓掌。 把謀朝篡位說得這么冠冕堂皇的,他還真是頭一個。 赫連榮臻頗有耐心地聽他說這么半天,等他表演完了,他才略嘆了口氣:“王叔今日是想要朕的命嗎?” 安親王看向他,道:“陛下放心,若您能寫禪位詔書,王叔也不會虧待侄兒?!?/br> 他還是沒承諾,不會殺了赫連榮臻永絕后患。 赫連榮臻沉默著,突然問他:“那太后娘娘呢?” 安親王頓了頓,他沒有去看太后的眼睛,只說:“若陛下寫詔書,一切都好說?!?/br> 也就是說,若是赫連榮臻肯禪位于他,他想讓太后怎么死就讓太后怎么死,這一點他還是可以滿足赫連榮臻的。 話說到這里,赫連榮臻也不想跟他再糾結下去。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動手吧?!?/br> 在他身邊,李令姝跟著低下頭,不敢去看。 安親王站在殿中,整個人喜悅到了極點,他仰著頭,朗聲大笑:“哈哈哈!” 然而他也不過就笑了三聲,最后那個笑聲卡在了喉嚨里,變成了哀嚎:“??!” 只看一支羽箭直直插在他的胸膛上,鮮紅的血奔涌而出,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 安親王腿上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赫連榮臻:“你!” 此時,赫連榮臻卻是已經睜開眼睛,他撐著楚逢年的手,就這么站了起來。 這一下,別說安親王,就是朝臣們都十分震驚。 醒來不過一個月,赫連榮臻便已經能夠起身,到底是身骨強壯,恢復如神速。 赫連榮臻只能這么站立,一步都不能挪動,可他就是站出了普天之下唯我獨尊的氣勢。 “安親王,朕得教教你,”赫連榮臻垂眸看著他,“便是要起事造反,也得認清楚自己手下的兵是什么樣子,如此精兵能是你那個小皇莊養出來的?” 赫連榮臻聲音拔高:“你且睜大眼睛看看,這是漠北大營的前鋒營!” 安親王粗粗喘著氣,奔涌上來的鮮血從他口中噴涌而出,染紅了他冷峻的臉。 在場這么多人,只安親王妃真心實意為他哭一聲。 他死死掙著眼睛,臨死之時,依舊不甘心。 赫連榮臻依舊高高在上看著他,目光里有些憐憫,也分外不屑。 “你做慣了蠅營狗茍的事,最后居然還要利用女人,結果哪怕是這樣,也不過機關算盡,”赫連榮臻冷聲道,“你有愧與赫連氏列祖列宗,不配做赫連家的男兒,便是高祖在世,也不愿見你安葬祖陵?!?/br> 安親王眼睛瞪得老大,一口血噴出,整個人如同失去根基的屋脊,頃刻間倒塌一片。 到死,他眼睛都沒閉上。 他咽氣之后,赫連榮臻疲憊地坐回寶座上,目光仿佛帶著雷電,一寸一寸拂過每一位近臣的臉。 “若再有人大逆不道謀逆篡位,他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br> 朝臣們慌張起身,一個個跪得比哪一日都快:“陛下英明?!?/br> 赫連榮臻看了一眼太后:“母后,請吧?!?/br> 太后的目光還在安親王身上,此時聽了赫連榮臻的話,她才抬起頭:“陛下,稚子何辜?!?/br> 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命運,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繼續活下去,如今所求,唯有孩子的性命。 赫連榮臻看著她,聲音很低:“當年太后留兄長一命,朕都記得?!?/br> 太后驀然松了口氣,她閉上眼:“我全憑陛下處置?!?/br> 如此一場風波,看似聲勢浩大,實則不過如同聽音閣外面滿地鮮紅一般,隨著水流一瞬便沖刷干凈。 天啟四年十月初八,安親王赫連榮安犯上叛亂被誅殺于東安圍場,次日,天啟帝赫連榮臻下旨,道赫連榮安犯大不敬之罪,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其子永世不可歸宗。 天啟四年十月初十,赫連榮臻下旨,道安親王妃不知根由,又撫育皇嗣有功,降為貞靜夫人,攜子女前往皇陵終生為先祖守靈。 天啟四年十月十二,太后蕭氏因沾染惡疾,一病不起,在東安圍場驟然薨逝,年四十。陛下感念太后養育之恩,特加封謚號為謹,停靈于新豐城中,待年后下葬。 天啟四年十月十五,因以下犯上不敬宗室,牽連安王造反一案,忠勇伯李贊、蕭太后娘家安國公均被削爵降為庶人,后代永不得起復并用不可入堂。 短短數日,煊赫一時的權戚蕭氏一夕崩塌,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而被他們欺辱過的皇后娘娘,卻成了香餑餑。 李令姝坐在牡丹園中,看著外面宮人一個個畢恭畢敬的,不由嘆了口氣:“何必呢?” 她嘆的是太后也是安王,皇權富貴如同云端之光,引人不斷向往。 可到頭來,不過鏡花水月一場空罷了。 不過,如今宮中一應事物都得她cao心,李令姝倒也沒功感嘆這些,不過說了一句就繼續看折子。 晚上,照例去赫連榮臻的清心閣用膳。 赫連榮臻最近心情是極好的,經此一事,原本乖覺的權臣們全都老老實實,沒有一個再出來作妖,他如何頒布政令朝臣們都是拍手稱好,一個個聽話得不得了。 趁著這熱乎勁兒,赫連榮臻接連下圣旨,中書省忙得不行,加了好幾個安華殿的侍讀謄寫圣旨。 李令姝到的時候,赫連榮臻正在寫要給她母親的封號。 赫連榮臻看她來了,笑著說:“你覺得給令慈起什么封號好?是孝仁夫人還是孝誠夫人?” 李家落敗之前,李令姝及其母就已經被挪出李家宗族,李令姝本就是赫連氏人,并不用再令安排,她母親便直接歸回余氏宗族。 從此清清靜靜,再無牽扯。 李令姝看他很是認真,想了想說:“就叫純夫人吧,母親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走,不沾染絲毫塵埃?!?/br> 赫連榮臻點點頭:“好,就聽姝兒的?!?/br> 兩個人商量了一些宮里事,又一起用完晚膳,晚膳之后,李令姝陪著赫連榮臻在院子里復健。 大概是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赫連榮臻復健的速度越來越快,現在已經能撐著雙杠走上一刻,腳下也越來越穩。 李令姝就在旁邊,輕輕給他擦頭上的汗。 赫連榮臻休息間歇,突然問:“明日就是姝兒生辰,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禮物?” 李令姝微微一愣,看向他的眼睛,心中一瞬間思緒萬千。 她記得自己跟小腮紅說過,她的生辰跟李令姝一樣,都是十月十六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日天際銀盤燦燦,照亮了兩個人的臉。 李令姝抿了抿嘴唇,突然問:“赫連榮臻,我想要什么都行嗎?” 赫連榮臻冷不丁被她叫大名,卻沒有生氣,反而勾起唇角:“姝兒但說無妨?!?/br> 李令姝認真盯著他的眼睛,努力壓下心中的悸動。 她只輕聲問:“我只想讓我的小腮紅回來?!?/br> 赫連榮臻微微一愣,隨即笑著說:“他一直都在你身邊,從未離開過?!?/br> 李令姝看著他,也跟著笑了:“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