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寬敞而明亮的屋子,特地用珠簾隔出來個小間兒,用作男主人處理公務的書房。周公子甚至將他的卷宗書本全搬進來,貼墻的那面架子上,擺滿了各色書籍。此時人正在珠簾后頭,端坐在飄窗邊垂頭卷宗。 進屋擦洗的小丫頭們忍不住瞄珠簾后頭,蘇嬤嬤卻有些想笑。 青天白日的不去前院書房,偏要在后院窩著,怎么也不像公子這性子做出來的事兒。聽說少奶奶領著人去后廚了,公子該不會特地在屋里等著少奶奶的手藝吧? 蘇嬤嬤還不知周公子嗜甜,此時只當小夫妻倆感情好,心里替方氏高興。 不過周博雅還確實在等,郭滿不知從何處聽說再有一個月是他的生辰,興致勃勃地領著丫頭去后廚,說是試做一種新點心,將來給周公子賀二十一歲壽。他此時留屋里并非在專等那點心,他是捧場,小媳婦兒這般貼心,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莫辜負了。 冠冕堂皇的理由,周公子自然坐得穩穩當當。 郭滿人不在屋里,蘇嬤嬤便將那黑盒子交給了周博雅。左右人倫之事,夫妻二人有一個懂就行,并不一定非拉著郭滿耳提面命。周公子接過了東西,她指使風鈴去布置龍鳳燭,自己則拐進了內室鋪元怕。 今日洞房花燭這事兒,只有西風園和芳林苑貼身的下人清楚。 管蓉嬤嬤初初驚訝郭滿嫁進門快一年盡然還是個姑娘家,但一看蘇嬤嬤那態度,就明白這事兒主人家都清楚。主人家不在意,她一個下人自然也沒什么好在意。方才王嬤嬤送東西過來,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個字沒提。 見風鈴換個龍鳳燭都磨磨蹭蹭,折騰了半天,差點沒把好好的龍鳳燭給刮花。管蓉嬤嬤心里不大高興,但風鈴也不是西風園的下人,看不過眼她便親自拿過去換。 風鈴也不勉強,轉身就出去了。 等蘇嬤嬤從里屋出來,就看到風鈴不知何時抱著幾支紅梅回來。此時咬著唇在珠簾前踟躕不前,望眼欲穿地透過珠簾看著里頭的人,想進去又不敢。 蘇嬤嬤眉頭不由地皺起來。 她這才注意到風鈴的不同。只見風鈴一身色澤極鮮亮的薄襖子,秋涼的天兒才穿得那種。腰肢掐得極細,胸脯怒聳,從頭到腳一身簇新。出門前她這一身,蘇嬤嬤也是看在眼里的。原本她是想大過年討一份好彩頭,如今再看,怎么都變了味。 蘇嬤嬤從來不是個眼瞎耳聾的,當下臉就這么拉了下來。 風鈴沒注意到身后蘇嬤嬤在看著,她躑躅了片刻,似乎心一狠,撩起珠簾便要進去。 蘇嬤嬤本還想著只要她有分寸,別不著五六地妄想公子,她就當沒看見。誰知風鈴不僅沒自知之明,竟然還在公子少奶奶洞房花燭的好日子給主子添晦氣,她心中不由失望。在風鈴踏入一只腳前,張嘴把人喊住。 “公子在處理公務,莫要進去打擾?!?/br> 還給她留了體面,蘇嬤嬤聲音壓得極低。 “嬤嬤?”風鈴扭頭一看背后站著個人,心里倏地一虛。她眼睛飛快閃了閃,然后就鎮定下來。牽起了嘴角,淺淺一笑,“這是剛折下來的紅梅,香氣宜人……” 蘇嬤嬤卻沒似平日和藹,眼眸沉沉地看著她,暗含警告。 風鈴笑著笑著,便笑不下去。 低頭看了眼開得極艷的梅花,她低著頭退出了珠簾三步遠。蘇嬤嬤卻沒說她什么,只叫她先出去等著,自己則進去里屋周公子告退。 冬日晝短夜長,似乎手頭的事兒還沒做,天兒就黑了。 郭滿的點心最終沒能進周公子的口,只給他聞了個味兒就全端去芳林苑。方氏聽蘇嬤嬤說了郭滿在后廚忙活的事兒,這是故意在憋屈自家兒子。問你什么都不說,嘴緊得跟蚌殼似的,她非得叫這小子憋屈一回。 不得不說,方氏大蛇打了七寸,周公子等了一下午沒嘗到一口,晚膳都怎么沒用好。還是郭小滿見他悶悶不樂給他泡了杯蜜茶,把人給哄高興了。 見著周公子眼都亮了,郭滿心里又得意又覺得一言難盡,她就沒見過這么愛甜的人。 天色越來越黑,廊下亮起了燈籠。 今兒雙喜雙葉特地準備了香薰,仔仔細細伺候著郭滿沐浴更衣。管蓉嬤嬤更是天一黑就親自點上了龍鳳燭。西風園里彌漫著一股曖昧又鄭重的氛圍,郭滿本來沒怎么當回事兒,莫名其妙地也被她們給弄得緊張了起來。 新制的衣裳昨日送到了,漿洗烘干了,今日才拿過來。 此時郭滿穿著火紅的小衣,繩子繞到脖子后頭系著一個活結,多余的紅繩拖下來,顯得人骨質纖纖。薄如蟬翼的褻衣籠在身上,若隱若現地看清里頭纖細的蝴蝶骨,別提多誘人。她一臉不自在,盤腿端坐軟塌上由清歡給她熏頭發。 用得什么香她不知,只知道氣味若蘭似梅,十分好聞。 一通珍而重之的忙活,等人全退下去,周公子才濕著頭發從屋外進來。 正屋被郭滿給占了,他則去了前院梳洗。這般冷的天兒,頂著半濕的頭發走了這一路。周公子眉眼仿佛都染了一層薄霜,渾身冒著寒氣兒。 屋里燒著地龍,他面上的寒意便柔化成水,打濕了眉頭鬢角,反倒襯得周公子膚若凝脂,發絲如墨。郭滿有時候就想不通了,天底下怎么會有如斯俊美的男人。但周公子就用他那毫不在意的眼神告訴她,就是有。 堂中央的龍鳳燭火光閃了閃,周公子解下外袍進了里屋。屋里下人全退了干凈,此時他的小媳婦兒正披散著頭發坐在軟榻上直勾勾地看他。 周公子腳下頓了頓,而后抬了長腿,毫不猶豫地走了過來。 郭滿抓了抓臉頰,偏過頭去,難得老臉有些發燒。 轉念一想,她郭滿是那么容易慫的?于是又十分硬氣地把頭扭過來。然而才扭過頭,差點就蹭到周公子的臉頰。只見不知何時靠近她的男人此時已經彎下了腰。一手穿過她的膝蓋窩,一手穿過腋窩,將人打橫撈了起來。 差點被口水嗆了,郭滿這時候還要作一把死。她空著的手掀了掀自己薄如蟬翼的褻衣領口,挺著胸笑瞇瞇地問周公子,“好看不?好看吧!” 本以為周公子像往日那樣斥責她,或者不理她。然而今夜的周公子十分誠實,他真的低下頭人在認真看,那幽沉沉的眸子任誰看了都要渾身發軟。就見他眼里已經染上了絲絲縷縷的欲色,仿佛墮落地域的神魔。 他低頭在她胸前隆起的頂端輕咬了一口,低沉地笑:“好看?!?/br> 還一手抓著自己領口浪得不行的郭滿低頭看了眼,再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瞬間呆若木雞:“……哦?!?/br> 墻角的雁足燈全都點燃,正中央的龍鳳燭噼啪一聲脆響。屋里驟然一亮,然后又稍稍暗了下去。緊閉的門窗艱難地抵御著屋外的寒風,被風吹得陣陣作響。 周公子抱著嬌軟一團的人,一步一步走進內室,而后把人放到了軟塌上。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夜色越發深沉, 四下里靜得仿佛只剩緊閉的門扉里飄出來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男子低沉的粗喘與女子軟糯的嬌吟交織在一起, 混合著吱呀吱呀的床榻搖晃聲,從后廚回來的雙喜滿面通紅地蹲下來,兩手抱著耳朵一陣猛搓。 ……還不消停???這都三更天了。 屋里郭滿兩臂無力地攀著周公子的脖子, 哀求他輕一些, 求他放開。 糯糯的嗓音語不成調,得別提多可憐。 周公子心知自己今夜過了分,滿滿今兒第一次, 不該承受他太多??伤麉s實在收不住這股沖動, 沾上了就想把人揉碎。嘴貼在郭滿耳側, 哄騙地呢喃著:“滿滿再忍耐一下, 再忍耐一下就好……” 忍一下?狗屁的忍一下,她都忍好多下了??! 周公子身體素質太好了,驚人的克制力叫這次歡愛無限拖長,郭滿又愛又恨?;柽^去前她咬牙發誓, 明日起,明日起她一定記得好好鍛煉,不然非得被這周博雅騙子給弄死在榻上。 …… 不知過了多久, 雙喜感覺天都要亮了,屋里的火熱才在一聲女子綿長的嬌啼中結束。 捂著通紅的臉, 雙喜莫名有種羞得不敢見人的錯覺。不過轉念一想,自家姑娘今夜起才正式成了周家人又十分替她高興。一切又歸于平靜, 雙喜抬頭看了眼天, 廊下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 綿綿的雪粒子落下來,今年的雪似乎特別多。 雙葉那邊的甜湯早就熬好了,此時人縮在耳房門邊,老遠沖雙喜招手。雙喜一愣,正要起身過去。身后的門突然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雙喜嚇一大跳,扭頭就看到周公子潦草地套了一身外衣立在門邊。外袍松散,露出纖長的脖子以及鎖骨下一小片的胸膛。白皙的皮膚上,處處可見曖昧的紅印子,抓痕,以及小巧的牙印。墨發此時全撒落下來,幾縷不服帖,濕潤地黏在了臉側,整個人氣質大變。一雙淡漠的眸子滿含未曾化開的欲,幽沉沉的,恍若勾人魂魄的魔魅。 他淡淡地瞥了眼雙喜,聲音從頭頂飄下來,沙啞而低沉:“備水來?!?/br> 丟下這一句,他便轉身回了內室。 “……是?!?/br> 回了神后,雙喜捂著快要炸裂的胸口,拔腿就跑。姑爺這人真生得太好了!娘??!虧得娶的人是她家姑娘,否則就是她這從未生出過什么歪心思的人都要遭不住。 雙葉老遠見她跑過來還覺得奇怪。正要說什么,抬眼就見雙喜臉紅得仿佛猴屁股。頓時明白她定是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本想著屋里動靜歇了就把甜湯給郭滿送過去,這下也不得不打消了念頭,躲一會兒再說。 雙喜狠狠拍了兩把臉頰,拍清醒了,小跑著去后廚提水。 周博雅回了內室便去替郭滿籠好了衣裳,邊穿,他的臉也有些忍不住發燒。郭滿這一身好皮子本就嫩得很,稍稍用點兒力氣就留了印子。此時曖昧的紅痕從腿根一路蔓延到耳后,可見他情動時之孟浪兇狠。 郭滿眼皮子都睜不開,軟癱在榻上由著周公子伺候。 雙喜領著婆子進來,備在盥洗室的水早已涼了透。婆子們先將涼水換出去再慢慢兌熱水,屋子里彌漫了一股甜腥的味道。這可是極難得在大公子的屋里嗅到這股味兒。婆子們不由的眼風不住地瞄內室里頭的人。 等熱頭水備好,周博雅便抱著郭滿進來梳洗,內室交由下人去收拾。管蓉嬤嬤親自進去收了元帕,裝在一個盒子里,笑瞇瞇地走了。 郭滿全程都是懵的,一種翻了車的超脫物外。 腦子里糊成一團,被人抱到浴桶里,皮膚上的粉色許久都不曾褪下去。軟趴趴地靠在浴桶邊沿,連被雙喜伺候著沐浴都不曾注意到。 等躺倒干凈的床榻之后,她頭一歪就陷入黑甜的夢鄉。 太累了…… 周公子把主臥的盥洗室讓給了郭滿,從次間兒洗漱干凈回來,郭滿早已不省人事。上了榻就將人抱進了懷里,周公子心情十分愉悅。這是一種打心底透出來的愉悅,眉梢眼角洋著水色,色氣滿滿。 此時郭滿的身子軟軟地貼著他,周公子又有些沖動。 雖說已經四更天,他忙活了大半夜卻沒有絲毫困意,神采奕奕的。因著郭滿的乖巧配合,或者說,十分配合,水乳/交融的滋味令人著迷。今夜的愉悅經歷叫周公子長久以來對魚水之歡的陰影消減了不少,似乎又燃起了熱情。若非顧忌今夜是郭滿的第一次,不能太過,他怕是要任由性子,壓著她再來一回。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蠢蠢欲動,周公子將臉埋進郭滿的頸窩…… 次日睜眼,天色已經大亮。 周公子難得會睡到這個時辰不起身,此時抱著郭滿,專注地凝視著懷里人。郭滿還沒醒,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臉扭到另一邊,又沉沉睡過去。周公子垂眸凝視著她的睡顏,二十年平穩不便的心跳此時似乎有些不同。 周博雅皺了皺眉,低頭在郭滿的唇上啄了一下,輕手輕腳地起身了。 蘇嬤嬤一大早就來了西風園取元帕。 她來時,天色方早,聽說主屋那頭兩個主子還沒起,隨下人轉去東次間。管蓉嬤嬤昨夜就歇息了兩個時辰,知道蘇嬤嬤要來,一大早就在等著。將盒子交于她手之后,蘇嬤嬤便留下方氏特地準備的一堆補品,笑瞇瞇地走了。 西風園昨夜鬧到四更天方歇這事兒,不出一個上午就傳遍了周府。 倒不是周家大驚小怪,實則周公子這人與旁人不同,這事兒放他身上就十分奇怪。陡然一下鬧出大動靜,自然引起周家上下的注目。一大早起來禮佛的大公主自然也聽說了,乍一聽還下人們瞎傳。等確定確實是周博雅,心中不免覺得驚奇。 雅哥兒昨夜飲酒了?若不然吃了不干凈的東西? 亂七八糟的念頭閃過,大公主也沒多問。男子年紀輕輕的,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偶爾鬧得出格一回也不是大事兒。想著孫媳婦兒辛苦了,轉頭便吩咐下人也送了些補品。 且不提長輩們心中如何想,五更天爬起來陪大公主頌佛的趙琳芳從旁聽著,心都涼了一截。 她此時跪在大公主身旁的鋪墊上,手抓著經書的,捏得手指發白?;瓴皇厣岬卣罩项^念,念錯好幾次。佛祖跟前誦經,怎么能如此敷衍了事?大公主最是虔誠的人,最不喜佛祖面前不莊重。當下聽得眉頭直皺。 趙琳芳回神瞥到,心里一驚,連忙將心里那點酸意給收起來。 “臉色這般差?怎么了?”趙琳芳素來是個知禮乖巧的,大公主便問了一句。 趙琳芳扶著小楓的手盈盈直起了身子,小臉兒煞白。 “姑祖母還請見諒,侄孫女昨日夜里似乎有些受涼,此時有些頭昏?!彼鲋~頭,一幅極不舒服的模樣,“本想著不會礙事,誰知方才眼前一黑,就……” 大公主性子嚴肅,卻并非不講理的人。見她小臉兒白慘慘的,身子也搖搖欲墜的坐不穩。只當她是著涼,當下便不讓她念經文,擺著手叫她下去歇著:“禮佛在于心誠。你有這個心,佛祖不會怪罪的?!?/br> “唐突了佛祖,當真是罪過?!壁w琳芳低下頭,一臉的愧疚。 “罷了,你回去歇著吧?!贝蠊鳠o奈,這丫頭太懂事兒了,也太強撐,“身子為重,禮佛心誠便好?!?/br> 趙琳芳便不勉強,應了聲是便告退了。 大公主見她身影單薄,有些不放心,吩咐了身邊下人送她出去。桂嬤嬤送她出了小佛堂,大公主自己捧起了經文,靜心誦讀起來。 …… 出了小佛堂,趙琳芳便打發了桂嬤嬤回去。桂嬤嬤不放心,但見她實在堅持便也沒勉強。她人一轉身,趙琳芳面上的慘白就全然被惱怒所代替。 而后瞬間又變回了柔弱慘白,這一來一回,翻書也沒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