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孫姑娘悲從中來,郭滿卻不知道說什么。她能說抄了你家的人,不出意外應該是我夫君么?她能告訴她,下令封死城門口的人,指不定也是我夫君? 頓了頓,郭滿問她:“……那孫姑娘你攔我,是如何打算的?” “伸冤,小女想請夫人代小女伸冤?!睂O云娘滿含恨意地道,“小女知道這里是太子府邸??墒切∨詮亩氵M來,根本見不著太子殿下。夫人的相公是這府里的大官,不知可否請夫人可憐可憐小女,替小女一訴冤情?” 郭滿:“……” 雙喜雙葉也是無語凝噎,欲言又止的,面上不免露出了一絲為難之色。 這種情況自然不能答應幫她,姑爺忙了多久才查到端倪。但要她們叫人來抓眼前這個漏網之魚,又好像不太張得開口。兩人拿眼睛瞄著郭滿,聽郭滿怎么說。郭滿抓了抓臉,面不改色地表示了同情。 “這事兒是個大事,我不能立即答復你?!惫鶟M委婉道,“不如這樣,你且等幾日,等我仔細思索過再與你回復?” 不過是叫她跟自己的男人說一聲,這是多難的事兒么?這點事兒也要思索幾日?孫云娘不可置信地看向郭滿,那震驚的模樣,似乎在譴責郭滿居然沒一口答應。 只見這姑娘嘴唇顫啊顫的,眼淚又撲簌簌地她下來。她委屈巴巴地看著郭滿,眼里不滿之色一閃而過。不過在大黑夜里,本就模模糊糊看不清人神情,孫云娘那絲不滿不過一閃,郭滿并沒有注意到。 郭滿只是有些無語。 講真,她看她可憐,才想著給這姑娘留一條生路。這姑娘自己不打聽清楚她什么來路就上趕著找死,也是很令人佩服的。 既然這樣,郭滿頓了頓,道:“罷了,我回去便與我家夫君提一提?!?/br> 詞話一落,孫云娘當即破涕為笑。手伸進懷里摸了摸,摸出一根血玉的簪子。她從宜城逃得出來逃得匆忙,金銀細軟一樣沒帶,身上只剩這根品相上乘的簪子。孫云娘也并非不知規矩,請人辦事自然要送禮,于是便要把這根血玉簪子塞給郭滿。 周公子人找過來,就看到郭滿在收受賄賂。 郭滿:“……” …… 且說京城河洛公主十六歲生辰宴,方氏被單獨請去正宮。正宮里布置了四個冰釜,進來便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方氏垂頭斂目,心里猜到她請她過來所為何事。進了殿,便在等著謝皇后開口。 謝皇后約莫有些過意不去,說正題前先行賜坐。 果不其然,宮人一盞茶奉上來,謝皇后便提起了此次選秀之事。 她語速非常緩慢,不疾不徐地向方氏道明了留嫻姐兒牌子的緣由。原本她身為一國之后,想留哪家姑娘替嫁,一道懿旨下去便可。但周家跟旁人不一樣,留大公主的嫡親孫女和親,她少不得要給個說法的。 謝皇后抬手,示意打扇的宮人莫扇了。 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北國十三皇子半個月后進京,屆時陛下會下旨賜婚,還請周家表弟妹心里有個準備。表弟妹大可放寬了心,嫻姐兒為大召與北國兩國的友誼背井離鄉,此等大義,本宮不會虧待她的?!?/br> 方氏垂眸吹著茶末,不言不語地聽謝皇后說完。 “屆時本宮將親自會懇請陛下,冊封嫻姐兒郡主封號,上皇家玉碟?!敝x皇后繼續道:“屆時她會從宮里出嫁。嫻姐兒的嫁妝表弟妹也不必憂心,既然從宮中走,自然是本宮代為cao持。本宮必定保證嫻姐兒嫁得風光?!?/br> 她話說到這個份上,方氏不能沒有表示。 雖說心里知道其中內情,但皇后這般要別人家女兒替嫁還一副賜恩的嘴臉,方氏免不了有些膈應。順手將杯盞擱到案幾上,她站起身,淡淡道了謝。 謝皇后叫方氏來,就為了告知她這件事。如今見方氏并無任何不滿,知道她出了名的好性,只當她接受了,便放了心。 端起一旁的茶水,淺淺呷了一口,謝皇后再說起其他事。 太子自幼由太傅教導帝王之術,君子六藝,說來周家應當與正宮親近。但謝皇后與方氏不是一路人,素來都說不到一塊兒去。往年逢年過節進宮參拜,都是由大公主打頭,如今大公主不在,謝皇后與方氏說話便有些沒滋沒味。 說了不到一會兒,她便以身子乏了,打發了方氏出去。 方氏回了,宴席差不多要散。眾多京中貴婦,元氏其實只與方氏一個人關系親近的。方氏走了,她便淡漠著一張臉不怎么開口。旁邊好幾家想與她寒暄,說不上兩句就冷了場。方氏回來就見元氏一個人做在一旁吃茶,繃緊的嘴角便忍不住勾起來。 平娘就是這個性子,也虧得她福氣大嫁進了沐家。 回來與元氏說了好一會兒話,席便散了。 河洛公主趙馨容先走,后頭四公主也跑了個沒影兒。各家夫人見主人都退了,她們在坐著也沒意思,于是也三三兩兩地告辭。 方氏心里有事兒,回程的路上沒與元氏一道,先行回了府。 她馬車剛到周家大門口,周家大門門口已經停了三四輛馬車。馬車上標著周府的家徽,方氏心里一驚,連忙叫下人擺上杌子。她踩著小杌子下了馬車,巧的是那頭馬車里的人也正巧下來。王嬤嬤攙著馬車里人的胳膊慢慢走,是大公主回來了。 方氏扶著蘇嬤嬤的胳膊,急急忙忙便要上前。 就見那馬車簾子一動,里頭還有個人。 方氏心里奇怪,婆母在白馬寺吃齋念佛,怎么還帶了個人回來?于是往前走了兩步再抬頭,那個人也下來了。 杏眼桃腮,身姿窈窕,是個年輕的姑娘家。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大公主見正巧碰見了方氏, 便與她說了:“不必準備院子,芳姐兒跟我一塊兒住?!?/br> 方氏愣了下, 芳姐兒?沒聽說過誰家有閨女叫芳姐兒的。她于是偏頭去看那姑娘, 只見那姑娘緩緩抬起下巴, 淺淺地沖她勾唇笑了笑。方才沒仔細瞧, 這時候正面看著, 方氏才發現這姑娘生了一幅極其乖巧的長相, 瞧著就討人喜歡。 “芳姐兒?”方氏走過去,親自上前攙扶大公主的胳膊,與趙琳芳正巧一左一右,“哪家的芳姐兒?當真生了副好相貌?!?/br> 趙琳芳害羞地低了頭,粉頰薄紅,眼瞼低垂時,仿佛一朵嬌羞的白蓮。 大公主聽她問, 瞥了眼低頭的趙琳芳搖了搖頭道:“晚些時候在與你說吧?!?/br> 芳姐兒家里境況不好, 也是實在無奈才投奔到她這兒。大公主憐惜趙琳芳身世孤苦, 自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什么話, 省得惹了人傷心。拍了拍方氏的胳膊, 她轉而又問道,“府上一切可好?聽說雅哥兒媳婦身子骨不是很好, 可傳過太醫瞧了?” 方氏還在打量趙琳芳, 聞言收回了目光, 又笑了下。 “滿滿的身子沒什么大事兒, 就是太瘦了些, 太醫瞧過了,說是得好好地進補?!?/br> 方氏可不會在外人跟前暴露自家媳婦兒哪兒不好,這幾個月下來,郭滿十分可是得她的歡心的。提起郭滿,方氏樂意替媳婦兒在婆母跟前討個好,“這不,雅哥兒有公務南下,滿滿不放心,特地跟了去。小夫妻倆和睦著呢!” “你父親也在說,”大公主也是笑,“這小丫頭還挺懂事兒?!?/br> 方氏點點頭,心道可不是懂事兒? 婆媳兩說著話便進了內院。趙琳芳一路攙著大公主,嘴角含笑靜靜地聽著,并沒有討巧或是什么的故意插嘴。只是方氏提到她時,才會笑著回幾句話。既不會太殷勤又不會失禮,這般倒是顯得這姑娘的教養極佳,行事落落大方。 大公主就是喜歡她的乖巧大方。 到了福祿院,方氏陪著大公主說了會兒話。大公主知道嫻姐兒的事兒,便也沒問。兩人默契地都沒提及嫻姐兒,只大致說了這幾個月府里的情況。 大公主聽了點點頭,表示知道。 方氏也沒多待,見時辰差不多便告辭了。婆媳不在一處用膳,大公主擺擺手示意她自去,坐著歇會兒便要用晚膳了。于是命貼身伺候的王嬤嬤,先送了趙琳芳下去安置。 趙芳琳輕聲謝過大公主,轉身便隨王嬤嬤下去安置。 京城府上多了一位嬌客,郭滿這里丁點兒不知道。她此時莫名有些奇怪,燈下的周公子氣質怎么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他人此時站在陰影里,半張面孔映照在燈光下。明明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長相,隱藏在黑暗中卻染上了妖冶。 “滿滿,在那兒做什么?”周公子手里提著一盞燈籠,立在廊下。 清雋的身形與獨特的氣質,叫他在暗處也十分顯眼。郭滿回頭看了眼,眨了眨眼睛。孫蕓娘的這支血玉簪子還握著,就見周公子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她的手上。郭滿低頭看了眼手里的東西,一臉誠實:“正在收受賄賂?!?/br> 周公子:“……” 雙喜雙葉兩人臉漲得通紅。姑娘真是的,怎么說話的!明明沒有討要東西,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孫云娘自己硬塞的。雙喜有忍不住cao心,姑爺聽了這話該不會要覺得姑娘眼皮子淺吧?于是抬了眼睛,巴巴地瞄周公子。 抬了長腿走過來,周公子伸出一只手,攤在郭滿的跟前。 “……干嘛?”郭滿盯著眼前仿佛玉雕的大手。 周博雅無奈,抬起另一只手曲起手指直接給她一個爆栗:“還人家?!边€敢理直氣壯?收受賄賂當真了不起了,周公子就不明白了,這小丫頭片子腦袋瓜里頭成日在琢磨什么,“簪子這類東西,只有為夫能給你,旁人給的,就莫要拿了?!?/br> 嗓音清涼如水,在這寂靜的夜里,仿佛月光照清泉般優雅溫潤。 郭滿一雙眼睛忽然就亮了起來,“你說的?!?/br> 雖然她不想要簪子,但周公子這話她愛聽。郭滿喜滋滋地仰起頭,直勾勾地盯著撩人不自知的周公子瞧,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她麻溜地就把簪子還了。 而后牽了裙擺,樂顛顛地往周博雅身邊湊過來。 周博雅手里還提著燈籠,生怕她莽撞地撞翻了燙著自己,連忙將燈籠拿遠了些。這般胳膊一挪開,正好方便讓郭滿人靠他更近。抬眼瞥了眼孫云娘主仆,他垂眸沖郭滿道:“夜深了,若沒什么要事,隨為夫回屋?!?/br> 別人家的府邸本就不像自家令人安心,周博雅是特地出來接她的。 郭滿嗯嗯地點頭,直接抱了他胳膊。 周公子顯然已經被她磨得沒脾氣,她要抱就給她抱。一邊手一揚,提高了燈籠正準備走,就聽到耳后有嬌嬌怯怯的女聲喚了一聲:“公子請留步!” 孫蕓娘是太驚艷,一時間看癡了忘了出聲。 她在荊州長至十五的年歲,還不曾見過這般好看的男子。周博雅的皮相真是太蠱惑人心,孫蕓娘差點就忘了自己的悲苦還等著人給她伸冤呢。推開扶著她的丫鬟小楓,她蓮步輕搖,緩緩地走到周博雅跟前就要跪下。 本以為周公子會像郭滿一樣伸手攔,誰知周公子立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她跪下去。 膝蓋直直地碰到地面,撞到青石板上,發出碰地一聲響。孫蕓娘痛得臉就是一抽,眼淚說出來就出來。她抬起了臉兒,哀哀戚戚地看向周公子。這時候也不求郭滿給她遞話,自己就倒豆子似的把身上發生的悲慘訴給周博雅聽。 她說得聲淚俱下,本身長得頗為清秀,任誰人看了都會心疼。 四下里靜悄悄的,除了孫蕓娘哀泣。 周公子立在一旁,高大的身形顯得是那么的可靠。他一言不發地聽她說完,不置一詞。 蕓娘說了一長串,眼巴巴地等著周公子的寬慰。然而迎著孫蕓娘期盼的眼睛,周博雅啟了唇,淡淡喚了聲:“來人!” 孫蕓娘頓時就是一愣,不明所以。 而后就見角落里忽然竄出一隊手持武器的護衛。速度極快地將涼亭圍起來。孫蕓娘瞪大了眼睛驚慌地左右看,連聲問這是要做什么。就見周公子帶著郭滿下了涼亭,月光披在他的肩上仿佛給他鍍了一層熒光。 他十分冷漠:“宜城漏網之魚,抓起來?!?/br> 話音一落,別說孫蕓娘跟被掐住脖子的雞,就是郭滿主仆也瞪大了眼睛。 一聲令下,護衛直接把人給拷走了。 郭滿不禁咽了口口水,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周博雅!誰來告訴她,她家溫柔美麗善良的周美人,怎么會是這樣子?回頭看了眼整個人懵得仿佛失聰的孫蕓娘,郭滿忍不住抓了抓手中的胳膊。 周公子胳膊rou都被她揪了一下,垂眸無奈:“又怎么了?” “沒,”郭滿覺得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他,想了想,還是問道,“你不覺得她無辜么?”她父親做了什么,她一個無知少女,其實并不知情。 周博雅笑:“滿滿覺得她送你的那根血玉簪子值多少銀兩?” 郭滿眨了眨眼睛,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一城太守的女兒,隨手一根極品血玉簪,滿滿還覺得她無辜么?” 郭滿:“……” 吃的用的若都是來源于搜刮的民脂民膏,那因此而被逼死的窮苦百姓又怎么說?按大召的律法來說,孫云娘確實算不得無辜。郭滿嘆了一口氣,她只是覺得那姑娘挺倒霉的,好不容易逃出來保住了一條小命。偏又自己上趕著送死,有點替她可惜。 兩人回了屋,已經是戌時了。 周公子看著已經變了形的點心,俊臉明顯都有些垮了。他家閨女難得親自下廚做點心,居然弄成這樣。周公子嚼著味道沒怎么變但形狀變了很多的點心,總覺得差了點兒意思。雖然有些悶悶不樂,但嗜甜鬼周博雅還是眼眨不眨地將一盤子吃完了。 此時一面涑著口,一面還手捧著卷宗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