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心里不忿,她攔住了端空碗出來的清歡,臉色陰沉。 清歡如今不太愿意搭理她,清婉黑著臉,她的臉更陰沉。 上次那事兒,清歡心里還耿耿于懷呢。今兒最好清婉別再惹她,否則鬧起來,別怪她把她心里那點子事兒全捅給少奶奶聽! 清歡是真的寒了心的。 清婉私心里,怕是根本沒拿她當姐妹在看。但凡真拿她當姐妹,又怎會挑撥她去給奶奶下馬威,自己則在一旁唱白臉裝恭順?不過拿她清歡當了盾牌擋前頭,好惡心了新奶奶罷了。 若惡心到了,她自個兒心里歡喜。沒惡心到,也能試出公子對她們倆自幼伺候在身邊的大丫鬟底線如何。 以為她想不明白?越是清楚這些,清歡就越覺得骨子里發寒。清婉心思太歹毒了,十幾年姐妹情誼,她說使絆子就使絆子,半點不帶含糊的。根本不在乎她清歡會不會因此觸怒公子和大夫人而被攆到鄉下莊子里或者發賣出府。 現如今想起,清歡還在后怕。但凡少奶奶鬧一回,她就不會有好果子吃。她如今這算是把清婉這個人給看透了,再不愿搭理她,多說一句話都嫌浪費。 這般暗道,清歡落下臉便要走。 “站??!”清婉一見清歡不搭理她,頓時也放下端著的架子,小跑著又去攔,“清歡!” 郭滿喝了藥,正要準備歇下。清歡不想在此處喧嘩,只能黑著臉叫她有話去旁處再說。清婉雖說心里不痛快,卻也不好在管蓉嬤嬤眼皮子底下吵鬧什么。僵著臉沖不遠處聽見動靜出來瞧瞧的管蓉嬤嬤行了一禮,隨清歡去后院。 西風園的后院有片林子,平素除了兩個灑掃的婆子在,沒什么人。 清歡氣沖沖的,腳下走得十分快。清婉心里也存了氣,兩人一前一后跟要打仗似的,嚇得樹蔭下躲懶的婆子一個鯉魚打挺就站起身來。 清婉瞥過去一眼,那婆子連忙小跑著避出去。 兩人挑了一顆枝葉茂盛的樹,面對面站著。清歡全程冷著臉,就聽清婉到底要說什么。清婉沒想到先背叛她的人居然還有臉撒氣,心里的火氣蹭地一下就冒出來:“清歡,你什么意思?這么快就給郭氏那女人獻殷勤了?” 清歡不愛聽這話,眉頭倏地皺成了一團:“你放肆!敢直呼奶奶姓名!” 清婉話出口也意識到不妥,倒不是覺得自己不懂尊卑,而是怕隔墻有耳??杉幢阈睦镉X得不妥,此時跟清歡嘔上了,就不愿改這個口,“難道我說的不對?你可真是好樣的啊,十幾年的姐妹情你說丟下我就丟下,狼心狗肺!” 到底誰狼心狗肺?清歡都要被氣笑了,她怎么就沒看出清婉是這般厚顏無恥之人呢? “清婉,這是看在咱們相依相伴十年情誼的份上,我最后一次告誡你?!?/br> 頓了頓,清歡冷冷道:“有些人你莫要妄想,想了也無用?!辈桓諒澞ń?,清歡直接把她那塊遮羞布給扯下來,字字句句戳到清婉心里去,“公子什么人,想必你心里清楚。別指望一個端茶倒水的下人在天之驕子的公子心目中能有多稀罕!” 清婉被她這紅口白牙的說得里子面子都要被扯出來,一股子火就沖進了腦子里。 她素來自詡溫婉端莊,嬌脾氣上來,當下沖過來就扇清歡嘴巴子。清歡這一張細皮嫩rou的臉當場被扇偏到一邊去,眨眼就腫了老高。 清歡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整個人都懵了。 誰知清婉還不解氣,見她沒反抗,又趁機扇了幾巴掌。嘴里說著:“誰是下賤的下人?誰是端茶送水的下人?你才是!” 清歡被她連打了幾下,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在發抖。她是個潑辣性子,但素來對自己人厚道仗義。清婉這幾巴掌打下去,把她心里剩的那點姐妹情一下子就打碎了。她迅速抓住了清婉的手腕子,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歡可不像清婉,她手勁兒大著呢,這一巴掌直扇得清婉耳中翁鳴。 這哪兒還得了?清歡居然敢打她? 清婉娘老子是福祿院伺候公主的人,自幼就沒受過這等委屈。五歲被娘老子送來周博雅身邊,更是到哪兒都被人尊一句‘清婉姑娘’。清歡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因著得她眷顧才在周府里在活得這般體面,如今居然敢打她?! 氣瘋了的清婉顧不上溫婉風姿了,當場就撲上去,與清歡扭打了起來。 林子里打得不可開交,覺得不對又折回來的婆子一瞧這情況。轉頭就把事兒告到管蓉嬤嬤那兒去。 西風園的一等大丫鬟,躺在地上跟潑婦似的扭打。簡直不成體統! 正巧女主子已經睡下,管蓉嬤嬤立即就找來兩個粗使婆子來把兩人拉開。 拉開之后,兩人氣喘吁吁。兩張如花似玉的嬌嫩臉龐都不能看了。清婉當真心狠手黑,指甲在清歡那漂亮的臉上摳出了個長長的血痕,從眼角一路劃到耳朵根,破相了都!就是這般清婉還不解氣,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痰,罵了句賤人。 清字大丫鬟統共就倆,她們今兒算是徹底鬧翻了。 清歡破了相,清婉要比她好些。顯然清歡對她還留了情面,除了臉頰那塊腫得老高,發髻蓬亂些,清婉別的大傷沒有。 管蓉嬤嬤一看這兩人的德行,臉就陰沉下來:“說,到底怎么回事?” 貼身丫鬟素來代表著主子的臉面,身份高些的人家,對貼身丫頭的教養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還仔細。清歡清婉是周家悉心調.教出來的,從頭到腳都體面。如今清歡這好好的臉蛋破了相,當真可惜了! 臉上疼自己哪兒沒感覺?清歡心中冰涼一片,她眼淚都要流下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管蓉嬤嬤?!眱扇艘姽苋貗邒哌^來了, 不敢再動手。 清婉心里有些虛, 她因著老子娘都在福祿院里伺候,最是知道這管蓉嬤嬤的分量。平素為著能賣個好, 就愛在她跟前裝得溫婉大方。見是她, 下意識就想露出個笑來。奈何這一張臉太腫裝不出來,她便只能僵硬地笑著。 清歡是實在笑不出來了。一等大丫鬟臉毀了意味著什么,她只要一想就笑不出來。 冷眼打量眼前倆人,一掃清歡臉上的傷,管蓉嬤嬤便是重重一哼。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 做事留一線, 這是為人起碼該有的厚道善良。瞧這血痕剌的,這清婉小小年紀心眼子當真狠毒的。十多年的伴兒,毫不含糊地就直往人家臉上招呼。還一抓就沖毀容去, 一點后路都不給人留,就沒見過這么做事的人。 就這還情同姐妹呢?笑話,她看是仇人差不離吧! 心里的惱火一簇一簇地往上冒,管蓉嬤嬤那臉孔仿佛黑云壓城,十分迫人。先前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此時立在她面前,是知道怕了。平日里最是光鮮的兩個人此時臟得跟街上的乞丐沒兩樣,她倆所謂的體面都快被自己撕下來踩了個稀巴爛,傲也傲不起來。對著管蓉嬤嬤, 方才還一口一個的, 現如今安靜地一個謾罵的字說不出口。 說實話, 這兩人要處置的話, 是真不好辦。 她雖說如今被公主指派為西風園的掌事嬤嬤,也有管理西風園里下奴的權利。但到底才來沒多久,清歡清婉這倆自幼伺候在周博雅身邊,身份情分不一般,不屬于她能輕易能處置的。若非要處罰,也等請示了主子之后,得了應允。 “清歡姑娘先去上個藥吧?!?/br> 沉默許久,那晦暗的眼神,直盯得兩人后背冷汗冒出來,管蓉嬤嬤才沉聲開了口,“你這臉若救得及時,用了好藥,許是還有得救?!?/br> 清歡本就憋著一口氣在,一提及臉,當場眼淚撲簌簌地留下來。 清婉心中十分快意,對她口出不遜!活該! 雖不清楚這兩人會突然鬧起來是為何,但瞧這下的死手的架勢,事兒怕是不會善了了。 眼睛來回在兩人身上轉悠,她又多瞥了幾眼模樣格外慘的清歡。目光在她那臉上傷口沾了下,心里到底有些唏噓。說不上憐惜還是同情,就沖這指甲摳得深,她得心下意識就偏了。這人啊,尤其是看主子臉色活的下人,不管多大齟齬,毀人前途就是斷人生路,這叫清婉的心委實不善。 心里落了這個么印象,問還是得問。 她話一落,清婉頓時身子就是一僵?;艔埖剞D頭去看清歡,果然傷了臉清歡就不想再給她留顏面,張嘴就要道明緣由。清婉怎么可能由她說?攔又不敢攔,于是便抽抽噎噎地啜泣起來。 她生的柔弱,人也纖細。這般抽抽噎噎的,若非清歡就在這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受了多大委屈。 雖說梨花帶雨,口齒卻十分清晰。她搶先了一步就長篇大論,根本不給清歡開口的機會。 管蓉嬤嬤一看就明白了,由頭鐵定是清婉。 清歡自幼就喜歡清婉口齒伶俐,如今只覺得惡心得要命。以為搶話就能叫她說不出口?冷冷一笑,聲音拔得老高地就把事情全抖出來:“回嬤嬤的話,清婉私下里琢磨著爬公子的榻!我看不過眼便想勸勸她,誰知她嫌話難聽,沖上來就甩我嘴巴,這才打起來?!?/br> 這話一說完,管蓉嬤嬤的嘴角就拉了下來。 本就是個十分嚴肅的相貌,此時這么一拉著臉,十分迫人。她聞言轉過頭,冷冷一掃還站著沒走的婆子。正偷摸瞧得津津有味的婆子冷不丁迎上她眼神,心里頓時被嚇了一跳。婆子的臉頓時就僵硬了,笑意全僵在了嘴角。 管蓉嬤嬤心里正惱火著:“真這么空,不若去靜室瞧瞧?” 靜室是周家為處理不規矩女婢,教導下人規矩,調/教下人的地方。說來該是個學習的地方,實則是個處罰之地。一般從這兒出師的下人再被送回來,基本是犯了錯或不規矩,進來就是要挨打受罰的。 婆子一聽靜室,再不敢在此逗留瞧熱鬧,掉轉頭就要避開。 這瞧熱鬧瞧的,本還有功,翻到落了鬧沒臉。心里暗道管蓉這婆子眼神利得像刀,落人身上戳得生疼!她面上立馬垂下了腦袋,弓著腰往后退:“老婆子這就走,這就走……” 邊走嘴邊邊嘀咕著要打斷自個兒的腿:做什么非要湊這熱鬧?熱鬧是誰都能瞧的? 人一走,管蓉嬤嬤整張臉都沉下來。 這清婉聽說少奶奶身子不便就起歪心思,可見本性就不是個老實的。往年宮里類這種宮女子不知道多少,管蓉嬤嬤見得多,此時都見慣不怪了。被富貴迷了眼看不清自己身份,就盼望著哪日被陛下相中伺候一夜從此一飛沖天,簡直可笑。 不過也不奇怪,也沒什么好出乎意料的。這世上聰明人不多,貼身伺候了公子十年管得住自個兒的聰明人就更少,大多都是仗著十多年情誼自命不凡的俗人。尤其相貌生得嬌美便心中自命不凡的,最容易歪。 管蓉嬤嬤對這些人也了解,已經心術不正的人勸是沒用的,說得多,她只當你阻礙她的前程。再瞧一眼清歡,管蓉嬤嬤這下是真同情:“既如此,清歡把這事兒與少奶奶匯報了吧。多說無益,如何處置,等少奶奶醒來再說?!?/br> “清歡姑娘這傷,先擦了藥再說?!?/br> 丟下這句話,她冷冷一瞥清婉,拂袖便轉身離開了。 清歡清婉體面了十多年,今日當眾丟了這么大一個人,兩人心里俱是不好受。尤其清歡,一時心軟給自己招來這么大的禍事,哭都哭不出來。清婉這賤人就是如何就能鐵了心都要毀了她?! 清歡又是心寒又是惱怒,心寒自己就是個傻的,惱怒也是自己方才為何要顧忌什么狗屁姐妹情不下狠手,叫清婉這毒婦給抓花了臉!越想越懊悔,嘔得心都在疼。 “且等著吧!你走著瞧!” 清婉說這話是對著清歡的,冷不丁見清歡垂頭站在那,一句話不說,眼睛黑沉沉的,她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收拾了頭發,她抽出腰間的帕子往臉上一遮住,作勢便要往林子外走。 還有臉跟她放狠話?清歡心頭火一下子沖上來。左右自己這臉是要留疤的,一等大丫鬟這身份怕是保不住了,將來還不知道在哪兒。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狠毒的賤人也毀了! 于是抓起一塊尖石頭,拔腿向清婉沖了過去。 清婉正提防著,頓時嚇得臉色刷白。 臉就是她的命,一旦要傷及臉蛋兒,清婉是半點矜持都顧不上,拔腿便跑了起來。 她可是很清楚清歡的手勁兒大,動作也十分靈活。方才能從清歡討著便宜,純粹清歡還顧忌著自小的情分讓了。越是清楚,心里就越虛,怕清歡以牙還牙,下了狠手。 果不其然清歡沖上來,她驚慌失措:“來人啊,快來人??!清歡瘋了,她要打死我??!”一邊跑一面叫,惹得人都過來攔。 清歡氣得要命,眼淚順著紅腫的臉頰往下淌,又心酸又可憐。她以往覺得清婉多好,如今就有多膈應。心里是實在想不明白,不過囑咐清婉莫要做那昏頭的事兒壞了前程,她好心好意,怎地就落了個這樣的結果? 清婉躲在眾人身后,覺得自己這般慌張沖出來,失了體面。于是描補似得,抽噎地訴說委屈。 那模樣當真柔弱不堪,惹人憐。更襯得抓著石頭發怒追著人慌不擇路的清歡不成體統,西風園后院里亂撒潑。 論惡心人,沒人比清婉更精通更本事。 眼看著清歡氣得渾身發抖,還是知曉點內情的報信婆子看不過眼,幫腔說了兩句。那邊哭訴的清婉頓時噎住,指著婆子罵她胡說八道,指鹿為馬。那副氣惱的模樣,眼睛冷淡淡地盯著人婆子瞧,那架勢仿佛是要把人家相貌記心里去。 婆子驀地結巴了一下,話說不出來。 一場爭鋒鬧了半個時辰才散,清歡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另一邊清婉指了個小丫鬟去福祿院去了。她老子娘是福祿院看庫房的管事,最是得長榮姑姑看中。若是她再西風園受了委屈,就立即來救她。 郭滿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趴在軟塌上,頭腦有些發漲。 清歡清婉被管蓉嬤嬤送進來,郭滿偏了頭,心中十分詫異。正以為出了何事,就瞧見清歡半張臉上涂了東西,瞧著快怕人的。 郭滿臉上懶散一收,皺著眉坐起了身:“臉怎么了?” 清歡心里沒底,雖說這些日子她在郭滿身邊伺候的還算妥帖。但到底伺候得沒多久,說情分也沒什么情分。加上初時的前幾日新少奶奶才入門,她傻乎乎地聽信了清婉的挑撥,沖鋒陷陣地給少奶奶添堵……想想自己,仿佛也沒比清婉規矩多少。 清歡心中實在拿不準,郭滿會不會為她做主。 可她日后的前程都毀了,也沒什么可怕的。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清歡這回飛快地搶了先,一張口就把清婉的心思和自己臉上的傷口打哪兒來的,以及這段時日清婉的所作所為全給倒了個干凈。 且不提另一邊清婉幾次三番想打岔都被雙葉給喝止,郭滿聽了清歡的話頭也沒抬。 頓了頓,就一句話:“嬤嬤,先把清婉帶去柴房?!狈路鹪缇皖A料到了,不過腦子,郭滿很自然地安排,“清歡你親自看著,傍晚夫君回來,問過他之后,清婉就送回靜室去重學規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