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莊常曦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道:“她要是嫁給你了,自然不必走了?!?/br> 她說完以后,容景謙久久沒回答,莊常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見容景謙竟也一直在看著她,目光帶著一絲探究,莊常曦退后一步,莫名生出幾分警惕:“怎么?” 容景謙道:“我好端端的,為何要娶她?何況,即便要娶她,也會先問問你的意思?!?/br> 莊常曦奇道:“為什么問我?” “不是你說的嗎?”容景謙反問,“我們是親人,此事自要問問你?!?/br> 又在胡說八道了。 莊常曦心中好笑,道:“阿依瀾公主生的好看,性子也好,又是合坦的工作,如果你們要成親,自是再好不過,就算你問我,我也是一百個同意?!?/br> “可我要同她結婚,你就要走?!比菥爸t微微蹙眉,“這又是為什么?” 莊常曦瞪大了眼睛,頗為不可思議地道:“你同阿依瀾成親,和我離開金州哪有什么關系!” “可你之前待在這里,也并沒想過要走,為何她來了,你就想走?”容景謙一臉理所當然。 這什么歪理! 莊常曦氣的很,卻一下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道:“這兩件事毫無干系,只是恰好時間撞上了!” 她當然是因為聽到華君遠和姜聽淵的話才發怒的。 至于為什么在聽到后沒有立刻離開,那自是因為……當時還沒想過可以離開! 容景謙盯著她,看見她因為憤怒和不知如何辯解而氣紅的臉頰,和那雙滿是委屈的眼睛,道:“也是,你本就想撮合我與阿依瀾?!?/br> 此言一出,莊常曦更覺莫名其妙:“我什么時候要撮合你們——” 她的話卡在喉嚨中,戛然而止,莊常曦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容景謙,道:“你……你怎么會……” 容景謙淡定地起身,慢吞吞地走到她身邊來:“我什么?” 莊常曦只覺得恐懼,她一點點往后退,最后背脊撞在了門上,已是退無可退,容景謙卻并沒有步步緊逼,他只是冷靜地看著莊常曦,等莊常曦適應。 “你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一旁的煤炭燒的通紅,房間內暖意融融,她卻覺得毛骨悚然。 眼前的容景謙看著仍是平和的,絲毫看不出上一世最后的那種暴戾,她以為這一世的容景謙,和上一世的容景謙,根本就是兩個人,可是…… 他記得,他竟然和她一樣,什么都記得?! 容景謙道:“前些日子想起來的罷了?!?/br> 前些日子……是什么日子? 莊常曦茫然地看著他,腦中不期然地想起在牧場時,容景謙看見她的胎記,痛苦地說:“是你……” 那時候,她就微妙地感覺到容景謙哪里不同了,只是當時她太過害怕,容景謙又很快離開,再見已是一年后,她怎么也沒往那邊想。 莊常曦因為害怕而無法直視容景謙,眼神四處亂飛,突然,她看見容景謙的書案上,有一本易經——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她大步往前,繞過容景謙——而容景謙也沒有攔住她——她走到那易經旁邊,輕輕抖了抖那本書。 里面飄落出三張紙錢。 莊常曦愣愣地看著地上的三張紙錢,顫抖地蹲下將它們一張張撿起來,放在手心。 金銀錢…… 容景謙的生母到死也只是個貴人,那時候入殮,怎么可能用金銀錢。 但若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入葬,又如何? 她想起自己做的那個夢,滿天紙錢翩躚如雪,而即將登基的容景謙漠然地看著送葬的隊伍…… 今生,從摔入掖池,到西靈山上因花毒而亡,再到那次被刺殺…… 三張紙錢,而她,正好“死”過三次。 每一次,她都清晰地意識到死亡的來臨,可是偏偏每一次,當她在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還活著。 于是她也從來沒有懷疑過。 莊常曦愣愣地捏著那幾張紙錢道:“這是你在我的葬禮上撿起來的?” 容景謙從她手上將三張紙錢抽出來,將看起來最薄的那張晃了晃,在空中帶起一陣微微的涼風,他望著紙錢,似在回憶什么:“那時我與你一道在掖池邊,你待我親熱,我心中歡喜,卻隱約覺得不對。因為來的路上,于公公反復囑咐過我,你并不開心,讓我不要惹你不快?!?/br>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將我帶到掖池邊,想將我推入掖池,我瞥見了,僥幸躲過,你卻自己摔了進去?!?/br> 莊常曦道:“所以……所以你沒有救我……你是故意的?!” 容景謙平靜地望著她:“我那時候才多大?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方才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的命?你要殺我,卻要我救你?” 莊常曦嘴唇輕顫,沒有說話,容景謙道:“不過,看你慢慢沉下去,我到底還是去救了你??傻拇_晚了一步?!?/br> “我……當時真的死了?” “不錯,你的葬禮十分浩大,父皇很是傷心,舉國上下莫不哀嘆公主早夭,我心中有愧,心不在焉地參加了你的葬禮。拿了一片紙錢,告誡自己不可再如此行事?!?/br> 莊常曦茫然地道:“那后來呢?” “過了四個月,我只是睡了一覺,醒來時……周圍天翻地覆,所有人都說你躺了半個月,終于醒來?!比菥爸t又晃了晃那紙錢,“如果不是這個,我會以為自己在做夢。除了我記得那場葬禮,無人記得此事?!?/br> 這實在太過詭異,莊常曦雞皮疙瘩逐漸浮起,她想說自己不信,卻又覺得時至今日,容景謙并沒有拿這種事情騙她的必要。 “之后兩次,你自己應當心中也有數?!比菥爸t道,“曼舌花毒,怎么可能還有人活下來?刺客一劍將你從背后刺穿,你身嬌體貴,又怎么可能安然無恙?” 他細數著莊常曦的三次死亡,語調平靜的像在說無關人的故事,莊常曦盯著那三張紙錢,只覺得害怕極了,她道:“為什么會這樣?我不會死嗎?我……我就算死了,也還是可以再活過來嗎?我已經死了三次……” 容景謙道:“皇姐,你應當比我更清楚,你死過幾次?!?/br> 他的語調很堅定,莊常曦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還有一次失足摔死……” 那一次,是所有事情的起點,她以為自己運氣無雙,收獲了那么慘淡的結局,仍可以重新開始。 可是…… 她不敢相信地道:“你果然知道……你果然知道上一輩子的事情?!” 容景謙道:“上輩子?哪有人的兩輩子是一模一樣的,連帶周圍的人都絲毫不變?” 莊常曦更加恐慌:“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景謙思索著,像是要如何告訴她,最后他很簡略地解釋:“正如莊生夢蝶,你可將你口中所謂的上輩子,當做是一場夢?!?/br> “如何能當做是一場夢!”莊常曦幾乎要瘋了,“那些都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我全部記得!” 容景謙道:“若它們是真實發生過的,你找得出任何證據嗎?” 莊常曦一呆,磕巴道:“證據……這,這哪來的什么證據?!” 如果是夢,她究竟是做過一場夢,還是夢中之人? 容景謙只好用更簡單的方法告訴她:“你真正經歷過的,才是真的,不曾經歷過的,當做夢便是。畢竟,除了你我,本就無人記得,與夢又有何區別?” “我不懂……我還是不懂?!鼻f常曦搖搖頭,“為什么你看起來什么都知道?!我到底為什么摔死以后會來到這里?我為什么……會不停地死而復生?我還會死幾次?!” 聽她這樣說,容景謙將那三張紙錢丟入旁邊的炭盆這種,三張紙錢頓時被碳火吞沒,化作灰燼,莊常曦瞪大了眼睛,容景謙道:“不會再有第四張紙錢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聽到沒有!不要再問我九死一生要怎么九死了!哼! ☆、玉佩 莊常曦轉頭, 盯著那炭盆仔細地看,一時間頭腦竟更加混亂了, 最后她道:“那……你記得所有上輩子……夢里的事情嗎?” 容景謙把一個凳子拉出來一點, 指了指:“你如果要同我長談,不如坐下?!?/br> 莊常曦一直渾身僵硬地靠著門站, 也確實有些腰酸背痛了, 她慢吞吞地挪動著,在椅子上坐下, 容景謙在她身側也重新坐下,微微垂著眉眼, 似在回憶過往, 莊常曦緊張地看著他, 生怕自己突然發聲,會打斷他的思路—— 他突然側頭看著莊常曦:“你想知道什么?” 莊常曦一頓,道:“我什么都想知道, 你從頭說清楚?!?/br> 容景謙道:“在牧場時,我看到你的胎記, 知道你的身份,才想起……那個夢?!?/br> 他們兩人分明都心知肚明,上輩子的事情并不是夢, 卻都這樣稱呼那段已經不可能回來的過去。 莊常曦道:“難怪你那時……” “夢中事,沒有什么好說的?!比菥爸t道,“許多事,雖然改變了, 但幾位皇兄的死,卻和前世差的不離?!?/br> 他說的委婉,莊常曦卻明白過來——自己上輩子認為是他心狠手辣,在自己生病的那三個月中把所有皇兄給間接或直接地殺害,而事實上卻并非如此。甚至,就連對他的皇位最有威脅的容景思,他也只是暫時將他關押。 她喃喃道:“景思……上輩子,也是被景昊殺的?” 容景謙搖頭:“上輩子景昊也有參與,但是,是二皇兄親手所殺?!?/br> “我當時大病,是父皇在我的沉香木中下了曼舌花毒,是嗎?”莊常曦如今再提起此事,竟已不再覺得多么難過,“然后父皇自己重病,沉香木無人再cao控,我反而因此活了下來……” 對她來說最值得敬重的父皇,恰好是將他推向死路的人,而讓她痛哭流涕的三聲鐘鳴,實際上卻是她的救命鐘鳴。 容景謙道:“父皇并不是生病,他也被下了曼舌花毒?!?/br> 莊常曦一愣,不可思議地看著容景謙:“是……” “你覺得是我?”容景謙淡淡地看著她,仿佛看破她心中所想。 莊常曦連忙道:“當然沒有!” 雖然她心中確實有那么一瞬閃過這個念頭,可就現在她對容景謙的了解來看,容景謙應當不至于做出這樣的事情。 “是二皇兄所為?!比菥爸t一邊回憶一邊道,“那時父皇對他已厭惡至極,他便冒險而為之。父皇駕崩前,他們自己鬧得分崩離析,接連死去?!?/br> 莊常曦一時無語,容景謙繼續道:“你與父皇都染曼舌花毒久,需從西靈山討藥才能好轉,我彼時在京城之外,去西靈找觀主要了藥?!?/br> 難怪! 曼舌花就算中毒中的淺,也要慢慢調養,可自己當時一下就好起來了,所以她根本沒往中毒上想過…… 莊常曦道:“那為何皇上……莫非,是因為他年紀太大了?” 容景謙搖頭:“藥只有一份?!?/br> 莊常曦不敢相信地捏住了椅子的扶手:“你……你居然把那份藥給了我,為何不給皇上?!” 問完又覺得是白問——上一世皇帝對容景謙幾乎談不上有什么好臉色,在容景謙眼中,比起父親,他更像一個普通的皇帝,何況他死了,容景謙才有發揮的余地…… 于是莊常曦改口道:“那么,你為什么要救我?因為你當時已經知道我的身份,而你答應過靜貴妃,會照顧好我,是嗎?” 容景謙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莊常曦道:“可是后來你要賜我白綾與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