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不必推拒?!被实叟牧伺乃氖?,“景睿?!?/br> 容景睿聞言,立刻起身,向著皇帝行禮:“父皇?!?/br> 皇帝頗為憐惜地看著他:“你自幼命途多舛,卻終究吉人天相,且一直端直嚴慎,克己守禮……端這個字,如何?” 先是說要讓淑妃擢為淑貴妃,眼下這么一問,必然是給容景睿定封王了。 此前大皇子為晉王,二皇子一直沒有封王——如今也更加用不上了,三皇子則因治理黃河水患有功,被封為賢王,其他皇子是沒有封號的。 容景睿愣了愣,立刻道:“父皇所選的,自然是好的?!?/br> 容景興十分興奮地對容景睿擠眉弄眼,容景睿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容景謙,容景謙對容景興遙遙一舉杯,以示慶祝他即將封王。 皇帝卻又道:“還有一事,景睿你年歲已到,也該成家了?!?/br> 容景睿愣了愣,下意識往后頭看去,隊列很長,再后頭的人,甚至是聽不到皇上在說什么的,觥籌交錯間,他看見葉瀟曼一身紅衣,顯然沒在聽皇帝和他們的交談,只托著下巴,頗為猶豫地盯著面前的酒杯。 皇帝的聲音繼續響起:“周家有女,聽聞——” 容景睿突地拱手,只覺得聲音艱澀,要說的話像有千斤重,卻又不得不說。 他一字一句道:“父皇,兒臣斗膽,懇請父皇賜婚?!?/br> 淑妃有些無奈地輕輕搖頭,卻并未出言阻止,皇帝倒是十分意外:“哦?景睿想娶何人?” 這一出讓眾人都很驚訝,不少后頭的人也看了過來,包括之前在發呆的葉瀟曼,她聽著低低的喧鬧聲,茫然地看向容景睿,才意識到容景睿被皇帝喊起來問話了,她還沒搞懂皇帝同容景睿在說什么,便聽得容景睿鏘鏘有力地道:“平良縣主?!?/br> ☆、密談 子時一到, 外頭便響起劈里啪啦的鞭炮聲,像是為了響應這份喜慶, 天上的雪落的越發大, 守夜已過,待從迎春殿走出來, 容常曦已有些困頓, 她立在迎春殿外,借著些微的宮燈光芒, 看著雪綿密地落下,不由得將手從暖筒中抽出, 朝外接了兩片。 那雪落在她手中, 依舊保持了片刻的形狀, 棱光閃閃,而后緩緩在她手心融化。 容常曦將手抖了兩抖,只覺得很有些奇怪。 她從小看雪看的不算少, 但對雪的記憶,早就從幼時的天地一白, 糅雜為其他的情緒,她能回憶起的一些發生了大事的下雪的日子,總是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前世四皇子死的那日, 似乎下了很大的雪,自己摔跤、被刺客刺殺的時候,也下了很大的雪,可眼下這雪洋洋灑灑, 發生的卻都是好事。 容景祺和洪氏總算嘗到了報應與教訓,備受委屈的四皇子與淑妃也總算能得到補償,甚至上輩子因為她的緣故錯過的四皇子和葉瀟曼也終于修成正果。但不得不承認,聽到皇帝說“六宮無主已久”時,容常曦還是久違地感到了一絲煩悶。 她真的十分害怕,皇帝會讓淑妃當皇后,聽到皇帝只是要將她升為貴妃時,容常曦甚至悄悄呼了口氣。 其實時到今日,她已經明白,就算皇帝立后,也是天經地義,皇帝沒有廢后,是她母后病死……或是被人害死的,后位已空懸十二年,放眼青史,父皇已是極好極好的了。 可她猶然不知滿足,也不愿滿足,她只希望父皇百年后,身旁所藏,只有母后。 容常曦幽幽地嘆了口氣,身后有人幽幽道:“常曦?!?/br> 容常曦嚇了一大跳,猛地回頭,卻見是容景昊。 自從上回他和容景興在容常曦面前不歡而散,離開昭陽宮后,容景昊與容常曦已許久沒有單獨說上過話,容常曦對容景昊的德性也算看的一清二楚,再加上他以后還要娶姚筱音,自是沒有半點好臉色:“何事?” 容景昊畢竟還是怕她的,見她這般拉下臉,猶豫了一會兒,才道:“皇姐,你可否替二皇兄向父皇求一求情?二皇兄雖然確實有些地方很荒唐,但絕不可能以下犯上,對父皇動手的!” 容常曦簡直傻了:“什么,你讓我為容景祺求情?” 容景昊似是喝了一些酒,臉上通紅:“這件事必有蹊蹺……常曦,你不明白,我們皇子之間的斗爭,比你想象的要可怕許多……” “不明白的人是你?!比莩j貛缀跻Τ雎?,“人證物證俱在,你卻說不是二皇兄和洪氏所為,你的意思是,有人污蔑他嘍?既是如此,那個人是誰,你總得找出來吧?還有,父皇是寵我,但也是因為我很聽父皇的話,這次的事情,是父皇自己下旨所定,毫無證據就要我去幫他求情,你是想我也進靜思園吧?” 容景昊連忙道:“不是的!常曦,但是,但是……” 容常曦見他這樣,察覺到不對:“你和二皇兄雖然后來交好,但也就一年光景,至于好成這樣嗎?你是在怕什么?難道——” 容常曦逼近一步,瞇著眼睛:“你和二皇兄是同盟?!” “怎么可能?。?!”容景昊大聲道,“這些事我當真毫不知情!我只是、我只是擔心……” 容常曦突然明白過來:“姚筱音?” 容景昊霎時訥訥,不敢言語。 容常曦匪夷所思地道:“你是擔心二皇兄被關進靜思園,三皇兄勢力更大,會想辦法搶走姚筱音,而你自己孤立無援?” 容景昊眼神游移,不敢說是,又不敢否認,容常曦冷哼三聲,只覺得上輩子和今生實在是看錯了容景昊這個腦袋空空的蠢貨,她冷聲道:“三皇兄對你的姚姑娘一點興趣也沒有,更加不會用拙劣的手段,去搶走你的姚姑娘。這姚姑娘,我想,也就你當個寶貝了,恨不得藏著揣著,生怕被人搶走了,也不想想其他人看不看得上。再說了,你與其提防三皇兄,倒不如防著點你自己的姚姑娘,我看她對三皇兄是喜歡的緊,指不定三皇兄沒搶,她自己巴巴送上門,甚至是脅迫三皇兄娶她呢?!?/br> 她心中有火,嘴巴便越發惡毒,絲毫忘記了自己也是“送上門”去尋的華君遠——還沒送成功。 容景昊顯然有些生氣,道:“姚姑娘那樣好,你何必這樣說她!她溫柔賢良,同三皇兄之前也不過是以為兩人要成親,所以略有來往!她是什么樣的人,我很清楚!” 你清楚,你清楚個屁! 容常曦懶得理他,搖搖頭就要往外走,容景昊卻道:“何況,三皇兄怎么可能對姚姑娘無意……他們兩人方才便一前一后地走了,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同行了……” 容常曦愣了愣,道:“那你為何不追上去?” “那樣豈非顯得我懷疑她?”容景昊正色道,“我是絕不會懷疑姚姑娘的!” 容常曦恨不得一腳把他揣進掖池,讓他體會一下自己當初的感覺,她道:“他們往那邊去了?!” 容景昊道:“三皇兄的和泰殿……” 容常曦不理他,讓守在附近的尤笑跟上自己,又喊了萃珍薈瀾,氣勢洶洶地朝著和泰殿出發。 *** 葉瀟曼有些恨這雪這樣大,大到他們從歩輦上匆匆下來,就必須要快點入正殿。 又有點遺憾淑妃和容景謙居然也跟了過來,不過她也知道,如果淑妃和容景謙不在,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來澤泰殿的。 雖然之前,也并不是沒有她和容景睿單獨在正殿相處的時候,且葉瀟曼性格爽朗又直率,只是容景睿恪守禮儀,連一丁點愛意都不肯表達,遑論和她有肢體接觸,上回自己突然那樣,她還以為容景睿會從此怕了自己,甚至覺得容景睿大約要娶別人了。 誰知道…… 想到今天在迎春殿的事情,想到容景睿在那么多人面前說要娶她,葉瀟曼便不由得喜滋滋地看向坐在對面的容景睿。 容景睿卻不看她,微微垂著眼,很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 葉瀟曼捧著臉,笑嘻嘻地盯著他看,容景睿感受到這視線,抬頭和她對視了一眼,又飛快地往另一邊看去,兩頰飛紅。 葉瀟曼小聲道:“你干嘛呀,這樣好像我是男人,你是女子似的……” 容景睿立刻道:“別胡說?!?/br> 葉瀟曼吐了吐舌頭,正襟危坐,淑妃和容景謙在一旁,像是什么也聽不到一樣。 容景謙飲了口茶,道:“淑妃娘娘,您替我母妃所抄的心經既已放在佛堂,此事最要求心誠,娘娘可否領我去佛堂,讓我將經書領了?” 容景睿疑惑道:“景謙還曾讓母妃抄寫心經?” 容景謙點頭:“嗯,勞煩淑妃娘娘了?!?/br> 淑妃微微一怔,很快笑了笑,說了聲不麻煩,便起身同容景謙一道暫時離開,葉瀟曼大喜,淑妃又吩咐要將門打開一些,免得有人說閑話——深更半夜,宮門是關上了,但近臣都有安排休息之所,并不在后宮里邊,葉瀟曼按理說也不應該在這里。既是在了,更不能合上門,讓她和容景睿孤男寡女地相處著。 兩人一走,葉瀟曼便迫不及待地坐到了容景睿身邊去,容景睿身子微微一僵,卻沒有躲開,葉瀟曼笑盈盈地望著他:“你母妃特意和七殿下一道走了,是不是為了讓你我可以單獨相處呀?” “自然不是?!比菥邦λ媸呛懿恢绾问呛?。 葉瀟曼倒也沒有再湊近,只捧著臉傻笑道:“但淑妃娘娘肯定很滿意我,她一路上都在對我微笑呢!” 淑妃對葉瀟曼實在算不得滿意,容景睿很清楚,淑妃一直希望她能娶個大門大戶的女兒,絕非是有名無實的葉家的平良縣主,尤其如今邊塞局勢不穩,葉瀟曼又有一半合坦血統…… 但他看了一眼葉瀟曼傻樂的樣子,還是點了點頭:“嗯,母妃……也很喜歡你?!?/br> 葉瀟曼一愣,為這“也”字又揚唇笑了起來。 *** 無論外頭是什么天氣,什么節日,佛堂內永遠莊重嚴肅,入了佛堂,淑妃并未讓容景謙再往里,只道容景謙心中無佛,不必進去,反而無禮。 兩人只在佛堂外圍站定,大門敞開著,外頭站了不少宮女侍衛。 淑妃親自伸手,用小木夾將圍繞外圍的長明燈的燈芯給輕輕撥弄著,看到有過短的,親手更換,一面嘴中道:“七殿下下回要單獨同我說,直說便是了,無端提起什么佛經,這下本宮是非抄不可了?!?/br> “我不知此禮,抱歉?!比菥爸t說著抱歉,臉上卻沒有任何歉意,“還未恭喜娘娘,明日白天,想來父皇的圣旨便要到了?!?/br> “恭喜?!笔珏p輕撥弄著燈芯,“有什么好喜的呢?貴妃罷了,如今在冷宮中的那個女人,不也曾是貴妃嗎?” 容景謙道:“欲速則不達,娘娘此番已是兵行險著?!?/br> 淑妃撥燈芯的動作一頓,回頭看著容景謙,卻是了然地笑了笑:“景謙,原來你已知道了?你當真聰明……哎,老天爺大約是見我與景睿母子實在可憐,才會讓你突然來到宮中,又同景睿這樣要好?!?/br> 容景謙不語,神色也很冷淡,淑妃思索片刻,道:“莫非,你是在怪我?可于善那樣做,對你非但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還讓陛下更加相信你,華家與狄家的聲勢也跟著水漲船高……何樂不為呢?” “以此始者,必以此終?!比菥爸t淡淡道,“我并不需要娘娘這樣的幫助?!?/br>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不是要男主視角嘛??!下章會有一點的啦~~話說,我每次看完評論,就會自己打開下一章看一下,心里也很捉急——怎么又沒有感情戲!哎呀頭發都要抓禿了……當時寫的時候怎么完全沒意識到這件事啊,蒼天吶 不過我現在在寫的部分已經章章都是感情線了(真的嗎) 可惜現在工作又忙了,能寫文的時間很少,基本靠存稿茍活ing,不然我就加更加更再加更tt ☆、難耐 “是?!笔珏c頭, “這次我確實莽撞,下了一著險棋, 若不是恰好朋友容景祺喪心病狂, 給妻子下毒,恐怕事情還不會這么順理成章……但我做事, 必留后招, 就算事情敗露,也不會牽連景睿, 更不會牽連其他人,你大可以放心?!?/br> “還有一事?!比菥办鞯哪樢话氩啬湓陉幱爸? 一半隨著長明燈的跳躍而微微顯露, “我即便被牽連, 尚可自保,有些人卻不然?!?/br> “有些人?”淑妃疑惑地蹙了蹙眉,半響, 又明白過來,“你是說, 振英?” 容景謙不答。 淑妃嘆了口氣,道:“連他你都發現了……可當初只是湊巧,昭陽宮要人, 我便讓他去了,僅此而已。其后張公公讓他做的種種,他雖有匯報,但我料到你能解決, 便讓他按張公公吩咐的去做,其間從未插手?,F如今他在你那兒,你便安心用著吧,這小太監很機靈,又頗重情義,我表兄托人找到他的生母,替他贍養生母,他便死心塌地為我做事。明日我讓人將他生母所在地送給你,你同他聊一聊,他以后便會老老實實跟著你了?!?/br> “若他當時沒有來允泰殿呢?”容景謙道。 淑妃一怔,搖頭道:“既是不曾發生之事,何須設想?” 容景謙道:“只怕娘娘最初的目標,并不只是二皇兄與敬嬪?!?/br> 是容常曦。 安插一個連張公公都沒發現的眼線在容常曦身邊,那時尚未發生吳丹雪之事,淑妃卻已開始讓于善下毒,到時候除了容景祺和敬嬪要遭受于善的指證外,身邊有振英的容常曦又會如何呢?倘若她的宮中,不明不白地出現一瓶曼舌花水,或是幾根染了曼舌花水的沉香木呢? 容常曦確實沒有要對皇帝動手的理由,但倘若再扯上三皇子呢?眾所周知,跋扈的容常曦對三皇子幾乎是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