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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弟(重生)在線閱讀 - 第23節

第23節

    沒錯,眼前這個容景謙因為虛假的答案,收獲了一份虛假的平靜。

    而那個容景謙……

    毫無疑問,容常曦把他心底唯一的,僅存的那么點希望給打碎的一干二凈,甚至后來還想著要更加囂張,她不知發生了什么,只覺得一定要贏回來,無論是她出言詆毀靜貴人也好,還是葉瀟曼的事情也好,甚至還有再后來……當然,容景謙全部加倍還給了她。

    在這個西靈山有些寒冷的夜里,容常曦忽然弄懂了很多事情,十五歲前的容景謙打不還口罵不還手,而十五歲后他們不太常見面,但每每交鋒,她都落在下乘。

    可明明不是這樣的!

    也不該是這樣……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是因為他還沒有那個本事,后來他長大了,聰明且強悍,所以才能處處制衡她。

    只是那杯酒,和那套宮服——容常曦之前認定了容景謙是打算侮辱她,看她從公主變成一個任人欺辱的宮人,現在想來,這大概是容景謙對她最后的寬恕,他給了她選擇,且他深知容常曦怕死。

    他難以善待容常曦,但終歸是給了容常曦一條生路。

    狂風做浪哪得安,機關算盡空水籃……山神告訴過她了。

    她想方設法地去害容景謙,未必能讓事情變得更好,甚至容景謙死了以后,或許所有的事態都會往不可預知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她甚至可能會比上一世更慘!

    容常曦仍不覺得容景謙是個好人,他仍舊陰郁古怪,滿腹心思,小肚雞腸,手段毒辣,難以捉摸……但最起碼,他比自己想的要好,他并非完全沒有人性。

    居然是此時,偏偏是此時!

    那個神經兮兮,難以看透的容景謙,被她看到一點真相。

    上一世,她冷眼看著容景謙被欺負,甚至自己也出言奚落的時候,他沉默地忍受著,偶爾微微抬眼看她,又很快挪開視線,容常曦被他看的心中煩躁,覺得這人心事太重,遲早要報復自己,她并不是一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人,不論是現在,還是曾經。

    她哪里能從那幾乎微不可察的一眼又一眼中,看出小小的容景謙在想什么?

    她哪里能料到,那團黑色的霧氣散開后,也曾有明光行宮的花團錦簇,后來逐漸在皇宮中腐爛枯萎?

    倘若自己能好好待他,就算他是天選之人,最后還是當了皇帝,或許皇兄們不會慘死,她也不必遭受那樣的生死抉擇,他們可以兄友弟恭,姐弟和睦,容景謙登基后,甚至還可以為自己親愛的皇姐,以及惺惺相惜一路扶持的友人賜婚。

    容常曦的腦子一陣陣的發昏,她的思緒一時間混亂到了極致,最后她說:“容景謙……你趕緊出去?!?/br>
    她的聲音太過慌張,容景謙不解地說:“我們要在此跪到明早?!?/br>
    “不行,你趕緊出去……”容常曦她隨手拿起地上的一個團蒲去丟容景謙,“立刻!”

    明明上一刻還好好的,這時候卻忽然發怒,容景謙顯然對此已很習慣,他不再說話,垂眸離開。

    神殿外守著的兩個侍從很為難地攔住了容景謙的去路,道:“七殿下……”

    容常曦的怒吼從里頭傳出來:“不準攔他!讓他走!本宮看到他就煩,要本宮和他共處一室到明早,本宮死了算了!”

    那兩個侍從看著一臉平靜的容景謙,心中生出一點同情,最后還是讓開了點。

    容景謙道:“不必擔心,我會直接去找父皇?!?/br>
    兩個侍從立刻點頭如搗蒜,感嘆七殿下的體貼。

    而神殿里頭,容景謙才走,容常曦便深感疲憊,她才發覺到不對,便雙眼一閉,栽倒了過去。

    昏睡前容常曦意識到一件事。

    葉瀟曼這個蠢貨拿錯藥丸了。

    容常曦讓她拿的,是提前準備好了的解毒丸,防曼舌花花毒的。

    而葉瀟曼毫無疑問給她拿了四皇子準備的安神丸。

    擺放著數盞長明燈的桌下,有三盆她早上偷偷移過來的曼舌花,而她本打算和容景謙在此待上一晚。

    ***

    皇帝與陳鶴下棋,閉門不見人,容景謙乖巧地在外站了一個時辰,才見到了父皇,皇帝聽說他被容常曦趕了出來,大為無奈,領著容景謙回神殿。

    門口兩個侍從松了口氣的表情驗證了容景謙的說法,皇帝嘆息一聲,推開神殿,發現容常曦居然睡著了,大咧咧地躺在地上。

    他搖頭俯身,要喊醒容常曦,卻忽然聞見淡淡的花香。

    而躺在地上的容常曦顯得過于安靜,甚至,她的胸膛沒有一點起伏。

    十一歲的公主如她所言“讓我和他待一晚上不如去死”,悄無聲息地死在了神殿內。

    康顯公主死于安順二十一年,年僅十一歲。

    死因乃是花毒。

    ☆、舊仇1

    “常曦, 常曦!快醒醒!”

    好吵。

    容常曦皺著眉頭,頭痛欲裂, 還有個不識相的家伙一直在試圖叫醒她。

    她疲憊地翻了個身, 想要繼續休息,那家伙卻伸手搖了搖她的肩膀, 容常曦不耐煩地睜開眼, 張嘴就要罵人,卻見容景興一臉慌張地看著自己。

    容景興?

    他怎么在這里?她不是在西靈山神殿嗎?還被花給毒昏了……

    容常曦忽然發覺自己并不在神殿, 也不在西靈山,這是個裝飾頗為奢華的帳篷, 是每年秋獵她的住所, 還不等容常曦想出個所以然來, 容景興又著急地說:“大事不妙?!?/br>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語氣卻很驚慌:“胡達那邊打過來了?!?/br>
    容常曦揉了揉太陽xue,覺得那兒還是突突地痛:“胡達?沒事兒……”

    “什么沒事兒呀?!比菥芭d著急道, “他們可汗的二兒子,阿扎布都打到河套來了!若居庸關守不住, 那么,那么……”

    他急的好似一個陀螺,在容常曦的帳篷里打著轉, 容常曦終于意識到這是什么時候。

    安順二十六年的秋天。

    這一年的秋天來的晚,走的早,他們才到東睦獵場,便聽聞邊塞大雪連天, 即將正式入冬,東北那邊女楨才與呂將軍大戰一場,暫得喘息,卻不料平日只是小打小鬧的西邊的胡達族竟韜光養晦了大半年后,由二王子阿扎布親率五萬精兵南下——這一路,竟是暢通無阻。

    除了零散的駐兵,因那些王親貴族的獵場與牧馬場連年朝北擴張,原本的守備軍也被接連撤回,看似牢不可摧的西北邊防在藍山口被突破后,毫無還手之力,甚至連個能及時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大家都覺得胡達最多如以往一樣,在邊境掠奪后瀟灑離開,藍山口破了,只是受難多了個青州與賀州罷了,他們搶夠了自然會離開。

    可阿扎布偏不,他搶完了青州賀州,補充了兵馬,誓要讓胡達的族人過一個溫飽富足的冬天,他沒有掉頭,領著五萬精兵繼續朝著東南而行,及至河套,遭總兵指揮史和游擊將軍極力頑抗,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卻還是拿下河套,直逼居庸關。

    若居庸關破了,則京城門戶大開,他可占據京城,繼續往東,來東睦獵場,生擒這群王國貴族,包括至高無上的皇帝。

    此時從南方調兵已完全來不及,他們在東睦獵場留滯,大臣們進諫求皇帝不要貿然回京,可皇帝也不想南下,簡直就是棄城而逃,區區五萬胡達精兵,憑什么讓他就這樣慌亂逃竄?!

    無論是過去,還是此時,容常曦都無法理解這個時候情況有多么危急,她迷茫地站起來,只說:“不會有事的?!?/br>
    有容景謙呢,她后來才知道,容景謙率大半御林軍,奔赴居庸關,單兵入陣,燒了對方大半糧草,姜帆率兵夜突襲,他從側翼伏擊,利用居庸關的險地,雙方惡戰兩場,姜帆戰死,容景謙重傷,大炆險勝,阿扎布卻想再拼死一擊,好在援兵逐漸趕來,阿扎布還有個恐懼阿扎布立功太過的哥哥阿列坤達,也不知從了什么辦法,胡達可汗瘋狂催促阿扎布回胡達,阿扎布只好領著殘兵悻然撤離,甚至不敢久留再多掠奪一些馬匹絲綢。

    容景興著急的都要哭了,容常曦心也砰砰地跳,她披上厚厚的大氅,隨著容景興往外走,嚇她一跳,外頭天色昏沉,只燃著幾把即將熄滅的火把,東睦獵場的樹已全枯了,寂寥似蒼原,所有的人都站在帳篷外,不知在眺望著什么。

    一抹亮光從墨色的天際擦過,又快速墜落,不知誰家的女子,歡快地說了聲“是流星嗎”,無人應答,整個獵場寂寂,容常曦喉頭干澀地道:“沒事的……容景謙會打贏的……”

    容景興忽然回頭吃驚地看著她:“常曦,你在說什么?!容景謙早就死了!五年前他就死在西靈山上了!”

    容常曦瞪大了眼睛,她還想再問,容景興卻忽然不見了,容常曦恐慌地看著周圍,發現剛剛烏壓壓的人全部不見了,可怖的夜色與寒風中,只剩下她一人,容常曦捂住嘴,慌亂地甚至不知該往哪里走,只有不遠處一顆枯樹下還站著身披雪白大氅的女子,那女子扶著樹干,還在眺望遠處,一直在說,是星星落下了嗎?

    容常曦不敢相信地一步一步走近那個女子,女子卻忽然回頭了,那是容常曦日日夜夜,在鏡中看到的容顏。容常曦頓住腳步,滿臉驚恐,另一個“容常曦”看著她,仍是一派天真:“是流星嗎?”

    不是。

    是居庸關的烽火。

    十六歲的容常曦,以為那一點可以窺見的火光是傳說中的星子墜落,她并不知原來居庸關這樣近,更不知在這樣近的地方,正有怎樣的生死大戰,甚至關乎一國命運……

    那個什么也不懂的容常曦也和其他人一樣消失了,下一刻,一個燃燒著的火球猛然砸中了容常曦身邊的樹木,烈火頓時熊熊,她驚叫一聲,場景卻忽然一轉,她穿著紅色的嫁衣,容景興哭著握著她的手,道:“常曦,到了胡達,你要好好的……”

    他身后還有憔悴的父皇,神色莫測的幾位皇子,容常曦想張嘴說,要去和親的不是我,可她的喉嚨像是被什么給黏住,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最后她被壓上轎子,那四四方方的轎子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一口棺材,將容常曦牢牢困在其中,她聲嘶力竭地去敲打著棺材,卻什么也做不到。

    她只能反復地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不會這樣,容景謙沒有死,他們不曾輸,后來和親的也不是她……

    ***

    毫無疑問,原本要去和親的自然是容常曦——那是上輩子安順二十八年的年末,離舉國震驚的居庸之戰已過去兩年有余,容景謙起先駐守大同宣府,后又去了遼東,隨呂將軍奔走,屢立戰功,邊塞彼時略為平靜,容景謙卻沒有什么要回來的意思。

    呂將軍認定女楨安靜了這些年必有異動,果被他料中,一個副將因妻兒遭虜,假意要自刎,呂將軍上前勸慰,他卻忽然出手襲擊,雖被容景謙給踹翻,那匕首卻還是插在了呂將軍的胸口上,匕首帶毒,呂將軍重傷,危在旦夕,女楨趁夜突襲遼東本營,這一仗打的昏天黑地,時間也很長,期間偶有小勝,大部分的時候卻是節節敗退。

    此時西北邊的胡達虎視眈眈已久,見遼東那邊自顧不暇,有意南下,朝臣紛紛上奏,說這兩年雖牧馬場已清空,然而駐兵是逐漸才過去,既沒有足夠厲害的將領,也不夠熟悉地形,更何況冬季即將來臨,被派去的將士根本還未適應寒冬……

    諸如此類,總之就是不能打,否則難免顧此失彼,只怕兩邊都要受重挫。

    最后便是大炆示好,兩方商議,以和親宣誓和平,胡達大王子已有妻子,二王子阿扎布,也就是那個差點率兵攻下居庸關的人,恰好才死了老婆,身邊也只有幾個姬妾,答應迎娶大炆公主,而眾所周知,大炆的公主只有兩位,大公主容常凝早就嫁給了孟俊毅,只有個待嫁的十八歲的康顯公主,自幼便得盛寵,容顏出眾,可惜性子不那么好,以至于遲遲未嫁。

    使者是阿扎布的馬術老師,皇帝絕不舍得容常曦遠嫁,便隱晦地表達了一下容常曦生性傲慢不羈,并不適合和親,那使者卻笑著說,二王子曾馴服烈馬十一匹,對此早有耳聞。

    言下之意,容常曦這匹烈馬遲早也要被二王子馴服,彼時容常曦躲在屏風后,聽到這句話,險些沖出去一蹄子踹飛那使者,皇帝也有些不悅地將讓使者退下。

    容常曦哭哭啼啼地跑出去,只說自己死也不嫁。

    皇帝望著她,道:“當真?”

    容常曦以為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立刻點頭如搗蒜。

    皇帝卻說:“若是如此,死還不如為家為國,做一些事?!?/br>
    容常曦不可置信地望著從未不答應自己任何事情的父皇,又聽到他說:“常曦乖,朕會給你最好的嫁妝,會讓人在胡達給你建個昭陽宮?!?/br>
    “我不要昭陽宮,我要留在京城,要留在父皇身邊……”容常曦垂死掙扎,“父皇,求你了!”

    皇帝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常曦,你可想過,若你不嫁,誰嫁?”

    容常曦說:“隨便誰都行??!那么多郡主呢,不夠還可以另封!”

    皇帝道:“阿扎布豈會接受這般的糊弄?”

    容常曦這才想到什么,驚呼:“是阿扎布,他是魔鬼,他殺了那么多大炆人,他還差點攻入了京城!父皇,您卻要我嫁給他?!”

    皇帝很沉著地道:“若是胡達的大王子,或三王子,我反而會猶豫,然而阿扎布……胡達的可汗最后一定是他。常曦,你會成為胡達的可敦,甚至是整個草原的可敦?!?/br>
    “然后呢?”容常曦道,“父皇!我一輩子都回不來了!這里是我的家!我不要什么草原,我不要當什么可敦,我不要當那個魔鬼的妻子!”

    皇帝道:“常曦,你可記得老四的婚事?”

    容常曦茫然地看著他,片刻后想起四皇子上個月定下了婚事,他已二十,但因身體太差,一直沒有娶親,且住在宮內。

    上個月遼東之戰爆發,女楨旁的一個小族合坦便提出過和親,愿意為大炆一起抵抗女楨,畢竟曾經他們就和親過。

    但合坦遠不如胡達,容常曦聽聞要和親,毫不猶豫地拒絕,皇帝甚至沒強迫她去和親,以至于她根本沒放在心上,好在合坦顯然也知道康顯公主不會嫁過來,合坦單于提出自己有個漂亮的女兒,愿為王妃,于是皇帝便許給了四皇子。

    四皇子聽聞圣旨,默默無言地答應下來,那未來的王妃已啟程,正在路上。

    容常曦道:“四皇兄的婚事與我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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