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宗源牙關緊咬目眥盡裂,他本來就對程三娘有了些許愛慕之意,哪想到還沒等表明心思,心愛的女人竟然被一個粗鄙不堪獵戶給糟蹋了。 男人眼底燒起熊熊火光,好半晌才開口問,“三娘想怎么做?” “即便妾身成了殘花敗柳,也不愿被人輕賤,那獵戶經常會去安寧村的西山打獵,只要將他推下山崖,惡人就沒法繼續要挾我了……” 程三娘滿臉是淚,偷偷覷著宗源的神情,這小乞丐到底年輕,自己隨便扯了幾句謊話,便將他氣的義憤填膺,恨不得馬上去找楚清河拼命。 “你放心,我會將那惡人處理掉,絕不會讓三娘為難?!?/br> “宗公子快別這么說,都是妾身拖累了你?!?/br> 從小院中離開時,程三娘雙眼紅腫,臉色慘白,不過一雙狐貍眼中卻精光熠熠,抿嘴笑了起來。 她雖然不太清楚宗源的來歷,但卻看出了男人對她的心思,眼下正值危急關頭,稍微利用一番也無妨。 自打楚清河同意了搬去京城一事,薛素心里頭甭提有多暢快了,根本沒注意坊間流傳的風言風語。 還是鄭氏買菜時聽到了風聲,嚇得魂都沒了,趕忙跑回顏如玉,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夫人,如今大家都說是咱們顏如玉的七白膏有問題,才會害得韋小姐毀容,這、這可怎么辦???” 聽到這話,薛素氣的破口大罵,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程三娘竟會這么不要臉,分明是她在雪膚露中加了鉛粉,眼下見事情兜不住了,還想反咬她一口。 那女人的臉皮怕是用錐子都扎不穿,否則怎么會一而再再而三做出這種卑鄙無恥之事? 即使心中氣急,女人腦海中還保有幾分理智,讓丫鬟們將庫房看好了,萬一有人偷偷摸摸將鉛粉加進七白膏中,那她可就百口莫辯了。 眼下韋家正忙著給韋玉瑩找名醫治傷,并未上私館中鬧。 但縣衙不來人,不代表其他女客沒聽到這流言蜚語,想想滿臉生瘡面容盡毀的可怖模樣,這幫女子生撕了薛素的心都有了,派了身邊的丫鬟堵在顏如玉門口,吵著鬧著非要一個交代。 薛素沒什么可交代的。 七白膏的配方是她娘留下的,功效本就十分神奇,她根本沒必要在里頭再加鉛粉,萬一出了事,肯定不好收場,她何必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程三娘也是短視,為了些蠅頭小利,就將鉛粉摻在七白膏中,稀釋后便成了雪膚露,現在她見不能收場,便想出惡毒法子陷害自己,薛素恨不得嘔出一口血來。 不過此刻情勢緊急,她只能強壓怒火,走到顏如玉大門口,沖著那些滿腹怒火的女客解釋: “坊間流傳的流言蜚語我也聽說了,但請諸位小姐仔細想想,那位知縣千金只來過顏如玉一回,還是早幾月之前的事情,現在突然面上生瘡,怎么可能跟七白膏有關系?再說私館中的脂膏湯劑,有的客人日日都在用,現在渾身皮rou越發光潔,也沒見出了什么差錯……” 即使被韋玉瑩毀容的消息嚇得心肝直顫,女客們也不得不承認薛素說的話有些道理。 顏如玉開了這么長時間,一直安安穩穩,眼下韋玉瑩剛毀容便傳出閑話來,仔細一想便能察覺事有古怪。 “諸位只要去打聽一番,就能知道韋小姐經常去的私館是哪家,見效如此之快的浴湯,我還真沒見過?!?/br> 聽到這話,不少人臉色一變,都想起了佳人坊中賣的火熱的雪膚露。 女客們來私館便是為了讓自己容顏變得更加嬌艷美麗,顏如玉中不賣雪膚露,但東西在佳人坊中能買到,有些人也用了此物。 想到雪膚露堪稱驚人的效果,綢緞莊的王小姐兩手握拳,指甲狠狠嵌進rou里,但她卻恍如沒感覺到疼一般,咬著牙問,“老板娘,你是說雪膚露有問題?那浴湯跟七白膏一樣,只是有白嫩肌膚的功效而已,又怎么會導致毀容?” 薛素的目光落在王小姐身上。 她之前聽劉怡卿說過,王小姐用過一段時間的雪膚露,好在她比較克制,覺得身子足夠白嫩了,便將那東西停了,到現在也沒看出有什么不妥來。 “能使肌膚白嫩的不止有藥材,鉛粉也能起到同樣的效果?!?/br> 說著,薛素沖著丫鬟吩咐一聲,讓人將七白膏拿過來。 屋外開始下雪,不少身嬌體弱的女子都凍的渾身發抖,薛素怕她們染上風寒,便將人請到了小樓正堂中。 等春蘭回來后,她把雪白的膏狀物涂在宣紙上,用銀釵劃了幾下,紙面上并無絲毫變化,也就說明七白膏中不含鉛粉。 第44章 美女蛇 脂膏中如果含有鉛粉的話,只要用銀器摩擦,紙面上就會出現一條條黑色的痕跡。 這種法子懂的人雖然不多,但還是有人聽說過的,女客們見到薛素這般費心費力證明自己的清白,不由低低呀了一聲,“難道七白膏中真的不含鉛粉,咱們冤枉了老板娘不成?” “我也覺得老板娘不會撒謊,畢竟顏如玉賣的東西,無論是脂膏還是湯劑,用著都挺舒服的,萬一有毒的話,我們這些曾經喝過楊柳露的人,怕是比韋小姐發病還要早?!?/br> “就是!” 附和的人不在少數,明明方才這幫人還義憤填膺,讓薛素給她們一個交代,眼下才過了不到半個時辰,態度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還真是人心難測。 吩咐春蘭秋菊端來茶湯,薛素看著漫天的大雪,想到還在安寧村西山上的獵戶,不免有些擔心。 又過了半個時辰,呆在正堂中的人才陸續離開。 蓮生快步走進房中,小臉皺成一團,“嬸娘,前頭醫館的羅大夫去了縣衙給韋小姐診治,聽說開了許多清熱解毒的湯藥,也不知道有沒有用?!?/br> 韋玉瑩是中了鉛毒,喝藥雖然能緩解一二,但想要徹底將毒素排出來,沒有幾年功夫怕是做不到的,再加上她面上起的膿包全都被指甲抓破了,即使涂抹祛疤的藥膏,估摸著也會留下痕跡。 程三娘為了錢,把知縣千金害成這樣,她倒是想看看佳人坊要如何收場。 “你叔叔可回來了?” 蓮生搖頭。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即使天快黑了,但因為視野之中滿是素白,倒顯得跟晌午時一樣亮堂,這么厚的積雪,人踩在上面都能沒過腳踝了,楚清河本就行動不便,萬一摔傷滑倒該如何是好? 越想便越是急躁,薛素披著斗篷,準備出門去迎了迎,哪想到還沒等走出小樓,就看到黑襖上堆滿雪花的獵戶進了門。 外頭寒風凜冽,即使男人身上的襖子已經被血水打透,很快也結成了冰,并沒有讓女人嗅到那股難聞的腥氣。 扯著袖口,薛素拉著人直直走進主臥,剛一進屋,她便忍不住埋怨幾聲,“外面冰天雪地的,西山哪還有什么獵物?你非要過去折騰?!?/br> “我在山上發現了一頭熊瞎子,聽說熊掌的rou厚實鮮美,等過幾日把那野熊打回來,給你嘗嘗鮮……” 薛素一聽這話,差不點被氣的厥過去。 她本來就擔心楚清河的安危,比起眼前的男人,熊掌有什么好的?吃進肚子里還不是一坨rou,滋味再鮮美她也不稀罕! 主臥中十分暖和,薛素將鑲了毛邊的披風掛在木架上,又用雞毛撣子掃了掃楚清河肩頭殘留的雪花,湊得近了,她鼻前突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這股腥甜,好像是血…… 女人臉色大變,死死攥住楚清河的衣領,顫聲問,“你受傷了!傷口在哪兒,我馬上去請大夫?!?/br> 說著,薛素忙不迭的就要往外沖,不曾想結實鐵臂突然一撈,直直箍住了她纖細柔軟的小腰,將人抱在懷里,“我沒受傷,只是在山上遇了只畜生,一箭刺在了它身上,沒想到畜生十分狡猾,最后還是逃了,這血都是它的?!?/br> 楚清河口中的畜生正是宗源。 他被程三娘哄騙,想要將楚清河推到山崖底下,永絕后患,但獵戶耳力靈敏,當時并未下雪,在宗源接近之前他已經發現了那人的行蹤,若無其事的握著一只箭,將那小子刺了個重傷,只可惜沒死。 楚清河不清楚來殺他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難道是那些人忍不了了? 黑黢黢的鷹眸中劃過一絲陰鷙,大掌三兩下將吸滿血水的黑襖扯了下來,露出越發精壯健碩的身軀。 薛素眼神上佳,掃見這人胸膛上的淺淺齒痕,巴掌大的小臉登時臊的通紅,就跟涂了層胭脂似的,又嬌又艷,讓人稀罕極了。 她忍不住啐了一聲,“大白天就將衣裳給脫了,我看你臉皮還真是厚,下回可不能再進山了,記住了沒?” 看著女人張牙舞爪的模樣,楚清河身上的煞氣如同冬雪遇上滾油般,霎時間消失的一干二凈,他眼底透出幾分笑意,貼在薛素耳廓,小聲說,“夫人說不讓上山,那我就不去了,留點力氣喂飽我媳婦,也省得被埋怨!” 剛重生的時候,薛素還以為楚清河是個正經人,哪想到那看似沉默寡言的獵戶,嘴里竟能說出這種話來。 深吸了口氣,她狠狠刮了這人一眼,吩咐春蘭秋菊送了熱水,又準備了一套干凈衣裳讓他換上。 程三娘一直派人盯著顏如玉,她本以為憑著宗源的身手,肯定能解決一個瞎眼瘸腿的廢人,不曾想楚清河竟然回來了! 不僅如此,那些去小樓鬧事的女客竟然都聽信了薛素的鬼話,認定七白膏沒有問題,含有鉛粉的是她的雪膚露,萬一韋玉瑩也聽到了風聲,她還哪里有活路可言? 越想心中越是驚恐,她整個人好似掉進了冰窟窿里,渾身一點熱乎氣兒都提不起來。 榮喜手里端了碗熱茶,硬著頭皮說,“主子,您先喝口水緩緩吧,千萬別急壞了身子?!?/br> 前世程三娘能在涇陽闖出名聲來,除了有薛素的秘方之外,她自己也是個有城府的,雖然此刻情勢緊急,但女人很快就平復下來。 “你讓老劉去安寧村,將表少爺帶過來,一定要快!” 老劉是程家的車夫,經常駕馬往返于安寧村與涇陽之間,若是抓緊的話,不到半個時辰就能走上一個來回。 榮喜快步退下去,屋里就只剩下程三娘一人,女人修剪得宜的秀眉緊皺,心里不免思索起宗源的處境。 小乞丐去找了楚清河,此刻輔國將軍回來了,宗源卻一點消息都沒有,不會死在西山了吧? 要是真死了也好,知道此事的人又少了一個,楚清河立下赫赫戰功,本就位高權重,怕是也想不到她這經營私館的商戶女子也敢對他下殺手吧? 過了好一會,門外響起匆匆的腳步聲,原來是王佑卿到了。 年輕俊美的書生快步邁入房中,還不忘將木門闔上。 在進城的路上,他已經聽說了涇陽發生的事,王佑卿不是個傻子,聯想到最近滾滾入賬的銀子,再琢磨下韋玉瑩的癥狀,便能猜出了大概。 怕是程三娘在私館的浴湯中摻了鉛粉,韋玉瑩為了美,頻繁使用,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怎么敢做這樣的事?” 男人眼中怒火熊熊,恨不得直接掐死程三娘,否則一旦他被這個蠢婦給拖累了,不止沒了銀錢,秀才的功名怕是也保不住。 “佑卿先別急,事情還沒嚴重到那種地步,我的確是往雪膚露中摻了鉛粉,但眼下發病的只有韋玉瑩一人,別的女客全都安安生生,沒有絲毫不妥。韋玉瑩早就動了春心,對你十分愛慕,只要利用這一點,再推出去只替罪羊,想必也鬧不出太大的風波?!?/br> 程三娘心里算盤打的不錯,但男人緊緊皺著的眉頭卻沒有舒展。 “就算韋玉瑩不愿追究,那韋知縣呢?難道這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女兒受苦遭罪,輕易放過我們?” 狐貍眼瞇了瞇,她道,“這點也不妨事,我手里握著韋知縣的把柄?!?/br> “什么把柄?” 如今表姐弟兩個已經成了同一根繩上的螞蚱,有些事情也沒必要瞞著王佑卿,索性便直截了當的開口了,“韋知縣養了個外室,是迎春樓的窯.姐兒,他身為朝廷命官,必須將此事死死捂住,一旦泄露出去,官位恐怕就保不住了?!?/br> 大虞朝雖然也有花街柳巷,卻禁止官員狎.妓。 韋衡身為知縣,不止沒有以身作則,反而變本加厲將妓.子養在小院中,隔三差五與她私會,眼下那女人肚子里還揣了塊rou,鐵證如山,賴也賴不掉的。 見程三娘如此精于算計,王佑卿不由心生警惕。 他這位表姐還真是條美女蛇,只不過憑著幾頁殘缺的秘方,就賺了上千兩銀子,手里還拿到了知縣的把柄,要是再過一段時日,恐怕會掀起更大的風浪。 “你準備讓誰當替罪羊?” “前幾日有個丫鬟摔碎了我的玉鐲,不如讓她去,反正在雪膚露中加入鉛粉,最多被打上幾十大板,給灌上啞藥,她大字不識一個,不會出事的?!?/br> 這天夜里,王佑卿在程家留宿,等天亮后,姐弟兩個帶著被五花大綁的丫鬟,親自去韋家賠罪。 韋家從昨日起就陷入到愁云慘霧之中,就連守門的小廝都知道自家小姐毀容的事情,府里的婆子們私底下議論著,說韋玉瑩面上之所以會長那些膿包,是因為用了佳人坊的雪膚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