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她捏著瓶子折返回來,盤腿坐在賀征身側,輕輕咬住笑吟吟的唇角,亮晶晶的一對杏目完成兩泓蜜水。 不管怎么說,既收下聘禮應了婚約,兩人在名份上已然不同。她原以為自己與賀征的相處并不會與從前有太大不同,可此刻她卻忽然覺得有點…… 古古怪怪,別別扭扭。 “喂,”她略略撇開緋色笑臉,將手中的小藥瓶遞出去,“給你藥,自己擦一擦?!?/br> 方才真不該打他臉的。這下至少兩三天不能出門,以這廝此刻明顯耍賴訛人的架勢,怕是要賴在她家了。 “‘喂’是誰?叫征哥?!?/br> 賀征躺在地榻上一動不動,官袍的寬袖覆住大半張臉,只留口鼻在外。薄唇悄悄揚起些許笑弧,是近乎心滿意足的模樣。 “你還來勁了是吧?”沐青霜笑著伸出食指,在他腰間不輕不重地戳了幾下。 高大的身軀倏地微蜷,長腿猛然屈膝,整個人如被火燎般顫了好幾顫,原本平和的氣息頓時大亂。 這么、這么惹不得的嗎?沐青霜見狀,驚訝又赧然地將闖禍的手背到身后,紅著臉清了清嗓子,沒再說話。 賀征有些狼狽地略略側過身背對她,頓了好半晌,才慢慢坐起來。 他眉梢輕揚,將臉湊近她些,含含糊糊道:“你打的,這藥該你擦才對?!?/br> “誰理你?我向來管殺不管埋的,”沐青霜看著身旁墻面上紋路,止不住想笑,“你自己沒有手的嗎?” 賀征想了想,將手背到身后:“嗯?!?/br> 為了騙這小姑娘親手給擦藥,別說手了,臉都可以不要的!賀大將軍就是這么有志氣。 “你這人……”沐青霜鼓了鼓腮,垂眸拔掉藥瓶上的紅纓小塞子,“算了,再讓你一回?!?/br> 她將沾了藥膏的指腹小心湊過去,在他臉頰、唇畔兩處紅到開始轉紫的部位輕輕涂抹。 **** 鼻尖是沁涼微苦的藥香,姑娘家溫熱馨軟的氣息混入其間,便似的那藥香又帶著點回甜。 這是個年少躍馬的小姑娘,雖生了一張明艷艷的俏臉,氣質卻總是恣意英華多于嬌媚柔軟。 為了使武器時方便,她從來不留指甲,指尖總是齊整干凈的。 她的指腹與掌心都有長刀與弓箭留下的薄薄軟繭,并非嬌嫩纖潤的那種,可此刻她的指腹輕柔游走在他的臉龐,卻別有一種張揚肆意的勾魂引逗,總是不經意地摩挲出莫名的火氣。 賀征的臉開始發燙,被她指腹觸及的每一處肌膚更是燙得不行。 他有些無措地淡淡垂眸,看到她纖細孱柔的睫毛正輕輕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細微顫動,就像柔嫩絨羽輕輕掃開所有假作若無其事的偽裝,毫不自知地試圖引逗出他心底最隱秘、羞恥的貪婪念想。 心湖上像落下一葦扁舟,不受制地飄來蕩去。 “突然覺得我方才很蠢?!辟R征嗓音稍喑,低沉笑音似被柔軟細沙礪過一遍。 沐青霜手上微頓,揚睫看向他:“什么?” “既都有名又有份了,我同你談的是哪門子條件?”賀征輕輕牽了牽唇角,忽地握住她的手腕,俯臉傾近,“該是想怎么親就怎么親才合理??!” 這姑娘一定不會知道,從他年少時某次長夜綺夢中出現她的身影開始,她所有突如其來的接近或無心的觸碰,對他來說就是極大的考驗。 如今既有名又有分了,這砥礪人心的考驗,也該到頭了。 **** 四目相接,呼吸相聞,沐青霜心音陡重,面紅耳熱。 陽光斜斜透窗撲了一室,細細碎碎落在賀征的發間。他面上雖有才添的幾處心上,可其實仍舊是好看的模樣。 此刻他的眼神深得像兩潭打著旋兒的熱泉,灼燙地攫住她的目光。 “什么、什么條件?”她周身止不住發軟,腦子漸漸被那熱燙目光煮成漿糊,竟像是突然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似的。 帶傷的薄唇倏地親了上來。 藥膏沁涼微苦的清香隨著他火熱的氣息一道大舉侵來,這叫沐青霜腦中驀地一空,突然傻了似的,只能瞠圓了眸子怔怔看著他,任由他予取予求。 他竟也張著雙眼,爍爍目光里好似落進了旭日晨暉,明亮得叫人臉紅。 心里像是有一百匹野馬在胡亂狂奔,沐青霜實在有些受不住胸臆間的震顫,猛地閉上了眼。 哪知這樣一來,某些感知卻愈發強烈,她覺得自己可能不止臉紅了?;蛟S整個人都像只煮熟待剝的小蝦。 他的舌尖倒是“先禮后兵”,耐心地在她微啟的唇間游走,黏纏卻溫柔,似在等待她的回應。 等她終于在那輾轉黏纏的溫潤逗引下松了齒關,這下只剩得個節節敗退。 這并非她與他的初次親吻,卻是前所有未有的狂肆熱辣。 相濡以沫,舌尖嘗到的絲絲縷縷、點點滴滴,全是纏綿徹骨的滋味。 有不安分的大掌悄悄覆上她的腰肢,一點點,一寸寸,渾似藏在山地深草間準備偷襲的先鋒精兵,沉默卻又執著地,慢慢向著某處高地匍匐而來。 她心中生出羞恥的恐慌,腰身略略后退,卻被他翻身壓下。 清靜無人的花閣小院、柔軟寬敞的地墊,原都是為了揍他而特地提前清理出的“戰場”,此刻卻反成了她自己的砧板—— 沒錯,她覺得自己現在根本就是砧板上一條弱小無助可憐任人宰割的魚。 沐青霜發誓她真的沒有想哭,可當她于嬌聲急喘間艱難張開雙眸時,只看到滿目的迷蒙潮濕,接著,便有一滴淚毫無預兆地自她眼角滑落。 周遭一切連同懸宕在自己身上的人,全都像是水中的倒影,瀲滟搖曳成羞人的靡麗之景。 火燙的薄唇熨帖輾轉至她的頸間,齒沿輕輕嚙過柔軟的脖頸,愈發濁沉紊亂的喘息輾轉在她耳畔;灼熱的大掌如入無人之境,極盡所能地覆揉過所有溫軟之處。 像有誰當空揚起一把火星子,胡亂四散至漫山的深秋長草之中,眼見著就要燒起燎原野火。 她覺得自己唇間著火,頸側著火,身上著火,連心里也沒能幸免。 烈焰熊熊,由內而外燃起狂肆通天的火光,將思緒都要燒成灰燼了。 **** “休、休戰?!?/br> 沐青霜死死按住那已然不客氣地攀上自己腰帶的大掌,氣弱地將幾欲滲血的臉蛋撇向一旁,氣喘吁吁。 惹不起惹不起,賀大將軍這般攻勢,她頭一回見識,實在有些招架不住。這局算她輸。 賀征那燙得厲害的臉就貼在她的耳側,鼻尖輕蹭過她的耳廓。 “萱兒……” 啞聲輕逸出她的小名,話尾淺淺拖長,仿佛撒嬌。似是有所求,又似故意sao亂人心。 沐青霜拒絕他的蠱惑,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卻被他按住。 她無奈之下,只得將羞恥紅面藏進他的懷里:“閉!嘴!” 她這般嬌柔羞怯的模樣極為少見,顯然讓賀征非常愉悅。 他暗自平復著紊亂翻滾的火氣,悶悶低笑著側身躺好,將懷中的羞到不想露臉的小姑娘緊緊圈住。 “好吧,那我也……讓你一回?!?/br> 沐青霜無言以對,只能伸手在他腰間使勁掐了一把,警告他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險些就將她給吃干抹凈了,這還算讓著呢?那若不讓,她得成啥樣???! 她突然開始為新婚之夜的那個自己憂心忡忡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命途多舛,重寫四次,期間wps還崩潰兩次,每次丟稿一半qaq,我最近大概是水逆了叭…… 第81章 因著賀征臉上有傷,不方便出門給人笑話,便就如沐青霜所料,趁勢賴在沐家住下。 沐家眼下的三座大宅都是武德帝所賜,雖比不得循化祖宅紅磚大厝的寬敞豪闊,但在如今愈發寸土寸金的鎬京外城里門戶也不小,要安置個人住幾日倒也非難事。 向筠很快讓人收拾出閑置的東客院,賀征的隨侍也回將軍府取來幾套換洗衣物,順便抱來一些需他處理的公文函件,賀征就泰然自若地在沐家窩下了。 雖說賀征近些日子不必上朝,卻也不是當真無事一身輕。既已同沐青霜將話說開,又得了那么大個“甜頭”,他心中巨石落地,看著那堆成小山似的公文函件竟都覺得無比順眼,吃過午飯后就獨自留在東院專心處理那些公函。 雖沐青霜與賀征從花閣出來后都沒明言,但任誰都猜得出他那傷是何人杰作。 不過沐家人行事本就粗獷豪烈,沐武岱一慣又對這個女兒極其縱容,哪舍得說她?只要不是什么作jian犯科的惡行,不管沐青霜這小混賬做了什么,在幾乎縱女成癡的沐武岱眼里都叫做“活潑潑的小姑娘脾氣”。 聽說自家女兒將賀征揍得都不方便踏出門去,他老人家不但沒有要教訓女兒的意思,還幸災樂禍哈哈笑,末了吩咐讓家醫去瞧瞧賀征的傷勢,便什么都不管了。 旁的家人見沐武岱都沒說大小姐半句不是,且這對當事小兒女自己也不覺這算多大個事,就沒誰多嘴,一個個忍著笑權當無事發生。 只沐青演傍晚散值回來時聽妻子大概提了兩句,便在中庭喚住閑閑路過的沐青霜,哭笑不得地輕斥一嘴。 沐青演輕瞪著meimei,沒好氣道:“你既知那時他不過是病糊涂了才鬧出的事,做什么還置氣下那么重的手?打人不打臉,你小時我沒教過你嗎?” 從前沐武岱事務繁忙,長居利州軍府,在循化家中的時間不多,故而沐青霜小時習武便多是兄長帶的。 說來沐青演的性子很是分明,從前帶兵時雖是個暴脾氣,但只要一回到家中,只要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就像個沒脾氣的老好人,比妻子向筠還好說話。 他就很是納悶,眼前這個算得自己一手帶大的meimei怎么就成了個窩里橫,在外大致拎得清,自家人面前卻跟個爆豆子似的一點就炸。 “這也就是阿征有心沒想還手,不然你打得過他?”沐青演想想就好笑,“去年冬日里在循化家中時,你倆不是打過一架么?人家讓你一只手你都才勉強打成平局,瞎狂什么???” 雖說利州人并不認為所有姑娘都該是貞靜婉柔的同個模子,可沐青演想著眼下畢竟已是在鎬京生活,若她這毆打自己未婚夫婿的事傳出去,對她與賀征總歸都不是什么增光添彩的事。 他爹一慣是舍不得說這小姑娘半句不對的,他這做哥哥的總該多少提點約束著些。 沐青霜自知理虧,低頭拿腳尖畫著圈圈,“嗯嗯哦哦”地敷衍應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向筠卻護著沐青霜,對自家夫婿道:“那、那事情本就是阿征惹出來的,萱兒生氣,打他兩下怎么了?又沒當真動刀動槍?!?/br> 趕上這時沐霽昭也從私塾回來了,搖搖擺擺走到中庭來找爹娘,打老遠就聽見這三人嘰哩哇啦唇槍舌劍,便好奇地背著雙手蹭過來聽熱鬧他仰頭歪著小臉在三個大人之間看來看去:“你們在吵架嗎?” “霽昭,來,我給你引薦你一下,”沐青霜抱起沐霽昭,指了指向筠,“這位,我親嫂。血濃于水的親嫂!” 不明所以的沐霽昭盲目點頭:“嗯嗯,親嫂?!?/br> 沐青霜又指了指沐青演:“這位,我繼兄!跟我絕不可能是一母同胞!一點都不疼我!” 向筠捧腹,沐青演則是慪得不行,又好氣又好笑地抬腳虛虛一踹。 沐青霜抱著沐霽昭退后幾步,挑釁笑著對沐青演喊:“繼兄!你就是繼兄!” 雖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沐霽昭見自家父親被氣得快要噴火,母親和小嘟嘟都在笑,便就湊熱鬧地跟著哈哈哈。 才四歲的小家伙音色稚嫩卻通透,銀鈴似地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