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楊煊站在走廊上,對著打開的窗戶抽煙,一支煙抽了一半,聽到開門聲,他轉過身來。見湯君赫從治療室出來朝他走近,他沒有問心理醫生說了什么,只是抬手摸了一下湯君赫的臉說:“覺得怎么樣?” “挺好的,”治療時發生的那一幕讓湯君赫有些不好意思,“哥,我去洗手間洗把臉?!?/br> “走吧?!睏铎釉诶吧系臒熁也劾锬頊缌藷?,陪著他一起過去。 洗手間很安靜,只有嘩嘩的水流聲,湯君赫捧著水洗了臉,然后關了水龍頭,用手背把臉上多余的水抹掉。楊煊半倚著洗手臺等他。 “洗好了?!睖兆叩剿媲?,微抬著下頜看他。 楊煊伸手把他濕掉的額發撥到一邊,露出他光潔的額頭,剛想起身走時,湯君赫忽然貼過來抱住他。 他臉頰的水蹭到楊煊的肩膀,透過薄薄的襯衣布料滲了進去,楊煊什么也沒說,抬手攬著他的后背,手指有意無意地蹭著他頸后的發茬。 “哥,”湯君赫低低地說,“你猜julia剛剛跟我說了什么?” “嗯?”楊煊問。 “她說……”湯君赫頓了頓,抬起頭,看著楊煊的眼睛說,“她說你很愛我?!?/br> 楊煊似乎也怔了一下,隨之又笑了笑。 “是不是啊哥?”湯君赫很期待地看著他。這份期待讓他的眼睛微微睜大,看上去就像十七歲時那樣。 “這不是很明顯么?”楊煊說著,用拇指抹去他下頜處即將滴下的水珠。 “你要說‘是’還是‘不是’?!睖請猿值?。 楊煊的手指順著他的下頜線滑下來,托著他的下巴,低頭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看著他烏溜溜的眼睛,并不繞彎子地說:“是?!?/br>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從治療室出來,兩人一左一右上了車,楊煊接了個電話,是尤欣打過來的,似乎是要他過去拿什么東西。 “拿什么?”楊煊把車窗打開到最大,語氣聽上去并不上心,對著電話說,“搞什么神秘,著急么?” 那邊似乎又說了什么,楊煊聽了一會兒,說:“他在,好,我趕在你下班之前過去?!?/br> 等他掛了電話,湯君赫有些好奇地問:“哥,你要去哪兒?” “尤欣要我過去拿東西,”楊煊啟動車子,松了手剎,“過會兒再去,先帶你去看看車?!?/br> 工作日的下午,路上總算不堵,楊煊屈起來的手肘搭在車窗沿上,開得并不多快,看上去有幾分閑散。 碧空如洗,尚未濃重的暑氣從翠綠的葉梢蔓延開來,正是燕城一年中最怡人的氣候。 湯君赫看著街邊后退的綠樹,想到他們從前在潤城也是這樣,他坐在楊煊的自行車后座,在茂密的樹葉下穿行而過,風吹起來,把楊煊的白襯衫吹得鼓起來,貼到他的臉頰上,那是他少年時代最快樂的記憶。他這樣想著,忍不住像十七歲那樣小聲地哼起歌來。 起初他并未意識到自己在哼歌,直到楊煊把車停到4s店門口,他才察覺到自己的這個舉動。 楊煊把車熄了火,若不經意地問道:“怎么不哼了?!?/br> 湯君赫有些不好意思,不作聲地低頭解安全帶,他好多年沒這樣哼過歌了。前些年他腦子里裝滿了實驗參數和結果,臨床方法和術后恢復,根本就沒有過這樣大腦放空的下午。 見湯君赫不作聲,楊煊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剛剛哼的什么?” 湯君赫并不知道自己剛剛哼了些什么,他很少聽歌,也從不刻意去記那些旋律,所以直白來講,他剛剛就是在瞎哼一通。聽到楊煊這樣問,他的臉微微發紅,但還是佯作自然。 楊煊笑了一聲,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挺好聽的,下車吧?!?/br> 那輛線條硬朗的黑色路虎停在展廳里,銷售人員站在一邊,楊煊低頭問湯君赫:“覺得怎么樣?” “挺好的?!睖照f。 “坐上去試試?!睏铎优牧伺乃暮笱?。 湯君赫便朝副駕駛的方向走,楊煊抬手攔住他:“坐駕駛位吧,有駕照沒?” 一旁的銷售人員見狀,也立即說:“對,可以試駕一下的?!?/br> “不用了吧哥……”湯君赫面露為難,“駕照我拿了就沒開過?!?/br> 楊煊握著他的手腕朝前走了幾步,停下拉開駕駛位一側的門,朝他抬了抬下頜,湯君赫只能坐進去。 “要不要靠前一點?”楊煊俯下身,手朝座位下面的調節桿摸過去,“在這里,自己調?!?/br> 湯君赫也順著摸過去,楊煊抬手覆住他的手背,握著放上去。 “哥……”湯君赫小聲說,“還是你來試吧?!?/br> 距離拿到駕照已經幾年時間,他是真的有些打怵,尤其是這車的底盤還很高,視野和他當時學車時相差甚遠。 楊煊直起身看他一眼,倒也沒再堅持:“那我來試吧?!闭f完扶著湯君赫的胳膊,等他從車里邁下來,自己矮身坐進去,將座位朝后調了一下,這才把兩條腿伸展開。 做銷售的那人是個挺清秀的小伙子,很自覺地坐到后排位置,為楊煊指著試駕場地的方向。 楊煊試駕一圈,開得很順暢,開回去的路上,銷售問了一句:“你們是兄弟嗎?還是……”話說到一半,挺謹慎地噤了聲。 楊煊開著車,頭也沒回地說:“還是什么?” 小伙子挺心虛地說:“沒什么……” 湯君赫這時側過臉說:“他是我哥哥?!?/br> “哦……怪不得呢,看著有點像?!蹦侨擞樞Φ?。 新車各種手續繁雜,楊煊打算過兩天自己過來辦理。見時間差不多了,他開車帶著湯君赫徑直開到警局,打電話叫尤欣下來。 見楊煊下了車,湯君赫也推開車門走下去。 尤欣抱著一個厚厚的檔案袋快步走過來,遞給楊煊道:“隊長,這個給你,跟著材料一起轉過來的?!?/br> “叫我過來就是為了這個?”楊煊接過來看了一眼,“我還以為什么重要的東西?!?/br> “就是很重要啊?!庇刃婪瘩g道。 “碎紙機你那里有么?” “有是有……” “那幫我把這些都絞碎吧?!睏铎影研欧膺f還給她。 “不要了吧……隊長,你就算不給自己留點回憶,”尤欣說著,看了一眼湯君赫,“總是要給湯醫生看看的吧……” 湯君赫見她提到自己,這才開口問道:“這是什么?” 尤欣觀察著楊煊的表情,拿不準能不能說,猶豫再三,到底也沒敢明說,只含糊道:“你哥以前在部隊的東西?!庇洲D而抬頭看向楊煊道:“隊長,你要想真絞,回頭等你上班了,自己過來絞吧,這玩意兒絞了折壽,你可千萬別把這差事派給我?!?/br> 楊煊笑了一聲:“我沒死呢,折什么壽?” “反正我不絞?!庇刃黎F了心拒絕。 “行吧,回頭等我過來再說,那你先幫我收著?!?/br> “你自己收著,”尤欣推拒道,“我拿著不踏實……要不你讓湯醫生給你拿單位里碎唄,”尤欣說著看向湯君赫,“醫院也有碎紙機,是吧湯醫生?” 楊煊瞥她一眼道:“剛不是還說折壽?” “哦,你倆是兄弟嘛,”尤欣睜著眼瞎白話,“三代以內直系或旁系血親不適用于這條法則。對了隊長,你是不是快要來上班了?下下周?” 楊煊收了那個信封,捏著邊緣拿在手里,說:“嗯?!?/br> “哎喲,你可快點來吧,老徐天天念叨你?!?/br> “念叨我什么?” “g組打從年初開始就缺組長了啊,”尤欣壓低了聲音,“前幾天代理組長又定了一個錯誤決策,把老徐給氣得……” “臨時決策?” “是啊,旭哥這個代理組長也當得特痛苦,他就不適合做機動決策,他比老徐還盼著你空降g組解救他?!?/br> “旭哥?”楊煊回憶了一下說,“我沒見過吧?” “對,g組你都沒見過,不過他們見過你啊,在那篇報道上……”尤欣說到這,看著湯君赫笑道,“湯醫生最近忙不忙???” “還好,”湯君赫的心思在那個信封上,聽她提到自己,回過神說,“胸外一直都差不多?!痹捳f到一半,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麥澤”,他說了聲“不好意思”,按了接通鍵。 麥澤開門見山道:“什么時候有假???” “你閑下來了?”湯君赫問。 “對啊,新專錄完了,就等做后期了,先歇兩天。什么時候能出來?” “明天?” “可以啊,叫上你哥吧?朔子,丁黎,應茴,還有我樂隊的幾個朋友都會去,人多熱鬧嘛?!?/br> “再看吧?!睖照f,聽到應茴也會去,他有些猶豫。 “別啊,你不會是因為應茴追過你哥,怕他倆尷尬才不叫你哥去的吧?” 湯君赫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丁黎告訴我的,”麥澤懶洋洋道,“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他跟應茴都不介意,你哥看起來也不像會介意的人吧?” “再看吧?!睖沼诌@樣說。他還沒想好怎么和楊煊說起應茴。 掛了電話,湯君赫正猶豫要不要跟楊煊說起這件事。 “哥,”他剛說出口,手里握著的手機這時震了一下,他轉過屏幕一看,手機上來了一條短信。沒存過的號碼。 “湯醫生,我是尤欣。想了想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你哥對你真的很好,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去看看那個檔案袋?!?/br> “怎么了?”楊煊見他遲遲不往下說,這時轉過頭看他一眼。 湯君赫的目光落到儀表臺上那個厚厚的檔案袋:“哥,那個檔案袋里裝的是什么?” “當時在部隊的一些資料?!睏铎娱_著車說。 只是資料的話,為什么要用碎紙機碎掉?尤欣又為什么要說什么折壽?湯君赫腦中閃過這種想法,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已經做好了打算,想到可以趁楊煊不注意時,把信封拿過來看一眼,他們住在一起,總是有機會的??伤D念一想,又忽然覺得,何必要偷偷摸摸地拿過來,如果開口和楊煊要過來看的話,他會拒絕自己嗎?記憶中,楊煊好像沒有拒絕過自己什么事情。 “哥,”湯君赫有些遲疑地開口,他不常和楊煊提要求,“我想看看那個信封……可以嗎?” 楊煊先是沒說話,打著方向盤轉彎,長長的彎道平穩轉過去,湯君赫又叫了一聲“哥”。 楊煊這才問:“怎么突然好奇這個?” 湯君赫想了想,說:“其實關于你過去的一切,我都挺好奇的?!边@句是實話,如果有一盤記錄著關于過去十年楊煊點點滴滴的錄像帶,他一定會片刻不落地看完。 “回家看吧?!睏铎诱f。他果然沒有拒絕湯君赫。 湯君赫有些好奇,又有些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