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好奇怪,它不撓小宋?!睖彰暮蟊?,想讓它放松下來。將十三寄養出去之前,他曾經很擔心叮囑過小宋,要她一定注意不要被撓傷。 “是公貓?”楊煊看了一眼緊張盯著他的十三。 “嗯?!睖照f。 “說明它喜歡異性?!睏铎与S口道。 “真的嗎?”湯君赫捧著十三的臉,跟它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說了一句很無情的話:“那也沒用,它已經被閹了?!?/br> 因為把十三寄養在小宋家,胸外的護士們全都知道湯醫生家里養了只貓,是他從樓下撿回來的?!皽t生家里養了只小野貓”這句有些歧義的玩笑話,因為跟湯君赫平日里拒人千里的形象差別極大,很快在胸外傳播開來。 湯君赫一回醫院,就有護士跟他打招呼:“湯醫生回來啦?!庇袗坶_玩笑的則直接當著他的面說,“湯醫生,你家的小野貓好可愛啊?!?/br> 湯君赫聽出這話中的玩笑意味,但他只是笑一下,并不接話茬。 薛遠山見他回來,把他叫到辦公室,推過來一摞病歷本:“今天趁沒手術,把這些全都看了,一會兒跟我查房,了解一下病人的情況?!?/br> 湯君赫全都應下來,把病歷本抱到自己的辦公室里。他一天沒休息,中午吃飯也趕著時間,一刻也沒閑下來,因為惦記著下班后要去送楊煊到機場。 下午楊煊打車過來,他一到樓下,湯君赫便合上病歷本下了樓。他以前從沒在天黑前下過班,護士站的護士有些意外地看著他說,湯醫生今天這么早啊。 “去送我哥,”湯君赫匆匆經過,“一會兒還回來?!?/br> 坐上車之后,顧忌著司機坐在前面,一路他只和楊煊說了三兩句平常話,等到了機場,聲音被熙熙攘攘的喧鬧聲蓋住,他才靠近楊煊,看著他說:“哥,明晚你真的會回來嗎?” “真的?!睏铎犹謹堉募绨?,“航班信息不是給你看過了?” “那我明晚等你?!?/br> “回來也凌晨了,你先睡?!睏铎诱f著,看著他臉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笑了一下,“就一天也舍不得???” “我不想自己睡覺?!睖照f。這話是真的,他覺得自己可能會睡不著,但他并沒有告訴楊煊。 “先讓十三陪你?!睏铎邮直塾昧?,把他朝自己懷里帶了一下。燕城機場要比潤城繁忙得多,周圍人來人往,湯君赫微低著頭,額頭觸到楊煊的嘴唇,但他分不清這個吻是有意還是無意。 又要到走到“送行人員止步”的那塊立牌,這幾乎是他的噩夢,楊煊剛走那會兒,他幾乎天天夢到這塊牌子。 他遠遠看到這幾個字,情緒不由自主地有些低落,他想也許他不該堅持來送楊煊,關于機場離別的種種情形他實在不想再回憶起來。 楊煊的手臂一直摟著他的肩膀,也許是看出他情緒低落,他一邊走一邊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微低下頭道:“這次會很快回來?!?/br> 湯君赫點點頭,他想自己應該表現得開心一些,否則就太任性了,可是察覺出楊煊對他的縱容,他又忍不住繼續任性下去,他看著楊煊說:“哥,那你能親我一下嗎?” 楊煊笑了笑,朝他側著臉偏過頭來,腳步不停,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第一百零八章 楊煊走后,湯君赫獨自打車回醫院。他特意跟其他人調了夜班,計劃做得很周到,值一晚夜班,次日白天在家里補眠,再睜開眼時就能見到楊煊。 當晚,他坐到辦公桌前,補完了這半個月以來胸外的病歷資料,又起身到住院區查了一遍病房,一忙起來時間便過得很快。后半夜來了一臺急診手術,他從值班室的床上坐起來,匆匆趕到手術室,等到手術結束,天光已經隱隱亮了起來。 天亮之后,湯君赫做好交接工作,脫了白大褂回家。到家時,十三正仰躺在床中間,肚皮上雪白的毛發跟隨著熟睡的呼吸一起一伏。湯君赫把它抱起來放到一側時,它不滿地睜眼,換了個姿勢窩成一團。 臨睡覺前,湯君赫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天氣預報,這一看,頓時睡意全無。昨晚上面還顯示渭州近日無雨,但現在卻明明白白標明了今日中到大雨。他關了程序,心存僥幸地又打開一遍,還是同樣的結果。 盯著天氣信息想了想,他給楊煊發過消息問:“哥,你那邊天氣怎么樣?” 楊煊大概在忙,過了幾分鐘也沒回消息,他更加睡不著,閉了眼睛,不到一分鐘就要睜開看一次屏幕。 這樣的動作不知持續了多少遍,正當他放下手機再一次閉眼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他立即抓起來看,屏幕上顯示電話是楊煊打來的。 “天氣挺好的?!睏铎娱_門見山地說。 “真的?”湯君赫的情緒稍稍好轉,“可是天氣預報說今天可能有雨?!?/br> “這邊?”楊煊頓了一下,下一句話聽上去稍遠一些,似乎并不是對著電話說的,“今天有雨?”然后聲音又恢復到近處的清晰度,“昨天查的不是晴天么?!?/br> “是啊,但今早又變了……”湯君赫說著翻了個身,趴到床上,臉頰側過來貼著枕頭。 電話里傳來另一道模糊的陌生男聲,聲音聽上去有些粗獷:“我查了,是有雨,軍區的天氣預測也這樣說的,哎,就說你不要這么急著走,家里又沒新媳婦兒,趕著回去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沒有?”湯君赫聽到楊煊這樣說,聲音不冷不熱,聽不出什么語氣,但他還是忍不住紅了一下臉。 “cao,真的假的,你才回去幾天啊,”那人顯然有些驚訝,“誰啊,不會是小尤得手了吧?” “別亂說,我先打完電話?!睏铎诱f完這話,似乎朝哪個方向走了幾步,轉而對電話這邊的湯君赫說,“好像確實有雨?!?/br> “我都聽到了?!睖招÷曊f。 楊煊說:“嗯?” “你們剛剛說的……” 楊煊很低地笑了一聲。隔著電話,那聲低笑像是直接敲在湯君赫的耳膜上,聲音很近,可是相隔的距離又很遠,湯君赫覺得自己極其想念楊煊,明明只隔了一個晚上而已,卻好像已經好久沒見到他哥哥了。 他想到什么就說什么,臉埋到枕頭里,悶聲道:“哥,我好想你啊?!?/br> 楊煊輕笑道:“這才幾個小時?” “已經很久了……”湯君赫有些擔憂地說,“今晚的航班不會取消吧?” “沒那么嚴重,這里大多都是陣雨?!睏铎舆@樣說,但湯君赫仍舊放不下心。 他隱隱覺得航班真的要取消,每隔幾分鐘便要去查一下航班軟件,見還未取消才松一口氣。反復了不知多少次,徹底把困意消磨沒了,一直等到傍晚也沒睡著過。 晚上八點,楊煊到達機場。從中午開始,天就一直灰蒙蒙的,烏云罩頂,壓在城市上空。 到了傍晚,雨點真的落下來,雨勢忽大忽小,但卻持續了很久也沒停下。 大抵因為也拿不準這場雨到底什么勢頭,航空公司遲遲不發布航班取消的通知,屏幕上持續滾動著航班延遲的消息。 湯君赫食不甘味地草草解決晚飯,給楊煊打過電話問那邊情況,那頭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隔著電話也能感受到悶熱的潮濕氣息。 “我覺得真的會取消,”湯君赫抱著十三,心情低落地說,“墨菲定律總是這樣?!?/br> 他話音剛落,電話里的雨聲陡然大了起來,光是聽著聲音,就能想象到雨點鋪天蓋地砸下來的場景。 湯君赫聽到電話里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夾雜在雨聲之中,是打火機點燃的聲音:“哥,你在抽煙嗎?” “剛點著?!睏铎右е鵁?,有些含混地說。他已經在里面等了四個小時,這時起身走出來透氣。他站在機場出口的檐下,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微蹙的眉間顯出些許煩躁的神情。這雨下個沒完沒了,也許航班真的要取消也說不定。 這種想法剛冒出來,周圍不知誰喊了一句:“看屏幕!” 楊煊捏著煙,對著一旁垃圾桶上的煙灰槽彈了彈煙灰,然后轉過臉,抬眼掃了一眼屏幕——剛剛“航班延遲”幾個字已經被“航班取消”所代替。 “cao,真取消了?!睏铎用碱^緊蹙,低聲道。 湯君赫聞言隨即問:“取消了?有正式通知了嗎?” 大廳這時響起廣播聲,環繞在機場內部:“各位旅客,現在廣播取消航班通知。氣象部剛剛發布暴雨黃色預警,預計未來兩天,渭城及周邊城市將持續大到暴雨……” “意思是明天的航班也取消了嗎?”湯君赫握緊了手機問。 楊煊眉間的煩躁情緒更甚,但語氣中卻不露端倪,盡量放緩道:“只是預計,還不一定。明天有沒有手術?” “有……”湯君赫如實答,“要跟薛老師做一臺肺移植手術?!?/br> “那還不早點睡?” “我以為不會取消的……”湯君赫把十三放到一旁,自己趴到床上,“哥,你想不想我???” “我今天來回不停地跑了三個地方,剛剛又在機場等了四個小時,你說想不想?” 楊煊正說話間,十三從沙發上跳下來,身形敏捷地跳到湯君赫的腰上,湯君赫猝不及防地承受它的重量,來不及回答楊煊,疼得悶哼一聲。 “怎么了?”楊煊問。 “十三忽然跳上來踩我?!睖毡尺^一只手,捉住十三的前爪,試圖把它拉下來,但十三窩在他腰上不肯動彈,湯君赫便不再管它。 “疼不疼?” “還好,只疼了一下,多虧它只有五斤重?!?/br> 楊煊臉上的表情緩下來,把手里的煙蒂捻滅:“要是沒有十三,你剛剛那聲,”他頓了頓,聲音聽上去隱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別具深意似的,“聽上去像在偷情?!?/br> “我沒有情可偷,”湯君赫咕噥道,“我只想跟你偷情。哥,你今晚怎么辦?” “打車去附近找個酒店,你快睡吧,我明天再看看這邊的情況?!?/br> 湯君赫“哦”了一聲,仍舊不肯掛電話,跟楊煊扯東扯西,問他在那邊辦戶口的事情。楊煊起先并不催他掛,陪他聊了一會兒,后來見已經快到凌晨,才讓他早些睡覺。 掛了電話之后,湯君赫心情郁郁,燕城一丁點雨星也見不到,明明是一年中最干燥的時候,但他還是感覺外面很潮濕。 他關了燈躺在床上,十三很快就入睡,微微打起呼嚕,但湯君赫卻怎么也睡不著。他其實很不喜歡下雨,在他過往的人生里,似乎只要一下雨就會有壞事要發生。周林被車撞死的那個黃昏就烏云遍布,楊成川去世時也是瓢潑大雨,想到在電話里傳來噼里啪啦的雨聲,湯君赫越想就越覺得焦躁。 除了焦躁,還有恐慌,他開始忍不住擔心楊煊會出事,想給他打電話,但時間又太晚了,他不想因為自己毫無根據的焦慮而吵醒楊煊。 這種焦慮在他身上蔓延開來,先是心率加快,到后來坐臥不安。他意識到不能這樣繼續這樣下去,昨晚到現在一夜未眠,明天又要跟薛主任做一臺重要手術,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明天非出岔子不可。 他下床去翻藥箱,降心率的藥很久不吃,已經過期了,他隨手扔到一邊,想著明早出門時扔掉,然后翻出安眠藥,剝了兩粒出來,就著水咽下去。 然后他又走到衣柜前,從里面翻出了一件黑色的棉質外套,抱著走到床邊。這是十年前楊煊臨走前留給他唯一的一件東西,他始終好好保留著,有時睡不著就會翻出來抱在懷里。 開始時這件外套上還殘留著一些楊煊的味道,在他把頭埋進去,假裝自己被這種味道包圍時,他會睡一個久違的好覺——高考前的那一晚他就是這樣睡著的。 但到后來,外套上殘留的味道逐漸淡去,他的失眠也開始變得愈發厲害,即便抱著它也很難入睡。但無可否認的是,抱著這件外套的時候,他的焦慮癥狀會減輕一些,心率也會緩下來一些。 湯君赫就這樣抱著那件黑色棉質外套,臉頰貼在上面,安眠藥過了一會兒才發揮作用,他抱緊外套,跌入到黑沉的夢境中。 第一百零九章 半夢半醒之間,湯君赫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響起來,他摸索著抓過手機,看也沒看便接起來。 那邊的聲音急急躁躁,十萬火急似的:“湯醫生你快過來,有急診來了,病人有生命危險!” 湯君赫覺得腦袋不太清醒,也許是因為那兩片安眠藥的作用,他有些混混沌沌,嘴上應著“這就來”,起身匆匆穿好衣服,來不及坐電梯,抓著樓梯扶手飛快地下樓,一刻也不敢耽誤。 天色尚未清明,目及之處灰沉沉的,寬闊的馬路上一輛車的影子也見不到,靜悄悄的。 湯君赫一邊快步朝醫院的方向走,一邊拿出手機叫出租車,屏幕上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打車軟件還是毫無動靜。他不斷低頭看打車界面,心頭涌上一股焦躁,等不及出租車,他關了手機屏幕,邁開腿朝醫院的方向跑過去。 他跑得很急,額頭上跑出了汗,呼吸逐漸拉長,變得沉重,清晰地響在自己耳邊。兩條腿跑得酸軟,全身都泛著乏。護士不斷打電話來催,他一秒鐘也不敢停下來。 不知跑了多久,總算到了醫院門口,他急喘著氣跑過去,剛上了幾階大門前的樓梯,身后響起救護車的警笛聲。 有人在他身后喊:“湯醫生,病人在這里!” 湯君赫停下來,轉過身朝救護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