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她們在石碑前觀摩時,周月明仍有點心不在焉,她回想著紀云開來找她道謝時的場景,他眸中蓄著笑意,有那么一瞬間,讓她以為他仍是一身白衣,飄在他跟前。 但是她知道這是不一樣的,如果一樣,那他自己就會知道,她最初是受他所托,才會幫忙照顧他母親。 —— —— 林氏等了一會兒,才看見兒子回來,好奇地問:“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為什么看著并不是很開心? 紀云開按了按眉心:“沒什么,只是找人說幾句話?!?/br> 方才發生的事情,一點一點在他腦海里浮現,他甚至開始懷疑,她那會兒的態度軟和,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們母子回到家中,得知已有客人等候多時,不是別人,而是好友沈業。 沈業這幾天不在京中,得知了紀云開的事情,剛一回京,就直接來見他了。 看見活生生的紀云開,沈業伸出拳頭在紀云開胸前不輕不重錘了兩下:“你果然沒死,我還以為你真的……” 兩人并肩奮戰多年,感情深厚。 沈業說到一半,就紅了眼圈。 紀云開心中也頗多感慨,在沈業肩膀輕輕拍了拍:“你還說呢,連我尸體都沒見到,就敢上報朝廷,說我沒了,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彼πΓ骸八懔?,不提這些,喝酒?!?/br> 沈業來了精神:“喝酒就喝酒,論喝酒你能喝得過我?” 沈小將軍號稱千杯不醉,據說五歲時,就曾偷喝過父親藏在地窖里的酒。今日故人重逢,他心情甚佳,更是把佳釀當做清水來喝。 喝的多了,就不免話多起來。 “……我當時帶著人找了好久,只找到了你衣裳的碎屑,和你用的兵器,我也不愿意相信的……” 沈業又飲了一杯酒,思緒轉的甚快:“對了,我定親了,你知不知道?說起來跟你還有點淵源,是安遠侯的外甥女……” “恭喜?!奔o云開喝的少,此時還保持著清醒,他沖沈業舉了舉酒杯。 “對了,我想起來一件事?!鄙驑I的神色忽然嚴肅起來,他瞇著眼睛看著紀云開,在其疑惑的目光里,慢悠悠道,“你有一本札記,我交給了她?!?/br> “札記?哪一本?”紀云開霍地站起,瞬間清醒,“你交給了誰?卿卿?!” 沈業點了點頭,有那么一點點心虛:“是啊。就是那一本?!?/br> 他當時沒別的想法,只想著好兄弟已經不在人世了,不想讓他的一腔情意不為她知。所以他拜托了遠房表妹薛蓁蓁,通過他的關系,見了周姑娘一面,將紀云開留下的札記親手交給了她。 ——縱然她不能回報他同樣的感情,也該知道云開的心意。 他替好兄弟不值。 紀云開額角突突直跳,他緩緩坐了下來:“你為什么要……” “我不是想著讓她知道你的心思嘛,反正那時候你人都沒了,也不在意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鄙驑I覷著好友的神色,繼續說道,“當然,你也不要太緊張了,或許她根本就沒看。她當時很不情愿的……” “沈業?!奔o云開忽的打斷了好友的話,他異常冷靜,“我來問你,你把札記交給她時,是在什么地方?” “怎么了?是在……” 不等沈業說完,紀云開就問:“是金光寺對不對?” “你怎么知道?”沈業訝然,他神色古怪,“哦,是周姑娘告訴你了?她是不是把札記還給你了?哎呀,我就說嘛,周姑娘多半不想……” 紀云開搖了搖頭:“不是,她沒有跟我提這些?!?/br> 事實上,他這次從邊關回來,他們前前后后才說了不超五句話。 “那你怎么知道的?”沈業瞪眼。 臉色微沉,似暗夜籠著淡淡輕霧,聲音也像是罩了一層薄霧一般,淺淺淡淡的:“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別的他或許不知道,但是沈業提起親自把札記交給她,他眼前不受控制地就浮現出了那樣的畫面。 耳畔仿佛是沈業的聲音:“他對你一往情深,縱然你不能回應,也該珍視?!?/br> 而她則低聲回道:“你不要胡說……” 她匆忙地、不情愿地從沈業手里抽走了手札。 …… 清晰、明了,仿若親身經歷一般。 一個疑念在他腦海深處冉冉浮現,逐漸清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他再凝神細想,卻都又想不起來了。 沈業不清楚緣由,只接了一句:“哦,那你做夢還挺厲害的,夢的跟真的一樣?!?/br> 紀云開不說話,而是在想:會不會那不是夢,本來就是真的?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吧?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事情發生時,他人還在雁鳴山昏迷不醒,又怎會出現在隔著千山萬水的京城? 紀云開按了按眉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約是白天去了金光寺,晚間,紀云開竟夢到了金光寺。 不同的是,夢中,他是在金光寺外。 在這個夢里,他穿了一身白衣裳,飄在半空中。 他是個旁觀者。 一個神態風流的少年公子攔住了她的去路,出言調笑。 而身穿白衣的他,不過是抬手間,那少年公子便摔倒在地。 周圍人哈哈大笑,但他們好像都看不見他。 …… 紀云開心中一凜,猛地驚醒過來。 月色微涼。 紀云開望著頭頂的床帳出神,久久沒有入睡。 夢里的他不認識那個少年公子,但他醒來后卻很快想到了那人的名字:謝錦城。 那是謝太傅的孫子,和他有過數面之緣。 他心想,不妨從這謝錦城入手,好好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隱約有種預感,真相可能比他以為的更離奇一些。 他開始期待了。 剛安排了此事沒多久,桑桑就找上門來。她做男裝打扮,一見了他就問:“小紀,那天你說我在李家,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來找你,你說話作不作數?” 紀云開皺了皺眉:“你想做什么?” “你先別問,你只管說作不作數!” 紀云開只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好吧?!鄙IW约合日J輸了,“我爹要我學好多東西,這些我都能忍,可是,他居然要讓我嫁人!” 紀云開神色淡淡:“為人父母,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br> “所以,小紀,你幫幫我?!鄙IQ壑樽庸锹德抵鞭D,面上卻是可憐兮兮的。 “你想要我怎么幫?!奔o云開素知這個小姑娘鬼主意極多。 “我也不用你做太多?!鄙I}b牙一笑,“你幫我送一封信就行?!彼劬澇闪嗽卵罓?,“對,就是送給吳正業。我在李家,沒什么自己人,一舉一動,都被小老頭管束著,可是你不一樣啊。對我來說很難的事情,對你而言,肯定容易得很,那句話怎么說呢?就是伸伸手指頭的事兒……” 她急急忙忙說了一通,末了又道:“我也不會讓你白幫我是不是?我會給你好處的?!?/br> 紀云開哭笑不得:“你能給我什么好處?” 桑桑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那能給的好處可多了。比如說,我堂姐的小姑子的未來小姑子,姓周,住在東大街,小名就叫卿卿……” 紀云開瞳孔倏地收緊:“李姑娘,不要亂說話?!?/br> 第39章 婚事 “兇什么兇?”桑桑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難怪人家不喜歡你?!?/br> 這句話戳著了紀云開的痛處,他雙唇緊抿,沒有說話。靜默了一瞬后,他才輕聲道:“我沒有兇你。只是這樣的話,不要再說。周姑娘和我……現在沒有什么關系?!?/br> “我說的是事實,又不是亂說。我這不也是想幫你嘛?!鄙IP绷怂谎?,懶洋洋道,“呀,我才知道你們是青梅竹馬。認識這么多年還能一頭熱???要不,你換個人喜歡?” 紀云開黑眸幽深似潭水,心中升騰出莫名的怒意,還夾雜著nongnong的酸楚與不甘。然而他無法反駁她,半晌才道:“你還有事么?” “沒有?!鄙IPα诵?,心里卻有些發怵,她小聲道,“其實這有什么難的呢?左不過是他喜歡什么樣,你就裝成什么樣好了……” 她哪里喜歡醫術啊,不過是因為吳正業喜歡罷了。 這小姑娘的歪理,紀云開聽聽就算了,并沒有往心上放。他伸手:“你寫好的信呢?” 說到正事,桑桑粲然而笑,小心翼翼摸出一個信封來:“切記,切記,一定要讓人交到吳正業手上,當面交?!?/br> 紀云開只“嗯”了一聲,接過信件。他們到京城已有數日,也確實該寫信給吳正業報個平安。 此行目的已經達到,桑桑也就不久留了:“我得走了,小老頭看的可嚴了。切記,切記,一定要送到啊……” 她就不信了,吳正業看了這信,還能繼續心安理得待在雁鳴山。 紀云開自己又修書一封,使人一并送往邊關。 他此次“死而復生”回到京城,皇帝新授了他職位,看來是想讓他長留京中。簡單交接過后,紀云開便忙碌起來。 而這個時候的周月明也在忙碌中,她父親安遠侯生辰在六月初。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今年特意提出來,說是想借此機會與好友小聚一下,并讓女兒著手安排。 “我?”周月明詫異,父親還沒到過壽的年紀。不過她倒是曾跟著二嬸徐氏一起張羅祖母劉氏的壽宴。 安遠侯點了點頭:“嗯,你簡單安排一下,這事兒也不好讓二太太幫忙?!?/br> 周月明應下,略一思忖,干脆與兄長一起商量如何cao辦,卻仍是想不明白父親這么做的緣由。不過她也很清楚,許多事情,她終歸是要學著單獨去做的。 她自然不知道父親安遠侯的心思。 卿卿今年十六歲,論理也到了該許親的年紀。只是她母親早逝,他又沒有續娶,真正能cao心她婚事的人也不多。先時,他知道云開對卿卿有意,也確實希望他們能成??上淝鋵Υ水惓5钟|,最后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