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侯爺吩咐說他們的院子先不讓動……”青竹覷著姑娘的神色,見她似是沒什么興趣,心思一轉,換了話題,“姑娘去金光寺穿哪身衣裳?” “???”青竹話題轉的太快,周月明一時沒反應過來,她還沉浸在方才的思緒中,“你說什么?”待青竹又重復了一遍后,她才回答:“挑件素凈的就行?!?/br> 表姐薛蓁蓁自從與沈小將軍定親后,就堅定地認為金光寺的許愿池異常靈驗,婚期將至,她則又邀請了表妹周月明一起去金光寺上香。 周月明同這個表姐最要好,而且這幾日也心煩意亂,略一思忖就答應下來,正好可以出門散散心。 不過要去金光寺上香的,并非只有他們。 紀云開的母親林氏早年并不信佛,因為在她最艱難時,救助她的不是佛祖,而是那個笑容溫暖的男人??上缭珉x世,留下她一個人在這世間掙扎。后來她知道,他給她留下了一件珍寶——他們的孩子。 在靜心居吃齋念佛十年,她漸漸有些相信了,兒子噩耗傳回后,她日日在佛前祈禱,求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如今搬出了安遠侯府,住進新宅院,面對著兒子特意布置的佛堂,林氏緩緩合了合眼睛,低聲道:“撤了吧?!?/br> “娘?”紀云開不解,“是哪里準備的不對嗎?” “沒有?!绷质蠐u了搖頭,半晌又道,“挺好的,不必改了?!彼nD了一下:“就是我也想去外面寺廟上香?!?/br> 紀云開并未多想,只點一點頭:“我去安排?!?/br> 他的母親已經有許久不曾出門了,這會兒想出門到外面上香,他自然要好生準備。 一說到上香,他腦海里蹦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金光寺。他皺了皺眉,眼前倏地浮現出一幅畫面:她站立在一個池塘邊,雙手合十,閉目祈禱,而他竟一身白衣飄在不遠處靜靜看著。 是的,是飄著而不是站著。 他心里隱隱約約有個念頭:那是金光寺。盡管在他記憶中,他從未去過那里。 紀云開有點頭痛,他深吸一口氣,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他很清楚,他從安遠侯府搬出來,以后和她見面的機會只會越來越少。想到這里,他不禁心下黯然,卻又忍不住想:這樣一來,她對他的討厭會不會稍微減輕一些? 什么時候她才能待他如他夢中那般? 是夜,紀云開又做夢了。夢和現實相反,夢里的他依然穿著一身白衣裳,站在她院子里的槐樹下,靦腆溫和,在跟她說話。 紀云開醒來后,怔了一會兒,才更衣洗漱。 鬼使神差地,他問身邊伺候的小廝:“有白袍嗎?” “白袍?”小廝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我這就去找找?!?/br> 紀云開雙目微斂:“算了,不用麻煩了?!?/br> 小廝不說話,心里暗暗記下,要白袍。 —— —— 紀云開確實從未來過金光寺,但是他對這里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一轉頭就能看見她的面容。 身邊是失而復得的兒子,林氏今日上香拜佛前所未有的虔誠,末了又問兒子:“聽說金光寺有許愿池異常靈驗,你有沒有什么心愿?” 紀云開微訝,他略一沉吟:“去看看吧?!?/br> 心愿嘛,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實現。 站在金光寺的許愿池前,紀云開一言不發,眸中墨色翻涌,這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與他夢中場景一般無二。 如果真的是夢,那也太巧合了一些??扇绻皇菈?,那又該如何解釋? “怎么了?”林氏察覺到了兒子的異樣,輕聲問。 “沒事?!奔o云開搖頭,繼而又道:“只是覺得此情此景,似乎在夢中見過一樣?!?/br> “是嗎?”林氏輕笑,“這沒什么奇怪的。你……” 你爹在成親當日,也曾說“此情此景,似是夢中經歷過一般?!?/br> 林氏輕輕嘆一口氣,學著周圍其他香客的樣子,摸出一枚銅錢,投擲下去,同時閉目,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而紀云開則抬眸,向遠處望去。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 確切地說,那一行過來的人不少,但是他一眼看到的只有她一個。 她正偏頭和她表姐說話,陽光灑在她的側臉上,白得仿若透明一般。他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他知道他自己應該收回目光的,但不知道為什么,竟緊緊盯著她,再也移不開視線。 那目光太過灼熱,讓周月明忽視不得,她抬眸望去,只見紀云開目光沉沉,正盯著她。 周月明的臉騰地就紅了,莫名地心慌。她深吸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偏過了頭。 薛蓁蓁正聽表妹說話,聽著聽著沒了音,她有些奇怪,轉頭一看,見表妹兩頰微紅,奇道:“你是覺得熱了嗎?要不,咱們歇一歇?” 五月的天,確實熱了。 “好啊?!敝茉旅鼽c頭,盡量自然道,“許愿池咱們去了那么多次,今天就不過去了吧?” 紀云開在那里,她這般過去,感覺怪怪的。但是哪里怪,她又說不上來,下意識便想逃避。 “為什么不去?”薛蓁蓁不解,“很靈的啊。你忘啦?我……” 表妹這么一提,倒像是提醒了她,她看向圍著好些人的許愿池,一眼就看到了面無表情的紀云開。 這世上總有人在人群中能被人輕而易舉地發現,紀云開應該就是這樣。 薛蓁蓁“咦”了一聲,心說,好巧。 她雖然近來不出門,可也聽說了紀云開死而復生之事。如今驟然看見,她難免好奇。紀云開從小在安遠侯府長大,她又是安遠侯的外甥女,說起來跟紀云開也算認識。她視線微轉,看到了紀云開身旁不遠處的婦人,心想,這是他母親吧? 有那么一瞬間,薛蓁蓁想上前打個招呼,但是一瞥眼,瞧見身側的表妹,她心中一凜,壓下了這個念頭。 卿卿討厭紀云開,還曾用上吊方式拒絕嫁給他。 她固然對紀云開的經歷好奇,但她更在意卿卿的感受。上回幫沈表哥見卿卿,還算事出有因,這一次可不能了。 于是,薛蓁蓁似是回過神一般:“好啊,那咱們去碑林看看?!?/br> 她挽著表妹就要離去。 紀云開眼神微黯,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卿卿現在已經不愿意看見他么? 已經睜開眼的林氏看了一眼遠去的人,又看看兒子,慢悠悠道:“是卿卿吧?” 她對這個姑娘并不熟悉,但是看兒子的反應也能猜出一二。她先前久居佛堂,可是對兒子的心事并不是一無所知。 紀云開“嗯”了一聲,心中微覺酸痛。 “說起來,我倒是欠她一聲謝謝?!绷质陷p聲道。 “什么?”紀云開微訝。這從何說起? 林氏低頭一笑:“你走以后的那段時間,她幫了我不少,還替我請過幾次大夫……” 聽著母親的話,紀云開眼前忽的浮現出一幅又一幅畫面,都是她低頭吩咐丫鬟去請大夫的場景。 無一例外,畫面中都還有另一個人?!簧戆滓碌乃?。 “咱們走的急,我也沒來得及跟她當面道謝……” 耳畔聽著母親的話,紀云開腦中倏地閃過一個念頭,他眼睛一亮,熠熠生輝,唇畔也揚起了極淺的笑意:“道謝這種事,什么時候都不遲。娘稍等一會兒,我去去就回?!?/br> 第38章 懷疑 周月明和表姐一起往外走。 薛蓁蓁有意講道:“我聽說金光寺后面有很多石碑,都是名家所作,想來你應該有興趣……” 她話音未落,就聽身后語聲朗朗:“請留步?!?/br> 說話間,紀云開已經追上了她們。 周月明心頭一跳,下意識后退一步,偏過視線。然而不過是一瞬間,她又覺得不妥。又不是怕了他,躲什么躲?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凝視著他。 他正看著她,眼睛里蓄著笑,眼眸黑如墨玉。 周月明怔了一瞬,莫名有些緊張。 薛蓁蓁瞧一眼表妹,又看一眼紀云開,率先開口問道:“何事?” 紀云拱一拱手,雙眸直直看向周月明:“我是來向卿卿道謝的……” 道謝?為什么要道謝?周月明第一反應就是她與“白衣紀云開”相處的那一段時日,她心里一緊,心跳不自覺快了幾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緩緩開口:“謝我什么?” 紀云開見她神情平靜,聽她語氣也不像是著惱,他心中歡喜,唇角輕揚:“謝你對我母親的照顧。她一直想向你道謝?!?/br> “……”周月明睫羽低垂,心說,原來是為這件事。雖是在意料之外,卻也是在情理之中。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她竟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穩了穩心神:“沒什么,舉手之勞而已?!彼nD了一下,意有所指:“我也是受人之托?!?/br> 她和林氏原本沒什么交情,第一次讓人幫忙請大夫,則是因為穿白衣的紀云開請她幫忙。 他不記得么?還是從沒發生過? 紀云開一直留神觀察著她的神色,確實沒從她眸中發現諸如厭惡之類的情緒。他漆黑的眸子里再度閃過驚異,臉上卻還是帶著笑。 他不清楚具體緣由,但是分明能感覺到,她不像從前那樣討厭他。 這個結論讓他欣喜?!鋵嵎讲拍赣H提到她的照顧時,他就隱隱猜到她可能已經沒那么討厭他了。此時只不過是讓他更加確定了這一點而已。 他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是舉手之勞?!?/br> 于她可能只是一句話的事情,但對他而言,意義非比尋常。 先時他曾祈禱讓她不要再討厭他,但此刻他并不滿足于此。他想要更多。 不過,她說什么?受人之托?受誰所托?他這么想著,也就問了出來:“不知是受誰所托?” 周月明眼里的期待在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失落與懊惱。她低聲道:“沒什么?!彼读顺蹲旖牵骸拔覀冞€有點事,就先不奉陪了?!彼兑怀侗斫?,大步向前走去。 “卿……”紀云開懊惱,卻不能上前攔她,唯恐惹惱了她,這一絲絲的和睦都不復存在。 他雙眉緊蹙,頗有些無可奈何。他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 薛蓁蓁被表妹拉著往前走,走出好遠后,才小聲道:“卿卿,你是生氣了嗎?哎呀,你不要生氣。反正他們也搬出去了,以后一年半載,未必能見到一回。你討厭他,大不了以后不搭理就是了……” 周月明停下腳步,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跟表姐講自己這會兒的心情,有點心酸,有點失落,又有些煩悶。 “我沒有生氣?!敝茉旅鲊@一口氣,也沒有很討厭他了。 只是,她不清楚究竟該怎么面對他,所以選擇了躲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