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徐一曼覺得自己到了龍城市就可以重新開始,可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徐一曼發現自己再也沒有辦法面對將死之人了,她沒有把握能夠救活每一個人,她告訴死人不會說謊,她告訴自己只要當一名法醫,就再也不用遭遇她曾經遭遇過的事情。 現在她又要面對自己最不想要面對的事情。 江河說只是說:“救護車還要幾分鐘才能過來,現在,你是這里唯一的醫生?!?/br> 幾分鐘對于一個瀕死之人來說,自然是生與死的距離。 徐一曼看著邵老,身子忽然停止了抖動,因為她看到江河的眼睛里,淚水在打轉。 “你找到你的感情了?!毙煲宦鼛撞阶吡诉^來。 “沒有?!苯踊卮?。 學會了口是心非,是擁有感情的第二步。 徐一曼忽然覺得世界都安靜了,廣場上吵雜的人聲,忽然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樣停了下來。這讓徐一曼想起了自己讀初中的時候,班主任離開之后,孩子們就按耐不住吵鬧了起來,可忽然間,大家又會一同安靜下來,像是老師已經回來似得。 她的同桌告訴她,這個時候,是有天使從頭上路過了。 她又想到了初中時同桌問她長大后想要做什么工作,她斬釘截鐵回答醫生。她母親的身體一直不好,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當一名醫生,然后能治好自己母親的病。 她說醫生和天使一樣,都是救人的。 可什么時候,她忘了呢? 她忽然走向了江河,說道:“我說什么你就做什么,現在邵老的情況很危險,救護車還有多長時間到?” “可能,三分鐘?!苯硬聹y到。 離新年只有不到十五秒了。 大年三十二十三點五十七分,袁軍像是一條瘋狗一樣往廣場邊緣跑去,在廣場的四周,??恐鴰纵v救護車,防止十萬人的廣場上出現什么意外??蓮V場人山人海,別說是一輛救護車了,就是一輛自行車也難有立錐之地。 “馬上救人,他脖子被人割斷了?!痹娚蠚獠唤酉職?,對著救護車司機說道。 “廣場上不讓開車,況且車也進不去,這里這么多人,救一個人壓死一百個人?”開救護車的是一名四十來歲的男人,他正靠在救護車旁,抽著煙:“你們只能把人抬到這里來,車上有擔架?!?/br> 袁軍并不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但是這個時候他一句話也不想說,他只用了一腳就將司機踹到在地,惹得車上的一個醫生連連驚呼:“你不是警察嗎,警察怎么能隨便打人?!?/br> 袁軍將自己的證件扔到了地上:“從現在開始我不是了?!?/br> 說著,他已經來開了車門,坐上了駕駛位:“打開警笛?!?/br> 救護車的警笛聲響了起來,可廣場上的人群并沒有散開的意思。廣場前有幾個圓球,相隔一米立著一個,那是隔離墩,避免有車開上來。袁軍打開窗戶,對著面前的這群人喊道:“救護車救人,你們趕緊讓開?!?/br> 沒有人讓開,不到兩分鐘就是新年了,他們已經開始在心里期待了,用不了多長時間,天空中就會炸開無數朵煙花,喜慶祥和的一年就會開始。 “我說了,你開不上去?!?/br> 司機從地上爬了起來,揶揄說道:“你們別浪費時間了,趕緊把傷者抬過來吧?!?/br> “沒有什么地方,是我開不上去的?!?/br> 袁軍踩死離合,踩下了油門,“嗡嗡”的轟鳴聲幾乎要比警笛的聲音還大,伴隨著一股焦味,救護車像是一只隨時要起跑的獵豹一般,似乎下一秒鐘就會竄出去。 “你這是危險駕駛,你還是警察,前面這么多人,你要被開除的?!?/br> 女醫生喊道。 “所以剛才老子才說,從現在開始我不是警察了?!痹娞统隽藰寔?,朝著天空連開三槍:“還不讓開的,就等著大年初一收尸吧?!?/br> 說話間,袁軍松開離合,一腳地板油沖了上去,救護車將廣場邊緣上的隔離墩撞飛,石球順著汽車駛去的方向滾動,像是在進行一場巨人之間的保齡球比賽。剛才還不愿意挪動位置的人群,這一下幾乎跑的比誰都快了。圓球在前面開路,袁軍在后面駕車。有些人躲閃不及,也是摔倒在地,車輛幾次撞到人群,可都在袁軍的手底下化險為夷,醫生已經閉上了眼睛,死死拉著扶手,再也不敢松開。 廣場的一角sao亂了起來,人群躲著喊著,像是病毒一樣,很快就蔓延到了整個廣場上。 安靜的人群再一次炸了鍋。 他們紛紛放下了手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收到這樣的視頻。他們左看右看,面面相覷,他們驚奇的發現,似乎所有人都收到了這樣的短信。他們同時發現,自己身邊還有和視頻里穿著衣服,戴著面具的一模一樣的人。 “這是什么意思?” “這視頻我以前收到過一次?!?/br> “應該是什么慶祝新年的節目吧?” “是犯罪顧問?!?/br> 明白的,不明白的,他們議論紛紛。 而有一種人,他們沒有猶豫,扯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項圈,就高高的往天空中拋去。有的人速度快,有的人速度慢。這些項圈在黑暗中并不起眼,人們只注意到似乎有什么東西飛到了天上去,此起彼伏,像是什么儀式。 犯罪顧問的信徒們抬頭看著天空,不明白自己的教主這到底是要做什么。之前讓他們戴好項圈,可是又在新年前的一分鐘,給他們發來了這樣的視頻。當他們看完這個視頻的時候,隱約中,他們已經聽到了新年的倒數聲。 一旁最高的百貨大樓的外掛屏幕上,已經出現了模擬的倒計時。 他們聽到已經有人跟著倒計時喊了起來。 “十?!?/br> “九?!?/br> “八?!?/br> 他們開始將自己脖子上的項圈扯下來。 “七?!?/br> “六?!?/br> “五?!?/br> 他們紛紛將手上的項圈扔到了天上。 “四?!?/br> “三?!?/br> “二?!?/br> 項圈紛紛飛在了天上。 “一?!?/br> 伴隨著遠處禮花的綻放,眾人紛紛發現,離著自己頭頂不遠處的地方,一朵一朵的煙花炸了開來,那是一朵朵小煙花,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炸開。紅的白的紫的綠的,像是縱身于一片煙花的海洋。 江河和徐一曼下意識往咖啡館外面看去。 煙花表演果然美不勝收。 第340章 煙花易冷(大結局) “成功了么?” 邵老的聲音很輕,在煙花爆燃聲中幾乎比蚊子的聲音還要小??墒切煲宦徒?,卻將邵老的話聽的一清二楚。 “成功了,是在頭頂爆炸的,可能會有人受傷,不會有人死去了?!苯诱f道。 “那就是說,還是我們警察要厲害嘛?!鄙劾舷袷且粋€等著家長夸獎的孩子,臉上露出了一副得意的表情。 可這副表情在江河和徐一曼看來,卻是無盡的心酸。雖然江河已經按照徐一曼的指示,兩人做了他們目前能做的所有事情??深i動脈血管破裂,即使第一時間止血,生和死也只是那么一瞬間的時間。 失血過多使得邵老睜著眼,可他卻什么都看不見了。 徐一曼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她死死按著邵老的脖子,像是在哄自己的小孩子一樣:“不要說話,救護車馬上就來了?!?/br> 邵老并不關心這一點,他只是輕輕問道:“時許的情況怎么樣了?” “他已經死了?!苯诱f道:“他比你要更嚴重,他的脖子斷了?!?/br> 時許距離邵老的位置很近,近到兩個人的血已經混合在了一起。時許的脖子被炸開的鐵片刺入,傷口很深,鐵片幾乎割斷了他一半的脖子。而如果這項圈一開始是戴在人的脖子上的話,爆炸的沖擊力將鐵片擊飛,以那樣的威力來看,鐵片幾乎會直接穿過脖子,將整個人的頭顱都削下來。 而只差那么一秒鐘,廣場上登時就會有幾百個人頭落地。 可阻止這一切發生的人,如今正躺在江河的身旁,氣若游絲說道:“那可惜了,如果他不死,我們就知道他把那本日記藏在什么地方了?!?/br> 頓了頓,邵老又開始說道:“不過時許有一句話說的好,像他那樣的犯罪顧問一代接著一代,可是像你們這樣優秀的刑警,也一代接著一代。時許的種子種下了,而我的種子也種下了,以后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br> “邵老怎么樣了?” 救護車的鳴笛聲已經就在咖啡館外了,一人緊推咖啡館的門,江河回頭看去,進來的人是一個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王超。那個他以為早就死在了槍下的王超,那個推薦他進入警局的王超,那個在荒村,舍生赴死救了整個專案組成員的王超。 “水新蘭,你抓住門?!?/br> 袁軍的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關登你趕緊把擔架從救護車上搬出來,徐一曼,江河,王超隊長,我們將邵老抬到救護車上去。那個醫生,你馬上聯系醫院,有緊急情況??炜炜?,行動起來?!?/br> 袁軍的速度很快,他那幾乎是吼出來的話語,似乎是石頭一樣砸進了每一個人的心里。 眾人紛紛按照袁軍的安排行動。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的江河,不知怎么的,這個時候明明不該繼續讓邵老說話了,但他還是倔強的問道:“值么?” 值么? 在彌留之際,邵老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他這一輩子做的所有事情,值么? 人們總說人在死前,生前發生的事情會像是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閃現一遍,可是如今的邵老,卻是什么都沒有想起來。他這個時候,多么希望有江河一樣的超憶癥??伤鋈灰庾R到,當江河找到了自己的感情,戰勝了自己的心魔之后,恐怕他的超憶癥也會轉好。 邵老明白,當江河失去了超憶癥之后,他的能力恐怕會大打折扣,可是邵老衷心的為江河感到高興。當一個不知道痛苦的超人,未必有當一個會喜怒哀樂的普通人要好。江河今年才三十二歲,一切從現在開始剛剛好。 關登開口說道:“擔架來了,馬上將邵老抬上來。我有辦法通過網絡對路上的信號燈進行控制,保證我們去醫院的時候一路暢通?!?/br> 關登如此流暢的交流,讓眾人都吃驚不已。他們不知道那個從來不敢開口和別人說話的關登,為什么這個時候能夠這么干脆的和人進行交流了?,F在他們沒有時間去想這個,他們想著的,是趕快把邵老送到醫院去。 徐一曼用自己的雙手壓著邵老脖子周圍的傷口,對著要將邵老抬上擔架的江河等人說道:“千萬不要碰到他脖子上的鐵片。只要鐵片不拔出來,邵老還能堅持更長的時間。千萬不能顛簸,防止造成二次傷害?!?/br> “你?!?/br> 關登幾乎也驚訝的喊了出來,他看到的法醫徐一曼,也再不是那個看到重傷者便瑟瑟發抖的徐一曼了。 他們不知道邵老有什么魔力,可是潛移默化中,他們似乎都變了。 邵老聽到了幾人的對話,模模糊糊卻又清清楚楚。 他想睜開眼睛看看自己的這幾個隊員,江河,徐一曼,關登,袁軍,王超??伤难燮ひ呀洸宦犠约捍竽X的使喚了,他想要睜開眼皮的動作是徒勞,他的世界里一片黑暗。包括周圍人說話的聲音,天空中煙花爆炸的聲音,一切聲音都離著自己越來越遠。 他終于回想了起來。 那年他二十三歲,從警校畢業,被分配到了榆州市公安局實習。一年后,他被調入了刑警隊,跟著刑警隊長石華成以及隊員王剛,破獲了不少案子,成為了榆州市公安局刑警隊的鐵三角。 那年他二十五歲,認識了那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的最美法醫楊小娟,從此再也沒有別的女人走進過他的心里。那個對他說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他這樣油腔滑調性格的人的法醫,成了他的女朋友。 那年他二十七歲,在一次任務中,榆州市刑警隊長石華成離奇失蹤,他槍殺了一名嫌疑人,由于沒有證據,他入獄一年,從此落下了不能握槍的心里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