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既不喜歡,許珠還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可見是長進了。 許珠有長進,不管怎么說都是件好事,就算許碧對她沒什么姐妹之情,至少出來不給人丟臉,也是大好事呢。許碧也就高興,笑道:“這話說的是。且這雕花風格著實跟京城的不同,跟江浙那邊也不一樣。早聽說廣雕別有風格,聽說有種欖雕,尤其有名?!?/br> 梅太太點頭道:“那邊時興用欖核雕琢船只,有那好手,一枚欖核不但能雕船,船上還有人,就是船上的窗戶櫓柁之類,都是能動的。這手串兒倒不是那等好手藝,不過也是老匠人雕的了?!?/br> 梅若辰在一邊笑道:“母親若說這個,也等進去了再說,沒得站在這兒說起來,倒叫沈少夫人和許姑娘在這兒吹風?!?/br> 梅太太不禁笑道:“可是我糊涂了?!?/br> 許珠早已經將手串戴上了,還偷偷看了梅若辰幾眼,這會兒臉上微紅,道:“太太說的這事有趣,我也愛聽?!?/br> 許碧便笑:“倒是我疏忽了?!狈愿佬P給梅若辰領路,送去前頭院子,自己帶著梅太太等人往后頭去了。 今日來的人不算太多,但席間也有二十余人,似許珠和梅若婳這般未出閣的女孩兒也有四五人,許碧專給她們安排了一席,叫她們坐一處吃酒說話。女孩兒們家里父兄多也都是五六品的小官,彼此出身差不多,又是頭回見面,倒也沒有人抓尖要強,席間氣氛頗為和睦。 許珠自是坐在梅若婳身邊的。其實她論年紀比梅若婳還要小兩歲,別小看這兩歲的差距,于十幾歲的女孩子,這差距并不算太小的。席間也有跟許珠一般年紀的女孩兒,許珠卻沒怎么跟人家說話,盡貼著梅若婳了。 一場生辰宴,算得上賓主盡歡。主要是沈家頭一回設宴,請的又都是愿與自家交好的,大家都一心想著將此事辦得圓滿,于是當真滿座春風。尤其是幾個女孩兒,這個年紀帶出來都是為了在眾人面前露露臉,好尋親事的,女眷們自也少不了相互打聽打聽。 這其中,要算梅若婳是個尖兒。生得既好,家世也好,雖說父兄里還沒有高官,可又是大儒又是解元又是傳臚的,聽聽就覺得這家子有前程。更不必說宮里皇后娘娘時常召見,顯然與這族叔一家關系親近。 這樣的人家,若能聯姻,大有可為啊。 不單是家里有兒子的打聽梅若婳,還有有女兒的也打聽梅若辰呢,都問梅太太:“家里小公子和姑娘可定了親事?” 梅太太也正為兒女親事cao心呢。別說小兒子小女兒,就是上頭兩個兒子還沒成親哪!其實從梅若明被授官起,上門來提親的就不少,后頭又經秋闈春闈,連出一位解元一位傳臚,梅家若不是來京城時日少,認得的人不多,只怕家里門檻都要被踏平了,且不乏高官顯宦之家。 依梅太太看,有幾家人都是不錯的,可梅大儒卻都給否了,只說不急。叫她先給梅若明挑一個穩當能干的姑娘,不必很講究門第,只要性情寬厚能承事兒的。至于剩下的兒女,次子已經外放,暫時顧不得,幼子性情未定,更不必急的。 梅大儒不急,梅太太卻急呢。瞧著生了三兒一女,這至今連個孫子孫女都沒有。長子都二十六了! 但家里來提親的這些,出身好的,都是沖著梅若堅和梅若辰來的,至于梅若明,來提的不是小戶人家,就是高門大戶的庶女。這一則是因為他前頭娶過一房,二則也是大家看得清楚,梅若明無心仕途,不過是趕上了修書才得了皇上賜官,只怕這一輩子也就在這個從六品修撰上止步了。 一個沒有上升空間的女婿,高門大戶里頭怎舍得出嫡女呢?再說了,聽說梅修撰在杭州的時候也是跟沈家的庶女議的親,沈家庶女可以,別家庶女怎就不行了呢? 就這事兒,把梅太太惱得不成。甚至心下未必沒有點兒埋怨沈家的意思——就因他家出過庶女議親,才搞得她的大兒子招惹來這些庶出的親事呢。別忘了,梅家可是娶長媳! 梅太太連自己丈夫都有些埋怨,只是不敢說。她與丈夫少年結縭,生三子一女,外人瞧著是極和睦的,丈夫就是常在外游歷,身邊都沒個丫鬟服侍的,更不必說納妾什么的了??芍挥兴约褐?,丈夫的才華給她十分大的壓力,她對丈夫,其實是敬更重于愛。丈夫帶著兩個大兒子出外游歷的那幾年,外人看來她獨自一人拉扯一對兒女辛苦,其實對她來說,那段日子才是輕松的。 敬畏之心在,梅太太自不敢對丈夫說什么埋怨的話,可到底不是很贊同丈夫的看法——長子如今也是官身了呢,還是皇上都夸過的人,如何能尋那等小門小戶家出來的姑娘?故而這么一拖兩拖的,眼看長子得這官兒都快一年了,親事還沒影呢。 這會兒眾人問起梅若辰,梅太太便道:“這孩子年紀還輕,他父親說他學問還差得遠,叫他這幾年用心做學問,不許他分心呢?!庇鬃友劭辞俺瘫乳L子還強,于他的親事上,梅太太心自然是更高的。座上這幾位論門第都不高,梅太太也并不打算與他們糾纏。 許碧笑道:“這么年輕的解元,文章是滿京城都聞名的,也就是梅大儒這樣的嚴父,還會嫌他學問不足了?!?/br> 眾人都笑道:“可不是。這若是換了別家,誰還會嫌不足呢?!?/br> 這些話倒也不全是奉承,梅若辰的才華的確是好的。梅太太口中謙虛,心下也不是不得意的。 這邊眾人說話的聲音大了些,那邊女孩兒們也都聽見了,就有個女孩兒笑道:“梅解元那回論文的文章,我父親都抄回去給我哥哥看了,還把我哥哥罵個臭頭,說他都二十歲的人了,寫文章比不得梅解元一半,給他加了許多功課。我若回去與我父親說,梅大儒還嫌梅解元學問不夠,估摸著我哥哥晚上就不必睡了,只寫功課都寫不完?!?/br> 這女孩兒父親就是京衛指揮使司的衛鎮撫,算是武職,只家里兄長不愛習武倒愛讀書,故而走科舉一路。其實也已經是舉人了,還與梅若辰同科,只是名次自不能與梅若辰相比罷了。 衛姑娘說話大方爽利,大家也都愛聽,何況梅解元大名滿京城,這些閨中少女們也都聽過的。倒不見得這些女孩兒們就是對梅若辰動了什么意思,只是這樣大名的少年人,大家少不得有些稀罕,及今日見了人家meimei,可不就想順著說兩句么。 梅若婳心下不無得意,嘴上卻笑道:“衛jiejie快別說論文的事兒了。我父親嗔著我三哥不穩重,還打了他兩板子呢?!?/br> 許珠巴著梅若婳,其實就是想與她說說梅若辰,只是沒個緣由不好開口。好容易這會兒大家說起來,許珠也忙道:“梅解元文章這樣好,梅大儒也太苛求了?!?/br> 這話說得可真不怎么得體。一者梅若婳都說了,梅大儒是嫌梅若辰不穩重,跟文章如何沒什么關系;二者那是梅若辰的父親,父親教導兒子,要你一個外人來評價說苛求么? 幾個女孩兒里有聰明的已經彼此交換眼色了,梅若婳也不由得瞥了許珠一眼,心想瞧著就不怎么聰明,果然是個不會說話的,便笑了笑道:“我父親素來對兄長們要求嚴格?!?/br> 衛姑娘便笑道:“怪道梅姑娘家里又是解元又是傳臚,果然嚴師出高徒呢?!?/br> 許珠自己也覺得這話說得不大合適了,不由得微微漲紅了臉,不敢再隨意開口,只聽著別人說笑。 倒是梅若婳跟其余女孩兒說笑幾句,把話題自梅若辰身上引開,說起沈府的花園來。幾個女孩兒議論著園子里那幾棵古樹,梅若婳便轉過頭,若無其事地對許珠笑道:“今兒的菜味道真不錯,不像京城這邊的口味,是不是沈少夫人從江浙帶了廚子回來?” 許珠正找不到機會說話,見梅若婳又跟她搭話,連忙道:“大約是的。這道醋魚,聽說就是蘇杭那邊的名菜?!?/br> 梅若婳笑吟吟地道:“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真是羨慕沈少夫人,能在杭州住幾年呢。不過京城離杭州也是極遠了,沈少夫人當初遠嫁,許姑娘一定也很舍不得吧?” 這種時候,許珠再笨也知道該說什么,忙道:“可不是。倘不是因為早有婚約,父親母親都舍不得二jiejie嫁那般遠的?!?/br> 梅若婳道:“聽說當初沈大人還受了傷?” 沈云殊傷重,許家嫁女沖喜,這說起來是守義重諾的表現,許家可是從來不吝傳揚的。許珠便也點頭道:“是。二姐夫當時傷得可重了,皇上都賜了御醫下去?!?/br> 梅若婳便道:“這可真是……聽說那會兒江浙的仗打得也很厲害,若是換個膽子小的,只怕都不敢嫁了?!?/br> 許珠點頭道:“可不是么,二jiejie當時——”說到這里,忽然意識到不對,忙生硬地道,“二jiejie也擔心呢,可還是嫁了?!?/br> 梅若婳目光微微一閃,輕嘆一聲道:“聽說沈少夫人在杭州還遇到過倭人行刺?我有個族里的jiejie,出嫁的時候遇著了山匪,人雖救了回來,卻嚇得癡癡傻傻的,稍有點動靜就又哭又喊的。沈少夫人可真了不得,竟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曾受過這樣的驚嚇呢?!?/br> 許珠聽梅若婳這樣夸贊許碧,心里也有點酸溜溜的,不假思索地道:“是啊,從前在家里的時候,誰也沒看出來二jiejie這樣大膽,聽說,她還殺過倭人呢……” 第127章 糊涂 一場生辰宴, 賓主盡歡,至少到了午后眾人告辭的時候,大家都是高高興興的。 梅太太算是最高興的一個了。雖然今日是許碧生辰, 可大出風頭的卻是她——就沒一個不打聽她的兒女的, 唯一的遺憾就是并沒有特別合適的人選。但話又說回來, 多認識幾個人,彼此牽牽線,機會自然就多了,說不準哪兒就有大好姻緣呢。 其實擴大交際圈這事兒, 梅太太早就在考慮了。并不是她無處可交際,正相反, 自從被召到京城,想結識她的人家多的是。無奈許多請帖送來,梅大儒能攔下八成都不許她去。就是本家承恩侯府, 梅大儒都從里頭搬了出來, 可想而知對別的人家是何態度了。 承恩侯府呢,去不去的,梅太太倒不是很在意。主要是,她對承恩侯夫人那位三嫂, 印象并不十分好。 承恩侯夫人是個才女,當年在族里也聞名的。梅氏族中, 男丁里梅大儒是個學問尖子,女眷里就數承恩侯夫人名氣大了。梅太太甚至曾經聽人私下里議論過,說承恩侯夫人這般才華, 配承恩侯實在可惜了,倒是若她嫁了梅大儒,實在是珠聯璧合的相配。 梅太太不知道承恩侯聽沒聽過這些話,反正她心里是不自在的。就是后來梅氏一族出了一個皇后,也有人說這皇后是承恩侯夫人教導出來的,至于承恩侯——他不過是福氣好娶了個好妻子罷了。 那會兒承恩侯一家已經搬去京城了,還在嶺南的一些族人說起話來就少了些忌憚,落在了梅太太耳朵里。 因為這個,梅太太被召到京城來之后,初時雖然住在承恩侯府,也確實不是怎么很自在的。當然,承恩侯夫人對她和梅若辰姐弟都好,供奉上比照著承恩侯府的姑娘小爺們來,可是梅太太總覺得,承恩侯夫人有些著意炫耀的意思。所以后來梅大儒一到京城,說要搬出來自己住,梅太太也就答應了。 不過,在承恩侯府也有個好處,就是交際的機會多。承恩侯夫人若出去,總要帶著梅太太母女。如今既搬出來了,梅大儒又不讓她?;厝?,自然也就沒有那么多出頭露臉的機會了。 因此今日能來沈家,梅太太倒也還算高興,上了馬車之后看著一對兒明珠美玉似的兒女,喝下去的幾盅酒微微有些上頭,不由得笑道:“今兒人人都打聽你們?!?/br> 梅若辰剝了個桔子給母親,笑道:“不給母親丟臉也就罷了?!?/br> 這般好的兒子,哪里還會丟臉呢?梅太太嘆道:“只是你父親不讓你今年下場,否則說親的更多……”檔次也一定會更高。 梅若辰笑道:“前頭還有大哥二哥呢?!?/br> 若不是喝了點酒,又心里高興,梅太太萬不會當著兒女的面表示對梅大儒的不滿的:“都是你們父親,在杭州時議了那么一樁親事。如今倒好,門第略高些的,就拿家里庶女出來敷衍。殊不知咱們家娶的是嫡長媳,如何能要那些庶出的!” 梅若婳捧過一杯茶來,道:“這不是沒成么,母親何必再為這事兒生氣。依我說,虧得有了這一回,父親才帶著大哥回京城來,這不,大哥如今就得了官,自然有好親事的?!?/br> 梅太太嘆道:“原我是不想再跟沈家來往的,只你父親,硬要我來……” 梅若婳輕聲道:“到底沈大人還救過我呢。再說,父親不也說過了,那都是府里女眷糊涂,與沈大將軍和沈大人不相干的?!?/br> 梅太太沒見過沈云殊,順口就問了兒子一聲:“你也見過兩回了,那沈大人如何?” 梅若辰笑了笑:“雖是個武人,聽著卻也有些文墨,不是那等粗俗之人。今兒在前頭,有人纏著他講在江浙剿匪的事兒,兒子聽他說話自剿匪談到海運,倒似頗有些深意?!笨纯茨赣H,笑道,“還說了父親和兩位兄長教授倭語的功勞呢?!?/br> 梅太太方略釋然,道:“這么說,倒是個好的。你們父親也常說,沈家父子兩代,先平西北,又靖江南,委實是為國為民的人才。如此看來,不是假的。只是這后宅怎么就有這些不是呢……” 梅若辰笑道:“我聽沈大人的意思,他們一年之中,有大半時間都在營里呆著呢,縱是年節,未必都能回家,父子兩個都要有一個守在營里,防著萬一有戰事。母親想,這人精力總歸有限,忙著外頭就顧不到家里——” 說到這里,還拍了一下梅太太的馬屁:“誰叫沈大將軍不似父親那般有福氣,能娶到母親這樣的賢內助呢?” 梅太太被兒子說得心花怒放,笑著輕輕拍了兒子一下:“還拿你娘取笑起來?!庇值?,“說到底,若是沈大將軍不納妾,也沒有這等煩心事了。哎,沈家后宅麻煩是略多些……”就是沈大將軍不納妾,也是前后娶過兩房,兩個兒子都不同母呢。 有了沈家做個比較,想到自家,梅太太就覺得暢意許多,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回了家中。因多吃了幾盞酒,梅若婳叫廚下做了醒酒湯來,讓梅太太喝了一盞,服侍她歇下,便端了碗醒酒湯去了書房。 梅若辰正拿了本游記在看,見meimei過來送醒酒湯,不由得笑了:“怎么不叫小廝們跑腿,還要你過來?!?/br> “我這不是過來跟哥哥說說話嗎?”梅若婳將醒酒湯給梅若辰,道,“怕你們在前頭說得高興,吃多了酒難受?!?/br> 梅若辰將醒酒湯喝了兩口,道:“其實也沒喝多少。席間雖有酒,沈大人不甚相勸,只說各人隨意,我也就喝了兩杯而已?!?/br> 梅若婳道:“這才好呢。我就怕有些人,自己量大,就故意吆喝起來,逼著別人也多喝?!?/br> 梅若辰笑了笑,瞅著meimei沒說話。梅若婳倒被他看得不自在,揪了揪手里的帕子道:“看我做甚?” 梅若辰笑嘻嘻道:“看meimei幾時問我沈大人的事兒?!?/br> 梅若婳臉上忽然就紅起來,又羞又氣道:“誰要問你這個了!我不過是好心來給你送個醒酒湯罷了?!逼鹕砭鸵?。 梅若辰卻笑了一聲,伸手攔了攔道:“咱們是雙生,你心里想些什么,如何瞞得過我?別說是我了,你上回進宮里求皇后娘娘給沈少夫人賞賜,連大哥都覺得古怪。事若反常必為妖,你這般舉動,誰看不出來?” 梅若婳飛紅的臉立時又發白了:“大哥都知道了?”若是大哥知道,依他那性子,必是要告知父親的,那…… 梅若辰正了臉色道:“大哥還好,只是覺得你這事做得不合理數,并未深想。父親那里,也是一心想著獻書的事兒,并沒注意。若是二哥在家,怕你逃不過他眼睛?!?/br> 梅家這父子幾人中,梅大儒端方,梅若明溫厚,于規矩學問上最是講究的,但于小處便不大敏銳。尤其梅若婳是女孩兒,本是歸后宅的,做父兄的也沒有天天盯著的道理,故而雖覺得梅若婳此舉有些荒唐,卻也不曾深想,只以為她記恨著與沈家的親事,不肯向沈家低頭致謝罷了。 不過,梅若堅卻是個精明的。梅若辰方才說他若在家必會發覺的話,可不是拿來嚇唬梅若婳的。至于梅若辰自己,是因自小與meimei形影不離,雙生子之間又有些靈犀,是以也覺得不對勁了。這會兒梅若婳既認了,梅若辰便認真問道:“你可是對那沈云殊生了什么不該有的心思?” 梅若婳的臉不由得又紅了。她自己何嘗不知這是不該有的心思?若是父親知道她竟對有婦之夫起了心思,還不知要如何惱怒呢。 只是,情之一字,有時根本不知其所起,便已一往而深。梅若婳自覺是在馬車上那遙遙一瞥,就此情根深種。 “你可不是糊涂了?”梅若辰一臉無奈,“一個武人而已……”梅若婳自幼就喜歡有文才的人,這喜歡了十幾年,怎么突然就變了呢? 梅若婳卻聽不得這話,搶白道:“武人怎么了?保家衛國,沖鋒陷陣,皆是武人。且武人難道就都是那等粗魯無禮的莽夫?連父親都說沈大人是個好的,就是你,方才回來的路上不也說他不是粗俗之人嗎!” 梅若辰皺眉道:“他雖通文墨,于學問上卻還差得遠。我自不是說他不好,只是說,你從前喜歡文采風流之人,沈云殊可不是。你不過是因他救了你,有些個感激之情罷了。莫錯會了這意思,倒誤了你自己?!?/br> 梅若婳低了頭,半晌才道:“我并不是感激……”并不是感激,因當時拉車的馬兒雖受驚,卻是剛剛跑起來就被安撫了下來,她在車里雖被顛簸了兩下,卻并沒覺得如何害怕,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對救命恩人的感激涕零。 更何況,救她的并不是沈云殊本人,而只是他的小廝罷了。若她真是感激,也該對著那小廝才是??伤?,她當時甚至根本沒有注意是誰救了她,只是一掀車簾,就先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人本來坐在馬車里,當時也正撩起車簾往外看,臉上還帶著點笑容。那笑容有點兒捉狹,有點兒頑皮——她形容不出,可是那個人就像一道陽光,唰地一下照進了她心里,讓她的心跳都陡然停了一拍。 當時,她還不知道這是誰,所以才讓隨從去打聽,誰知打聽回來的結果,卻是父親曾經說起過的沈少將軍。 梅大儒自江浙回來,頗是談論過沈家父子,雖則有過議親的不快,但他對沈氏父子仍舊十分推崇。那會兒梅若婳還覺得父親太寬容了些,長子都被人嫌棄了,還要說沈家的好話。 可是在那時,隨從回來跟她說是沈家長公子的時候,那個笑容跟父親所說的少年將軍重合起來的時候,也就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胡鬧胡鬧!”梅若辰直覺得頭痛,“便他是天上二郎神下凡呢,也是已經娶妻之人了,難不成,你還想給他做妾?” 梅若婳低聲道:“咱們那里,也有娶平妻——” “胡說!”梅若辰雖是兄長,卻也不過早出生一炷香的時間,故而從不在梅若婳面前拿什么兄長的架子,這次卻是少見地板起了臉,“什么平妻,那不過是商賈人家胡鬧罷了。父親早就說過,不管什么平妻、二房,再是說得好聽,也不過是妾!” 梅若婳把牙一咬:“便是給他做妾,我也情愿!” “更胡說了!”梅若辰一拍桌子,“你這話若是被父親聽見,我看你就要挨家法了!咱們家是什么樣的人家,豈能讓女兒去做妾?”